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裳:“……”
“现在说这些,你可能会觉得我操心太早。但是囡囡,我是知道你的,你就是个实心眼的,奶奶真害怕你一头栽进去……”
倪鸿幸顿住,欲言又止,最后只摇摇头:“好了,奶奶也不说了。你是个聪明孩子,自己是有主意的。好好想想吧。”
“看天气预报说,晚上会有暴雨。”她站起来,走到窗边关上了窗户,又嘱咐孙女道:“囡囡晚上把暖气打开吧,早点睡。这样的天气,你总是睡不好。”
倪裳轻“嗯”出一声,坐在原处没动弹,垂眸出神般盯着地板。
倪鸿幸看着孙女,无声叹了下,转身默默离开了房间。
倪裳也不知道自己原处坐了有多久。等到外面的风声都止息,她才缓慢起身。
目光扫过梳妆台面,倏地顿住。
她今天下午用过的木梳旁,多了一只手表。
男表的表盘大,感觉顶她手腕宽了,表面泛出冷然光点。
应该是男人今天干活时取下来忘了拿走。
不过他平时好像都不戴手表的。大约是为了配合今天较为正式的着装,才……
倪裳走过去拿起手表。
皮质表带坚硬,上面的纹理深刻清晰,摸上去有些像男人粗粝的指腹……
倪裳指尖收紧,阖上眼皮,很轻地抽了下鼻子。
**
直到夜晚,这场雨还是没有落下来。
天气预报播报的是有台风要过境。这个季节碰上罕见台风,气温降得很快。
倪裳打开了暖气,又搬出一床被子。洗漱后,她把自己埋在厚厚软软的床褥里,打开平板想找部电影转移注意力。但视线一瞟到床头的玫瑰玉簪,就开始走神。
倪裳最后无奈合上了平板,伸手拿过床头的簪子。
指尖轻轻抚过精致的小玫瑰,手机突然像收到感应一般,嗡嗡震动起来。
红白色赛车服的头像跃然屏上。
倪裳眼中一紧,心跳也快起来。
她咬住唇瓣,盯着屏幕看了好久,最后深深闭了下眼,还是摁下接通键。
“睡了?”
大约是她今天接的太慢,男人这样问道。
他的声音依旧磁醇低柔,在电话里漫进她耳廓时,倪裳的心却无端泛出酸涩。
“没有。”她小声回答。
“今天我走了之后,你奶奶说你了没?”男人又问。
倪裳心里又揪了一下。她睫尖颤了两下:“没说什么。”
男人嗤声:“看来我猜错了啊。”
他轻啧了下:“本来还想着心疼你一下的……”
倪裳没接话,摁着手机边框的指头紧了紧。
炎驰那边默了两秒,像是觉察到什么:“你怎么了?”
他问:“降温冻着了?”
倪裳抬头看黑黢黢的窗外:“有点吧。”
她听见听筒里传来呼呼风声,问男人:“你在外面?”
刚问完,对面又“滴”的一声响。
倪裳诧异:“你在买东西吗?”
炎驰懒散散“嗯”了声,问她:“我手表好像落你那儿了,看到没?”
“啊,对。”倪裳才想起来这茬,“在我这儿。”
“那我现在去取?”
倪裳沉默片刻:“你着急要吗?”
“要不,等白天吧……”
她现在不是很想见到他。
或者说,有些害怕见他。
害怕见到他,本就悸动的心绪会更加不宁。
害怕见到他,她又会止不住的心动……
炎驰轻笑:“不想跟你驰哥私会了?”
倪裳无语,脑中突然又“叮”出一声:“你不会……又已经到了吧?!”
男人吊儿郎当的笑:“不傻嘛,崽。”
倪裳愣了下,刷地一把掀开被子。
刚下床,她又听到炎驰在电话里面道:“你别出来了,外面风挺大的。”
倪裳低头看地上自己光裸的脚丫:“那你……”
“看后窗。”男人沉声。
倪裳套上棉拖鞋,趿拉着往房门口走。
男人像是能看见她一举一动,又嘱咐道:“穿好衣服再开窗。”
倪裳从门口的衣架上拿了件大衣套身上,扣没系,只草草把领子立起来。
她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来到楼梯边,轻轻打开窗拴,推开玻璃。
冷风呼呼灌进来,倪裳拿开挡在眼前的发丝,探头往外看。
炎驰高大的身形隐在夜幕中,只能隐约看见一个剪影。
手机屏亮着光朝她挥了挥,男人的声音沉沉响在手机里:“好了,快进去。”
看着窗外的身影,倪裳心里悸动了下,说:“你等会儿,我拿篮子把手表给你吊下去。”
说着她压住脚步声回房,从床底取出那个系着绳子,偷取外卖的小篮子,又翻出一块碎步,将手表包了个严实,才放进篮中,拿到窗外慢慢吊了下去。
“没看出来啊,你还藏着这手呢。”炎驰在电话里轻咂唇,似笑非笑,“看来也不是个乖崽啊。”
倪裳没接他话,估摸着篮子已经到底,她问:“拿到了吗?”
“嗯。”
倪裳扯着将篮子往上拉,一边道:“你也快回去吧,晚上可能有雨。”
炎驰那边没动静,片刻后他突然开口:“这表,我下午是故意放你那儿的。”
倪裳拉绳的动作一顿:“什么?”
男人漫不经心的笑:“不寻个理由,怎么跟你私会啊?”
倪裳:“……”
倪裳抿唇没说话,继续往上拉篮子。
见她不吭声,炎驰闷笑了下:“生气了?”
倪裳刚想开口,看见升到窗口的篮子,她一下子怔住了。
篮子里面有东西。
“真生我气了?”炎驰那边又问。
他咂唇,语气无奈又宠溺:“成吧,那我说实话。”
倪裳将篮子里的感冒冲剂拿出来,愣声:“什么实话?”
听筒里安静两秒,男人低磁的声音通过电流抵上她耳蜗:
“我只是,很想见你。”
第32章 My Knight 就算大雨让这座城……
尽管没有着凉, 倪裳还是冲了包感冒冲剂喝下。
温暖从胃部全身,睡意很快袭来。
她陷入一个冗长而繁杂的梦境。
梦中,她没有站在后窗台, 而是像一只小鸟一样欢快跑下楼。
想径直奔到男人面前, 可大门却怎么也推不开。
门后传来女人的尖叫, 夹杂男人的骂声和不知道谁的哭泣。
倪裳抬手使劲拍门,无人回应。她低头,看见门缝下居然有鲜血汩汩流进来。
倪裳发出一声听不见的尖叫, 转瞬又跌进一片嘈杂的黑暗中。
“……那个畜生!他把孩子一个人锁在屋里!”
“他把孩子扔下走了!畜生!畜生!”
……
老人的拐杖伴随叱骂“咚”地沉重捣地——倪裳猛地惊醒过来。
心跳乱了节奏,她盯着天花板深深呼吸,手从被窝里伸出来抹了下前额。
一脑门的冷汗, 就好像真的病了一场似的。
倪裳懒懒从床上坐了起来,抬手一下一下轻柔眉心。
醒来容易,但梦境带来感觉却一时不散开,倦怠又伤神。
拿过床头的手机, 倪裳瞟了眼窗外, 皱眉更深。
都快早上九点了, 怎么天还那么暗?
她拉开被子下床, 趿拉着拖鞋走到窗边,立时大惊失色。
天空仿佛遮罩一层幕布般阴沉, 暴雨在她熟睡时如期而至, 来势比预期的更加凶猛。
老宅地势低, 雨水似乎全部汇聚到这里——他们的院子已经变成了一片小溪。
倪裳来不及穿衣服,随手拿了件大衣就往楼下走。
“奶奶——”她在楼梯上大声叫道。
无人回应。
下楼后, 倪裳突然停住脚步,倏地瞪大眼睛。
一楼已经进水了!
积水堪堪与门框平齐,寒意从脚下袭来, 刺得她浑身一个哆嗦。
倪裳朝老人卧室的方向喊道:“奶奶!”
依旧没人响应。
倪裳急了,踩着水直奔奶奶房间。
门没锁,但好像被什么堵住了,她拧着门把推了两次都没推开。
好不容易推开巴掌大的缝隙,倪裳低头,看见奶奶穿着睡衣的一条胳膊堵在门后。
“奶奶!”她惊叫道,一面奋力挤进门去,“奶奶你怎么了?!”
倪鸿幸倒在地上,后背都泡在水里,一张脸毫无血色。
“奶奶!”倪裳赶紧蹲到她身边,一时手足无措。
老人身体一向很硬朗,怎么会……
所幸倪鸿幸没完全晕过去,还有点知觉。她嘴唇嗫嚅了两下,没发出声音,眼珠默默往房里的方向转。
倪裳顺着望过去,看见床边的电暖气,上面的显示灯已经灭了。
她皱了下鼻尖,这才嗅到一股淡淡的,烧焦的气味。
触电!
倪裳脑中轰地反应过来:
房里进水,电路可能烧了,奶奶关暖气时没注意,所以触电了……
倪裳伸手抹了把老人脸上的水渍,心焦如焚:“奶奶,你怎么样?”
倪鸿幸说不出话来,眼睛依旧死死盯着电暖气的方向,眼皮眨动。
倪裳立刻点头:“我明白!”
那块地方可能还在漏电,不要靠近。
倪裳吃力地将老人拉起来,颤颤巍巍架着奶奶去了对门的工作室,将她平放在沙发上。
做完这些后,她半个身子基本也被浸透了。小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汗还是水。
安置好奶奶后,倪裳又沿着楼梯匆匆上楼回到自己房间。
她跑向床头一把抓起手机,快速摁下120。
等了片刻,话筒里没有任何动静。
倪裳皱眉放下手,看见屏幕左上方出现了一个小×。
——没有信号了。
**
昨晚刚离开倪家老宅,天上就开始往下砸雨点。炎驰轰动油门调转方向,回了距离更近的别墅区。
早上起来打开房间门,他步子还没迈开,腿就被一个小东西抱住了。
“小叔叔!”
低头看见小孩,炎驰讶异扬眉,伸手呼噜了把楠楠的头毛。
“小子,你今儿怎么没去幼儿园?”
楠楠摇摇头,举起手里的摩托车模型给他看,嘴里还“呜呜”的模仿引擎声。
炎驰弯腰在小孩屁股上拍了一把,一手就把他提溜起来,拦腰倒抱着往外走。
楠楠脑袋朝下嘎嘎直笑,两只小手在空中又挥又抓的。
进了餐厅,炎驰把小朋友放进儿童椅里,自己坐到旁边。
他问正在剥鸡蛋的许芝兰:“这小子怎么过来了?”
“嗐别提了,还不都这雨下的。”许芝兰没抬头,翘着指头专心剥蛋壳,“你嫂子早上天刚亮就把他送来了,说幼儿园今儿不上课,她还得赶去医院加班。”
医生加班不稀奇。炎驰淡淡往窗外瞟了眼,又问:“怎么不上课了?雨不都快停了么。”
“哪儿停得了啊。”炎嵩逸突然出声,他一手抓着红糖馒头,一边在平板上划拉,“你看这新闻说的啊,什么台风过境叠加风暴,引发特大暴雨,挺严重的呢。”
他皱眉摇头:“咱们这儿问题不大,但听说南城那边都快淹了……”
炎驰倒牛奶的手顿住,黑眸微动:“你说什么?”
他扭头敏锐问:“哪儿淹了?”
炎嵩逸掰了块红糖馒头给楠楠,漫不经心道:“南边啊。老城区地势低,这雨下成这样,估计够呛……”
炎驰神色滞了下,一手立刻摸出手机。
和倪裳的聊天记录,还停在他起来时发的“感冒好点没?”
她一直没回复。
男人拧眉,摁下语音请求,两条长腿已经起身离开餐桌。
许芝兰偏头看了儿子一眼:“你吃完了?”
炎驰举着手机置若罔闻。
许芝兰不满横他背影:“又不吃饭啦?”
炎嵩逸突然抬头,似是一下子想起什么。他朝许芝兰递了个眼色,凑过去低语几句。
炎驰没有注意到父母的小动作,一门心思全在手机上。
连播两个语音没人接后,他又打了个电话过去。
暂时无法接通。
他眉心更紧,收起手机径直往大门外走。
**
将车停到老巷巷口,推开车门后,炎驰愣了下:“卧槽。”
得亏是开车,不然可能都过不来。
一路开过来,地势越来越低,积水也越来越深。
他挽起裤边,下车蹚过曲折小巷。等看见倪家老宅的厚木门时,水位已经漫过男人小腿。
炎驰的脸色愈发严峻。
这边地势低,倪家更是在最低的一块地方。
所有的积水尽数向这边涌,江流般滚滚湍急,有的地方甚至都卷出了小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