王夫人见贾母与贾赦夫妻皆应允, 十分喜欢,忙过府来回覆冯夫人, 冯夫人自是欢喜, 当即遣人送信去了西山。
夫人与儿子都相中了,冯唐也没有反对,因此两家便约定好了, 择吉日正式上门提亲,凤姐儿都预前布置了,只是毕竟没有还没有过明路,并不张扬,众姊妹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李纨又深居大观园内,且连日多病,一时哪里知道。
凤姐知晓冯家这几日定是要来提亲的,此时也不惊讶,笑着对迎春道:“是好事呢,二妹妹快梳洗了,随我去见客罢。”
众姊妹此时哪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都只看着迎春笑,迎春心下也明白了过来,顿时红了脸,低着头不言语。
湘云笑着推了推迎春,道:“姐姐赶紧梳洗罢,别叫客人等急了。”
黛玉端详了迎春一番,见她身上穿着藕荷色绣花夹袄,白绫百褶裙,头上也只戴着两支珍珠簪子,几朵珠花,便道:“衣裳得换一身见客的大衣裳,头面也素了点。”
凤姐拍手道:“嗐!早两日便给二妹妹做了两套新的衣裳,偏忘了送过来!”说罢便欲叫丰儿去取衣裳首饰来,宝钗便道:“这一来一回太远了些,回缀锦阁也只怕赶不及。”
探春闻言忙道:“四妹妹的衣裳不合身,我与二姐姐的身量差不多,我那里也近些,开春做的两套衣裳也还没上身,不如穿我的罢。”说罢便命
侍书回房去取衣裳。
李纨此时已从惊愕中回过神来,知晓她们姊妹手中都不宽裕,闻言便道:“我这里有先前陪嫁的几件首饰,都是没戴过的,二妹妹若不嫌弃,倒可以将就着戴戴。”
迎春红着脸道:“嫂子说笑了,我那里敢嫌弃。”
李纨当即唤素云去开箱取了一套红玛瑙头面,赤金累丝嵌着红玛瑙,分别是簪、钗、镯、戒并坠子五样,十分精巧别致。
碧月已带人打了热水来,众姊妹一道帮忙,迎春很快便梳洗妥当,侍书也取了衣裳过来,一件银红缎子绣缠枝牡丹的对襟褙子,桃红绣金襦裙,迎春穿着正合适。
素云紫鹃等人又帮着迎春挽了头发,戴上玛瑙头面,凤姐端详后见再无不妥,方带着迎春往贾母上房去了。
探春湘云等人都是未出阁的姑娘家,不便前去,便只在李纨这里说话。
惜春鼓着腮帮子道:“怪道在山上时冯太太对二姐姐那般亲热,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果然是无事献殷勤。”
探春看了她一眼,无奈道:“四妹妹这话可不能乱说,冯太太相中二姐姐是好事,怎么能用‘无事献殷勤’这样的话来形容。”
惜春撇了撇嘴,闷闷道:“本来就是,凭什么他们家相中了咱们家就得同意,女儿家的终身何等重要,又不是做买卖,不喜欢还能退货。”
众人听她的话孩子气甚重,皆摇头失笑,黛玉用食指刮了刮她的脸,笑道:“小小年纪恁的操心,这些事外祖母与舅舅舅母自会考量,用不着你担心。”
湘云心直口快,笑道:“看来咱们果然要多一位二姐夫了,也不知是怎样的人品,长得俊不俊,配不配得上二姐姐。”
众人闻言都笑了,宝钗忍俊不禁,戳了戳她的额头,道:“偏你嘴快,这哪是你一个姑娘家能说的,叫人听去了像什么话。”
湘云摸了摸额头,嘟囔道:“横竖这儿又没外人,怕什么,我不信你们都不好奇。”
众人自然好奇,只是当世规矩如此,男女大防极重,她们再好奇也没法亲眼一见。
李纨心下也疑惑,不知道这蝴蝶效应怎么会将冯紫英与迎春凑成了一对,想了想道:“宝兄弟常在外头走动,兴许知道些
,不如叫他过来问一问。”
众姊妹闻言都道极是,当即便命人去唤了宝玉来。
宝玉原本听说迎春定亲有些闷闷的,一听对方是冯紫英,顿时欢喜起来,拍手笑道:“好极,冯大哥英气好爽,与二姐姐再相配不过。”
李纨听了这话松了一口气,虽说只要不是孙绍祖便好,只是到底有些不放心,又细问了宝玉一番,宝玉遂将冯家景况并冯紫英为人性情大略说了,众姊妹也都放下心来,都替迎春欢喜。
过了半日,阖府皆知迎春定了冯家公子,心下皆十分纳罕,暗道这二姑娘运道忒好,竟攀上了神武将军的嫡子。
宝玉回了怡红院,晴雯等人都围了上来,问道:“听说二姑娘定了神武将军家的公子,可是真的?”
宝玉笑道:“原来你们也知道了,果然好事传千里。”
众人大喜,道:“可真是喜事儿呢。”
宝玉在软榻上坐下,袭人替他脱了皂靴,换了双薄底蝴蝶落花鞋,道:“才刚大太太打发人送了好些果子来,我已经吃过了。那枇杷味儿怪甜的,正留着你回来吃呢。”便叫麝月端来,亲自剥给他吃。
宝玉吃了两个,果然鲜甜可口,因说道:“这果子极甜,给林妹妹也送些去,只怕她喜欢这枇杷的清香味儿。”说罢便叫秋纹分一半给黛玉送去。
自黛玉定亲后,宝玉对黛玉已无男女之情,只是到底自幼一处长大,兄妹情分依旧较别人更好。
袭人闻言目光一闪,笑道:“听说史大姑娘也来了,若只单送林姑娘,倒不大好,不如就说是送二位姑娘的。剩下的再分成四份儿,分别送宝姑娘和咱们家三位姑娘。”
宝玉道:“很是,给云妹妹宝姐姐也送些。”因命袭人拣了一大捧盒给秋纹,又分头打发人给宝钗等人送了去。
彼时迎春亲事已定,众姊妹都去了迎春房里恭贺,黛玉不放心李纨,向迎春道喜后依旧回了稻香村陪李纨说话。
李纨正听黛玉说那日永昌公主的桃花宴,忽听丫头传话说:“淡菊姐姐来了。”心知定是来回禀马道婆一事,便忙道:“叫她进来。”
黛玉听了笑道:“自淡菊姐姐出阁后都许久不曾见了,今儿倒碰上了。”
说话
间便见淡菊掀了帘子进来,先给李纨与黛玉行了礼,方在素云搬来的凳子上斜着身子坐了。
黛玉见她身上穿着水红绫子袄儿,青缎子坎肩儿;下面系着翡翠撒花白绉裙,露着玉色绸袜,大红绣鞋,梳着妇人发髻,簪着几支华丽的金钗,开了脸儿,越发出挑了,当即笑道:“怪道人说人逢喜事精神爽,姐姐出了门子,气色越发好了。”
淡菊闻言不禁脸上一红,道:“林姑娘还是这么爱打趣人。”
众人闻言都笑了。
淡菊出阁不过两月,算日子还是新嫁娘,紫鹃素来与淡菊交好,此时也笑道:“姐姐回这里也算是回娘家了,难得遇上,好歹找姐妹们多玩一会子。”
淡菊笑道:“如今有事要办,回头等闲了再来寻姐姐说话儿。”
黛玉也知道淡菊此来是有事要回,略说了一回话便起身告辞,说:“差不多该吃午饭了,横竖我这次会在府里多住两日,嫂子好生歇着,明儿再来瞧你。”
李纨答应着,又欲起身亲自相送,黛玉忙笑道:“不必劳动了,好好养着罢,明儿再来瞧嫂子。”
李纨只得罢了,命素云好生送了出去。
淡菊见房中已无外人,方敛了笑容,道:“这次幸而菩萨保佑,奶奶警醒,否则咱们险些被人害了都不知道,这是从马道婆身上搜来的,奶奶请看。”从袖中掏出一叠纸来,递给李纨。
李纨接过打开,却是三个青色鬼面的纸人,前两张写着的凤姐、宝玉的年庚八字,最后一张的年庚更是熟悉无比,赫然便是贾兰的!
原来今日马道婆才出贾府的大门便被人抓住了,身上搜出了这几张青色鬼面的纸人,凤姐、宝玉的年庚八字淡菊不知,贾兰的却生辰却十分熟悉,一见之下大吃一惊,慌忙来回李纨。
李纨又惊又怒,她先前心中虽然有些疑虑,但也只是猜测,没想到赵姨娘竟然真的连贾兰都算计上了!
此时素云也回来了,得知始末缘由后都对赵姨娘恨得不行,咬牙切齿道:“早知道那娼妇不是什么好东西,咱们奶奶素日待三姑娘也不薄,她不知感恩还罢了,竟暗地里使黑心算计咱们兰哥儿,真真是良心都被狗吃了!”
碧月恨恨道:“
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这次说什么也不能饶过她!”
淡菊也道:“咱们不如将这些交给老太太和太太,赵姨娘心思歹毒,老太太必定饶不了她。”
李纨此时已冷静了下来,闻言摇头道:“这样不妥,赵姨娘固然可恨,咱们却不能不顾三妹妹的颜面,这样大张旗鼓的闹出来,三妹妹必然会被波及,老爷脸上也不好看,况且一旦老太太问起来,咱们也不好解释。”
这梦中示警的事骗骗素云几个倒还罢了,可骗不过精明世故的贾母。
素云几人面面相觑,急道:“那怎么办,难道就这样放过她?!”
李纨冷笑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我可不是圣人她都要害我的儿子了,我怎么可能轻易放过她。”
赵姨娘心思歹毒,这次谋害兰儿未遂,指不定下次又想出什么害人的手段,只是为保万无一失,如何处理还需仔细斟酌,以免弄巧成拙。
李纨沉吟不语,许久后方想到一个主意,叫了淡菊上前,将三个纸人还给了她,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末了又对素云碧月两人道:“这段时日行事稳重些,咱们只当不知道此事,不要漏出丝毫行迹。”
三人忙答应,道:“奶奶放心。”
淡菊将纸人小心收好,正欲回去,忽又想起一事,忙道:“还有一事想请奶奶示下,今年开春收留了许多孩童,南街那家养善堂已经住不下了,奶奶瞧着是分一些到庄上去还是再买一处宅子?”
这些年李纨的田庄上陆陆续续收留了不少流离失所的女人,有的再嫁了,有的在外头找到了安身之处搬走了,来来去去,如今还有四百多人,此外还建了几家养善堂,收留弃婴和孤儿,一开始自然是遇到了不少困难,自古财帛动人心,克扣伙食的,贪污善款的,总是无法避免,好在慢慢熬了过来,一切都走上了正轨。
这些年来养善堂在百姓中也有了些名气,这两年渐渐有越来越多的弃婴被扔在养善堂门口,大多数是女孩子,也有残疾的男孩子,还有一些无父无母的孤儿。
李纨收留的妇人中有不少都是无子无女的,干脆挑选了一些细心妥当的去养善堂照料孩子们。
孩子们满了七岁便可以各选一门手
艺学习,长大后也有个安身立命的保障。
女孩子大多学针织女红,厨艺,管家算账等等,到了年纪愿意嫁人的便嫁人,不愿意嫁人也可以继续留在养善堂做事。
男孩子则学算术,记账等等,长大后大多都在李纨的庄子和铺子工作,一是报恩,二是李纨待下宽和,铺子的月银和福利都很好,只要不违了规矩,做事勤快,都有奖赏。
这些孩子做事也勤快,又对李纨忠心耿耿,这些年下来铺子里从来没出过什么差错,生意也越来越好,淡菊素云等人对李纨的做法也从一开始的不解到现在的佩服。
李纨想了想,道:“孩子越来越多,一处宅子只怕不够,咱们干脆在僻静些的地方买块地建一座宅子,银子便从脂粉铺子这几个月的进益里出,记住宅子不需要多好,宽敞结实即可,但是吃穿用度还是同之前一样,你多盯着些。”
她没什么能力,只能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横竖她这些年赚的银子已经够多了,加上古董珍玩,体己已经有二三十万两银子,这一辈子也够用了,拿出一些来做善事,也算是积德了。
淡菊答应着,依言去料理。
次日,李纨便听说赵姨娘得了伤寒,贾母与贾政发话,将人送去了乡下的庄子上养病,贾环暂时交给王夫人抚养。
阖府众人皆心下纳罕,探春哭了一回,只是贾母时与王夫人身边的人皆封了口,外人如何打探也查不清楚缘故。
李纨对此心下早有预料,家丑不可外扬,赵姨娘再如何不堪,贾政与贾母为了贾家的声名体面,绝不可能宣扬出去。
因着马道婆一事,京中的许多尼庵道观纷纷被清查,拔出萝卜带出泥,牵连越来越广,许多走歪门邪道的道观尼姑庵都被抄了,静虚的馒头庵里更是抄出了许多不堪入目的东西。
贾母与王夫人得知后震怒不已,发话再不许姑子上门,凤姐听说馒头庵被抄,唯恐静虚将她包揽诉讼的事抖落出来,日日提心吊胆,好在静虚也知道凤姐为人,若是牵连了凤姐自己只会死的更惨,咬紧了牙关没有招认,才让凤姐逃过一劫。
进了四月,天气一天天暖和起来了,李纨的病也已痊愈,这日正带着丫头们在地里摘菜,忽见平儿走来,道:“奶奶听说了不曾,方才外头来了个癞头和尚和一个跛足道人,说咱们府里有什么异星,非要嚷着进来查看呢!”
作者有话要说: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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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第一百三十九回
李纨吃了一惊, 心道果然来了,忙道:“那二人是什么来历?如今可还在府里么?”
平儿见她神色不同以往,心下有些诧异, 不过一时也没有多想,道:“谁知道呢,也不知打哪儿来的野和尚牛鼻子, 一个跛足一个癞头,腌臜的很, 行事又疯疯癫癫,说了好些不经之谈, 横竖没人理他, 这会子已经被老爷打出去了。”说罢将始末缘由道来。
原来方才贾政正与林如海在书房说话,便听小厮禀告说门口来了一僧一道, 要见府中主人, 贾政因前些时日马道婆之事,对僧道尼姑之流已大为不喜, 闻言便只说不见, 吩咐人施舍些银米打发了。
然而那僧道二人执意不肯离去, 言道此来不为化缘,只道欲见此间主人一面, 贾政听闻那二人竟不为钱财所动, 心下也有些纳罕,又见他二人执意不肯离去,行径古怪, 思虑再三还是命人请了进来。
不料僧道二人一见林如海便大惊失色,脱口道林如海已是个死人了,怎么竟还在人间?林如海涵养再好,听了这话也不免生恼,贾政也十分不悦,也没兴致听他二人说话了,当下便命小厮将二人请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