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
“嗯，明桂跟我说你是大学生，懂一些药理？”老爷子推了推眼镜。
“家中长辈有中医，我从小跟着学了一些。”连城回答。
“你看看这里边都有些什么。”
老爷子直接将桌上的一包药拆了开来，放在连城的面前，里边是配好的药材。
“麻黄、桂枝、杏仁、炙甘草，麻黄汤。”
麻黄汤是非常常见的方剂，倒也不是真想对连城做出什么考察，主要是想看看他这个“一些”到了什么程度。
就算学徒什么都不会，他也不介意，但连城这么快就能把药材认出来，显然还是有些基础的，以后能使唤得更方便，老爷子非常满意。
“不错不错。”老爷子摸了摸胡子，“明桂之前跟你说了吧？这边工资一个月三千，包吃，一周至少来三天，帮我处理药材和干些杂活，你这边没问题吧？”
“没有，明桂学长说您这边可以提供住宿……”
“后边院子里多的是房间，你看上哪间自己收拾出来就行，棉被有现成的，刚晒过，但是床单被套你得自己买。”
李明桂是连城在学校新生群中认识的上一届的学长。
当时群里有个学生一直在安利一副药剂，据说是高中的时候他妈妈每天都给他熬，记忆力好了不少，才考上的燕京大学，所以推荐大家一块儿喝。
对方也并非想要赚钱，可能是想要借此拉近与其他同学的关系，直接把方子发到了群里，刚好被连城看到。
方子本身并没有什么问题，有滋养补气的功效。
但是，跟他说的提高记忆力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喝多了容易引起亢奋、给肠胃增加负担。
新生群中并非只有他们医学院的学生，连城担心有其他学院不懂医的学生看了他的说法之后真的去尝试，便在群里说了几句。
当然，那名学生的初衷有一部分是好的，任谁被人直接点出来都不会高兴，当场就反驳了连城。
什么“开药的是专家”，什么“危言耸听”，什么“我吃这么久都没问题”的。
连城还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他这个专家可能不太靠谱，让他去查查这个所谓专家的行医执照，就有人小窗私聊了他，让他别管这事儿。
虽然大家聊得火热，先不提有没有熬药的条件，但真要让他们坚持长时间服用中药，现在的大学生还真没几个能行的。
连城平时很少上网，不过想起他那些同学平时对中药的态度，很快就释然了。
比起真正能够调养身体的中药或者药膳，他们显然更愿意去寺庙、道观求一道保平安的符。如果能网购，直接送到他们手里就更好了。
提醒他，让他免于一场纷争的人就是李明桂。
你来我往之下，连城很快就跟对方熟悉起来，而李明桂学长在知道他想找兼职之后，极力给他推荐了自家的中药铺。
他家祖上据说做过末代皇帝的御医，结果他和他爸都没选择学医，差点没把给老爷子气死。
为了把这身本事传下去，老爷子坚持一直开着药铺子，却又挑这挑那一个徒弟都没收着，这一耽搁就是十多年。
他和他爸担心他爷爷的身体，好说歹说才劝他招个人帮他干点活，别什么事都亲力亲为，最终就挑上了连城。
对于连城来说，这份工作工资虽然不算高，但也够他大学时期的各种开支。而且离学校还近，骑自行车大约二十分钟的路程，非常方便。
“对了先生，刚才……”
连城突然想到刚才他进门时遇到的那名中年男人，脸色苍白、脚步虚浮，身上还带着一丝阴气，显然是遇到了什么事。
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普通人无意中在阴气重的地方待一段时间都会受到影响，不过因为体质不同，大家的表现也各不相同。
有的人阳气重，阴气无法近身，可能就只是稍微有着凉的症状，要不了两天就能恢复，但有的人回去却会大病一场。
“不用这么客气，你跟明桂差不多大，你就跟着他一起叫我爷爷吧！”
“李爷爷。”连城从善如流。
“你刚才想问什么来着？”
“刚才我来的时候，看见一名客人从你这里出去，脸色看起来不太好的样子。”
“他啊？老罗这情况有点特殊，差不多半年时间了，京城几个医院都去过了，就是没查出什么问题来，我也只能开点常用的方子给他补补。怎么了？”
“半年？”
他刚才粗略测算了一番，那人家中多半是来了不速之客，但跟这时间就对不上了。
如果说他是遇到了某位客人，半年的时间，留在他身上的阴气不可能就这么点，也不可能到现在还活蹦乱跳地在外行走。
而住宅这种东西不可能过去这么久都没问题，突然就出问题了。
那人也无犯小人的面相，很可能是身边出现了什么不干净的物件，像墓葬品什么的，也会造成这样的影响。
“怎么？你对这还有研究？”
“我只是想起之前老师给我讲过的一个故事，和他的情况有点像。”
“你是想说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吧？”李老爷子摸了摸胡子，笑得一脸高深，“之前我也考虑过这个问题，但是老赵他退休之后除了钓鱼也没什么别的爱好，我也问过了，他家里没一个玩古董的，应该跟这没太大关系。”
对于李老爷子能够想到这方面连城并不意外，道医不分家，中医里的阴阳五行学说跟玄学还是有很大联系的。
不过他既然这么说了，想来问题应该不会出在这方面上。
再说那人除了气息轻浮了一些，并无死气，这一丝阴气对他应该没有太大的影响。
连城给老爷子回了个笑容，没再去想这件事。
天色不早了，他得赶紧把房间收拾出来，不然晚上可能得在这铺子里的老爷椅上睡了。
“既然你来了，今天就到这里吧。我把门关了，先去吃个饭，一会儿给你讲讲店里的情况。”
连城的车次到首都是四点四十二，坐了半个小时地铁，找店子又找了一会儿，耽搁到现在已经快六点了，正好是吃晚饭的时间。
跟着老爷子走到后院，这边铺子的门关上之后，后院还有一个小门。
走了一半，老爷子突然掉头又朝铺子走去。
“你等我一下，我把我的书忘铺子里了，现在先去拿出来，晚上回来省得再折腾。”
“我去帮您拿。”
“不用不用，就几步路的事。”
铺子门关上之后，从外边进不来，但是从里边过去就非常简单。
老爷子要找的书就静静地趴在柜台上，应该是刚才看书的时候来了客人，就随手放在了那里。
连城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不过老爷子专门为了这本书回来一趟，他难免多看了一眼。
从侧面来看，这本书约有两厘米厚，远远看去纸张薄而偏黄，字体小而密集，有点像租书屋里的那种盗版书，连城初中的时候在他同学那里看到过。不过也不一定，早些年的医书也可能因为技术的原因长成这个样子。
当他看到书名的时候，嘴角忍不住抽了抽——《神医都市行》。
这老爷子……还挺时髦。
铺子后边的院子就是一套普通的一进四合院，但听老爷子的意思，这一顿并不在院子里开火。
两人一前一后还没走到院门，门铃声就先一步发动了。
“谁呀？”
老爷子加快了脚步，打开了门。
门外是一只脸颊红扑扑的小胖子，显然刚做了剧烈运动。
“李爷爷，我大伯那边来了个骨折的病人，想请您帮忙去摸摸骨……”小胖子的话在看到老爷子身后的连城后，突然就顿住了。
“你这头怎么了？”老爷子最先注意到的是他额头上的碘伏。
少年又飞速看了连成一眼，回答道：“不小心摔的，没什么事儿。我们先过去看看吧？那小孩儿身份有点麻烦，又不肯转院做手术，我大伯有些拿不准。”
“那走呗。”
“李爷爷，这是……”
“这是我新收的学徒，你大伯那边不是着急吗？一会儿再给你介绍。”
不知道老爷子怎么想的，铺子的门脸在胡同深处，这边后门出来却到了一条商业街。
人虽然没有那些著名景点多，但复古的街面也吸引了不少游客。
反倒是那头的胡同里冷冷清清，连人都没见着多少。
第3章 教唆
路上，杜防风又偷偷看了连成一眼，最终还是把一肚子的问题先咽了回去，给老爷子介绍起病人的情况来。
正事儿重要。
“骨折的小孩儿是赵家的，拍了片说裂口不行，得动手术。小孩被惯坏了，听到做手术就哭闹，孩儿他奶奶也觉得这么小的孩子动手术受罪，就想着找个老医生给他正回来，就跑来我家医院了。”
“你大伯都不行，我去了估计也没什么用。这些年他接待的病人可比我多多了，说不定早就超过我了。”
老爷子倒也不是真觉得自己技术不行，只是吧，他这人给人看病，最怕的就是有身份的病人。病人倒是还好，往常这种情况家人反而比病人更难伺候。
所以他也没进医院，一直抱着他的中药铺过日子，只接待熟悉的人，偶尔去仁心堂当个外聘专家。
赵家的名头他是听过的，在京城也是个世家，政界商界都有人，名声一向不错。坏就坏在这一辈就这么一个孩子，是整家人的心头宝。
如果出了什么事儿，他可负不了责。
杜防风苦着个脸，道：“早些年我爷爷欠了赵家一个人情，我大伯就是没办法拒绝才叫您过去看看的。到了那儿您实话实说就行，没把握就直接推掉，剩下的我大伯会处理。”
他也不想刚回来就帮着跑腿，这不是没办法吗？
“行，我知道了。”
仁心堂从外边看起来同过去的医馆没什么两样，走到后堂之后，才变成现代化的装潢。
“我最擅长的就是接骨，你以前接触过吗？”一边走，老爷子一边问连城。
“会一点。”连城回答。
他在医术方面肯定是不如玄学精通的，但他从小练功的时没少受伤。一开始他师父会帮他处理，等他学会之后都是他自己来了。
“一会儿你在边上好好看看。”
老爷子也没说什么，他的医馆开到现在，目的就是想收一个合心的徒弟。
连城这小伙子长得正，燕京大学的大学生，不像很多人那般眼高手低，而且还有基础，从目前来看他还是比较满意的。
至于他是来做兼职还是给他当徒弟，到时候还不是一句话的事？
年代不一样了，以前的老师傅收个学徒，学徒不仅要送礼给钱，还得忙上忙下帮着干活。
而现在，师傅收徒弟不仅不能随意使唤徒弟，还得给他们发工钱。
燕京是最早产生变化的城市之一，他的接受能力强得很。
杜防风在回到自家大伯的医馆之后就先跑了进去，没多久，一名跟他模样差不多的微胖穿着中山装的中年男子从里边走了出来。
“李叔，您来了。”
“病人在哪？带我去看看吧，忙完我还得去吃饭呢！”
“后边病房，一直等着呢。”杜伯雄放慢了脚步，在老爷子身边轻声道：“我爸早年欠了他们赵家一个人情，现在找上门来我也不好推脱。您如果没办法的话，直接拒绝就是。我看那伤，手术做下来没多大问题的，您不用担什么风险。”
他并没有提小孩之前拍的片，李老爷子跟他爸一样，都是家传的医术，现代的高科技根本玩不来。
别说他们这样的医生了，就算是医院的医生，能看懂片子的其实也没几个，大多数看的都是影像科在下边的注解。
“我知道了，先看看吧。”
老爷子和杜防风的大伯走到了前边，杜防风这才有机会跟后边的连城搭话。
“兄弟，你还记得我吗？老爷子什么时候收的你，我怎么从来没见过啊？你要是当时给他们解释解释，也不用这么尴尬了。”
连城在刚见到他的时候就认了出来，毕竟身上桃色气运这么浓的人其实也比较少见。
当时在火车站，他对自己点出那名妇人的病提出了异议，从他的话来看，他对中医的诊断还是比较了解的。兜兜转转居然跟老爷子认识，勉强算得上是缘分吧。
但让他做出判断的并非是医学知识，解释还是不解释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看这少年也是出于好心，便顺口提点了一下他。
连城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反问道：“分手了？”
杜防风讪讪地笑了笑，没多说。
坐上地铁后，他越想越觉得自己受了骗，发了条消息给他的网恋女友，表示自己已经回京城了，想请她出来吃个饭。
结果对方不仅不高兴不说，还三翻四次的推脱。
为了迁就对方的时间，他甚至把时间约到了两个星期后，对方总能找到拒绝的理由。
想到她从来不在朋友圈回复他的消息，打游戏的时候经常话说到一半没了声音还说自己网卡……终于肯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提出了分手。
果然，对方假意挽回了两句之后，很快就接受了这个事实。
下一秒他的消息发过去的时候，发现对方已经不是自己的联系人了。
“谢谢你提醒啊，不然我还不知道要被骗多久。我叫杜防风，在燕京中医药大学读大二，你呢？”
“连城，燕京大学新生。”
“哎？你不是中医大的啊？”
“报的预防医学。”
杜防风看着连城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不是，你学的预防李爷爷他知道吗？”
“啊？有什么问题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