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巧王夫人正在同薛姨妈闲话家常,见她神色匆匆,满脸忧色,不同以往,不禁问道:“这是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宝钗扫了一眼,见众多丫头婆子都在,犹豫了片刻,屏退左右,方将香菱之事说了。
薛姨妈素来没什么主见,听闻封氏要去告官,顿时慌了,急道:“这……这可如何是好?”
宝钗劝道:“香菱的来历本就不好让人知道,又牵扯着哥哥的人命官司,虽说官司如今已经了结了,但到底是个罪证,这样留着不是个常法,日后若是翻了出来,又不知道是什么光景。
如今她母亲既然找来了,妈何不趁此放了她家去?一来是积德行善的好事,二则也去了后患,就算日后官司重新翻出来,没有了人证,也不必担心哥哥因此被牵连。”
王夫人听了也点头道:“宝钗说的在理,如今对方母亲既然找来了,便放了她家去罢,横竖咱们这样的人家也不缺这一两个丫头。”
她素来不喜风流标致之人,何况薛蟠又曾为香菱打死人命,心下未免觉得香菱有红颜祸水之
嫌,颇为不喜。
薛姨妈却有些踌躇,道:“蟠儿那性子你也是知道的,这一年来他为香菱儿不能到手和我打了多少饥荒。
我想着香菱模样儿好,做人行事又比别的女孩子不同,性子又温柔娴静,差不多的主子姑娘都及不上她,已答应了蟠儿明年便把香菱开了脸,到时候摆两桌酒,明堂正道给他做屋里人。”
王夫人听了顿时皱眉,忙道:“妹妹也糊涂了,不说香菱的身世来历,便是真的丫头也不行,虽说大家公子都会放两个人在房里服侍,但断没有还没成亲便开了脸的,这样一来还有哪家的女儿肯许亲?
不过一个丫头罢了,明儿再买一个颜色好的给蟠儿便是,何必留着这么个罪证在身边。”
薛姨妈满面愁容,垂泪道:“话虽如此,只是姐姐也知道那孽障的性子,要是我们私自放了香菱,非闹个天翻地覆不可。”
方才说收房什么的宝钗不好插话,此时忙道:“哥哥虽然胡闹,但素来孝敬妈,我们好好同他说,他未必不依。”
薛姨妈依旧有些犹豫不决,正在此时,忽有丫头来传话,说是老太太请姨太太过去说话。
三人微微一惊,王夫人疑惑道:“老太太这时候叫去做什么,难不成也是为了香菱的事?”
宝钗心念电转,想起方才李纨房中不少丫头都在,贾府中下人的脾性她素来深知,只怕已经传开了,想到此处,不禁蹙眉,叹了口气道:“这事本就是纸包不住火,瞒不了多久,不管是不是,妈都要快些做决定才是。”
薛姨妈闻言越发烦恼,只得掩了愁容,略收拾一番后来到贾母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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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第八十四回
香菱的事正是李纨暗暗命人放出去的, 那些婆子们素来嘴碎,如今得了这么个大新闻,自是新奇不已, 一时议论纷纷,不到一顿饭的功夫,香菱母亲来寻女儿的事便传遍了贾府。
这事传的沸沸扬扬, 贾母自然也听到了消息,忙打发了人来询问, 并请甄家娘子去上房一见。
李纨心中本就打着这个主意,闻言便叫人请了封氏母女过来, 道:“我们老太太最是怜老惜贫的, 甄娘子一会只管把你的事一五一十说出来。”有贾母帮忙说话,薛家那边无论如何也要给几分面子。
封氏略一思索也明白了李纨用意, 心下十分感激, 忙道:“多谢奶奶,我晓得。”
这厢黛玉正因天长无聊, 无可释闷, 在房内临帖消闲, 练了一回字,又觉无趣, 便搁了笔, 步至月洞纱窗前,逗弄了一回鹦鹉,便见雪雁捧了碗茶上来, 笑道:“姑娘歇歇罢,吃口茶。”
黛玉回过头来,一手接了茶杯,嗔道:“一大早便不见人影,炉内香灭了好半天,你们也不来添添。”
雪雁笑道:“方才在那边听说了一桩新闻,一时听住了。姑娘可知道?香菱的母亲找来了!”说罢便将方才听到的香菱母女重逢的事原原本本说了。
黛玉听说后不禁一怔,心下也为香菱欢喜,点头道:“她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只是欢喜之余亦触动了心事,想起前些时日林如海送来的书信,思念之情又陡上心来,怔怔的呆了半晌,叹道:“香菱母女重逢,我却不知何时才能与父亲团聚。”
紫鹃正掀帘进来,她最是明白黛玉心事,唯恐她又为此伤心,闻言忙岔开话题,道:“香菱母女重逢是好事,只是薛家那边也不知肯不肯放人,薛大爷那性子大家都是知道的,只怕还有的饥荒打呢。”
黛玉果然转开了注意,想起素日偶然听到的关于薛蟠的只言片语,不禁蹙眉道:“这倒是件难事,如今甄家娘子在何处?”
雪雁忙道:“方才听人说老太太知道了这事,已经打发人去请她们母女来见了,想来也快到了。”
黛玉闻言心下也有些担心香菱,便站起身道:“咱们也去瞧瞧罢。”
一
时来到贾母上房,便见邢夫人坐在下首,贾母倚在芙蓉簟上,有一搭没一搭的同她说话。
黛玉便上前请了安,贾母见她来了十分高兴,招手笑道:“玉儿到我身边来。”
黛玉便在贾母身旁坐下。
邢夫人见了黛玉,便道:“昨儿听说大姑娘有些咳嗽,今日怎么样了?可好些了不曾?”
黛玉知道邢夫人是特意说给贾母听的,抿嘴笑了笑,道:“多谢舅母挂念,已经好多了。”
邢夫人笑道:“今儿早下头送来了一些香梨,最是滋阴润肺的,一会子我打发人送来。”
黛玉忙谢过了。
贾母也对邢夫人点了点头,道:“玉儿这孩子生的单弱,时常肯病,你们做舅母的也要多看顾些。”
邢夫人答应着,笑道:“老太太不必忧心,外甥女是个有福的,我瞧着这两年气色比先前好多了,何况大家千金生的娇弱些也是常理,小孩子家原就娇嫩些,过两年大了也就好了。”
贾母听了这话越发喜欢,笑道:“你说的很是。”
说话间薛姨妈母女与王夫人来了,不多时三春姊妹也来了,可巧宝玉今日学里放假,听了消息后也赶了过来,还有好些丫头婆子听了新闻也都在门外看热闹,里三层外三层,围了乌压压一地的人。
众人各自请了安,方陆续坐下。
贾母便问薛姨妈道:“听说香菱的妈找来了,可是真的?”
薛姨妈忙道:“是真的,只是这事我们也是才知道,还是大奶奶打发人告诉的。”
李纨与凤姐正携手进来,闻言忙笑道:“我也是无意间知道的,说来也是机缘巧合。”
贾母越发好奇,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你细细说。”
李纨早已打好了腹稿,遂将淡菊昨日去茯苓家道喜,无意间遇上甄家娘子之事稍微改动了一下,细细说了,尔后说道:“这也是天缘凑巧,淡菊原是瞧着甄娘子与香菱实在相像,说笑间便随口提了一句,甄家娘子听说追问了一番,随后便认定了香菱是她的女儿,苦苦哀求见香菱一面。
淡菊不敢擅自做主,回来后便禀告了我,我原打算查探清楚再说,谁知今早甄娘子便亲自上门来求,一大把年纪怪可怜见的,我也不好置之
不理,心想若真能令她们母女重逢也是积德的事,便请香菱过来见了一面,谁料竟真是她失散多年的女儿。”
众人听了都唏嘘不已,道:“先前只在戏文里听过这样的故事,原来竟真有其事,偏巧叫咱们府里的人遇见了,这也真真是天意了。”
贾母感叹了一回,问道:“那甄家娘子可请过来了?”
李纨忙道:“甄娘子和香菱就在外头等着,因老太太没发话,不敢擅进。”
贾母闻言便道:“快请进来。”
不多时便见丫头领着香菱和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妇进来。
众人举目望去,见她一身酱色衣裳,满头银丝,脸上布满皱纹,瞧着竟比古稀之年的贾母还要苍老憔悴,只是虽面目沧桑,却依稀可以看出眉眼间与香菱有五六分相似。
封氏恭恭敬敬磕下头,道:“给老太君请安。”
贾母忙命人扶起身,她最是怜老惜贫,见封氏起身时颤颤巍巍,行动迟缓,心下越发怜悯,忙命人搬了凳子来请她坐下。
封氏欠身谢过,方斜签着身子坐了。
众人见她穿戴虽朴素,却收拾的干净齐整,言谈举止也十分得体,便知其出身不俗。
贾母也暗暗点头,道:“听说香菱是你失散多年的女儿,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封氏闻言顿时红了眼眶,便将女儿三岁走失,家中又遭变故,丈夫出家,自己天南地北寻找女儿等来龙去脉说了,末了流泪道:“我找了她十几年,总算天可怜见,今日让我们母女重逢。”
众人听了都红了眼眶,香菱来府里虽只一年,但她生的娇俏可爱,平素为人又温柔娴静,众人都极爱她的品格儿,每每说起她的身世都极为惋惜,没想到今日才知她原来也是出身大户人家,偏偏命不好,竟沦落到如此地步。
宝玉更是流泪满面,忙拿帕子擦了,道:“我先前就说香菱不是普通人家养出来的,没想到竟也是望族千金。”
贾母听了亦心下恻然,叹息道:“可怜天下父母心,那起拐子也实在是太可恨了,好在如今总算守得云开见月明,你们母女终于团圆了。”
封氏痛哭了一场,拿着手帕拭泪,哽咽道:“我如今也没几年好活了,好在天可怜见,叫
我找到了女儿,如今我已别无所求,只求薛夫人大发慈悲,许我赎了女儿出去,一家团圆,只要夫人同意,我便是倾家荡产也愿意。”
说罢便拉着香菱给薛姨妈磕头。
她这些年为了打听女儿的消息四处奔波流浪,早前攒下的一点银子早就花的差不多了,直到前两年来到京城,茯苓夫妻每月都会给她二两银子的月例,她都攒了下来留作以后傍身用,分毫未动,今日来之前茯苓也曾告诉她,只要能将女儿赎出来,不要顾虑银钱的事。
薛姨妈忙命人扶她母女俩起来,道:“这可使不得,快起来!”
宝玉素来怜惜女孩儿,见香菱磕的额头都红了,越发可怜见的,心下十分不忍,便向薛姨妈道:“姨妈,香菱既然找到了她母亲,姨妈便成全她们母女罢。”
薛姨妈苦笑不已,心下暗暗发愁,她原本想着私下了结此事,没想到如今闹到了贾母跟前,想要松口答应,又担心儿子回来不依,一时左右为难。
李纨也笑道:“姨妈素来心善,便成全了她们罢。”
宝钗见薛姨妈犹豫不决,不禁有些着急,偏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说什么。
凤姐见状,心下便明白了几分,她自从生了女儿,也添了两分慈母心肠,极能理解甄娘子的感受,易地而处,若是大姐儿被人拐卖了去,只怕她也要疯了。
况且她素来与李纨相厚,既有李纨先前相托,便也上了心,当下便也在一旁敲边鼓,笑道:“姨妈最是怜老惜贫的,如今香菱与她妈重逢,何不放了她们母女家去团聚,这也是积德行善的好事。”
王夫人瞅了薛姨妈一眼,也道:“可不是,她们母女俩也怪可怜的,失散多年好容易重逢,偏巧又叫我们遇上了,可见是老天爷注定的。”
贾母也点头道:“这话极是,常言道积善之家必有余庆,姨太太何不成全了她们娘俩。”
贾母与王夫人都开了口,薛姨妈也不好驳回,心下忖度了半日,心想宝钗说得也对,香菱虽好,终究是牵扯着人命官司的罪证,留着终究是个祸患,况且这封氏瞧着是个有气性的,若是他们不放人,到时候她拼着鱼死网破去告官,弄个两败俱伤反而不值当。
倒
不如卖老太太一个面子,做个顺水人情,于自己家名声上也好听些,至于蟠儿那边再细细劝他便是,因此便笑道:“你们母女重逢,我自然不会阻拦,香菱服侍了我一场,身价银子的事便算了,一会子我便叫人将卖身契找出来,你今日便带了她家去罢。”
李纨听了暗暗松了口气,总算是成了。
封氏与香菱大喜过望,急忙磕头谢恩,“夫人的大恩大德没齿难忘,以后我定会吃斋念佛给夫人立长生牌位!”
贾母点头笑道:“姨太太慈悲。”
宝玉等人也为香菱欢喜,都道:“姨妈果然是个慈善人。”
薛姨妈当下便打发丫头同喜去取了香菱的身契文书来,交与封氏,又对香菱道:“家去后好生过日子,你好歹跟了我一场,那些衣履簪环也都带了去罢。”
香菱惊喜交集,早已流泪满面,闻言忙给薛姨妈磕头谢恩,虽说是做丫头,她在薛家这一年多来倒没受什么罪,薛姨妈待她也甚是宽厚,衣履簪环也积攒了一些,虽不甚多,但俭省些也可以度日。
结局皆大欢喜,众人都十分满意,此时已近午时,贾母便留封氏母女用饭。
封氏却唯恐夜长梦多,恨不得立马便带了香菱出去,闻言忙推辞,道:“多谢老太太厚爱,只是时辰不早了,我们还要去衙门办手续,给英莲恢复原籍,就不多留了。”
凤姐便笑道:“如今都快午时了,衙门里的人也都下班了,况且衙门那边你们又不熟,省了碰钉子去,不如将这事交给我,我打发个人帮你们去衙门料理,要不了一个时辰,定帮你办的妥妥当当;二则香菱的箱笼衣物什么的也要收拾收拾;三来她们姊妹们素日情分好,自然要给她践个行,你们越性在这里吃了午饭再走,到时候户籍文书办妥了,香菱东西也收拾好了,再一道家去岂不便宜。”
贾母薛姨妈等人都道:“这话很是。”
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封氏也知道再推辞下去未免有些不给对方脸面,忙道:“多谢奶奶,那就叨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