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烧沸后,男人先给倪裳倒了杯开水,又拿出几包泡面放进锅里,随后打开了一包宜家的鸡肉丸子。
他把鸡肉丸放进锅,又从塑料袋里翻出火腿肠,几只甜虾,小把青菜叶,全都一股脑儿投到泡面里,最后还打了两只鸡蛋进去。
“家里没现成的,随便吃两口垫垫。”
倪裳点头,目光凝在男人拿筷子的手上——他的掌心根部,贴了一大块创可贴。
倪裳靠过去,想拿男人手里的筷子:“我来煮吧。”
炎驰反手一把把她摁回毯子里:“你老实裹着。”
倪裳被迫饭来张口,抱着猫乖乖缩在沙发里。
没一会儿,锅里的面就咕嘟咕嘟煮好了,香味四溢,丰富的不像泡面。
奶牛猫从倪裳怀里跳下去,绕在炎驰脚边喵喵直叫唤。
男人从锅里捞了只甜虾丢给猫,又给倪裳盛出一碗面条。
倪裳接过碗来,犹豫了下,挑起自己碗里的一撮面夹回到男人锅里。
“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多吃点。”
炎驰垂眸看着女孩给自己添饭,嘴角撩了下:“哟。”
他挑起眼尾睇她:“知道心疼你驰哥了?”
倪裳看了男人一眼,又把自己碗里的虾夹过去:“吃你的。”
炎驰低笑了下,拿出锅里的虾剥掉壳,放回到倪裳碗里:“得了,还是驰哥疼你吧。”
倪裳看着脱了壳的红白色虾肉,眼睫轻动。她没再跟男人推却,夹起一只虾来往嘴里送。
不知道是因为一天没吃饭,还是因为碗里的食物都带着疼爱。倪裳只觉得,这碗泡面,是她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她最后将碗里的汤都喝了个干净,身上也有了融融热意。
炎驰吃得快,吃完一直看着女孩小猫舔食样吃面。等她放下碗,他开口问她:“困不?不困就等会儿吃个药再睡。”
倪裳舔了下唇边,点头:“好。”
炎驰又盯了她几秒,起身走到沙发旁,一手搭上她前额。
“没烧啊。”
男人的大掌覆下暖意,他的声线也温醇:“怎么病猫一样蔫了吧唧的。”
他另只手又在她脑顶摸了把:“吓着了?”
倪裳垂下睫毛,轻轻摇了摇头,抬手扯了把头顶的胳膊。
指尖刚碰到男人的手腕,炎驰反手一把握上她手背。
“你手怎么还这么凉啊?”他皱眉,立刻把她另外一只手也抓起来,两掌像温暖的大蚌一样包裹发凉的小手,“刚洗凉水了?”
倪裳没承认:“我手脚本来就爱凉……”
男人轻搓她手背的动作顿住,撩起眼皮:“脚也冷?”
倪裳:“……”
这个男人抓的重点永远不一样。
炎驰放开女孩的手,刷地扯开自己的外套拉链,转身坐到沙发的另一头。
倪裳还没反应过来,毯子下的两只脚腕就被一只大手抓住了。
她大惊,两腿下意识使劲往回缩:“别……”
“别动。”炎驰强势沉声,一边把她的两只小脚揽进怀中。
他很轻地嘶出一声:“还真他妈跟冰块一样……”
说着男人撩起T恤下摆,直接把她的脚揣进衣服里。
足底踩上软中带硬的皮肉质地,倪裳甚至能感触到块块腹肌坚硬的壁垒。
倪裳浑身一僵,呼吸都停了,脚还热起来,脸上已经给男人的体温烫出绯红。
她羞得不敢抬头看他,两脚还在企图后撤:“不……不用了,不冷了!”
“我,我就是这样的体质……”
“什么体质。”炎驰嗤声,一手紧了把外套,“多给老子捂捂就热了。”
倪裳:“……”
男人的体温确实灼人,毫无阻隔地,慷慨地向她传导着自己的温度。
也传来一些看不见的,酥麻似电流的东西。让她心跳不由加快,两腿都慢慢软下来……
这时,吃饱喝足的奶牛猫跳上沙发,钻进毯子里盘成了一个毛团。
倪裳嘴角扬了下,将手伸到猫咪的肚皮下面。
炎驰看着手脚俱暖的女孩,唇弧扬了下,低低唤她:“诶。”
倪裳慢慢抬眸,有些赧然接对男人直勾勾的视线。
他笑得混坏不吝:“猫暖和还是你驰哥的腹肌暖和?”
倪裳抿唇横了男人一眼,小腿反抗般轻蹬。
蹬了一下就被男人轻易控住。
炎驰玩味轻笑:“没事儿,老子腹肌硬。”
说着他腹肌还往前怼了下:“随便踢。”
倪裳:“……”
倪裳不动了,圆润的足尖无意识下扣。
脚下坚实的腰腹立刻倏地一紧。
男人侧眸幽深看她,嗓音压得沉缓:“让你踢石更的,没让你往石更里踢。”
倪裳怔住,反应了两秒,脸刷地红了个透。
这下浑身上下都开始热了。
可除了嗔怨娇斥,她又根本拿他没办法。
“烦死了你……”
“这就烦我了?”炎驰懒声反问,一边拍了把她脚面,“忘了今儿谁把你水里捞上来的。”
倪裳看了男人一眼,没有说话,眸光闪动。
这场大雨来的太意外,但所有的震撼,都不及他破窗而入时来的强烈。
纵然雨水褪去,她的心也已经被冲刷出无法湮灭的印迹。
无论如何,她再也没有办法忽视这份情感……
男人换了个姿势,抱着她的小腿更加闲散地靠进沙发里,一边慢悠悠开口:“我可都救你两次了啊。都说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他侧眸看她,眉梢挑了下:“怎么办啊崽,你下辈子还得跟我。”
倪裳睫尖颤了颤,很小声:“想得美……”
男人轻笑:“行,那不说下辈子。先说现在——”
他顿了下,似是无法,也不想再迂回,语气和目光都变得直白:“你现在想好了么?”
“到底跟不跟我?”
第34章 My Knight “输给你。”……
炎驰看着女孩忽闪颤动的长睫毛, 沉默地舔了下后牙。
他不该问这第二遍的。
你情我愿的事儿,弄得跟强媒硬保似的。
可话还是没忍住递出去了。
或许是因为他们刚刚一起经历了一场灾难。
或者是因为攥住她脆弱跟踝的瞬间,他的贪欲也同步疯长——渴望更进一步的占有……
又或者, 他只是急了。
这辈子的耐心好像都用在她身上了……
怀里被焐热的绵软小脚缓慢抽离。炎驰抬眸, 正对上倪裳闪烁的目光。
她抿唇垂下眼帘, 两条细胳膊抱上双膝,将自己蜷缩起来。
——就跟他破窗进房时看到的姿态一样。
两人默然对坐,空气也安静, 发电机运行的细弱噪音都显现出来。
炎驰看着垂睫不语的女孩,黑眸和心底都一点一点凉下来。
他拧了下眉:“……不是吧。”
倪裳抬头看了眼男人,被咬的发白的唇瓣动了动, 局促,欲言又止。
炎驰舌尖顶了下腮帮,缓声:“你这次,最好给我个好点儿的理由。”
他侧眸看她, 目光又深又沉:“我不想再听什么不合适的屁话。”
“也别说你对我没感觉。”
他自嘲轻嗤:“老子不傻。”
倪裳脑袋很轻地动了下, 像想摇头, 又像无奈的嗟叹。
她很艰涩地咽了下嗓子, 声音很低:“是我的问题。”
炎驰很深地盯了她几秒,倏地笑了下。
“明白了。”
男人的语气和神色中辨不出情绪, 整个人却散发出一种强烈的挫败感。
他一字一顿:“你的心才是捂不热的地方, 对么?”
倪裳浑身一震, 环抱双膝的指尖扣紧裤边,指节慢慢泛出冷白。
她抬眸看向男人, 本就苍白的小脸更失血色:“你想要一个理由,是吗?”
她微弱点头:“好,我告诉你。”
这也是他应得的。
她是不应该再回避, 诚实地为他的情感做个解释了。
炎驰没有说话,面无表情地睇着她,无声等待。
倪裳张了张嘴,却不知道一下子从哪儿说起了。
她低眸盯着毛毯上的花纹看了好一会儿,轻声开口:“之前,我告诉你,我父母很早就不在了……”
炎驰眉头微动:“他们……”
“简单说——”倪裳顿了下,吁出一口气,“就是我生父,杀了我妈妈。”
炎驰:“!”
这一句话直接将炎驰震住。他愕然看着倪裳。
倪裳没有接男人的视线,依旧垂睫盯着身上的毛毯。
“我妈妈生孩子很早,二十岁不到就生了我……”
倪鸿幸结婚时招了上门女婿,生的女孩也随母姓,取名倪冉。
倪鸿幸的丈夫去世早,她心疼独女,倪冉从小爷爷疼妈妈宠的,没吃过一点苦,更没受过什么罪。
十八岁那年,一支颇具名气的摇滚乐队来到锦都演出,舞台就在老巷巷口,倪冉跑去凑热闹,对舞台中央的主唱陈炽一见钟情。
她望着他在台上歌唱,嘶吼,怒放,神祇一般主宰一切,光芒万丈。
她在台下为他欢呼,尖叫,流泪,成为他的信徒。
也献上自己为活祭。
“太爷爷和奶奶都不同意他们在一起。但我妈妈那时候很坚决,她就……偷偷和我生父跑了……”
在一起之后,他们的确有过一段很甜蜜的热恋时光。陈炽写的曲,唱的歌,都是对倪冉的表白和示爱。
而倪冉也成为了众人歆羡的对象。
直到倪冉意外怀孕,并且坚决生下了孩子。
女儿出生后,乐队因为利益冲突被迫解散。单飞的陈炽并没有如预期一般起飞,反而人气一落千丈。境遇也随之一落千丈。
没有办法,倪冉带着男人和女儿回到家乡。
“奶奶性子硬,不管妈妈怎么反悔道歉,奶奶都不愿意认女儿,也不让她回家……后来还是太爷爷心软了,在外面又另租了一栋房子……”
倪向黎心疼孙女,也心疼襁褓里的重孙女,时不时就接济下娘俩,也把手里的单子和活分给倪冉,让她有份收入。
回到锦都后,倪家也托人给陈炽找过好几份工作。可他总是干不长。
习惯被敬拜的云端浪子根本不甘心跌到地上,性情大变。
打记事起,倪裳就记得父母经常吵架。一会儿是爸爸说妈妈乱花钱,一会儿是妈妈说爸爸在外面有别的女人……
爸爸有时候还会喝酒,喝完酒就和妈妈动手,动完手再抱着她们娘俩哭……
倪裳十岁那年,妈妈又怀孕了。
那天晚上她睡得很早,听见爸妈又在外面争吵。
她打开卧室门,第一眼就看到妈妈从楼梯上摔了下去……
“我妈大出血,送到医院的时候,孩子已经保不住了。”倪裳顿住,眉心狠抽了下,“她也没能抢救过来。”
一尸两命,陈炽被吓破了胆,从医院跑回来拿上行李就要走。
倪裳哭着不让爸爸走,被他甩手推开,反锁在卧室里。
她摔在地上划破了膝盖,又出不去房间,只能对着流血的腿一直哭。
倪家第二天才知道消息。倪鸿幸在医院没看见陈炽,赶过去兴师问罪,却发现人走楼空。强行破开卧室门,她就看见倪裳小猫一样缩在床边,膝盖上的血都凝干了……
倪裳掀开身上的毯子,慢慢提起裤腿,露出一截白如脂玉的小腿——膝盖上一块硬币大小的疤痕格外扎眼。
她盯着腿上的疤,低声为这个故事结尾:“后来,奶奶就把我带回了老宅,给我改了倪姓。”
——从此她的亲人便只有太爷爷和奶奶。
只当那个人已经死了……
炎驰定定看着女孩,眸底情绪翻涌不停,狭长的眼尾渐渐泛出一点红。
他缓缓抬起一只手伸向倪裳,手掌快覆上她膝盖时,倪裳突然晃了下腿,又缩回到毯子里了。
男人收回了胳膊,喉结下沉,轮廓分明的下颌上鼓出咬肌。
“那就让……那个人这么跑了?!”炎驰咬了下后牙,声音低窄,“他现在在哪儿呢?”
倪裳回答:“医院下的诊断书是流产大出血。而且……他不承认动手,也没取到证。”
“我也不知道他在哪儿。”她顿住,很轻地冷笑了下,“可能已经死了吧……”
她尾音低到听不见。炎驰,没有接话。
车库内一时陷入静寂。毯子下面的小猫动了动,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声。
“倪裳。”炎驰低低开口。
他撩起眼皮看她,黑眸灼灼:“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那样的。”
“也有不少人是能好好在一起的。”
倪裳很慢地眨了下眼:“我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