佳人在侧——我想吃肉
时间:2021-11-26 00:38:45

  满京城的百姓都围观着看热闹。战争?离京城很远很远了,京城有将近五十年没见过战乱了。嗑着瓜子儿,聊着贵人们的八卦,是升斗小民的日常乐趣之一。
  朝廷也放心地在争吵,章嶟最后还是用了梁平的手下海七星。这个据说是生有异相,他的左手背上生有七颗痣,章嶟觉得挺吉利,把他派了去。海七星的策略也没问题,大军压过去,当地的军队配合。枢密院看了都说没问题,公孙佳一想,换了自己也就这么干。且海七星是梁平手下,活着立了功的,有真本事、不是去镀金的,没问题。
  哪知这里还没争论出个结果来,前线传来了军报——海七星败了!
  梁平当场绷不住了,他跳了起来:“这不可能!”公孙佳与钟源也几乎同时说:“这不可能!”
  但凡有一丁点兵败的可能,公孙佳都不可能放任朝上这样的争吵!三人凑在一起,连同有点兴灾乐祸的朱罴,几人一起研究原因。公孙佳想到的水土不服之类被排队了,朱罴想到的“不会打仗”也被排除,钟源想了想,问:“不熟地理?”
  梁平道:“那也不可能呀,接应他的人是熟的。”
  最后才明白事情出在了“配合”上,安排个“你左我右,合围”,有人能执行得非常到位,有人就能给你跑迷路!海七星是个懂军事的,不应该出现这样的低级错误,问题就出在了“地方部队”上。
  两边商量好了的,地方上的军队牵制住叛军,海七星率兵掩杀,两下一合,齐活。没有任何理解上的难度,友军却临阵跑路了!海七星固然厉害,却也没有这样的准备!梁平手下,就没有抛下同袍的人!海七星好像一个下楼梯的人,算准了还算一级台阶,没想到是两级,叭!一脚踩空,崴脚了!
  此事真是令人百思不解,到了很久以后才知道原因,友军的军饷、待遇与海七星的朝廷兵马不可同日而语。因为本地的军队是地方上借给,而海七星的补给由朝廷发放,这回苏铭卯足了劲儿,供应给海七星的补给十分充足,地方部队的借给却还是原样。凭什么呢?好吃好喝你们上,当诱饵送命我们来?最后我们死了,你们拿功劳?友军不干了,他们撤了。
  这下也不用吵了,梁平直接直接请旨自己去收拾烂摊子,章嶟授命公孙佳管后勤。非常顺利地,来回三个月,梁平就将这次民变给压下了。政事堂联名,请求章嶟暂缓各地工程,重新厘清各地的财政状况,重新制定计划。
  章嶟道:“民变已平,为何要停工程?已经做到这样了,咬咬牙挺过去就好。重新厘定工程计划,又要重新开始,百姓之前吃的苦、受的累不就白费了?”他的自我感觉仍然很好,走出宫门都能听到京城百姓对他的赞扬之声。此事并非吴选故意讨他欢心,实是京城之内风评就是如此。
  诚如延安郡王所说,国家这么大,没几年就得出个匪类,剿平就是了。何况真的剿平了!梁平回京的时候,京城百姓也是夹道围观、箪食壶浆相迎来的。
  双方再次陷入了僵持。这一回政事堂不敢再掉以轻心,一面与皇帝僵持,一面关注各地情势,不断更换了急功近利的官员,试图挽回之前的恶劣影响。当然,根子还在章嶟!
  到得此时,政事堂却又不敢再硬逼章嶟了。
  章嶟的脾气一天天地见涨,甚至于踢了太子一脚,骂他:“不孝不悌!气死了我,你们就开心了!”天地良心!太子当时是因为章嶟又骂了政事堂,站出来劝两下都消消气的。
  章嶟的气是消不下去的——他最爱的孩子,幼子章奭病了。这孩子是催产生下来的,既不足月,先天有些不足,生病是常态,这一回却是格外的严重。
  章嶟哪有耐心再与人争辩呢?连“贿赂大长公主”这样的事都不做了,缀朝数日,就守着这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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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章嶟暂时消停了,公孙佳暂时也放松了下来。四郎生病,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一个身体不好的孩子,在他不是独苗的时候,想被立为太子的难度是非常大的。即便章硕被废,四郎这个样子也是个绝佳的淘汰理由。
  死不死的不好说,公孙佳自己就是个病秧子,也半死不活地拖到了今天。
  只要他做不了太子就行!
  公孙佳含笑看妹妹换新衣甲,熊孩子又长个儿了,旧衣不衬了她了。自己的孩子健康活泼,对比别人家的孩子在生病,公孙佳欣慰得不得了。看着新衣甲很合身,就说:“照这样子再做几件来。”
  妹妹道:“我要换个纹样。”
  “换!”公孙佳干脆地说。
  母女二人纵享天伦,妹妹卸了软甲,与公孙佳挤在一张榻上,说:“四郎这回好像不太好哎~”
  “你又知道了?”
  “我看御医的脸就知道了,他们通常会把病说重几分,虽然面带愁容,其实并不怎么愁的,脚步都是故意放重的。这一回不一样,我路过的时候看一眼,他们一脸的死相,生怕自己被殉了。”
  公孙佳道:“有这么严重?”
  “嗯!您还信不过我吗?要我怎么证明?”
  “不用她来证明了,”元铮阴着脸走了过来,“已经要征用咱家的舍利子了!”
  公孙佳在家里躲懒,元铮还得照常在宫里当值,正当着值,就有人来给他通风报信——章嶟病急乱投医,听说公孙府里有枚舍利子,公孙佳就因此一直病歪歪地活着,于是想要征用这东西。
  妹妹跳了起来:“听谁说的?”
  元铮冷声道:“还能是谁?淑妃!”
  “呸!她活拧了!”妹妹大怒,袖子往上一撸,提起剑来就要往外走。
  公孙佳道:“回来!”
  “娘!”
  公孙佳道:“给他。你去送。”
  妹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一张白皙的俏脸逐渐变得狰狞:“他也配?福气太薄,可别压死了他!”
  “那你别去了,”公孙佳说,“我亲自去。”
  妹妹鼻子几乎要气歪,却见公孙佳从腕上脱下一串殷红的数珠来,慢慢地捻着,口中念念有词。
  舍利子最终还是被妹妹亲自送到了淑妃宫中,公孙佳赠一给二,连府中的药师佛的塑像一并送给了章嶟。章嶟感动得落下泪来:“还是你懂我。”吴宣又是激动又是兴奋,也是含泪道谢。
  公孙佳捏着数珠,轻声道:“有什么办法呢?做父母的,总是心疼孩子的。小时候不觉得,等到自己有了孩子,就懂那份心了。你担心四郎,就像我担心妹妹一样。”
  章嶟道:“那孩子好得很呢!我看她的福气是很大的。”
  公孙佳摇了摇头:“我担心她不知道会因何而死。”
  “不会的!”
  “她是个女孩子,没有兄弟,与我当年一般。可惜,我还有外婆、有舅舅,她的舅舅却已然残疾。”
  章嶟道:“有我,有四郎。”
  公孙佳只管摇头,道:“那我也是绝户呀,有什么办法呢?元铮这样的人,可遇不可求,她的将来,如果遇到一个宗族强盛的丈夫,性命不保呀。”
  章嶟道:“唉,这……如何是好?”
  公孙佳摇头不语,章嶟道:“你有什么办法,只管说嘛。”
  “我想让她继承定襄侯。”
  “像你一样?”
  公孙佳道:“只有她做了家主,才能保全身家性命。陛下能成全我这个心愿吗?”
  章嶟正在感激又愧疚的当口,一口答应:“好!”
  公孙佳攥紧了数珠,开口还是缓慢的腔调:“我叫她来谢恩。见效没那么快的,得叫僧尼来念经,还要好好供奉佛祖。淑妃没备下僧尼吗?去找合缘的吧。”吴宣忙说:“这就去!”
  公孙佳钉在宫里,亲见章嶟写了旨,她自己也签了名,发下去备了档,又叫了妹妹来领旨。妹妹死活不肯:“我不要!”弄得章嶟十分尴尬,公孙佳道:“这是陛下与我之间的事,你见过请菩萨不奉香火钱的?你给我接了旨,不然这事儿咱们没完!”把妹妹按头来接了旨、谢了恩。
  章嶟吐出口气:“不错不错,心诚则灵。”
  公孙佳轻笑着一颗一颗地捻着数珠,对章嶟道:“什么长于妇人之手养不出好孩子都是屁话!但是后宫阴气重,不适合养小男孩子,病好了还是要选个阳气足的地方养着。不行就开府,配了师傅,也是一样的。”
  这售后服务十分贴心,章嶟对吩咐出去找僧尼又回来的吴宣说:“我看这个主意不错。那几个也是打小就住在宫外的,个个健康。”
  吴宣勉强笑笑:“好。只要四郎好好的。”封了太子,就是住东宫,哪用住宫外呢?东方属木,生机勃勃。
  公孙佳道:“那我们就不多打扰了。”一眼扫过去,把熊孩子给粘走了。
  妹妹也不骑马了,跟着钻上了车:“这算什么?!”公孙佳道:“算白拣的。”
  “啥?”
  公孙佳道:“舍利子本来也不是我的,是先前的老太后,我的姨婆,从相国寺给我抢来的。本来就是章家的东西,要是能救她章家的子孙,也算是缘份了。”
  “那你怎么办呀?”
  “我很好呀,我与佛聊过了,他喜欢我,不会让我没下场的。”
  “呃?跟佛聊?”
  公孙佳捻着数珠,慢慢地说:“第一,你要再学礼仪,学会怎么做定襄侯,第二,要知道咱们家是靠什么立足的,第三,唉,再做几身儿衣裳吧,我的旧衣盛不下你。第四,以后跟在我身边,听、看、学。”
  “芝室那儿呢?还有珍珍她们……”
  “我自有安排,珍珍也会出仕。”
  “那好!”妹妹笑了一下,又说,“我还是觉得恶心!”
  公孙佳道:“世上恶心的事多了,要学会看淡。光顾着恶心,定襄侯就落不到你头上了。亏不能白吃,嗯?”
  “凭什么呀!有点骨气嘛!”
  “要会权衡,骨气有时候比命重要,有时候又不能当阳寿来过。至于怎么权衡,所以才要你听、看、学。”
  “哦。”妹妹凑了上来,小声问:“你看四郎也不太好吧?我就看他……”
  “那是一条命,你这嘴怎么……”
  “我又不是盼着他出事儿,我是真的看着不对劲儿。阿娘,我的意思是,把咱们的人从淑妃宫里调出来吧!搁那儿保不齐就殉了!那多冤呐!”
  公孙佳道:“嗯,那你调吧。”
  “嘿嘿。娘写个条子吧!”
  公孙佳叹了口气:“行,还没笨到家。”
  母女俩这里暂时和解,淑妃宫里却开始乌烟瘴气,烧的香烟缭绕,僧尼嗡嗡地念着经。御医的药也没停,四郎喝药又苦得哭了起来。连着人人心情都不好。
  公孙佳的心情却很好,她饶有兴致地给自己女儿张罗着宴席,写了帖子请各路亲友来见证定襄府还是定襄府。凡与她亲近的,多有不忿,单宇已经跑去问智生、智长:“有念经祈福的,那你们会诅咒吗?”
  最恨的还数大长公主,她万没想到自己才从章嶟那儿讨了些便宜,自己最疼的外孙女儿就被敲了竹杠。
  “那是命根子啊!”大长公主哭了。喜酒也没去吃,坐在钟祥牌位面前哭了一宿。
  宫里,吴宣也在哭,三天三夜了,四郎没见好,依旧是半死不活的样子。章嶟什么办法都想到了,恨得将装舍利子的宝匣抱起来摔了,最后一拍脑门儿:“取我的金丹来!”
 
 
第303章 天灾
  明明是一件大好事, 近自公孙府,远至京城上下,就没有一个亲友开心的。再远一点的地方消息还没传到, 估计等传到了又得是另一番的风波。
  人人心中不忿, 但都不敢打扰公孙佳,她给闺女摆完酒之后就又病了。
  生病嘛, 人吃五谷杂粮生病很正常, 发生在公孙佳身上就更正常了, 她的日常就是生病。但是在这个时候生病就由不得人不多想了, 反正,周围的人是信实了因为舍利子没了公孙佳这才生的病。
  钟秀娥不愧是大长公主亲生的,大长公主在家里哭,她就在家里骂。反正她舅家子孙多,单骂一个表侄, 就算咒死了, 舅舅也不会绝后。只要注意一点,别骂到舅舅头上就行, 对了,素未谋面的外公也不能骂。
  她还有点老派人的奇特忌讳, 摆酒的当天,她忍住了, 因为不能说丧气话。把客人一送走, 门一关就开始骂:“丧了良心的鳖羔子!天打雷劈的孽种!一对儿奸夫淫妇!不是不报, 时候未到!”骂着骂着就变成诅咒了。
  公孙佳也不拦她,看着一左一右俩黑脸怪,忍不住笑了:“这都怎么了?”
  元铮的声音很冷:“欺人太甚!”
  女儿随爹,跟着应声:“就是!”
  一旁单宇父女俩也气得要命, 跟着嘀咕:“望之不似人君。”
  公孙佳道:“你们俩怎么也犯犟了?先生,多划算呐!我正愁没机会怎么给这熊孩子一个正经的爵位呢。你不知道,县主这两个字我听得心惊啊。舍利子的来历,你还不知道的?也该还给人家啦。”
  单良一口气噎在喉头吐不出来,卡得眼睛突了出来,眼白都要挣出眼眶了。单宇又是抚胸又是拍背,才给这老头顺下一口气来。单良大口地喘着粗气:“气死我了!这辈子没受过这样的窝囊气!君侯!有些时候,这气不能受!你受了,别人就以为你软弱可欺。一旦所有人都觉得你软弱可欺,那就完了。”
  单宇小声说:“还不至于。”单良生气地瞪她,她还是坚持说:“我看今天的宾客并不是觉得君侯软弱呢,他们怕是没有精力思索君侯,都在愁自己呢!既愁且怒。”
  虽说这场酒是公孙佳坚持办的,来宾的神色都有点苦中作乐的凄然。钟秀娥从来是不肯失了场面的硬气人,撑着招呼了嫂子、弟妹等一群人,连同各家的女眷一起吃酒。公孙佳还一脸风轻云淡地一手攥着丈夫、一手薅着女儿,压着俩人招呼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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