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贾政正在气头上,贾兰也不敢再劝,悄悄抬起小脑
袋,担忧的看向宝玉。
宝玉悄悄地在背后摆手,示意他不要作声。
贾兰会意,当下垂手不语,只偷偷留心门外,预备着一会若是情况紧急便找人去后院找贾母王夫人搬救兵。
贾政训了半日,见宝玉脸色煞白,垂了手侍立于旁,心中又有些不忍,虽然深恨宝玉不务正业,但到底是自己唯一的嫡子,太过苛责只怕吓出好歹来,再则也怕贾母担忧,到时候反倒惹得老太太不自在,想到此处,心下越发烦闷,拂袖喝令他:“去罢,明日再问你。”
宝玉如闻大赦,行了礼后便一溜烟跑了。
贾政也没了精神,对贾兰摆了摆手,道:“你也去罢。”
贾兰方才也被贾政疾言厉色的模样吓的心下砰砰直跳,闻言不禁松了口气,恭敬行了一礼,忙退下了。
贾政在书案前坐下,长叹了口气,心下思量:“宝玉这个孽障,生下来便衔块玉在口中,本稀奇古怪,从古未闻,自然性情怪僻;又遇了老太太、太太百般护短,不由我教管他。
放着孔孟之书不肯用心研究,从小儿只在姊妹中间调脂弄粉,学些诗词,于此道倒也有些歪才,人人都道他是天生的聪慧,偏也正是聪明两字误了他。具此天资不走正道,只是胡闹,实实可恨。”想到此处,越发恨铁不成钢。
又想:“他不如此聪明,做一个寻常子弟,反无此等堕落。却又亏他做一件像一件,便成人的也赶他不上,偏偏不务正业,又没个好老师教导,学里的太爷年纪也大了,照管不了这许多,放他在那边也是白白荒废光阴,还是正经再给他寻个先生才是。”
只是这先生一时半会儿上哪找去?
贾政思量了半日依旧毫无头绪,忽然看到案前贾兰的功课,不禁心中一动,心道兰儿拜入沈颐门下不过短短半年进益如斯,可见对方是如何高明,若是宝玉也能得他教导,岂不是更能得益。
若是从前他也不敢有此奢望,只是如今贾兰既已拜在沈颐门下,宝玉天生聪慧,资质更胜贾兰,拜在沈颐门下也不是不可能。
晚间给贾母请安时贾政便说起了此事,道:“不知老太太意下如何?”
贾母原本正因贾政责骂宝玉之事怒气未消
,听了这话不禁一顿,也顾不得生气了,沉吟了半日,道:“好是好,只是怎么去说呢?我听闻那沈先生性子颇有些清傲,行事也不按常理,先当初兰儿也是因为入了他的眼才被收入门下。
宝玉虽说天生聪慧,但这孩子的性子你也知道,天生便有些痴性,素日又喜欢说些呆话,人家未必会愿意。别到时候拜师不成,反倒惹恼了沈先生,以为我们以势压人,连累兰儿在他老师跟前也没脸。”
沈颐虽无官身,但他的老师顾岩却不是一般人,虽然只有五名入室弟子,外门弟子却不少,可谓是桃李满天下,其背后的人脉几乎占了文坛的半壁江山,宝玉若能拜在他门下,日后前程几乎算是无虞了。
只是贾母在一众孙辈中虽最重宝玉,但也疼爱贾兰这个重孙子,若是因为这事连累了贾兰的前途,可就得不偿失了。
作者有话要说:这次总算没有半夜修仙了,以后会慢慢调整更新时间,尽量放在晚上十一点之前,只是暂时还没办法固定,请小可爱们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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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0章 第八十回
贾政听罢点头道:“老太太虑的极是, 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才是。”
心下一时也有些为难,他与沈颐虽只打过两次交道,但也约略看出了几分对方的脾性, 看似温文儒雅,其实颇为孤傲,能让他入眼的人极少, 宝玉纵然天资颖慧,偏偏性情古怪, 又最厌仕途经济,人家如何看得上?
贾母想了想, 道:“要不请亲家老爷帮帮忙?”
贾政摇头道:“母亲不知道, 沈先生并非常人,行事自有主意, 若是他心中看不中宝玉, 不管谁说情都没用。”
贾母闻言沉吟不语,思索了片刻, 慢慢说道:“咱们也不必直言相求, 只需找个时机让宝玉见到沈先生, 说说话,然后再请亲家老爷探探口风, 沈先生那等聪明人心下自然明白, 到时候咱们再找个由头设宴邀请沈先生,他若是愿意赴宴,这事情便有了几分意思, 若是不同意也就罢了,横竖没有明言,彼此也不会伤了颜面。”
贾政听了也觉得有理,点头道:“就依老太太的意思,只是沈先生极少在外应酬交际,来往的又多是清流文人,又如何让宝玉见到他?”
贾母想了想,道:“如今天气炎热,设宴什么的也不大适合,我记得八月间便是亲家老爷的寿诞,听说沈先生之父与亲家老爷是旧识,如今咱们兰儿又拜在他门下,到时候他多半是会去贺寿的,你先与亲家老爷通个气,请他帮忙安排,到时候再带了宝玉去拜寿,自然就能见着了。”
贾政闻言低头想了想,道:“这样也好,正好这一两个月可以督促宝玉多用功些,别到时候人家考较的时候对不上来。”
贾母唯恐他对宝玉太过严苛,忙道:“虽说拜师是要紧事,但宝玉生的单弱,你也别逼紧了他,仔细做出病来。”
贾政忙道:“老太太放心,儿子心里有数。”
贾母又道:“这事且别告诉别人,你太太和宝玉那里也别提,等有了眉目再说。”
贾政答应道:“儿子也正是这个意思。”
母子二人计议已定,忽听丫头传话说宝二爷来了,两人对视一眼,当即按下了话头。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这边李纨并不知贾母与贾政商议
之事,因连日酷热,除了偶尔同黛玉姊妹几人说话外便只在房里读书练字,或下棋插花作消遣。
这日,李纨正在月洞窗下练字,忽见淡菊满面喜色匆匆进来,道:“奶奶,方才茯苓姐姐那里打发人过来报喜,说是今日生了个哥儿。”
李纨又惊又喜,忙搁下毛笔,问道:“几时生的?情况怎么样?”
淡菊笑道:“午时生的,听报喜的人说哥儿足有八斤重呢,因孩子个头大,生的时候未免艰难了些,好在最后无事,如今母子俱安。”
李纨听了不禁松了口气,这时代女人生子就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回,幸而平安无事。
夏竹笑道:“这可是大喜事,今早便听见喜鹊在枝上叫,原来是应在这上头。”
淡菊便道:“论理咱们也该打发人去恭贺一番,不知奶奶的意思是怎样?”
李纨道:“这是自然,只是今日茯苓才生产,那边必然忙乱,只怕也没功夫招呼客人,去了反而给人家添乱,倒不如后日洗三再去,你先把贺礼预备好,我不能亲去,你们姊妹一场,便代我去瞧瞧她罢,记得多带两个人跟着。”
淡菊答应着,又笑道:“奶奶瞧着带谁去?”
李纨想了想,笑道:“就带梧桐罢,那丫头这几个月在府里只怕闷坏了,趁这个机会带她出去逛逛,且她力气大,有她陪着也妥当些。”
淡菊应了,笑道:“梧桐只怕要高兴坏了。”
夏竹便叫人取了纸笔来,开始拟礼单预备贺礼,一面写一面念给李纨听。
李纨听了一会,道:“绸缎便罢了,如今天气热,也用不上,我记得东厢房的小库房里还有百来匹纱罗,你拣几匹软厚轻密的出来,另外再添上两匣子补身的药材,项圈手镯就用上回铺子里送来的那一整套金丝编的,按理还要做两身彩衣才是,只是时间太赶了些,不知来不来得及。”
夏竹一一记下,笑道:“奶奶不必担心,这也容易,婴儿的衣裳不用太多功夫,我看也不必交给针线上的人了,就让我们做罢,横竖我们几个人针线都还过得去,不过两身衣裳,用不了一日功夫便可得了。”
淡菊也笑道:“夏竹说的是,彩衣的事就交给我们罢,也算是我们
对小侄儿的一点心意了。”
李纨闻言便点头笑道:“既如此便交给你们了,可巧前儿得的那些西洋布料子极软,舒适透气,正适合夏日做衣裳穿,又不伤婴儿肌肤,你们去裁两匹尺头下来做里子,再添上轻软些的实地纱做面子,也不用绣太多花样,只图样,配色用心些便够了。”
淡菊等人答应着,自去料理不提。
夏竹去库房开箱取了几匹上用纱罗,又裁了尺头,带着素云几人开始做衣裳。
淡菊找了半日却不见李纨说的那套金饰,便端着个匣子出来,见夏竹,素云,碧月等都在一处裁剪布料,便问道:“我记得这匣子里还收着一套极轻巧别致的项圈手镯,怎么只几挂长命锁和金项圈在,那一整套的却不见了?”
众人见问,你看我,我看你,都想不起来。半日,还是夏竹想了起来,笑道:“你怎么忘了?上回收拾东西的时候是你说这些东西混在一处太乱,叫我另外拿匣子装起来的,我记得当时是收在耳房的螺钿柜子里,你去找找罢。”
淡菊这才有了些印象,不禁拍了拍额头,笑道:“倒是我糊涂了。”转身去耳房开了螺甸柜子,上一槅都是些香珠,香串,宫扇,香饼,各色荷包,汗巾等类的东西;下一槅却是一小笸箩碎银子。
于是开了抽屉,才看见一个大红色锦盒,打开一看,果然装着一整套金丝编的婴孩首饰,包括项圈,手镯,脚镯等等,极为轻巧别致。
清点了一遍确定无误,淡菊便将锦盒盖上,添进了礼单里。
收拾好贺礼,夏竹几人也已裁剪好了布料,便开始飞针走线,不过一日便做好了两套小衣裳。
一套是红色竹梅纹暗花绉绸的,月白色细布里,非常适合婴孩细嫩的皮肤,衣襟前绣了一枚金锭,寓意 “保定”,乃是祝福孩子长寿之意。
配套的裤子则用青色菊花纹边,饰以黄色朵花绦,用浅绿色暗花绸腰带相连于腰后。
另一套是银红色菊蝶纹实地纱为面,月白色细布为里,穿着透气舒爽,同色裤子上绘虎皮纹,寓意为借虎威驱邪避害,保佑孩子健康平安地成长。
淡菊将衣裳给李纨过了目,笑道:“做衣裳的布料还有剩,我们便
另外多做了两个围兜兜,两双虎头鞋,都放在包袱里了。”
李纨细细瞧了一遍,点头笑道:“针法细密,竟看不出一丝针脚的痕迹,配色花样也很是不错,这样就很妥当,你将东西收拾好了便去跟凤丫头说一声,让她明日安排好车马。”
淡菊答应着,便来到凤姐屋里。
只见凤姐头戴银丝云髻儿,身上穿着白纱挑线衫儿,系着桃红裙子,正倚在凉榻上同平儿说话,听淡菊说明了缘故,不禁笑道:“茯苓丫头这都是第二个了罢?我记得头生仿佛也是个哥儿?”
淡菊笑道:“奶奶好记性,正是如此,她家大哥儿今年都有两三岁了。”
凤姐想到自己成婚多年只生了个姐儿,不禁有些羡慕,感叹道:“倒是她好福气。”
当下便叫了丰儿过来吩咐道:“出去传话,叫下面明早预备好车马,再叫周瑞家的安排两个家人媳妇跟车。”
丰儿答应一声去了。
凤姐又叫平儿拿两匹绸缎做贺,平儿依言出去取了绸缎,又开了自己的箱笼另拿了两匹大红纱罗交予淡菊,笑道:“茯苓姐姐的大喜事,偏我我不能去,这是我的一点子心意,妹妹替我带了去,代我道贺罢。”
淡菊满口答应着,道:“姐姐放心。”
次日一早,淡菊早早便起来,吃完早饭后梳洗换衣,穿戴妥当便去叫梧桐。
梧桐也刚收拾好,换了一身新做的鹅黄纱衫,白绫裙子,闻言忙从屋里出来,看见淡菊的妆扮顿时一呆:只见她身上穿着簇新的藕粉纱衫,外罩湖绿软绸掐牙背心,下面系着白纱裙子,腰间束着同色汗巾子。
头上一把乌油油的好头发,挽着一个简单的垂鬟,簪了两根赤金翡翠长簪,鬓边别着一朵纱堆的海棠花,耳畔坠着硬红镶金大耳坠子,腕上笼着一串红玛瑙数珠儿,越发显得肤白如雪,娇艳妩媚。
梧桐一时看的呆住了,半晌才回过神,赞叹道:“姐姐今儿真好看。”
淡菊不禁失笑,道:“出门做客自然要收拾的体面些,家常谁愿意这么麻烦。”
说话间便有婆子传话说车马都已备齐了,两人便坐了车,两个婆子跟着,携了贺礼叫赶车的去茯苓家里。
淡菊撩开纱窗往外瞧了一眼,看到太阳已经高悬,渐渐热起来,便道:“这会子就开始热起来了,只知道在紫檀堡,也不知道有多远,若是走上一两个时辰只怕人都要中暑了。”
那赶车的早已知道,闻言笑说:“姑娘不用担心,不远,就是紫檀堡周家,离城不过十几里路。”
说着,一扬鞭赶出了城,径望周家来。
作者有话要说:写到一半外面忽然电闪雷鸣,只能关了电脑,现在才补完。
第81章 第八十一回
一行人出了城, 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了。
淡菊从纱窗中瞧了一瞧,见街市上酒楼商铺林立,人来人往, 吆喝叫卖声络绎不绝,虽比不得京城繁华,但也颇为热闹。
原来这紫檀堡是个小小的镇店, 不过因离城极近,也算是天子脚下, 倒也人烟稠密,约有七八百户人家, 镇前一道小溪, 上面架着座草桥,可通车马。
过了桥, 是座清水脊的门楼, 往东街走了一炷香的功夫,便到了一处宅院前, 两扇黑漆油饰的大门, 门上有黄铜门钹一对, 两侧贴着对联。
围着墙尽是槐柳榆楸,墙里的薜萝垂于墙外, 黑漆大门上写着周宅二字。
到门前住了车, 跟车的一个婆子便拿了帖子上前通报。
周家门房接了帖子,方知是荣国府来的人,顿时唬了一跳, 又见来人穿戴体面,不敢怠慢,忙迎进堂屋,一面让坐,又赶忙打发一个使唤的老婆子去内院传话,茯苓正在房中坐月子,听罢又惊又喜,忙叫贴身的大丫头春兰在二门上相迎。
随后淡菊等人在垂花门下了车,春兰忙迎了上去,扶住她的手笑道:“妹妹快请进,听说妹妹来了奶奶高兴的不行,偏不能出来,便打发了我来接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