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命那些老婆子们将灯点上。
此时阁上火炉温着热牛乳,廊下四角点几盏角灯,温暖清甜的香气扑鼻而来。
顽了一回,黛玉湘云吃了盅牛乳,洗漱妥当,这里紫鹃、翠缕恐怕夜深了,催两人进房歇息,黛玉恋着窗上的竹树之影,不肯就睡。
湘云越发高兴,行了会令,说说笑笑,直到月影衔山,方撤家伙,就同在黛玉房中睡了。
腊尽春回,展眼便是春闱之期,黛玉挂心顾湛会试,又因江衍与张樱成亲,接连忙乱,连生日都不曾好生过。
这厢荣府也在预备迎春出阁事宜,备办嫁妆并头面衣裳一切等类,甚是忙乱。
各色嫁妆虽大多已齐备,然琐碎东西仍旧不少,针黹鞋袜,手巾篦子香脂等等,又要拟宾客
名单,又要核算酒席的各样花销等等,李纨与凤姐忙的团团转,连喝口茶的功夫都没有。
恰值殿试已过,顾湛高中一甲探花,江衍是二甲第十六名,顾湛打马游街,随后两人会了众同年谢恩,赴过琼林宴,迎接回家。
顾湛先向宗祠内拜过祖先,又打发人去岳家报信,林如海得了消息,忙告诉黛玉,林家上下皆喜气盈腮,合家欢喜,又置办酒席宴客。
贾家也很快得了消息,有羡的,有妒的,皆道黛玉有福,唯宝玉最厌功名利禄,对此不以为然,深为黛玉惋惜。
众人知他怪癖,也不理他。
接着,朝考已过,顾湛点了翰林院编修,江衍则考取了庶吉士,亦在翰林院行走。
转眼便到了迎春出阁的日子。
到了十五这日,荣府派了林之孝等十二名家人,押送嫁妆过去,共计六十六抬。
冯家留了家人酒饭,打发花红赏封回来。
黛玉湘云等一众姊妹也都到了,相携来给迎春添妆。
作者有话要说:嗯,迎春出阁了,下一个就是林妹妹了感谢在2020-06-21 02:51:31~2020-06-27 23:54:38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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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第一百四十八回
宝钗等人皆未出阁, 添妆也无需太重,再者手中亦不甚宽裕,故而送的都是簪环首饰或字画摆件等物。
独黛玉因迎春善弈, 送的是一册绝版珍珑棋谱及一副精致的玉棋, 棋枰乃是上好的花梨木所制,棋子却是墨玉与白玉雕琢而成, 晶莹剔透,温润细腻, 极为精巧。
李纨怜惜迎春自小命苦,如今好容易出阁, 逃离了原本早亡的命运,心中也为她欢喜, 故特意从体己中收拾了几样好东西添妆:一套十九件式的金丝点翠嵌红宝头面, 乃是以极细的金丝累成牡丹花叶形状,嵌以红宝石,皆有指甲盖大小,精巧别致。
此外还有四匹上用绸缎,四匹上用纱罗,两匹大红色哆罗呢,两匹石榴红绫, 一对双龙戏珠绞丝金镯,一对鸳鸯比翼碧玉佩, 亦是上好的碧玉雕琢而成, 玉质细腻,温润通透,价值不菲。
迎春见了,自是心下感激, 想起这些年在府中全靠李纨暗中周济,又悉心教导她为人处世、应酬交际及管家手段,比亲兄嫂还要用心,说是再造之恩亦不为过,只如今她无甚根基,唯有待再思报答。
次日一早,全福嬷嬷便来了荣府给迎春开脸,黛玉宝钗湘云等人都在房中陪着说话。
说着,外面有人来回说:“姑爷家送催妆礼来了,轿子也快到了,请姑娘好生预备着罢。”此时迎春才换了嫁衣,还未梳头,众人听了一慌,忙帮忙妆饰。
这厢冯紫英请了修国公之孙柳芳,锦乡伯公子韩奇,以及陈也俊,卫若兰等诸王孙公子,到荣府来亲迎。
这里贾赦、贾政、贾珍、贾琏、宝玉、贾环、贾琮、贾蓉、贾兰迎接进来,到了荣禧堂上,姑爷拜见过了,然后与众亲友相见。
正院早已摆了数席酒筵,让陪同冯姑爷来的一众王孙公子坐了,贾琏、宝玉等人在席相陪。
酒过五巡,外面鼓乐喧阗,进来了十六个披红家人提着八对宫灯,引了彩轿进了大门,一直到荣禧堂上。
冯紫英满面春风,命人放了赏赐,便一齐起身谢酒告辞。里边迎春已梳洗打扮妥当,穿戴齐备,搭上盖头,拜别了高堂,由全福嬷嬷搀着出来。
到荣禧堂上,贾
琏背着迎春送到轿内,闭上了轿门,众人便都到里头去了。外头将彩轿上好,鼓乐喧阗抬出大门,贾赦等送出大门,这里又派了四个家人,骑马跟送过去。
这日荣府高朋满座,各世交故旧皆来道贺,宴席直吃到掌灯时分方散。
晚间,送完宾客,贾政便来到王夫人房里歇息。
吃了茶,两人坐在炕上说话,贾政叹道:“二丫头已经出嫁,外甥女出阁的日子只怕也快要定了,顾家公子哥年纪轻轻,已是两榜探花,现又入了翰林院,真真前途不可限量,如海也是有福,得了这么位乘龙快婿。”
王夫人闻言心下十分不悦,淡淡道:“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也大姑娘的造化。”
贾政叹息了一回,忽道:“外甥女即将出阁,云丫头也早早定了卫家公子了,我记得比三丫头还小些呢,三丫头如今都已及笄了,也该相看起来了。”
王夫人眼波一闪,随即笑道:“我何曾不是这样说,三丫头虽不是我生的,却打小养在我膝下,与亲生的也不差什么,只是上头宝玉都还未定呢,三丫头也不好越过哥哥去。”
贾政闻言摇头道:“这倒无妨,只是先相看,又不是立马成亲,姑娘家花期短,耽搁不得,宝玉是男儿家,倒不必着急,自有老太太做主。”
王夫人听了这话不免气闷,勉强笑道:“那些来提亲的人家不是门第太低就是根基浅薄,要不就是些在外胡混的公子哥儿,三丫头知书识字,又是这样的人才品貌,自然要寻个才貌相当的才匹配得上,一时实难寻到这样的人家。”
倒也不是王夫人有意为难,只是她一直想寻一门显贵些的人家结亲,日后方能帮衬着宝玉叔侄。
贾政闻言也叹了口气,探春的亲事实在是高不成低不就,沉吟了片刻,道:“虽说嫁女嫁高,但依我的意思,三丫头本就是庶出,也不定非要那等高门大户,倒不如寻一户家境殷实的人家,只要对方门风清正,公婆厚道,哥儿本分上进便足矣。”
王夫人听了便道:“老爷说的轻巧,只是想寻到这样四角俱全的人家哪有那么容易,还得慢慢寻摸着。”
贾政摆了摆手,毫不在意道:“这一时半会儿也不急
,你记在心上便是了。”
王夫人只得答应着。
不觉夜色已深,两人洗漱了一番,各自安寝,一宿无话。
却说黛玉送了迎春出门子,原欲在贾家多陪贾母两日,不料林如海忽染风寒,只得忙忙赶回了家中。
彼时顾湛正在翰林院当值,闻得消息也急忙请了太医赶来,好在林如海此次风寒倒不甚重,只是当年中毒到底伤了底子,如今又已年过半百,比不得年轻时强健,这才缠绵多日不愈。
黛玉心下担忧,亲奉汤药,不离左右。
如今顾林两家名分已定,三书六礼也已过了大半,顾湛作为半子,亦时常上门探望,侍奉汤药。
自从顾林两家定亲,林如海便将这个女婿将当成了自己的亲生儿子对待,如今见他这般孝顺,心下越发满意,悉心指点他为官之道,可谓是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
顾湛自幼父母双亡,虽有祖父母照看,到底心有遗憾,而今林如海一番慈爱之心不亚于亲父,心下感激,侍奉越发尽心。
黛玉对此自是十分欢喜,暗道自己没有看错人。
静心调养了七八日,林如海方才痊愈,黛玉这才放下心来。
展眼到了四月二十六,乃是宝玉生日,宝琴、岫烟并平儿亦是同一日,李纨探春等人便凑了份子,在芍药栏红香圃设了几桌酒席,好生热闹了一回。
黛玉因前几日染了些风寒,身体尚有些不适,便不曾久留,将预备的四份贺礼送了,吃了酒席便告辞回去了。
次日平儿还席,又请了尤氏凤姐,在榆荫堂摆了几桌新酒佳肴。
吃到酒热之时,大家玩笑,采了一枝芍药,命女先儿击鼓,大家传花为令,正热闹之时,忽有宁府下人来报,道贾敬在玄真观服丹药殡天了。
众人大惊失色,尤氏慌忙赶回府中,李纨凤姐忙收了酒席,一面打发人去告诉贾母王夫人等。
贾珍等人一面料理丧事,一面打发人往各亲友处报信。
林如海这日正在书房同朋友对弈,听得消息不禁也吃了一惊,忙换了素衣赏,携了黛玉前去道恼。
此时贾敬业已装裹好停放在铁槛寺,因目今天气炎热,贾珍担心尸首腐臭,便命天文生择了最近的日期入殓,又命人去请了
和尚道士,安排法事超度。
随后京中与贾家有旧的人家都前来吊唁,庆德帝念宁府祖上有功,亦下了旨意追封贾敬五品之职,命光禄寺按上例赐祭,朝中王公以下亦恩准祭吊。
此旨一下,不但贾府里人谢恩,连朝中所有大臣,皆高呼称颂不绝。
贾敬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后方出殡,灵柩停放在铁槛寺,等过百日后,方扶柩回籍。
彼时已是七月,正是瓜果之节,黛玉预备了些时鲜瓜果并绸缎点心,打发人往各家送去。
可巧这日顾老夫人正同颜慧一处说话,听闻黛玉打发人送了瓜果点心来,极为欢喜,忙命人好生封赏来人,又叫来长媳冯氏:“我记得今早外头送了好些新鲜樱桃来,你挑些好的出来,再瞧瞧有什么绸缎纱罗、新鲜点心,一道收拾了给玉儿送去。”
原来冯氏多年来一直随丈夫顾峯在常州任上,直到今年三月间顾峯回京述职,随后升任吏部侍郎,一家子这才回了京都。
先前顾家事务多数都是由管家娘子料理,大事才回禀顾老夫人,如今顾峯一家回京,冯氏身为长媳,便接回了管家权,一应人情往来,应酬交际之事皆由她料理。
冯氏闻言答应着,道:“老太太放心,已经命人收拾妥当了,命厨房现做了几样精致糕点,还有前儿宫里赏的上用纱罗也寻了几匹出来,又添了香珠、团扇、荷包几样。”
顾老夫人点了点头,只是到底还是有些不满意,想了想便吩咐身边的丫鬟秋菊:“去将前儿皇后娘娘赏的那匹茜香罗的尺头寻出来。”
秋菊答应着去了。
颜慧笑道:“听说这茜香罗乃是茜香国女王所贡之物,夏天系着,肌肤生香,不生汗渍。只是太过难得,统共才七八匹,后宫中也只皇后娘娘得了两匹,前儿我们老太太进宫,娘娘也赏了一匹。”
顾老夫人点头笑道:“这料子确实难得,轻软光滑,颜色也鲜亮,正适合小姑娘,我老天拔地的,白收着也可惜,倒不如给了玉儿做衣裳穿。”
说话间秋菊已取了尺头来,用托盘小心捧着。
冯氏忍不住细看了一回,只觉比亮纱还要轻软,光滑轻软,色如晚霞,一股莲花香沁心扑鼻,抚之虽盛暑
不知炎热。
这半年来她已见识了顾老夫人对黛玉是何等疼爱,却没想到竟连这般珍贵的茜香罗都舍得给出去,自己与一双儿女却半分都没摸着,心下不免泛酸,暗怨婆婆偏心外人,亲孙子孙女反倒靠后了。
顾老夫人眼明心亮,将冯氏的神情看的一清二楚,不禁心下暗暗叹气,这个儿媳妇先时虽娇惯了些,倒也知道些分寸,没想到这几年年纪大了,性子越发左了,都已是当婆婆的人了,还是这般眼皮子浅,凡事又爱掐尖要强,也小家子气了些。
正欲敲打几句,忽有丫头送了几色细点瓜果上来,冯氏方回过神,忙敛下心神,先孝敬了顾老夫人。
顾老夫人叹了口气,只得将话咽下了。
冯氏又向一旁的颜慧笑道:“这是厨房才想出的新鲜花样,甜而不腻,姑奶奶也尝尝。”
颜慧微微一笑,道:“多谢嫂子。”她与冯氏本无深交,方才又见她神色间对黛玉颇有微词,心下不悦,便也不如何热络。
冯氏见她们姑侄两个亲热不已,自己反倒似个外人,心里越发不自在,略说了几句话便寻个由头退下了。
顾老夫人见状,心下不禁暗暗摇头,叹道:“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是这么着!”
当年若不是婆母永安长公主的遗命,她说什么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这话颜慧却不好接口,忙笑着岔开话头,心下却不免为黛玉担心,虽说冯氏是隔房伯娘,但到底是顾家的当家主母,到时候住在一个屋檐下,冯氏又是这么个性子,黛玉难免受委屈。
却说冯氏心下正没好气,才进屋便见女儿顾泠倚在贵妃榻上看书,不禁抱怨道:“都快被人踩到头上了,你还有心思在这里偷闲!”
顾泠好容易偷得浮生半日闲,便见母亲沉着脸走进来,不禁叹气,放下手中的书卷,道:“妈这是怎么了,谁又惹您老生气了?”
冯氏冷哼一声,将始末缘由说了,道:“你说说,这都还没过门呢,就宠成这个样子,连你们这亲孙子亲孙女都靠后了,真进了门,只怕我连站脚的地儿都没了!”
顾泠这才知道缘故,忍不住叹气,无奈道:“妈也太肯动气了,多大的事,不过是一块料子罢了,况
原就是娘娘赐给老太太的,她老人家爱给哪一个便给哪一个,哪里就值得这样了。”
冯氏不妨女儿竟说出这番话来,闻言直气了个倒仰,咬牙道:“你这丫头到底是不是我生的?我为了你们兄妹打算,你倒好,胳膊肘朝外拐,尽向着外人!”
顾泠深知母亲性子,这些年在外头被人奉承惯了,难免左性,偏自己是做女儿的,不好说什么,只能叹气道:“我这是帮理不帮亲,十个手指头还有长短呢,咱们这七八年来都随爹在任上,不曾在祖父母跟前多少尽过孝心,二哥哥却是祖父母亲手养育大的,这情分如何能比?
再者二叔二婶早逝,二哥哥命苦,老太太难免偏疼些。
这些年来也多亏了二哥哥在祖父母膝下承欢,老太太爱屋及乌,况且林家姐姐又是那般的人品,多疼几分也是理所应当的。”
冯氏闻言直气的肝疼,却也知女儿本性如此,口齿又伶俐,她根本辩不过,只得狠狠戳了戳她的额头,气呼呼走了。
顾泠这才松了口气,转头看向房中众人,冷声道:“今儿这事不许外传,若是让我知道谁在外头嚼舌根,决不轻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