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母女俩东躲西藏,到处流浪,最后却还是让妓院的人找到了,险些被抓了回去,正巧碰上刘大娘带着人施粥赈灾,见她们母女可怜,想起李纨吩咐尽量多救助
些老弱妇孺,便出手买了她们母子下来,带回了庄子上。
碧月等人听完赵大妞的话都有些同情,这也太可怜了些。
李纨也不由得叹了口气,这个时代对女子实在太不公了些,所谓的三纲五常,夫为妻纲,父为子纲,在这样重重教条压迫下,让她们连基本的生命保障都没有,赵大妞小小年纪便敢于奋起反抗,实属不易。
想到此处,李纨问刘大娘道:“她娘如今怎么样了?”
刘大娘叹气道:“吴氏身体虚弱,早年又挨过不少打,若不是大妞隔三差五的上山采药,哪里能熬那么久,只是到底伤了元气,底子早就坏了,去年冬天一病不起,看了多少大夫都不管用,年前便去了。”
李纨闻言一怔,看着眼前的小姑娘,不禁心生恻隐,轻轻摸了摸大妞的小脑袋,叹道:“你是个孝顺的,小小年纪便能为你娘做到这般地步,已经是十分难得了。”
赵大妞感觉到头上的温暖,顿时眼眶一红,险些流下泪来,忙低下了头擦泪。
李纨暗暗叹息,转头对刘大娘道:“这孩子虽天赋异禀,到底年纪尚小,这看门护院的事还是交给其他人罢,你看看有没有其他合适的地方,另外再给她安排罢。”
刘大娘答应了一声。
赵大妞闻言以为李纨不愿让她留在山庄,忙磕了个头,急道:“俺有一把子力气,又从小跟着俺爹学打猎,可以给奶奶看院子,求奶奶别赶俺走!”
她爹爱赌博吃酒,又嫌弃她是个女娃,打小便没让她吃饱过,这一年多在田庄上的生活是她过的最舒心的日子,也是她有史以来第一次真正的吃饱饭。
见她急得都快哭出来了,李纨又笑又叹,忙命碧月扶了她起来,道:“你放心,没人要赶你走。”
一时却也不好安排,沉吟了片刻,道:“这样罢,正好我院里还缺个人,你若是愿意,日后便跟在我身边罢,先拿三等的月例,也不用做别的,只好好练习功夫,做我的小护卫罢。”
赵大妞又惊又喜,急忙点头道:“愿意愿意!”
其他人都没想到这小丫头竟然这般幸运,心下都十分羡慕,主子身边服侍的都是做些轻省差使,差轻人多,得脸的丫头吃穿用度
便是与主子们也不差什么,瞧瞧碧月几个便知道了,穿戴打扮比普通人家的千金小姐还强些。
只是这是人家的好命,羡慕也羡慕不来。
刘大娘笑道:“这丫头既然跟了奶奶,奶奶不如给她取个名字罢。”
大妞这个名字太粗俗了些,主子身边的丫头叫个这样的名儿,说出去也要让人笑话。
李纨见大妞亮晶晶的眼睛看着自己,目光中是纯粹的欢喜,不禁微微一笑,想了想道:“你性情坚韧,屡经磨难而不折,不如就叫梧桐罢。”
梧桐忙磕头谢恩,道:“梧桐谢奶奶赐名。”
李纨忙叫人扶她起来,又嘱咐了其他人一番,方令众人退出。
回到正院,李纨便叫了淡菊过来,将梧桐的事说了,笑道:“你先带她进去换身衣裳,再看着安插罢,她年纪还小,又是外头来的,你多照看些,别让人欺负她。”
淡菊满口答应着,拉着梧桐说了几句话,也十分喜欢她爽利可爱的性格,笑道:“奶奶放心,我一定不会让人欺负梧桐妹妹。”
碧月也笑道:“梧桐妹妹身量比我矮些,我那里还有去年做的两身衣裳,也不曾上过身,略改改便能穿了。”
说罢果然回屋开箱取了两套衣裳出来,改小了些给梧桐换上,青缎背心,水红绫子夹袄,衬着她圆圆的脸蛋儿,倒也颇有几分水秀。
梧桐摸了摸身上的绸缎衣裳,她以前在家最好的衣服也只是粗布衣裳,唯一一次穿新衣裳也是到了田庄之后过年的时候发的。她以为是棉布衣裳已经是最好的了,从不曾想过自己还能穿上这样的好衣服。
主子对她们母女有救命之恩,不仅收留她们在田庄上做事,还帮她娘请大夫看病,对这一切梧桐都铭记在心里,十分感激,她没念过书,也不知道什么大道理,但却知道知恩图报四个字,心下暗暗发誓,永远跟在主子身边,好好报答这份恩情。
从此梧桐便跟在了李纨身边,李纨原本只是一时恻隐,所谓的叫梧桐当护卫也不过是顽笑之语,只是因她言语可爱才常常叫她跟着身边,然而万万没想到日后竟真的因今日无心之举躲过一劫。
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却
说宝玉湘云等人便相约去了后山的桃花林中赏景,十分热闹,此时春光正盛,千百株桃花竞相绽放,说不出的鲜艳妩媚。
阵阵清风徐来,花枝微颤,落英缤纷,浅粉,雪白,颜色各异的桃花瓣随风飘落,带来阵阵清香,中人欲醉。
惜春伸手接住了一朵坠落的桃花,干脆插在发间,更添了几分娇俏可爱。
众人都笑道:“这个比纱堆的花儿好看,只可惜离了花枝,颜色过不了半日就不新鲜了。”
宝玉却看着地上一层层的桃花瓣却觉得可惜,叹气道:”真是可惜了,要是做成胭脂膏子多好。”
湘云闻言瞥了他一眼,摇头笑道:“二哥哥,你这爱红的毛病什么时候能改一改,都这么大了,还是跟小时候一样脾性,尽想着干这些没要紧的营生。”
黛玉也打趣道:“你这话可别让老爷听见,否则仔细舅舅捶你。”
宝玉原本捧着一把桃花瓣,闻言顿时一个激灵,忙央告道:“好妹妹,我不过说着顽的,你们可千万别告诉老爷去!”
宝钗探春等人都笑了,道:“也只老爷治得了你。”
湘云见那桃花开的好,便想折一枝桃花回去,笑道:“带回去插瓶,还能赏一两日。”
夏竹和翠缕忙道:“姑娘小心些,仔细划伤了手,还是让我们来罢。”
湘云摆手道:”不妨事,我自己折才有趣。”
当下便细细搜寻,定要找一枝开的最好看的桃花出来。
宝钗见她左挑右捡,看这枝也不满意,看那枝又嫌太俗艳,不禁无奈摇头,笑道:“你再这样挑下去天都要黑了。”
湘云正看中了一株开的正盛的桃花,比较着哪一枝开的更好,心不在焉道:“姐姐别急,很快便好了。”
宝钗失笑,摇了摇头便由她去了。
众人一面游玩,一面叽叽喳喳的议论,山里的一切对他们来说都是新鲜有趣的。
迎春落后了几步,心下也盘算着折一枝桃花回去插瓶,忽见一只小白兔从树根下一个小洞里探出头来,巴掌大大小,毛绒绒软乎乎的,跟个小毛球似的。
迎春顿时目光一亮,屏住了呼吸,紧紧盯着那一小团雪白。
那只小白兔浑然不觉,蹦蹦跳跳出了洞穴,迎春不
由自主的跟了上去,小白兔蹦一蹦停一停。
迎春也不知不觉间跟着走远了,等她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与众人走散了,迎春心下慌乱,勉强才镇定下来,循着记忆中的路经回去,却越走越远,最后竟然走到了桃花林的边缘。
此时四面都是树木,茂盛的树冠遮住了阳光,树林中的一切都显得有些阴沉起来,迎春看着周围陌生的一切,真正开始害怕起来,顿时面色发白,再也顾不得其他,一面疾走一面高声呼唤:“宝姐姐!云妹妹!你们在哪儿?!”
“宝玉!林妹妹!”声音四处回荡,却无一人作答。
迎春快要哭了出来,咬紧牙关勉强镇定下来,幸而此时远处隐约传来了夏竹等人的呼唤声,她心神一松,辨认了一下方向,便跌跌撞撞的往山下疾行。
才走了几步,脚下忽然踢到了什么,迎春一个趔趄险些栽倒,急忙扶住了一旁的树干,却听得一阵微弱的呻吟声在脚下响起,与此同时还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迎春顿时僵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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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第七十七回
僵立半晌, 迎春才鼓起勇气低下头,待看清脚下的情形,霎时面色大变, 惊骇之下险些尖叫出声:她脚边正躺着一个满身血污的男人。
她素来养在深闺,何曾见过这般景象,惊慌失措之下转身便跑, 偏偏惊惧之际双腿酸软,竟提不起一点力气, 没跑两步便脚下一崴差点摔倒在地,慌乱之间急忙抓住了一旁的树干, 却不慎踩到了那男子受伤的脚上。
那男子被剧痛刺激, 呛咳了一阵,口中发出一声微弱的□□, 勉强睁开眼, 昏昏沉沉之间看到了一张惨白如雪的秀美面庞,眸光一闪, 很快又闭上了眼睛昏睡了过去。
迎春吓得不敢动弹, 见对方再无动静, 才放下心来,细看了两眼, 见对方的胸膛仍在起伏, 心下松了一大口气,她差点以为自己眼前的是个死人了。
勉强镇定下来,迎春才看清眼前的是个年轻男子, 身上的宝蓝色箭袖破了好几道口子,又沾染了泥土和血渍,已经快看不清原本的模样了,右臂上皮肉翻飞,一支带血的箭头扔在一边,伤口依旧汩汩流着鲜血。
浓郁的血腥味萦绕在鼻间,迎春险些呕出来,捂住嘴接连后退,提起裙摆快步离开,只是才走了两步又停了下来,心下犹疑,这人手臂上的伤势那般严重,如果不止血,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失血而亡。
理智告诉她应该马上离开,然而若是这样眼睁睁看着对方就此而亡,她的良心又实在过不去。
挣扎了许久,迎春咬了咬牙,终于还是下定了决心,走回了男子身旁。
口中默念着‘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迎春咬紧牙关,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那人扶起来靠着树干坐着,才发现男子竟意外的年轻,至多不过十七八岁,还是个少年,虽然脸上一片血污泥灰,却依稀可以看见几分俊秀的轮廓。
迎春也不敢细看,只匆促打量了一眼,便将目光移开,看向了他右臂上的伤口和地上的半截宝蓝色布料。
她猜测对方应该是自己拔出了箭头,又撕下了下摆的布料想包扎伤口,没想到却失血过多,体力不支昏了过去。
迎春捡起地上的布料,撕成几块布条,四下张望了一眼
,见不远处有一条极小的溪流,目光一亮,忙走过去打湿了两块布条,回来帮那少年洗干净了伤口周围的血污和泥土,又用剩下的干净布条缠住了鲜血淋漓的伤口。
整个过程迎春都小心翼翼,心中砰砰直跳,跟做贼似的,一面包扎一面四下张望,她知道自己今天的做法十分出格,若是让人知道她同外男接触,还为其治伤,她这一辈子的名节清白就毁了。
手忙脚乱之下终于将伤口包扎好,迎春抹了抹额上的汗珠,松了口气,走到小溪旁洗干净手上的血污。
才收拾干净,忽听见湘云等人远远的呼唤声,“二姐姐,你在哪里?”
迎春心中砰的一跳,慌忙站了起来,匆忙将一旁的几丛树枝移过来挡在那少年跟前,遮住他的身形,想了想又解下了腰间的荷包,掏出里面的几块点心,放在一旁的干净树叶上,才匆匆跑下去,高声应道:“我在这儿!”
宝玉湘云等人见她平安无事,终于放下心来,松了口气道:“总算是找着你了,二姐姐这是去哪儿了,可叫我们好找!”
绣橘更是扑了过去,红着眼眶哽咽道:“姑娘你快吓死我了,不过一转眼的功夫你就不见了,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了——”
她方才不过去小解,谁知回来便不见了迎春人影,差点把她的魂给吓没了。
迎春心神不定,勉强笑道:“你们不必担心,这桃林是嫂子庄上的,又没有外人进来,哪里会出什么事,不过是方才看一只小白兔好看,便想扑了来顽,不知不觉便走远了。”
黛玉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见她面色苍白,额上都是细汗,不禁有些担心,问道:“二姐姐可是哪里不舒服?怎么脸色这样白?”
宝钗心细,见迎春神色有异,频频往身后看,也有些疑惑,道:“二妹妹这是怎么了,可是方才出了什么事?”
迎春闻言险些跳了起来,忙道:“没有!只是……只是方才在那边看到了一条蛇,一时吓着了,还没有缓过来。”
众人听闻有蛇,顿时纷纷变色,黛玉更是不自觉的后退了几步。
宝钗生平最怕蛇虫,闻言也脸色一白,顾不得得再追问此事了。
宝玉也有些害怕,但还是挡在黛玉
等人跟前。
夏竹忙道:“如今正是春天,蛇虫出洞的时候,这林子里实在有些危险,况且时候不早了,姑娘们快回去罢。”
紫鹃等人也都面色苍白,急忙道:“夏竹姐姐说的是,这里太危险了,我们快些离开罢。”
迎春唯恐众人察觉那少年的藏身之处,也忙点头道:“我们出来这许久,再不回去大嫂子也要开始着急了。”
当下众人也无心再游玩,忙匆促下山。
迎春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树林,便随众人一道离开了。
山林间重归寂静,昏迷中的少年睁开了寒星般的双眼,低头看了一眼身旁的点心,抬头沉沉看着山下那道远去的窈窕背影,神色莫测。
众人回到庄上时已是酉时了,因怕贾母担心,并不曾提迎春在山上走失的事。
大家都各自回房梳洗更衣,迎春回到房里,砰砰直跳的心才缓下来,拿帕子拭了拭额上的细汗,只觉口中干渴,吩咐绣橘道:“倒碗茶过来。”
绣橘依言斟了盅茶给她,忽然惊讶道:“姑娘裙摆上是什么?莫不是方才在山上沾到了什么东西?”
迎春低头一看,才发现裙子下摆沾上了零星几块血渍,幸而她今日穿的是一件海棠红的棉绫裙,就算是沾了血迹也不明显,方才众人才未发现。
迎春暗道侥幸,忙道:“许是在林子里沾上的,也不知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