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星河——张小素
时间:2021-11-28 00:37:54

  许嘉海躲在暗处,手心浸出密密一层汗,陈星河就在那栋枪声响起的房子里,他马上就要被这些丧心病狂的杀手村民们包围了。
  要是许小婉看见这样的场景,杀手们肯定会骗她,说有野兽袭击,他们带着弓箭和枪是为了赶走野兽,保护村庄。
  许嘉海停在许潜的住所门口,站在一堵高墙后面,思考着如何冲进去救陈星河。
  突然,那群村民们像是收到什么指令,停在了房子外面没进去,彼此之间交谈了几句,脸上的神色由紧张变成了闲适,各自拎着武器散去了。
  等人走完了,许嘉海走到房子门口,借着大红色灯笼照出来的光往里面看了看。
  许潜家的院子太大了,种着很多树木花草,繁茂的枝叶挡住了视线,根本看不清房子里面的情况。
  许嘉海悄悄推开门走进去,越越往走空气中的血腥味越重。
  他是一个法医,知道这种程度的血腥味需要多少新鲜的血液才能造成,有人死了。
  许嘉海一边加快脚步一边从口袋里拿出随身携带的解剖刀。
  客厅的门没锁,透过一条约二十厘米宽的缝隙,许嘉海看见一个穿着明黄色裙子的女人趴在桌子边,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许嘉海整天跟尸体打交道,一眼就从女人的身体状态上看出来了,她不是睡着了,她是死了,并且死亡时间在一个小时以内。
  他没像其他人那个把这个女人错认成苏瑶,这是许小婉。
  刚才那一声枪响,倒下去的人是许小婉。
  许嘉海走过去,抬了下许小婉的头,看见她眉心的枪口,又看了看她身上的裙子,大概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的身体尚有一丝微弱的余温,眼睛是闭着的,脸色泛着白,嘴唇是淡淡的粉色,唇角微微往上扬着,她是心甘情愿地含笑赴死。
  陈星河和周宇尘不会杀害无辜,许潜把许小婉错认成苏瑶动了手。
  许潜不敢让村民们知道他杀了许小婉,才会让他们都回去。
  许嘉海看了看眼前早已经失去了生命体征的许小婉,蹲下来,握住她渐渐凉下去的手。
  许小婉的身体已经慢慢开始变得僵硬,她的手攥得很紧,手心紧紧攥着一个东西。
  许嘉海听苏瑶说过,她搜过许小婉的房间,在她的枕头里面摸到像是纸张一样的东西,没来及打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许嘉海把许小婉握紧的手指松开,看尽一张折叠起来的纸。
  纸张是从报纸上剪下来的,已经被摩挲得起了毛边,上面是云江晚报上的一篇新闻报道,《法治人物:面对面采访市局法医主任许嘉海》
  报道是中规中矩的模板,大量篇幅在赞扬他的职业精神,说他是替死者说话的人,是正义的使者,手上的解剖刀是惩恶扬善的一把利刃。
  配图是他的一次工作现场,尸体高腐,他穿着一件浅蓝色的防护衣,戴着手套,跟几名刑警一起站在尸体前面。近处是黑黄色的警戒线,不远处停着几辆警车。
  报纸上的发稿时间恰好是许小婉离开云江的前一天,她在那个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他不是医生,是法医,是个警察。
  她看见了树林小溪边顾梦被枪杀后留下的那半个带血的甜甜圈,她什么都知道,还是把他和苏瑶带进了村子。
  许嘉海看着许小婉,帮她把眉心的血迹擦掉,又把她身上的毯子往上面拉了拉,让她趴在桌子上,就跟睡着了一样。
  等事情结束了他就帮她找一个好地方,干净一点的,在开着黄色和白色的小花的地方埋葬她。
  里屋传来响动,许嘉海转身走过去,轻轻推了下门,发现门被从里面反锁了。
  他从客厅出来,绕到窗边,鼻尖的血腥味浓得几乎把人的呼吸堵住,陈星河满身是血,身上也早已经被鲜血染红了。
  陈星河坐在地板上,怀里抱着已经闭上了眼睛的周宇尘。许潜浑身是伤地靠着墙,咧开嘴巴,发出古怪的“嚯嚯”的笑声。
  陈星河把周宇尘抱到墙边,让他靠着墙,摇摇晃晃地起身,弯腰抱起地上的一盆小雏菊,放在周宇尘的尸体旁边。
  许嘉海看着陈星河,他从未在他脸上看到过那样悲恸的神情,他的眼底满是血色,跟脸侧的血迹连成一片,整个人沐浴在一片血色中。
  许嘉海一直以为陈星河给自己起的卧底代号名字,暗夜·血玫瑰,是他犯了中二病闹着玩的。
  他早就知道许潜不是一个好对付的对手,也知道自己没那么容易全身而退。他是粉色浸在血水里铸就成的血玫瑰。
  许嘉海想到跟苏瑶从乡里坐车过来的路上,她从包里拿出来一个粉色的信封,说是陈星河给她的,里面是他给她物色好的世界上最好的男人,让她等他死了就去找信封里的男人。
  他连苏瑶的后路都给安排好了,可见他也没有把握自己一定能活着出去。
  尽管许潜这个大boss已经奄奄一息,好像都不需要用力,只要轻轻碰他一下他就会死掉。
  但谁都知道,这个老怪物没那么容易死,反而越是濒临死亡,他身上那种困兽犹斗的癫狂和危险的气息越浓重。
  整个房间像充满了某种高密度的可燃气体,只要一个火星子就能引发剧烈的爆炸,将整个世界毁灭掉。
  陈星河拖着带血的脚步,手上拿着一个被鲜血浸染得看不出颜色的陶瓷碎片,一步一步往许潜身边走去。
  许嘉海喊了陈星河一声:“苏瑶让我转告你,她很好,让你好好活着,回去找她。”
  听见苏瑶的名字,陈星河缓缓转过头,看着站在窗外的许嘉海,声音沙哑苦涩:“会的,我会活着回去找她。”
  角落里,许潜发出一声魔鬼般阴森可怖的低笑:“我的小婉死了,你们都得死,没有人能活着走出这片林子,哈哈哈!”
  陈星河抬起手,擦了擦唇角的血痕,他手上的血太多了,不光没把嘴边的血擦掉,反而让脸上的血痕更重了。
  陈星河对许嘉海说道:“把人质救出来之后就给王副局发信号。”
  许嘉海皱了下眉:“可是你......”
  “不用管我,”陈星河转头看了许潜一眼,紧紧咬着后槽牙,眼里透着一股狠厉和决绝,“我跟他有点账还没算清楚。”
  跟苏瑶一样,许嘉海也必须以大局为重,他看了看陈星河,把防身用的解剖刀扔了过去:“你拿着防身,活着回来!”
  说完消失在了夜色中。
  许嘉海走后,陈星河拿着解剖刀走到许潜面前,用满是血痕的手拽着他的衣领,从他口袋里掏出那只五万块钱的浪琴手表,起身撕了块干净的窗帘布料把手表包好放在自己的口袋里。
  许潜咧开嘴巴笑了笑,声音粗哑地说道:“想知道那个警察是怎么死的吗,过来,我告诉你。”
  陈星河走过去,抬起脚,把许潜的手腕踩在地板上,脚尖像刀子一样在上面碾了碾。
  “嗷”的一声,老怪物发出一声惨叫,额头冒了冷汗。
  “铛!”许潜藏在指缝里的杀死周宇尘的那枚陶瓷碎片掉在了地板上,被陈星河踢到了房间的另一边。
  许潜低头看了看自己被碾得几乎变形了的手腕,他的腕骨已经被踩断了,骨头跟肉搅在一起,手指疼得无法动弹了,这是比斩断双手更残酷的酷刑。
  许潜靠着墙,喘了几口气,脸上干瘪的皱纹往上提着,笑道:“不愧是我看中的人,够狠。”
  陈星河蹲下来,手上拿着许嘉海给他的那把解剖刀,一下一下在地板上划着,“刺啦刺啦”,木地板瞬间裂开一道道利落的口子。
  解剖刀不同于一般的匕首和水果刀,它是钨钢的,刀刃薄而锋利,刀身窄而细,最适合用于切开人体的皮肤和肌肉。
  陈星河把刀尖在许潜的手指上比划着,声音泛着一股不似人声的冷冽,脸上手上的血让他看上去比许潜这个老怪物更加狠辣阴鸷:“我不想再问,自己说。”
  许潜从喉咙里咳出一口浓血,他的手已经不听使唤了,唇边的血滴答滴答地从下巴滴下来,声音又苍老了好几分:“你们发现那个警察的尸骨时他的手指是不是已经没有了,哈哈哈!”
  “是被我切掉的,那可真是个硬骨头,疼成那样都不愿意发出惨叫。”
  “啊——”许潜发出一声刺耳的惨叫,他的小拇指被那把解剖刀切断了,断指连着血躺在地板上,像一小截褐色的枯树枝。
  许潜的脸色变得苍白,嘴唇毫无血色。
  陈星河满眼嫌恶地用刀尖把那截恶心的断指拨到一旁看不见的地方。
  许潜吃力地笑了笑,转头看了看那面挂满了战利品的墙壁:“还有一个警察,跟你一个姓的那个陈江,也是我杀的,周正清付的钱。”
  “咳咳......”许潜被一口气堵着,喉咙里咳出血丝,眼底透着不可一世的猖狂,“那个更狠,都快死透了还能掐住我的脖子,就差一点,就差一点他就杀死我了。”
  陈星河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亲,只在照片中见过。
  夏若檀常说,她怀了孩子之后反而是陈江患了产前焦虑症,一天到晚担心这个还没出生的小孩抢走他老婆的注意力,跟他争宠。
  陈星河顺着许潜的视线,从墙上拿下来一张沾着陈旧血迹的购物单。
  日期是三十年前,那时他还在夏若檀的肚子里,单子上列着:水果糖、云片糕、奶瓶。
  水果糖是陈江爱吃的,云片糕是给他的老婆的,奶瓶是给他没出生的孩子的。
  那天晚上他只是个出了个门,出门前像往常一样死皮赖脸地缠着他的孕妻讨了一个吻,就再也没回来了。
  陈星河把购物单叠好,跟养父的那块表一起放在自己的口袋里,握着那把还在滴着血的解剖刀,朝着那个嗜血的老怪物走了过去。
  陈星河往前走了一步,沾了血的鞋底印下一个血印字:“陈江。”
  他迈出第二步,漆黑色眸子渗着一片惨然的血色:“夏若檀。”
  第三步,“嘀嗒”解剖刀的刀尖滴下来一滴血:“高磊。”
  陈星河继续往前走着,踢开脚边的一块花瓶碎片,念出最后一个名字:“周宇尘。”
  最后一个音节落下,陈星河停在了许潜面前,眼底泛着丝毫不亚于这个老怪物的残暴,想要一刀把他的脖子切断。
  这时,窗外突然传来“咻”的一声,一道白色的火光冲向夜空,将漆黑的村子映得仿若晴天白日。
  是信号弹,苏瑶和许嘉海救下了人质,很快警方就会攻进来,彻底结束这个村子的罪恶。
  “你的父母、弟弟、养父,他们在天上看着你等你给他们报仇呢,”许潜的喉咙里发出沙哑低沉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杀了我吧,杀了我给他们报仇!”
  “你回头看看你的弟弟,他的脖子还在往外渗血,还有你母亲,她死得多可怜啊,明明马上就要得救了,还是死了。快杀了我,给你的家人们报仇!”
  陈星河把手上的解剖刀扔到窗外,听着村子外面不断响起的枪声:“老子马上要回家结婚了,不会因为你这种人脏了手。”
  “要是......咳......”许潜古怪地笑了起来,浑浊发灰的眼珠映着满屋的血色,苟延残喘地说道,“要是那串死亡名单上,再加上那个女警察呢。”
  陈星河听见苏瑶的名字,脸色阴沉得像天边突然涌上来的乌云。
  他蹲下来,死死拽住许潜的衣领:“什么意思?”
  许潜动作缓慢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糖纸,糖纸上印着桃子图案,一旁是“sweetheart”的字样。
  陈星河一眼就认出来,这是他离开云江的前一天在那家糖果店买的糖,是他和苏瑶都喜欢的桃子味硬糖。
  “这是我的战利品,帮我挂到那面墙上去,”许潜浑身是伤,无法动弹,把糖纸递带陈星河眼前,咧嘴笑着,“没人能救得了她,她必死无疑!”
  ——
  另一边,苏瑶挣扎从地上爬起来,擦掉唇边的一抹血迹,抬眸看着眼前这个叫九牛的杀手,再次发起进攻。
  不管她使出多大的力气,对方像一座沉重的大山一样,纹丝不动。
  他们之间的体力体魄悬殊太大了,大到令人绝望。
  但她不能放弃,她身后站在三十三个孩子,陈星河也还在村子里等她。
  九牛接过苏瑶的拳头,狠狠往前一推。
  苏瑶的身体像一只轻飘飘的风筝一样飞了出去,她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后背被震得发麻,有好几秒钟的时间都是失去知觉的,喉咙又咳出一口血。
  她从地上站起来,弓身,再次进攻,这还是她的第九次进攻。
  九牛拦腰把她抱起来,对准一旁的一块巨石,准备把她摔死在石头上。
  就在九牛把苏瑶举上肩头的瞬间,苏瑶勾了下唇角,她数次的进攻,等的就是这一刻。
  在九牛的视线盲区下,苏瑶用之前拆下来的用来当绷带的裙摆布条缠上了九牛的脖子,双臂用力一跤,布条紧紧陷进九牛的皮肉里。
  九牛的喉咙失去了氧气,发出急促的“咳”的一声,松开手去拽脖子上的布条。
  苏瑶趁机从九牛的肩膀翻到他身后,把布条在自己的手腕和手指上缠了好几圈,弯腰躬身,死死往前勒着。
  她身上受了很多伤,稍一用力全身的伤口都扯着疼。她已经感觉不到疼了,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勒住九牛的脖子的布条上。
  九牛的力气太大了,即使被勒住咽喉,即使脸色已经青紫,依旧能挣扎着后退,这导致苏瑶必须以更大的力量和更快的速度往后扯,不然布条会松,一旦让九牛呼吸到氧气,她将再也没有还手之力。
  苏瑶几乎要把自己的牙齿咬碎了,手腕被勒得发白,浑身的血液也都好像僵住了。
  牛九改变了策略,没再去拽脖子上的布条,抓起手边墙头上的一块废砖,反手朝着自己的身后砸了过去。
  苏瑶偏头躲了过去,没让自己的脑袋被砖头砸中,不然她的头会被砸烂。
  九牛的力气大地惊人,苏瑶被砸中了肩膀,衣服布料都被砸透了,血肉与飞溅的砖粉凝在一起,如同在伤口上撒了一把盐。
  紧接着牛九拿起了第二块砖,像刚才一样朝着自己的后背猛砸,紧接着是第三块第四块!
  苏瑶侥幸护住了自己的脑壳,半边身子却已经被血水浸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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