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中众人听了都极为羡慕,淡菊斟了杯茶给她,笑道:“姐姐如今可算熬出头了。”
听了这话,茯苓抿嘴一笑,“都是奶奶的恩德,不然我哪有今日。”
正说话间,宝玉和黛玉迎春姊妹几人也都到了,进屋便笑道:“听说茯苓姐姐回来了,我们也都来看看。”
茯苓忙上前请安,各人见了礼,方重新坐下。
宝玉率先便问道:“姐姐多早晚回来的?”
茯苓笑道:“前日到的,因连日舟车劳顿,在家歇息了一天,今儿便来看望奶奶和二爷并诸位姑娘们。”
探春等人也问了些路上是否顺利等话,茯苓便将进京途上的一些趣事见闻说了,黛玉倒还罢了,宝玉和三春姊妹却都是从未出过京的,都听得津津有味,只觉得比那说书先生讲的故事还好听。
黛玉笑问道:“我记得姐姐家的哥儿也有一岁了罢?怎的今儿没带过来?”
茯苓闻言笑道:“他到底还小了些,他父亲与他太婆婆爱的跟什么似的,离了他吃饭都不香呢,等闲都不肯让带出来。”
都说是严父慈母,他们家倒反了过来,因是二十六七
岁才得了这个儿子,她夫君宝贝得紧,竟比她这个当娘的还要溺爱。
众人闻言都有些遗憾,叹道:“原说还能见一见小家伙呢。”
茯苓笑道:“倒不着急,横竖都在京里,日后见面的时候多着呢。”
李纨也理解当母亲的心情,这么小的孩子确实不放心带出来,便道:“可起了名字不曾?”
茯苓忙笑道:“有一个小名,是他太婆婆起的,叫小石头。”
众人登时笑了,道:“这名儿也有趣,可有什么缘故?”
茯苓笑道:“哪有什么缘故,不过是老一辈的规矩,贱名好养活。”
探春便道:“可有大名?”
茯苓笑道:“也是他父亲起的,大名周琰。”
黛玉听罢点了点头,道:“琰乃美玉,是个好名字。”
说了一会闲话,茯苓忽想起一事来,忙笑道:“只顾着说话,倒险些把正事忘了,这次从江南回来也没什么好东西,便给二爷和姑娘们带了点土仪回来。”
说罢让人打开带来的箱笼,都是些江南风物,都是些笔,墨,纸,砚,各色笺纸,香袋,香珠,扇子,扇坠,花粉,胭脂等物,一份份都配合妥当,用签子写好了。
宝玉黛玉并三春姊妹都是笔、墨、纸、砚、扇子、扇坠等,夏竹淡菊紫鹃等人则是脂粉头油、香珠、香袋几样。
姐妹诸人都收了东西,忙对茯苓道谢:“姐姐破费了。”
惟有黛玉猛然看见故乡之物,不禁有些触物伤情,想起母亲已亡,又无兄弟姊妹,远离家中老父,寄居亲戚家中,也只今日才得见些家乡土物;想到这里,不觉的又伤起心来了。
宝玉深知黛玉心肠,但也不敢说破,忙岔开话头,指着箱子里剩下的东西道:“这里面是些什么?”
茯苓忙道:“是一些小玩意儿,也不知道二爷和姑娘们喜欢哪一样,故而没有细分,大家捡自个儿喜欢的挑罢。”
众人闻言都来了兴致,七手八脚的把东西拿出来,摆了满满一桌,有胶泥花盆、胶泥小炉子,有彩绘泥人、用模子脱出来的胶泥小楼、小亭子,还有五彩风筝,江米人、染色细高粱杆垛成的六角亭等等,都十分小巧别致。
宝玉探春等人素来便爱这些,一见之
下喜欢的跟什么似的,宝玉率先为黛玉挑了一套竹根抠的小盒子,笑道:“妹妹你瞧,这盒子真真精致有趣。”
黛玉也知他心意,按下心中愁绪,淡淡一笑接过小竹盒子,只见这小盒子共有十二只,最小的制钱大、最大的小碗大,盒身镂刻着花草虫鱼等图案,而且每个盒子都着带着小盖子,那小木盖严丝合缝,极为精巧别致,不禁赞道:“好巧的手艺,难为他怎么做出来的。”
探春也托着一个小巧的胶泥小炉子在掌心细细赏玩,赞叹道:“朴而不俗,直而不拙,真真有趣。”
宝玉却独爱一个精巧别致的彩绘昭君泥人,那泥人捏的十分精致,衣襟发丝纤毫毕现,五官精致,栩栩如生,几乎与真人无异,宝玉爱不释手的把玩许久,道:“其他的我都不要,这个便给我罢。”
众人见状都笑道:“放心罢,没人跟你抢。”
之后迎春选了染色细高粱杆垛成的六角亭,惜春挑了一套江米人,李纨也选了一套胶泥小楼、小亭子,其他的便由淡菊紫鹃等人分了。
刚把东西分好,便听外头丫头传话道:“兰哥儿回来了。”
李纨闻言放下手中的东西,笑道:“快让他进来。”
贾兰今年五岁,先前便由李纨启蒙,念完了三百千,如今已经开始学四书了。
如今贾兰不似在原著中那般毫无存在感,王夫人极疼爱他,贾政也甚是喜爱这个聪慧伶俐的孙子,年初便打算让他去家学读书,只是李纨深知贾家族学混乱,良莠不齐,便悄悄透了风声给王夫人,王夫人又与贾政提了,上月贾政便为贾兰请了位西席先生,专门在外书房教导贾兰。
贾兰进屋后先给李纨请了安,又给宝玉黛玉等人见了礼,李纨便笑道:“快去见过你茯苓姐姐,先时她还照看过你的。”
贾兰作日便听人说母亲身边出去的一位大丫鬟今日会上门拜访,他记性甚好,见了茯苓依稀还有些印象,当下忙上前作揖,脆声道:“姐姐好。”
茯苓忙侧了侧身,只受了半礼,又扶起贾兰,拉着手端详了一番,见他穿着石青起花八团倭缎排穗褂,蹬着青缎粉底小朝靴,身量虽小,眉眼间却已颇有一番俊秀气度,不禁
赞叹道:“几年不见,哥儿出落得越发俊俏了。”
贾兰小脸微微一红,道:“姐姐谬赞了。”
茯苓见他一副小大人的模样,不禁抿嘴一笑,对李纨道:“我还记得哥儿小时候的淘气模样呢,一晃眼都入学攻书了。”
李纨笑道:“你别瞧他这会子规规矩矩的,其实淘气的很,打小便是古灵精怪的,你还记不记得他三岁那年的事?”
茯苓笑道:“如何不记得,那回可把我们吓得不轻。”
众人都有些好奇,忙问道:“是什么事?”
李纨瞅了贾兰一眼,道:“那年他因吃多了糖食长了虫牙,我便不许他再吃甜食,也不许丫头们给他吃,谁知他自个儿藏了几块寸金糖,躲在小耳房里偷吃,这就罢了,偏偏吃的时候还不小心噎着了,半天咳不出来,可把我吓得够呛。”
当时真是差点没把她吓死,幸好她还记得前世学过的急救法,及时施救,这才捡回这小混蛋一条命。
黛玉当时也在场,对这件事也印象极深,笑道:“可不是,幸而嫂子见机得快,及时帮他吐出来了,否则可真是险的很。”
贾兰闻言登时涨红了小脸,道:“那都是小时候的事了,如今我都大了,妈就别提以前的事了。”
众人见他小小年纪却故作老成,一时都忍俊不禁,探春拉了他到跟前,忍笑道:“就是,咱们兰哥儿都是大人了,早就不偷糖吃了,你们可不许再笑了。”
黛玉等人都忙忍笑,道:“很是,再不敢了。”
贾兰哪里不知道众人在打趣他,小脸越发红了,这时候也顾不得端着小大人的模样了,扭股糖似的躲在李纨怀里不肯出来。
李纨笑了半天,方道:“好了,不打趣你了,快回屋做功课去罢。”
众人忍俊不禁,都笑道:“兰哥儿长大了,也知道要面子了。”
贾兰如闻大赦,囫囵向众人行了一礼告退,一溜烟跑了。
说笑了这一阵,天色也晚了,茯苓趁便起身告辞,道:“时辰不早了,我也该回去了。”
李纨知道她挂心家中幼子,便也没有强留,笑道:“也好,我就不虚留你了,横竖如今都在京里,得了空常来走走。”
茯苓答应着,李纨与黛玉等人送她到院门,命人好生送了出去。
次日,众人正在贾母上房说笑,忽见凤姐院里的小丫头丰儿喜气洋洋的来回话,道是凤姐有喜了。
作者有话要说:原著中巧姐的年纪有点混乱,本文纯属私设。
第44章 第四十四回
众人皆是又惊又喜, 贾母素喜凤姐,闻言亦是眉开眼笑,忙问道:“有几个月了?可请了太医不曾?”
丰儿忙道:“回老太太的话, 方才已经请王太医来诊过脉了,说是将将两个月,二奶奶身子也康健, 并无不妥。”
凤姐月信素来不准,这次延迟了许久未来, 众人也都未察觉,还是今早起来忽然呕吐不止, 众人忙去请了大夫, 才知是喜脉。
贾母听了这才放心,双手合十念了声佛, “阿弥陀佛, 佛祖保佑。”又转头对鸳鸯道:“难为她跑一趟,拿点子东西赏她罢。”
鸳鸯依言去取了个荷包来。
丰儿忙磕了一个头, 欢天喜地的拿着荷包退下了, 半路上打开荷包一看, 顿时心中一喜,原来里面装着两个极轻巧的戒指, 一个是绛纹石的戒面, 一个是双龙戏珠衔着一颗圆润的珍珠,十分精巧别致。
细细把玩了一番,丰儿才小心翼翼收回荷包里, 她只是小丫头,每月的月钱只五百钱,素日又不大在主子跟前露脸,所得赏赐有限,这两个戒指工艺不俗,足抵得上她一两年的月钱了。
这厢探春等人都向贾母道喜:“恭喜老太太又要得个重孙子了。”
李纨却记得原著,心知这胎多半便是巧姐儿,便笑道:“凤丫头这胎不拘男女,开了怀就是好的,日后一堆重孙子重孙女围着老祖宗撒娇,那才热闹呢。”
贾母越发乐的合不拢嘴,笑道:“正是,我先前还替凤丫头着急,这会子可算是放下心了。”
想了想叫了鸳鸯过来,吩咐道:“你去把前儿得的那几斤上等官燕和那十几匹上用的绸缎纱罗收拾出来,还有那套金镶玉观音满池娇的头面,和田玉雕的石榴摆件,以及那座蜡油冻佛手的盆景都一并找出来给凤丫头送去。”
鸳鸯听了心中暗暗咋舌,她管着贾母的体己,对这些东西极为熟悉,其他的还罢了,那套金镶玉观音的头面可是贾母的陪嫁,听说是以前的一位极有名的老金匠的手艺,包括挑心、分心、满冠、顶簪、掩鬓、花钿、围髻、腕镯、耳坠等等,一共十九件,工艺精美绝伦,极为贵重。
一面想一面依言带了琥珀玻璃
等人翻箱倒柜的将东西出来,那十几匹绸缎纱罗摆了满满一桌,花样华美,纹理细腻精致,俱是鲜艳夺目。
琥珀捧着那个装着玉观音头面的匣子小心翼翼走过来,看了一眼桌上琳琅满目的绫罗绸缎和古董摆设,笑道:“老太太可真是心疼二奶奶,竟把压箱底的好东西都翻出来了。”
鸳鸯笑道:“这算什么,等二奶奶生了哥儿,老太太赏的只会更多。”
贾母出身金陵四大家族的史家,嫁妆丰厚自不用说,贾家是武将起家,跟随太.祖爷打天下,金银珠宝古董珍玩不知得了多少,贾母掌家数十年,这么多年下来私产不知道翻了几番,体己之丰厚常人难以想象,这点子东西连九牛一毛都算不上。
两人带着把东西收拾好,用两口描金箱子装好,方回贾母房里回话,鸳鸯把挑拣好的东西与贾母过目,道:“老太太您看如何?可还有什么需要添减的?”
贾母看罢点了点头道:“不错,这会子就送去罢,跟凤丫头说让她好生养胎,一应琐事暂且交给管家媳妇们去料理,万不可劳累了。”
鸳鸯答应着,便叫了几个婆子抬着箱子去了。
凤姐院中人人喜气盈腮,凤姐更是喜上眉梢,一叠声叫人打赏,又叫人撤下各色忌讳之物,又叫平儿取大红尺头来,给贴身伏侍的丫头婆子们裁衣,一时忙乱到了十分。
凤姐倚在半旧的靠背引枕上,轻轻抚了抚腹部,眉梢眼角俱是喜色,她进门数年无孕,如今忽得怀胎,心中自是十分喜悦。
这边鸳鸯带着婆子们抬了箱子过来,又把贾母的话说了,凤姐忙站起来垂手听着,又问了贾母安,方坐下了。
又叫鸳鸯坐下吃茶,鸳鸯笑道:“我还得回去给老太太回话,就不打扰二奶奶歇息了。”
凤姐也不虚留,笑道:“也罢,闲了再来。”
鸳鸯才去,邢夫人也亲自前来看视,又带着贾赦赏的一箱子好东西,说让她安心养胎等话,凤姐口中答应着,心中越发志得意满。
王夫人也得了消息,打发了周瑞家的带了东西过来看望,又传话上下人等,每人赏一个月的月钱,阖府上下都喜气洋洋,欢声笑语不绝。
这头鸳鸯回到上房给贾母复
命,笑道:“二奶奶谢了老太太的赏,让我代她请安,说这会子身子不便,明儿再来给老太太磕头。”
李纨闻言便对贾母笑道:“老太太,我也带姊妹们去瞧瞧罢,给凤丫头道喜。”
贾母点头笑道:“很是,你们也该去恭喜恭喜她。”
李纨便带着黛玉迎春等人往凤姐院里去。
到了凤姐院中,见两个小丫头正在廊下清扫台阶,还有几个在搬花盆,见了李纨等人忙站起身问好。
李纨便问道:“你们奶奶可睡着了不曾?”
一个穿青缎背心的小丫头忙道:“奶奶刚吃了药,还不曾睡,我这就去给奶奶和姑娘们通报。”说着便进去通报,不多时便出来打起帘子请众人人进去。
李纨几人进了屋里,便见凤姐上穿秋香色对襟小袄,下系石榴红绫裙,只用一根碧玉石榴簪挽着家常髻儿,正倚在榻上跟平儿说话,见她们姊妹来了,便欲起身相迎,李纨吓了一跳,忙上前止住了,道:“你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可别乱动,咱们又不是外人,这般客套做什么!”
凤姐方不动了,口中笑道:“哪里就这么娇贵了。”一面说一面请众姊妹坐下,又叫平儿倒茶。
众姊妹向凤姐道了喜,方在椅子上坐下。
黛玉瞅了满脸喜色的凤姐一眼,打趣道:“凤姐姐如今不同以往,可不是比那金人还金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