坠入星河——张小素
时间:2021-11-28 00:37:54

  苏瑶不敢想,陈星河看到这样的场景会不会疯。
  他已经经历过一遍地狱般痛苦的折磨了,好不容易等来了风和日丽,星河漫天,那个老疯子却要拖着他往更深的地狱深处。
  苏瑶紧紧攥着手上的裙子,要不是因为这件裙子这是夏若檀喜欢的,她会当场把它撕碎。
  苏瑶说道:“我自己带衣服了,用不着穿这件,结婚当天人那么多,穿裙子不方便帮小婉拿东西。”
  为首的妇人脸上笑盈盈的,像邻居家慈祥的阿姨:“这件裙子你穿肯定好看,明天会来很多人呢,那些被收留的可怜的无家可归的孩子们也会来。小孩子嘛,都会喜欢穿着漂亮裙子的小姐姐。”
  苏瑶在心里冷笑一声,对方在威胁她,她要是不穿,那些人质将不会被从囚禁的地方带出来参加婚宴。
  苏瑶拿起裙子,在身上比划了一下,冷冰冰地说道:“可以,正好。”
  妇人笑了笑:“还真是,照着您的身材和气质量身定做的呢。”
  苏瑶拿起裙子进了自己的房间,她需要见到陈星河,告诉他不要上了许潜的当。
  在许潜知道陈星河是警方的卧底的时候就开始打算利用那些人质逼警方按照他的节奏就范了。
  苏瑶对比并不感到意外,这些都在警方的预计之中,就像之前陈星河说的那样,再大的坑他们也必须往里面跳,不会有比这次婚礼更好的机会了。
  苏瑶站在窗边,往大门外面看去,陈星河不会在这个时候过来,新郎新娘在结婚前夜不能见面。
  一个身材高大清瘦的身影从大门口走过去,苏瑶拿起手边的一块小石子扔了过去。
  她这次没砸周宇尘的后背,砸的他脚边的地面,毕竟她有求于他。
  周宇尘转头看见苏瑶,后者对他勾了下手,用口型说道:“过来。”
  周宇尘在原地思考了一下,敲开许小婉家的大门。
  一屋子的女人看见他,为首的妇人说道:“周先生,明天就是婚礼了,这个时候你不是应该在新郎那边陪着吗。”
  周宇尘从口袋里掏出来一颗糖,看了一眼苏瑶的房间门口:“上次过来拿了她一点东西,我来还回去。”
  许小婉喊了妇人一声:“赵婶,您帮我看看,裙摆这里的绣花是不是不太对,还有腰这里,有点扎人。”
  这里所有的人都不会拒绝许小婉,满屋子的女人围着许小婉转,周宇尘往后退了两步,进了苏瑶的房间。
  苏瑶看见周宇尘进来,反手关上门,拉着他道:“你上次偷我的小雏菊我就不跟你计较了,一共三棵,还给我两棵就行,帮我给陈星河带句话。”
  苏瑶拿起桌上那件明黄色的裙子:“告诉陈星河,许潜什么都知道,并且打算利用我刺激他,让他稳住,别冲动。让他相信我,我就算死也不会成为让许潜威胁他的工具。”
  “不对,我不会死的,他也必须活着从这里走出去。”
  周宇尘看着裙子上的小雏菊,指尖无比留恋地在上面摸了摸,把布料往自己脸上贴了贴,好像这件裙子就是夏若檀一样。
  苏瑶:“别贴了,我刚才说的话你记住了吗?”
  周宇尘点了下头,抬眸看着苏瑶:“记住了,不管以前怎么样,至少现在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你救你的人质,许潜是我的。”
  “许潜不是你的,他就算再罪大恶极,能惩罚他的也只有法律,任何私刑都是违法的,”苏瑶看着周宇尘这张跟陈星河极为相似的脸,“我还是那句话,你什么都别干,等这里的事情结束了,去自首。”
  周宇尘从口袋里拿出上次拿走的那颗桃子味的软糖:“糖还给你,很抱歉,小雏菊一棵也不会给你。”
  苏瑶:“......那是我的东西,是我带来给陈星河的。”
  周宇尘垂了下眼睫,低声道:“哥哥的东西我从来不抢,就这一次,我只抢这一次。”
  要是带着这么漂亮的小雏菊去见妈妈,妈妈肯定会开心。妈妈一开心,说不定愿意用像看哥哥一样温柔的目光看着他,哪怕只有一秒,一秒也行。
  苏瑶看着周宇尘眼里明明灭灭的光,明亮的时间很短,大多数时间都是暗淡灰败的。
  苏瑶叫住周宇尘:“你究竟想干什么?”
  周宇尘没答,转头看了一眼窗外的夜空,视线定在最亮的一颗星星上,然后转身往门外走去:“你的话我会带到的。”
  苏瑶追上来两步,把手上那颗糖塞进周宇尘手里。
  周宇尘接过来:“糖也会好好转交给他的。”
  苏瑶:“这是给你的。”
  周宇尘怔了一下,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也能收到这么好的东西,好一会才回过神来,扯了下唇角:“谢谢。”
  他走到门边,把手放在门把手上:“以前很长一段时间我都不能理解,哥哥为什么会喜欢你,你又穷又凶,还是个警察,除了长得好看没有任何优点。”
  苏瑶:“......”又穷又凶,这是什么新鲜的形容词。
  “现在我似乎有一点懂了,”周宇尘说着,转动门把手,“哥哥真的很幸运。”
  周宇尘从许小婉家出来,回到村子西头的住所。
  整间房子只有两个人住,他和陈星河,两人住在距离最远的两个房间。
  陈星河躺在床上,听见门外传来的脚步声和敲门声:“哥哥,我能进来吗?”
  陈星河翻了个身,没吭声。
  门外又响起声音:“她让我给你带话。”
  陈星河这才起身打开门。
  周宇尘手上抱着一个陈旧的小枕头,陈星河看了他一眼,皱了下眉,表达出来了明显的不欢迎:“你带枕头干什么。”
  周宇尘低头看着枕头上已经被磨得破旧的绣花,这只枕头曾经是陈星河的,上面的绣花是夏若檀亲手绣的。
  他刚一出生就被周正清从夏若檀身边抱走了,不然她会掐死他,一直到四五岁他才被从外面带回来。
  最初的一个月陈星河不知道他是周正清的孩子,为房子里来了这么一个漂亮的小男孩而高兴,这是他见过的第一个跟他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因此对他很热情,高兴地带着他在房子里到处跑到处玩。
  每到晚上周宇尘就会抱着这个小枕头敲开陈星河的卧室门,跟他挤在一张小床上。
  直到陈星河知道他的身世,再也没让他进过他的房间,看向他的眼神跟看着周正清没有区别,眼里只有恨意和诅咒。
  那短短的一个月是他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从此他再没看见陈星河对他笑过,分明他们是彼此在这个世界上血缘最亲近的人。
  陈星河眼神疏离地看着周宇尘:“她让你带了什么话?”
  周宇尘把自己带来的小枕头放在陈星河的枕头边:“许潜给她准备了一件妈妈穿过的明黄色的裙子,似乎是特地针对你和我的。”
  周宇尘脱掉拖鞋,像小时候一样躺在陈星河的床上:“她还说让你小心,别着了许潜的道,说她不会让自己成为许潜威胁你的工具。”
  陈星河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周宇尘:“从我的床上下来。”
  周宇尘拽了拽被子,往床沿边挪了挪:“我只占三分之一,半夜不会打呼噜,也不会抢被子。”
  “你不会抢被子,最会抢被子的人就是你了,”陈星河嘲讽地勾了下唇,“从我的床上下来。”
  周宇尘抬了下眸:“她还有别的话让我带给你,是很重要的话,明天一早我就告诉你。”说完闭上了眼睛。
  陈星河站在床边,用脚踹了周宇尘一下:“下来!”
  要是许嘉海敢这么赖在他床上,不出三秒钟许嘉海就会变成一具尸体。
  对于周宇尘,陈星河对他的感情很复杂,一方面恨他身上流着周正清的血,他的出生和存在就是罪恶的,一方面又忍不住透过他的脸看夏若檀。
  明天就是夏若檀的忌日了,最终陈星河还是上了床,他睡在里面,后背与周宇尘隔开,不与他贴着。
  黑暗中,周宇尘的声音响了起来:“能跟哥哥在一起,就这么死了也很好呢。”
  陈星河往墙里面靠了靠:“闭嘴!”死病娇。
  周宇尘笑了一下,没再说话,听着陈星河的呼吸声,直到天快亮才不舍地闭上眼睛睡了一会。
  窗外传来鞭炮声,将宁静的村子唤醒,陈星河从床上下来,看着熟睡中的周宇尘:“起来。”
  周宇尘慢慢睁开眼睛,从床上坐起来,揉了下眼睛,眼神带着刚睡醒之后的惺忪,显得柔和,这让他看起来跟夏若檀更像了。
  陈星河偏了下眼,对周宇尘依旧没什么好脸色:“现在可以说了吧,她还给我留了什么重要的话。”
  周宇尘从床上下来,踩着自己的拖鞋,转身拿起床头的枕头,起身,慢慢地往门口挪去,他连陈星河的眼睛都不敢看:“该说的昨天晚上我已经都说完了,没有别的话了。”
  说完拉开门把手。
  陈星河往前跟了几步,抓住周宇尘的肩膀,狠狠把他往后一带,脸色带着被欺骗和愚弄之后的恼怒:“别跟我耍这种无聊的小花招。”
  周宇尘从陈星河眼里读到一丝厌恶,垂了下眼,笑了笑:“今天是妈妈的忌日,她肯定不想看到你生气。”
  陈星河松开手:“别在我眼前晃,有多远走多远。”
  院子外面响起一阵乐声,操办婚事的村民们来了。
  苏瑶看着眼前的明黄色裙子,犹豫片刻还是穿上了。
  客厅里已经来了很多人,许小婉被簇拥着坐在梳妆台前,一个妇人正在给她梳头。
  满屋子的女人,只有一个男人,许嘉海。
  许小婉手上拿着一个带流苏的发簪,转头问许嘉海好不好看,许嘉海看了一眼,笑了笑:“好看。”
  许小婉开心地把发簪插在梳好的发髻上,对着镜子照了照,脸颊红红的,像一个真正的陷入爱河的新娘。
  梳头的妇人把苏瑶叫过来,给她梳了一个公主头。两边的头发编成松软的辫子,扎在脑后,上面别着一个小雏菊发卡,下面的头发散下来,披在肩后。
  她的头发像夜一样黑,铺在一片明黄上,两种颜色互相撞击,热烈得像午后阳光下盛放的雏菊。
  上午十点钟,喜庆的乐声由远及近,一行人从村西头走了过来,为首的是穿着一身大红色喜服的陈星河,一旁是穿着粉色衬衫的周宇尘。
  苏瑶从院子里出来,站在大门口往陈星河的方向看过去。
  他看见她,微微怔了一下,视线便粘在她身上撕不下来了。
  两人隔着喧闹的鼓声和人群对望,苏瑶从来没见过陈星河穿大红色的衣服,他的皮肤很白,头发和眼珠漆黑,血一般大红的衣服把他衬托得像个妖孽。
  苏瑶作为女方的亲朋好友,站在门口,跟其他人站在一起,问新郎讨要红包,给了红包才能进门接到新娘。
  苏瑶没有玩闹的心思,连演都不想演,满心都在盘算警方的行动。
  剩余的心神在陈星河身上,她的视线略过那抹大红,停在他的嘴唇和凸起的喉结上,莫名想到了圆房两个字。
  陈星河身旁的人在发小红包,他自己没动,垂手站着,神色清冷。他从踏进这个村子的第一天就是这样,懒得演戏,不跟任何人亲近,看上去比这些杀手们更冷血。
  只有在看着苏瑶时他眼里的冷意才会融化,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无论在什么情境下,他看见她时唇角都会忍不住地微微上扬。
  下午五点钟,夕阳西下,天边涌动着大片大片灿烂的晚霞。
  霞光似火又似血,铺在远远近近的丛林山脉上,将半边天都染红了。几缕橙色的强光穿透云层,砸在村子大大小小的青砖红瓦上,像利刃自天穹之上斜射下来。
  苏瑶走进宴会厅,不动声色地观察了一下,中间坐着的是村民,角落的三张桌子坐的是人质。
  人质的年龄大小不一样,最小的三四岁,大的十三四岁,大多数集中在十岁以下。他们很少有机会被放出来,神色有些惶恐。
  苏瑶往主桌上看过去,许潜坐在主位上,身上穿着一件米色对襟衫,干瘪苍老的脸上带着微笑。
  这个残忍嗜血杀人无数的老杀手有着出乎寻常的敏锐,像是背后长了眼睛一样,转头看了苏瑶一眼,等她走过来,满意地笑了一下:“你穿这身衣服很合适。”
  苏瑶挑了下唇,没说话,视线盯着许潜脖子上那一大片丑陋可怖的疤痕。
  许潜摸了一下自己的脖子,声音沙哑:“知道这是怎么来的吗?”
  苏瑶没有表现出任何兴趣,直到许潜扯着唇角说道:“是被人咬出来的,你见过啃人肉喝人血的人吗?”
  许潜笑了笑,脸上又干又老的皱纹让他看起来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然而也仅仅只是像。
  苏瑶坐下来:“你既然知道陈星河恨你恨不得吃你的肉喝你的血,你还敢把最疼爱的女儿嫁给他,就不怕他一刀把你的女儿宰了吗?”
  许潜看了看苏瑶身上明黄色的裙子:“知道我为什么不选周宇尘吗?”
  “跟周宇尘不一样,陈星河是那个温柔善良的女人亲手抚养的孩子,他就算恨死我也不会对无辜的小婉下手。”
  苏瑶紧紧咬了一下自己的后槽牙,的确,这个老疯子一个字都没说错。
  晚上六点半,天已经全黑了,整个村庄没入黑暗,大红的灯光隐在其中。
  苏瑶走到门口,抬眸看了一眼村子外面茂密的树林山峦,她知道,在她看不见的地方埋伏着大约五百多名专案组警察、武警、森林警察。
  王副局的指挥车就停在十公里外,只要她、许嘉海、陈星河中的任何一个发出信号,警方就会按计划包围这里。
  苏瑶转身往宴会厅里走,伺机寻找把人质转移到安全地点的办法。
  几乎全村所有的人都聚集在了这里,硬抢明显不行,抢不过,也太危险。
  最好的时机应该是喜宴结束之后,人质被押回囚禁地点的路上。
  苏瑶默默观察了一下,看押人质的一共五个人,手上都有枪。她在思考,怎样才能悄无声息地把这些人质救下来。
  许嘉海正站在门边一口一口地抽烟,苏瑶走过去,低声问道:“有办法吗?”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