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会如愿嫁给容誉,成为大楚的皇后。
后来容姝回来了,跟她想的一样,大楚的长公主不再那么雍容华贵,看她的目光有恨意,看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恨意。
容姝恨她,恨所有大楚人。
她满目沧桑,明明才二十三岁,可目光却像个老妪,像将死之人,她在宫宴上故意遇见容姝,毫无意外可言,容姝罚了她。
容誉为了给她出头,还去了公主府。
听人说那天晚上,容姝流了很多血,太医院的太医轮番诊治,才留了容姝一条命。
所以,为什么在长公主府的是她呢。
她不会自己来公主府,是容誉把她绑来的,那现在坐在喜轿上的,准备出嫁进宫的人是容姝吗。
她这一生,都给别人做了嫁衣。
赵颜兮不想死,她宁愿不做皇后,也不想死去,她用力拍着门,“救命,救我出去!”
许是上天听见了她的呼救声,终于来了一个人,赵颜兮吸了好几口浓烟,屋里的纱帐,柜子全着火了,她用沾湿的衣服捂住口鼻,但还是被热浪和浓烟呛得咳了好几声,“我要见皇上,让我出去!”
门外的人晃了晃门锁,赵颜兮还听见伺候的下人说:“太傅大人,这是皇上下的令,您别让老奴难做。”
陈洺之拍着门,然后一把拽住了下人的衣领,“钥匙,把钥匙拿来!”
哪儿有钥匙,钥匙不在他身上,皇上存心让赵姑娘死,谁敢拦着。
“太傅大人,您回去吧……”很快,下人就说不出话来了,他看着陈洺之愣了一下,眼中满是不可置信。
“这里面的是赵颜兮?”陈洺之问:“可是平阳侯府的二小姐?”
下人快喘不过气来了,屋里赵颜兮还在哭叫,他点了点头,“太傅大人,这都是皇上的意思……”
陈洺之手一松,这里面的是赵颜兮,外面嫁人的难道是容姝。
怎么会是容姝,他脸色白了一瞬,匆匆忙忙地往外走,他以为皇上要容姝死,他还不懂,为什么他能为了赵颜兮做到这种地步,容姝去和亲,又回来,没有一件事是她想做的,如果里面的人是赵颜兮就解释的通了。
他们是姐弟,容誉怎么能这么做,陈洺之脚步飞快,他心跳的也飞快,他想看看容姝是不是好好的,他怕容姝存了死志。
她这一生太苦了,他会带她走。
喜乐声震天,所有人都在庆贺皇上的婚事,皇上继位七年,七年不选秀,他们大楚打赢了乌迩,终于有了皇后了。
陈洺之快马加鞭,终于在宫门处赶上了迎亲队伍,他是当朝太傅,当街纵马拦了未来皇后的喜轿。
乐声停了一瞬,可张绪抬抬手,又重新回到了该回的曲调上。
张绪道:“陈大人这是作何,马上就是吉时了,耽误不得,您可别让咱家为难。”
陈洺之下了马,喜轿的帘子随风晃动,他有种不好的预感。
陈洺之问:“轿子里的人是谁?”
张绪:“圣上和平阳侯府二小姐的婚事人尽皆知。”
陈洺之不管拦路的人,走到喜轿前,掀开了轿帘,洞房花烛夜,这的确是喜事。
一角掀开,轿子里的人靠在车壁上,她盖着盖头,身上没有一点起伏。
陈洺之伸手把盖头掀开,他曾在梦中无数次梦见这一场景,伸手揭开新娘的盖头,盖头下的人就是容姝。
只是现在容姝闭着眼睛,他见过容姝几次,有时离得近,有时离得远,她回来之后,陈洺之就没见她笑过。
她曾经也是个小姑娘,因为几朵玉兰花,天上飞的小鸟,水里的游鱼就能笑得很开心,陈洺之想在容誉大婚后带容姝走的,他坐上太傅的位子,不是为了别的。
只是为了容姝。
陈洺之想碰碰容姝的脸,又像被烫到一样把手缩了回来。
他是错了,他以为接容姝回来是为了她好,他以为容姝在乌迩过得不好,是他害死了容姝。
眼前的人脸上带笑,嘴角一丝血痕,陈洺之把盖头放下,“皇上是疯了吗。”
张绪在后面阻拦不及,脸色被吓得煞白,长公主这是……这是怎么了,长公主身体不好,该请太医,张绪道:“陈大人,还请进宫宣太医啊!您拦着喜轿做什么,这罪名谁都担不起啊!”
喜乐没有错,这种情况下都没错,可见容誉准备了多久,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陈洺之一口血咳在了地上,早知如此,早知如此……
他必不会做这太傅,也不会害了容姝。
长公主府走水,大火把一切烧了个干净,百姓还在说皇上成亲的事,这十里红妆,给足了体面。
至于长公主没了,人们只道可惜了,当初和亲,救万民于水火,怎么回来了反而拎不清呢,非要给赵姑娘使绊子,为什么不能好好地活下去呢。
可是她没了夫君,没了孩子,没了亲人,最后一点希望被她的同族弄没了,她怎么活下去。
她想回家。
*
七月二十
乌迩的草原一片明媚,耶律加央急坏了,容姝睡了一夜,却一直没醒,喊都喊不起来,这都睡了三天了,赵大夫也没说出所以然来,脉象一切正常,可人就是醒不了。
跟中邪了一样。
有时容姝会皱眉,但是不哭也不笑,赵大夫道:“王上,王妃脉象正常,”想来一会儿就会醒过来。
耶律加央并没有因为这句话就放下心,哪儿有人一睡睡三天的,叫都叫不起来。
外面有人知道容姝昏迷不醒,都说她不属于这里,她的魂灵要被上天收走。
无稽之谈,都是屁话。
耶律加央看着容姝,握着她的手贴到自己脸上,“阿姝,你什么时候能醒。”
耶律加央想了又想,只记得容姝睡过去之前量了嫁衣的尺寸,他还送了容姝一条手串。
手串。
耶律加央把手串摘了下来,他怕容姝醒来误会他送东西又反悔,又把手串放在了枕边,想想不放心,又给放到了桌子上。
“你是不是怪我打赌不让着你,我以后不会了。”耶律加央蹭了蹭容姝的手,“阿姝……你醒过来和我说句话好不好。”
草原的风依旧和煦,七月下旬,瓜果成熟,是难得的好时候。
曾经这片土地被战火烧的焦黑,乌迩子民的血液把这里染得鲜红,沧海桑田,苍天不忍。
容姝醒的时候是深夜,她记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她从前梦见过许多次,回大楚之后也明白了所谓的《朱颜》到底是什么意思,却没想过,事实比她想的还要令人难过。
她就是容姝。
容誉从一开始就分得清谁是容姝,谁是赵颜兮,哪怕她没有从前的记忆,容誉依旧认得她。
容姝动了动手指,她并不知道自己躺了多少天,只觉得身上木的厉害,一动,手指就响了。
耶律加央趴在床边,他是困得累的睡着了,可听着声音一下就惊醒了,迷迷瞪瞪之中,他看见容姝手指动了,眼睛也睁开了。
还以为是做梦。
容姝看着耶律加央,眼圈都红了,那个她至死都没有见到的人,尸骨留在了乌迩。
容姝费力坐起来,她道:“耶律加央,你抱抱我。”
耶律加央没有一刻迟疑,他把容姝抱在怀里,“抱了抱了,想抱多久就抱多久。”
容姝吸了吸鼻子,耶律加央感觉脖子湿了,好像是容姝的眼泪,他掐了掐自己的手,是疼的。
“阿姝,你醒了,我去叫大夫……”容姝哭了,耶律加央却是笑着的,他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高兴了,容姝醒了,他不是在做梦,是真的醒了。
容姝拽着耶律加央的袖子,“你别走。”
这种恳求的目光谁受的住,耶律加央进退两难,容姝醒了得看大夫,可容姝拉着他的袖子不让他走,他根本走不了。
幸好,大毛二毛这两天一直守在帐篷里,飞出去找大夫了。
容姝擦了擦眼泪,她不该哭的,该流的眼泪早就流完了,一切都来得及。
第六十八章 回大楚的第九天这两天他……
赵大夫衣服都脱了,看见大毛二毛心里又是喜又是慌,王妃醒了,可真是太好了。
他套上衣服拎着医箱去了王帐,王妃真的醒了。
“一切都好,就是睡了三天,得好好补补,”赵大夫诊了脉,脸上笑出了好几道褶子,“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他是大夫,也不信什么鬼神之说,实在想不通王妃是怎么醒的,“王上,王妃是怎么醒的,醒之前可有什么征兆?”
耶律加央只是把容姝手腕的手串摘下来了,别的什么都没干,难道真是因为手串?
容姝愣了愣,她梦里也有这个手串,后来在大婚之日又戴上了,兴许真是因为乌迩子民的祝福,才让她回来。
容姝又把手串戴上,耶律加央老大不愿意,“戴这个你就一睡不醒,不戴了不戴了。”
容姝道:“我觉得没事,要是再有事,就把它摘了,以后再也不带了,我饿了。”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赵大夫摸着胡子离开,临走前还嘱咐了一番,不能吃刺激的,也不能吃太多,循序渐进,方得始终。
耶律加央摆了桌子,他不会做别的,只能架火锅吃,好在,容姝已经好几个月没吃火锅了,不吃辣锅吃清汤,也挺好的。
高汤做锅底,现切的羊肉片和牛肉片,还有今年新收的萝卜白菜,土豆红薯,各种各样的青菜,粉条面条,豆皮豆片,摆了满满一桌。
耶律加央就专心给容姝涮菜夹菜。
烫的肉全到容姝碗里,保准吃最嫩最香的,容姝是真的饿了,在梦中过了五六个月,终于醒过来了。
她不打算和耶律加央说,反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好好的就好了。
“你别光给我夹,自己也吃点。”
耶律加央摇了摇头,“看着你吃我就饱了。”
这两天他一直在想,是不是他对容姝不够好,所以老天才一而再地要把容姝从他身边带走。
容姝道:“我一个人吃没意思,人多吃饭才香。”
这几天容姝昏迷不醒,耶律加央哪儿吃得下饭。
他点点头,深吸一口气,烫了肉和面,人多吃的的确香。
耶律加央想过,要是容姝一直不醒,他该怎么办,说实话他很害怕,害怕容姝醒不过来,若是一直不醒,他就一直等。
他等过四个多月,一年四年也等得起。
不过幸好容姝醒了,二十九成婚,还赶得上。
耶律加央吃着吃着就笑了起来,容姝问他笑什么。
耶律加央抿了一下嘴,把笑意压了下去,“高兴,你醒过来我高兴,还有几天就成亲了,你要是不醒,我都不知道一个人该怎么办。”
容姝点了点头,的确,一个人留下的滋味并不好。
“咱们以后再也不分开了。”
这顿饭吃了好久,容姝可算是吃饱了。
吃饱喝足,她又忍不住想做的那个梦,大楚军队究竟是怎么找到王庭的。
二月正是乌迩换牧地的时候,徐景行究竟是怎么找来的。
难道是跟着商队,当时商队每年只去大楚一次,十分小心谨慎,可除了商队,容姝也想不出别的来。
所有人都死了,除了她。
商队是乌迩通向外界的唯一通路,容姝只能暗地里提醒耶律加央,商队虽然给乌迩带来了银钱财富,但也是把双刃刀,要小心为上。
次日,天大晴。
乌音珠和玛吉婆婆上午来看她,乌音珠又哭鼻子了,她不知道容姝为什么一直昏迷不醒,真怕她就一直这么下去。
玛吉婆婆年纪大了,腿脚不好,看一眼容姝要走好远的路,她把容姝当女儿的。
一直以来,她都觉得容姝不容易,一个小姑娘,大老远嫁过来,不对她好一点,怎么说得过去。
醒来就好,福气都在后头呢。
玛吉婆婆说,嫁衣快绣好了,到时候给她试试,二十九是个好日子,她就安安心心当新娘子好了。
乌音珠鼻子还红着,“嫂子,你可不要再出什么事了,我等这天等了好久了。”
容姝始终记得,这个姑娘,用自己的命护着她的孩子,最后心里想的念的也是她,兴许乌音珠早就知道她想死,才用岗尖的存在提醒她要活下去。
容姝道:“放心吧,不会再出事了,再也不会出事了。”
乌音珠把脸上的泪珠擦干净,“嫂子,我就可盼着你们成亲,然后给我生个小侄子,小侄女,我可喜欢小孩子了。”
乌迩这片土地上的孩子,一个个就像云朵一样,洁白可爱。
容姝和耶律加央的孩子,肯定更可爱。
乌音珠和玛吉婆婆走后,容姝把玉阶叫来,她回来之后还没好好看看玉阶呢。
容姝不是没怀疑过,这两个侍女是她从大楚带过来的,如果她们把乌迩的消息带出去,她万死难辞其咎。
但不是,所有人都停在了原地,所有人都守住了。
玉阶有些怅然,她觉得自己没活干了,她是容姝的丫鬟,就负责照顾公主,可是现在,公主有人照顾。
公主离开四个多月,王上离开三个多月,金庭跟着公主走了,她留在乌迩,彻彻底底成了乌迩人。
要是在大楚,公主贴身侍女是多体面的身份,在乌迩,王妃侍女也能得另眼相看,乌迩人对她比对那些绣娘好得多。
红薯都给大块儿的。
玉阶眼泪汪汪,絮絮叨叨和容姝说了好一会儿话,小到吃饭喝水,大到迁徙种地。
容姝摸了摸玉阶的头,“辛苦了。”
玉阶愣了一下,然后缓缓摇头道:“不辛苦,奴婢是王妃的人,为王妃死都甘愿。”
“哪儿有那么多生啊死的,乌迩和大楚不一样,没那么多规矩,我也不需要人伺候。”容姝伸手把玉阶的眼泪擦干净,“等金庭回来了,你们想想,要在做什么。”
身为侍女,伺候主子就是这辈子全部的事,梳妆打扮,端茶倒水,知冷知热,如今这些事有耶律加央做,狼王的占有欲很强,两个侍女最好不要去狼王的地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