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珠无奈地往后望去,正是一袭常服的帝王,她还想拉扯杜浮亭身上的锦被,让帝王抬手制止,她只好退出房间。
“不怕将自己闷坏?”
杜浮亭听到熟悉而低沉的嗓音,先是愣住了一下,而后身子僵硬不敢转身,不敢相信身后的人真是帝王,她没想过和帝王闹别扭后,帝王会向她低头——虽然从前都是他哄她。
崇德帝眉头紧锁,“真受了大长公主的委屈?”难道不如他所想,是以为大长公主要献人给他,受了刺激才跑到麒麟殿?
“没有。”不过是向她屈膝行礼,规矩如此,倒不至于扯上委屈二字。“是想到有人比我还好看,我嫉妒了。”没直白的将她清楚大长公主欲送人进宫的事,有时候聪明人不必说明白了。
“呵,出息。”崇德帝笑了,明明白白是她的错,想让她低头认错,谁知脾气倔得跟头牛似的。哪怕是晓得他去良妃宫里,宸妃都去截胡了,她却没顺势去一趟,到头来不如别人要送女人给她管用。
杜浮亭不想在上面纠结,其实让她心气不顺,是因为忽然意识到他们的差距,可又不能说出口。她怕崇德帝继续深究,无法解释清楚缘由,把脑袋从锦被探出:“我到现在还没有用晚膳。”
可她转移话题的本事素来稀烂,干巴巴一句“我饿了”,让帝王不为所动。
杜浮亭抬眸观察了番帝王脸色,素手勾着他白玉腰带,直接唤宫人端了麻酱鸡丝拌面,“皇上陪我用点。”还不如自己做主。
崇德帝晚膳也没用几口,低声应允了杜浮亭,如了她的意思陪她用点。
面上伴着爽口的黄瓜丝,撒上炒好的肉酱、花生碎,底下埋着鸡肉丝和豆芽,加上一勺麻酱,拌匀了吃到嘴里满是满足,嘴上还不会沾油。有崇德帝陪着,杜浮亭明显心思转移,最后一人用了一碗,腹中不至于空空如也,就是晚上不好消食。
帝王听着杜浮亭净脸洗手,还在小声念叨又该长胖了,晚上应该少食不食,他攥住替他擦拭指尖的手,凑到低眉的女人跟前忽而一笑,“朕有消食的好法子。”
杜浮亭让帝王压在了榻上,总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似的,不太真实的感觉。
“不管你是不是因着大长公主吃气,朕要告诉你一句话,朕不喜你总提陆笙,现在同你在一起的人是萧律,不是陆笙。”指不定她什么时候就又想起了那陆笙,崇德帝眯了眯眼睛,指尖挑起她下颌,“可还要朕再说一遍?”
语气里的威胁意味甚浓,杜浮亭没敢在老虎头上拔须,摇了摇头,乖乖地道:“不用了,我记着了。”
“那唤一声让朕听听。”
杜浮亭愣怔了下,很快回过神,指尖勾着帝王衣带,依照他意思,唤了“萧律”二字。
她不如同他人避讳帝王名讳,她从前就这般喊陆笙、阿笙,清清脆脆的嗓音,比外面叫卖糖水的人还要甜。
她见帝王没应声,以为帝王不满意,她又唤了种语调,趴在崇德帝硬朗胸膛上,睁着无辜眼神,在帝王耳边亲昵:“萧律,萧律?萧律~”
“就这?”崇德帝喉结上下滚动,语调颇有磁性,含着沙砾般的质感,意外的惑人。
杜浮亭迷惘地抬头,恰好撞入帝王浓烈而黑暗的眼底,里面藏着疾风暴雨,似乎只要有副引子,就能骤然急降。
她被帝王眼底的浓情惊到,好久没能找到自己的声音,帝王欺身压下,她“呀”了下,小嘴翕张惊呼出声,嫩滑白肌的藕臂挽上帝王脖颈。
帝王俯头将她的惊呼堵在嘴里,勾着香舌与他嬉戏玩闹,浓烈的男人气息铺面而来萦绕鼻尖,让她呼吸瞬间不顺畅,火热的唇舌似乎犹觉不够,不断在自己口中撩拨她的舌尖。
杜浮亭似小兔子通红着眼睛,紧紧盯着崇德帝,霎时桃腮羞红如火、惊娇绝艳,待到好不容易喘口气,帝王似探宝般向其他地方索取,她慌神变得紧张,脑海里炸开了绚丽的烟花,忽然呢喃道:“萧~郎~”
帝王却似备受鼓舞,如同藏在暗处的凶狠恶狼般,觊觎窥窃着诱人的美味,将她既娇且媚的诱人声,悉数吞入腹中。
苏全福在小间内守着喝茶,听到崇德帝唤水的声音,忙让宫人抬水入内,待到宫人皆出来,浴间传出稀里哗啦的水声,夹杂着女人娇啼和男人低哄的声音。
看来闹些小矛盾,倒是叫皇上和贵妃的关系越发好了,苏全福也无需提着心,总觉得自己在空中踩着钢丝飘忽不定。
先前帝王让苏全福留在麒麟殿,他将事情如实禀告,不敢添油加醋,但是也没有隐瞒,嘉羡大长公主确实无故让贵妃娘娘多行礼。贵妃在嘉羡大长公主手里受了委屈,立马到麒麟殿求见帝王,很像是想寻求帝王安慰。
可崇德帝眼眸微暗,道:“嘉羡大长公主府里养了不少伶人,今儿可是将人带到皇后宫里了。”皇后还不算蠢,没有依照嘉羡大长公主的意思,把人往他面前推。
此时的苏全福心中咯噔一下,这事都叫帝王知晓了?皇后算不得受宠,至少是东宫正主,所以他不敢无故将此事提起,不过现下帝王主动提及,他也没好避讳的,嘉羡大长公主确实有此意图。就是不知道帝王为何突然问起此事,这与贵妃扯上干系了?
他似乎听到崇德帝低嗤了声:“朕何以要惯着她?”
苏全福却不明白内里到底何意,嘉羡大长公主想送女人给帝王,怎么到头来牵连的是贵妃娘娘。
百思不得其解下,苏全福觉得还是那回贵妃无意惹怒帝王的缘故,至今叫帝王心里不舒坦,今儿心情不好迁怒贵妃。
结果帝王处理完手中要事,用了晚膳欲前往御花园消食,离开麒麟殿前,意味不明地询问了句,“良妃是否还在病中。”
语气不像是关心良妃病好没好,倒像是不想让人打扰,苏全福立马想起,上回良妃的宫人擅自拦住帝王,自云水殿出来,帝王面色就没好过。
苏全福只能回,“良妃尚病着,云水殿的宫人都忙着照顾良妃。”良妃病没好也没机会再请帝王,他着人下去先打点清理了。
如此帝王神色稍缓,安心消食散步,散着散着一行人就到了椒房殿,他们来得十分凑巧,椒房殿宫人恰好准备落锁,见到圣驾到临,宫人们齐刷刷下跪请安,没叫他们吃闭门羹。
在良妃那里的帝王,巴不得良妃早些休息,良妃绞尽脑汁与帝王攀谈,帝王还是坐了一刻钟不到就起身离开,轮到椒房殿这边截然不同,帝王得知贵妃早早入内室,反而阔步踱入殿内。
经此一回他算是明白,自己担心的事不会发生,后宫的天一时半会变不了。苏全福手持拂尘,找了让自己舒服的姿势,然后如老僧入定般立住。这一晚上到现在,帝王可唤了三回水啊。
第二日清晨,所有人都知道崇德帝又宿在了椒房殿,就是皇后听闻此消息,都不由得愣怔了。昨日送了母亲与章氏出宫,她就让人打探帝王行踪,只说回了帝王麒麟殿处理政事,任何人都不见,结果没成想还是去了椒房殿。
“娘娘,奴婢斗胆说一句,其实大长公主别的话或许有错,可唯独有句话没错,杜氏恩宠太盛。”银翠瞥了眼萧皇后神色,没有在她脸上见到怒气,很是平静无波,没有阻止她说下去,她便继续壮着胆子道:“杜氏如今安分守己,可人总是会变的,娘娘心慈宽容,不见得杜氏承您的恩情。皇上会去椒房殿八成是因为杜氏撞见了大长公主,就跑去了麒麟殿,她这番举动不能叫人不深思,不知道还以为她受了天大的委屈。”
第12章 不撒手 只有崇德帝自己知道,他放不下……
皇后揉了揉眉心,“不用再说了。”皇后之位杜浮亭想要大可以拿去,她根本就不稀罕。所有人都在以为她好的名义逼她,她只感觉到此刻自己身上,犹如有座大山压在她头顶,让她喘不过气。
银翠在旁边无奈地摇了摇,皇后如大长公主所言,少了破釜沉舟的魄力和决心,爱人爱得不彻底,恨人又恨不起来,迟早是要吃亏的。皇上与大长公主,皇后总要选择一方而站,若是她自己不选择,会有人逼她不得不选择。
“皇上又去了椒房殿?”良妃未见汤药就已然闻到药汤苦涩,忍不住狠狠皱眉,低声嘟囔:“那贱人到底有哪里好的。”似是骂了杜浮亭就不用喝药,她偏又不敢骂得叫别人知道,屋内还有进来送药的女医。
良妃的病三分真七分假,仗着生病不用给皇后请安。宸妃在皇帝面前表现得善解人意,对良妃的病体贴入微,良妃就时不时把宸妃唤到云水殿,故意折腾宸妃。
只要宸妃露出不愿意的意思,良妃就把那日宸妃探病的事搬出来,还边煽风点火宸妃知道云水殿的举动,肯定还能晓得别的宫里的举动,让宸妃只能留在云水殿,如此把宸妃吃得死死的,也把人彻底得罪狠了。
就是良妃这做戏就上瘾,觉得她病着还算不错,不肯轻易地病好。不过每日送来的药,她都偷偷倒掉。
“你把药放下吧,本宫等会再喝。”先把送药的女医支开,再偷摸把药倒到屋内养的青松盆景里。
不过她这回失算了,女医并未如她所愿离开,而是看了眼浓稠的药汁,道:“娘娘还是趁药温,将药喝了为好,凉了就没药效了。”
“本宫说了现在不喝。”躺在床榻上装病的良妃眼神锐利,往女医身上扫去,是药三分毒,她也怕把自己的身子作坏。
可是女医不为所动,像是没有感觉到良妃的不喜,她得了上面的意思,一定要看着良妃把药喝下。
“你这女医好大的胆子,竟然连娘娘的话都不听?”碧羽在旁边出声呵斥,她是知道娘娘在装病的,这药喝下去没病也许喝出病来。
女医面露难色,想了想才道:“皇上发话了,娘娘的风寒久不好,太医院医正都该受罚,连小病都束手无策,让娘娘病了这般久。”
听闻让女医监督她喝药,是崇德帝的命令,良妃眼底闪过光亮,身子不由坐直,问道:“是皇上吩咐的?”
就连屋内的宫婢耳朵都尖了,想听听女医的回复,许是主子的好日子要到了,她们也能熬出头。
“是皇上亲口吩咐的。”女医恭敬地应了声是,态度公事公办,并未因为良妃可能得宠,而有巴结的意图。
良妃这回没有再犹豫,帝王能关心她的身子,也算是恩宠了,她皱了皱眉头,一口将药闷了。
可是等女医告退离开,良妃嘴里含了婢女送上的蜜饯,瞥见碧羽眉头紧蹙,她从中回过神,让其他宫人退下,轻声问道:“碧羽,你说真是皇上的意思?”
碧羽摇了摇头,“奴婢也不知。”可皇上若在意娘娘身子好坏,早在给娘娘探病的时候,就会交代女医要看着娘娘喝药,不必要等到现在,她不能当着娘娘的面戳破,若不然以娘娘的性子,该记恨她。
杜浮亭得知女医端着空碗出云水殿,看着良妃喝下药汁,不厚道地笑出声,引得崇德帝侧目而视,“就这般开心?”
崇德帝下了朝就往椒房殿赶,可能是昨晚杜浮亭太过热情主动,一声声“萧郎”唤到他心里,恨不得能在他心间深根,倒叫他不想撒手了。
杜浮亭拨着松子放到白玉盘子里,语调都轻松了不少,“她说的她生病了,合该好好吃药,您是皇上又不是医正,病了该请您去干嘛?”只是嗓音些许微哑,说的句子上了些尤其明显,她抿着唇脸颊掠过绯色。
崇德帝恰好捕捉到她的羞涩,明明床榻间大胆放肆,眼下又开始不好意思,他捏了捏她脸颊上的绯红,“那你怎么不去找朕,连宸妃都知道过去。”这也就罢了,还借着他的名头,让女医盯着良妃喝药,也不怕传出去后宫众人以为良妃要得宠了。如果不是她醒来延续了昨儿的热情,他不一定同意她这么做。
杜浮亭抬眸望向崇德帝,特别理直气壮地道:“爷曾经说过除我以外,不会再有别人。”
“那你怕嘉羡大长公主送人,入朕的后宫?”
“那是关心则乱,再者……”那毕竟是大长公主,或许看在她的面子上,崇德帝不得不纳下呢。
崇德帝冷哼出声,“朕在你心里就这么没出息,旁人叫朕纳人,朕就得纳人?”换做别人这么说,帝王早就动怒了,苏全福跟在帝王身边,也想听听杜浮亭该怎么给帝王顺毛,这贵妃抚平帝王怒火的本事,他是觉得自己拍马都赶不上。
“爷不在我心里。”杜浮亭说话停顿了下,崇德帝兀自皱眉,胸腔都闷着股气,正待他要开口,眼前忽然凑过张小脸,一本正经地语气跟他道:“爷就是我的心。”
崇德帝瞳孔猛地收缩,仿若世间最美的颜色不外乎靠近自己的这张俏脸,她脸颊处还有他方才捏出来的印子未散,不过杜浮亭分寸把握得好,说完之后退了回去,继续剥手上的松子。
苏全福啧啧称奇,果然贵妃娘娘就是贵妃娘娘,这回答不是谁能学的,顺势还拍了帝王马屁,他可看见帝王眉梢微挑了,虽然帝王没有笑意,可是不代表对这个答案不受用啊。
“倘若哪一日爷真的有别人了,你会如何?”
“爷是我的心啊,它如果有了别人,就是与我无关了,我自然也活不了。”她语气轻松自然,死这个字轻而易举从她嘴里说出,好似人的生死大事在她看来不过如此。
苏全福诧异地看向贵妃,又看了眼身后的红珠,只见红珠面色如常,结果她并不以此惊讶。
因为红珠明白她家姑娘说的是实话,姑娘拿帝王当成心捧着护着,她可以不介意他失去记忆,但是前提是帝王是陆公子。她把帝王还是陆公子时期待她的好,对她的纵容与关怀,都悉数还给眼前人。
不论帝王怎么使手段,让姑娘妥协,一遍遍喊他名讳,唤他萧郎,都不可否认从陆公子出现开始,到他失忆的短短几年,已经是姑娘活下去的希望和动力,这份爱纯粹到容不下半点沙子。
崇德帝眉头皱的跟能夹死蚊子似的,嗓音低沉了几度,显然不赞同她随口提起死不死的,“别乱说死字。”
“生老病死,人生常事,这辈子总要经历的嘛。”可能是因为自幼身体不好,杜浮亭把生死看得很淡,毕竟前面的十来年,谁都说她活不过十六,渐渐的也就习惯了。
话语尚未全落,崇德帝脑子里猛地闪现副画面,刚刚难产生下孩子的女人,惨白着脸色躺在榻上,身上流的血已经浸染了白色床榻,她微微阖上眼睛,已经没有力气看一眼孩子,开口的语气轻飘飘:“如果我死在十六岁,是不是大家都可以幸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