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星河——张小素
时间:2021-11-28 00:37:54

  那年他即将从公大毕业,养父准备送他一件毕业礼物。
  怕继承了夏家巨额遗产的儿子看不上便宜货,那个背着房贷的穷警察攒了很久的钱终于攒出了一块能拿得出手的表。
  老高,陈星河习惯这么称呼他的养父,老高有一空就去商场柜台边看这块表,导致陈星河很早就知道他要送什么了。
  陈星河串通店员,让店员告诉老高,活动打折,只要一万块。老高没买,回到家劈头盖脸地把他骂了一顿:“那是我送给我儿子的礼物,你掺和什么,还知道串通店员,当你老爸傻吗,我都盯了一年了,人家那个品牌从来不打折。”
  两天后的一天,老高给他打电话,说要送他毕业礼物,让他晚上早点回家。
  他早早地到了家,老高始终没来,从此再也没回来过。
  直到两年后,有人在若檀山上发现了一具已经白骨化的尸骨。
  许潜被陈星河拽着衣领,脖子上丑陋的疤痕被勒得发红,他轻轻抬起一根手指点了一下陈星河的手腕,咧开嘴笑了笑:“年轻人,别这么冲动。”
  陈星河松开许潜的衣领,眼里的杀意几乎要化成实质切断他的脖子。
  许潜把手表收进口袋里,整理了一下衣领,转身往外面走去,一双苍老的眼睛射出卑鄙的精光:“跟我来,我带你欣赏一下我的战利品。顺便,我还给你准备了一个惊喜。”
  许潜走到门边,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到处看了看:“周宇尘呢,怎么没看见他人?”
  陈星河:“别废话,赶紧走。”
  许潜笑着说道:“你那个弟弟可比你有出息多了,那是个真正的狠角色。”
  周宇尘从外面进来,怀里抱着一盆小雏菊:“来了,刚才回去拿了束花。”夜色太浓,没人看见他黑色的裤子上溅到的鲜血。
  许潜带着陈星河和周宇尘回了家,走进那间挂着一整面墙壁的战利品的房间,反手关上门。
  陈星河一眼就看见挂在正中间的那枚小雏菊胸针,那是夏若檀最喜欢的一件饰品,是他的亲生父亲送给她的。
  胸针的做工看上去并不是很精致,材质也很普通,跟夏若檀那一柜子的金银珠宝没法比,可她还是最喜欢这枚胸针。
  每当周正清不在,每当夜深人静,她就看着这枚胸针掉眼泪。
  许潜盯着墙上的小雏菊胸针,沙哑的声音如同魔鬼的癫笑:“这是最伟大的艺术品,绝色美人,含笑死去。”
  陈星河走上前,一拳打在许潜的胸口,“哗啦”一声,许潜后背撞上一个置物架。“咔嚓!”那一拳带来的巨大的冲击力生生把置物架撞得从中间断开。
  许潜咳了几声,喉咙里吐出很大一口浓血,缓缓滴落在深色的木地板上。
  他擦了下唇边的血迹,从地上坐起来,笑了笑:“这样才对嘛,杀了我,杀了我你就成了老板,就像我杀死了我师父,我师父杀死了他师父一样。”
  可惜,他一生恶贯满盈,积威太重,手下的人没有一个敢对他下杀手。
  许潜陈星河看了看许潜,眼里的冷意像锋利的冰凌:“杀了你岂不是脏了我的手。”
  他答应过苏瑶,会好好地回去跟她结婚。
  余生还有那么长,他要慢慢跟她过,他要牵着她的手走上红地毯,他们将来会生两个孩子,会一直活到九十九岁,等老得动不了了,就找一个繁星漫天的晚上,手牵手一块死。
  只要有她在,他就不会被这些魑魅魍魉迷惑心神,她是他的一线清明。
  “是吗,”许潜挣扎着从地上起来,他受了伤,动作十分缓慢,像电影里被无限延长了的慢镜头,连声音都透着行将就木的苍老,“你是不是在想着那个叫苏瑶的女人。”
  “看窗外,那是我给你的惊喜。”只见下一秒,这嗜血的魔鬼扯了扯唇角,闪电般地举起手,朝着外面开了一枪。
  “砰”的一声,院子里,一个明黄色的身影缓缓倒下。
  她眉心的血口渗出一点白色的脑浆,层层叠叠的裙摆铺在地上,宛如一朵沐浴在血色中的小雏菊。
 
 
第107章 宇宙的一粒尘埃。……
  一声枪响击碎了原本就不宁静的夜空,几只栖息在树枝上的鸟被吓得飞了出去,茂密的枝叶在夜风中颤了几颤。
  苏瑶猛得转头,往枪声响起的方向看了一眼,心脏像被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提到了半空,紧张而剧烈地跳动着。
  陈星河!
  他是不是出事了,不然为什么她会这么慌。
  陈苏瑶分神的瞬间,杀手小凯朝着她的心口挥出了又沉又重的一拳。
  苏瑶后背狠狠撞在树上,秋天的树叶被震得“簌簌”落下,刷啦啦地在地上铺了一片。
  小凯这一拳是奔着她的命去的,苏瑶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像被车轮子重重碾压了一遍。
  一番缠斗之后,两人手上的匕首早就摔进草丛里不见了,“咔嚓咔嚓”,小凯掰了掰手指,一步步朝着苏瑶逼近。
  他原本以为顶多十分钟就能把她解决掉,所以提前给许潜发了消息,说没问题。
  这会儿许潜八成以为他已经把这个女警察绑到了他们计划好的地点了。
  作为年轻一届的杀手里最强的人,小凯对自己很有自信,这次立了功他会代替顾梦,成为许潜的左膀右臂。
  小凯看了一眼时间,语气阴狠:“已经多在你身上浪费了二十分钟了。”
  苏瑶从树边站起来,眯了眯眼睛,用手背擦掉唇边的血迹:“正好,我也想速战速战。”
  她的话音刚落,两人如同两只矫健的豹子,一同朝对方跑了过去。
  小凯带血的拳头直直往苏瑶的咽喉砸去,苏瑶握住小凯的拳头,迅速抬起脚,朝着他的腹部飞踹出去。
  她惦记着那声枪响,只想立刻把小凯弄死,这一脚极具爆发力,小凯被踹得擦着地面摔出去好几米远,像有一把长刀刺进他的腹部绞弄他的内脏。
  小凯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捡起手边的一块石头,再次向苏瑶发起进攻。
  两人身上都受了伤,苏瑶的膝盖、胳膊、后背已经青紫一片。她生生用手接住了小凯的石块,手心皮肉瞬间被划破,细碎的石粒嵌进肉里。
  她咬着牙,利用小凯惯性往前的空档,反手握住他的肩膀,狠狠把他往一旁的土墙上一掼,“轰”的一声,厚厚的半面墙都被震塌了,泥土灰尘掉了一地。
  小凯倒在地上奄奄一息,挣扎了几下也没能站起来,浑身的伤口终于开始疼了起来,他再也动不了了。
  苏瑶身上的伤也不少,她的右手已经血迹斑斑,点点血肉裸露在外。
  她弯腰撕了一片裙摆替自己简单地包扎了一下,从小凯身上搜出通讯设备,用绳子把他绑在墙后,胶带封嘴。
  这名冷血杀手再也没有回天之力,只能用一双泣了血的眼睛怨毒地瞪着她。
  对上小凯毒蛇一样的眼神,苏瑶突然想到了苏思言,同样是被囚禁的受害者,苏思言的精神和灵魂是那么干净。
  同样是被拉入暗黑地狱中的人,一个把自己堕成了魔鬼,一个仰望星空,拼命往有光的地方奔跑。
  苏瑶简单地给自己处理了一下伤口,回去确认了一下那三十三名人质的安全。
  远处跑过来一个人影,苏瑶看见是许嘉海,朝他挥了挥手:“这儿!”
  许嘉海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了下鼻梁上的眼镜:“人质都安全了吗,你的手怎么回事,脸又是怎么了?”
  苏瑶看不见自己的脸,丝毫不知道她的半边脸已经肿了:“人质还差一个,就在前面不远处的囚禁点。”
  她转头往刚才枪声响起的地方看了一眼:“这儿交给你了,保护好人质,我去把陈星河带回来!”
  苏瑶说完,转身跑了出去,她刚跑出去二十米远,看见山坡上缓缓走过来一个又高又壮的人影。
  是跟在许潜身边的那个叫九牛的人,他的块头极大,力气大得九头牛都拉不动他一个,是整个杀手村战斗力排行第一的人。
  他是从囚禁地点走过来的,吴向阳在他手上。
  囚禁点埋着炸药,没准他们踩的这片土地下面也有,在确保人质的绝对安全之前,她不能对王副局发信号。
  苏瑶停下脚步,紧紧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无比留恋地在枪响的方向看了看,视线仿佛透过苍茫厚重的夜色看见了心爱的男人。
  她转过身,重新回到许嘉海和那三十三名人质面前:“我来保护人质,你去找陈星河,告诉他,我很好。”
  她低头擦了一下眼泪,旋即抬头,用满是水光的眼睛看着许嘉海:“让他活着回来,让他活着回来找我!”
  她很想抛下一切,不管不顾地去找陈星河,哪怕是死也能跟他死在一起。
  可她是个警察,她必须救下这些孩子,也必须以大局为重。
  许嘉海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法医,让他对上九牛,无异于以卵击石,除了自损兵力没有任何作用,留下来战斗的人只能是她。
  “别愣着了,快走,”苏瑶神色坚毅地看着许嘉海,“你留在这只会拖累我,去找陈星河,找出吴向阳,然后给王副局发信号。”
  许嘉海走后,苏瑶活动了一下骨骼肌肉,解开手上刚刚包扎好的绷带,逆着风,迎上块头比她大了足足两倍的九牛,把那三十三个孩子挡在了自己身后。
  ——
  院子里的明黄色身影被一枪爆头之后,许潜扔掉手上的枪,对着陈星河大笑出声。
  “你看清楚了吗,‘砰’的一下,她的脑袋就开出了血花,跟你母亲当年一模一样。”
  陈星河看着躺在地上的人影,他的大脑出现了一瞬间的短路,有那么好几秒钟都是空白的,好像整个世界都静止了一样。
  紧接着那个空白的世界轰然倒塌,他像一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眼神瞬间变得血红,像是要把周围的一切全部毁灭,包括他自己。
  “砰”的一声,陈星河抓住许潜的领口,狠狠把他往墙上一掼,一只手掐住他的喉咙,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脑壳,手指险些陷进他的眼睛里。
  只要一用力,他的眼珠就会被他捏爆,他会把他的脑壳敲碎,让他脑浆四溅。
  许潜咧开嘴笑了笑,声音沙哑而兴奋:“对,就是这样,杀了我,用最残忍的手段杀了我,哈哈哈。”
  陈星河抓起挂在墙上一支羽箭,对着准许潜的脑门。突然,他的手被周宇尘抓住了:“等一下,哥哥。”
  周宇尘对许潜笑了一下,不同于后者丑陋苍老的笑容,他笑得很温和,像一个真正的温柔的绅士:“老疯子,睁大你的狗眼看看,你刚才亲手打死的人是谁。”
  许潜睁大眼睛,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浑身开始控制不住地发抖,缓缓转过头看向窗外。
  他开枪的时候那个女人跪靠在一棵树边,她身上穿着一件明黄色的裙子,微微低着头,半边脸被垂下来的头发挡住。
  院子里灯光昏暗,他理所当然的以为那是苏瑶,看都没看就开了枪。
  许潜发疯似地跑到往外面抛弃,看清躺在地上的女人的脸时,发出一声野兽似的嘶吼,跪在许小婉面前,把她从地上抱起来:“小婉!”
  女孩闭着眼睛,早已经停止了呼吸,身上的体温逐渐流失。
  许潜死死咬着自己的牙齿,转头往房间里看了看,眼神由极度的痛苦变成暴怒,周宇尘,还有那个女警察,包括埋伏在附近的几百个警察,他一个都不会放过,他要让他们给他的女儿陪葬!
  许潜把许小婉的尸体抱到屋里,让她坐在铺着羊毛毯子的椅子上,把她身上的裙子整理好,在她身上盖了一张黑色的小毛毯,让她被开了血洞的头趴在桌子上,就像她只是睡着了一样。
  这个暴怒的老父亲像是突然变得年轻强壮了,咯吱咯吱地咬着自己的牙齿,捏紧拳头,打开里面的房间门,反手把门反锁上。
  即使看见被一枪打死的人不是苏瑶,陈星河的手心还是不受控制地浸出了一层冷汗。
  要是苏瑶死了,要是她死了,他根本无法想象自己会干出什么事来。
  陈星河转头看着这面挂满着战利品的墙,那枚小雏菊胸针被周宇尘抢先一步拿走了。
  胸针旁边挂着一个金边眼镜,上面的镜片已经碎了,镜腿歪着,细小的螺丝缝隙里残留着干涸了很多年的血迹。
  那是周正清的眼镜。
  周正清是个真正的斯文败类,喜欢穿衬衫西装,戴着金边眼镜,见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骨子里却是个阴冷变态的魔鬼。
  周正清的东西会出现在在这儿,说明他是被许潜杀死的,当年那场车祸并不是意外。
  可许潜是周正清雇来杀夏若檀的杀手,他为什么会对自己的雇主下手?
  许潜走过来,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看了看周宇尘:“你这个弑父的逆子,畜生!”
  周宇尘抬眸看着墙上破碎得不成样子的金边眼镜,笑了一下:“他难道不该死吗,他要是不死妈妈和哥哥怎么办呢。”
  陈星河看着周宇尘,像是从来没认识过他一样。周正清死的时候他八岁,周宇尘只有七岁。
  是周宇尘雇佣许潜杀了周正清,他的确有这个资本,他是周家唯一的继承人,周正清一死周家所有的资产钱财就都是他的了。
  “原本你我只是一场交易,交易完了也就完了,”周宇尘走到许潜面前,勾了下唇,“可你为什么要违背雇主的意志对她开枪。”
  周宇尘盯着许潜的眼睛,大吼出声:“说啊,为什么还要对她开枪!”
  许潜受雇于周正清,对方让他守在别墅外面,要是他死了就让他对夏若檀开枪,让她跟他一块死。
  那天,他收到周正清临死前发来的最后一条消息,让他停止射杀夏若檀。
  他收起手机,还是上了保险栓,把狙击枪准星瞄上了陈星河的脑袋,引诱夏若檀暴露出来,给了她致命一击。
  许潜笑了笑,眼神残暴嗜血,冷血的杀戮是刻在他的骨子和灵魂里的,一旦起了杀心就很难再停下来。
  杀戮之于他就好比毒品对瘾君子的诱惑力,夏若檀就是世界上至纯至美的毒品,他不是不想收起枪,是无法控制内心的兴奋和癫狂。
  “那是最伟大的艺术,再也没有哪一次的杀戮能比得上她倒下的那一刻。”许潜大笑几声,沙哑的声音像刀锋滚过砂石,刺耳惨然。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