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宇尘很认真地想了一下:“没有。”
他的人生只有夏若檀和陈星河,但他们并不喜欢他。
小的时候他不懂,拼命讨好他们,后来他懂了,因为他身上流着周正清的血,流着那个魔鬼的血,他哪怕是死了都无法改变这个事实。
周宇尘转过身,看着玻璃窗上的自己,微微偏了下头,衬衫领口下露出一小片红色的痕迹,那是他最想亲近的妈妈掐出来的。
她想杀了他,对所有人都那么温柔的妈妈唯独想杀了他。
都说小孩子的恢复能力好,受过伤的痕迹很快就能好。可二十多年过去了,他脖子上的掐痕半分也没有变淡,并且会在每个午夜时分徒然收紧,掐得他喘不上气。
苏瑶看了看周宇尘,她一直认为他是一个很可怕的人,浑身上下哪哪都透着病态,现在看看,他的一切都取决于陈星河。
倘若陈星河是个丧心病狂的犯罪分子,周宇尘一定也是。所幸陈星河是个警察,周宇尘虽说没干什么好事,却也没干什么太坏的事,除了掐死猫咪和击毙杨习文。
苏瑶看着周宇尘这张跟陈星河相似的脸:“听我一句劝,赶紧离开这儿,回云江自首,坐几年牢就能出来重新做人了。”
周宇尘有点开心地说道:“你是在关心我吗,除了......”
他想了好几秒,却连一个人名都想不出来,但他依旧很高兴:“算了,你是第一个关心我的人。”
苏瑶:“其实陈星河对你也算是不错了,你是周正清的儿子,他没仇视你,还把明月的猫放在你那养。”
这一点也是苏瑶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以陈星河的性格,他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想见到周宇尘。
听着苏瑶的话,周宇尘的眼睛一点点亮了起来。
苏瑶:“......”这个人竟然比许小婉还好哄。
院子里传来一阵脚步声,苏瑶走到窗边,撩开窗帘往外面看了一眼,是许小婉和许嘉海回来了。
苏瑶边看边对周宇尘说道:“你从客厅后面的窗户走。”
她一转头,看见周宇尘已经消失了,桌上她的那盆小雏菊不见了,还有早饭时陈星河在桌子下面偷偷塞给她的那颗桃子味的软糖也不见了。
苏瑶气得追了出去,只看见客厅的窗帘动了一下,周宇尘抱着她的小雏菊翻出窗户,沿着小路走了。
苏瑶捡起手边的一块小石头,狠狠朝周宇尘扔了出去,后者背部被击中,转头朝她笑了一下,抱着小雏菊走了。
苏瑶一看,她扔出去的根本不是一块普通的石头,看样子像是一块翡翠。幸亏地上是泥和草,翡翠没碎。
苏瑶只好出门捡回来,等这儿被警方攻陷,这块翡翠就是赃物。
下午苏瑶和许嘉海继续跟着许小婉出去玩,许小婉带他们去了村子外面,说要是村子里发生了危险,就让他们沿着她带他们走的路跑出去。
苏瑶不解道:“村子里怎么会有危险呢?”
许小婉脱掉鞋袜,弯腰卷了卷裤脚,踩进眼前的一汪溪水里:“万一发生火灾,或者野兽袭击村庄什么的,这些都是危险。”
苏瑶坐在一块被溪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石头上,想到上午在许小婉的房间里搜到的枕头,里面藏着的几张像纸一样的东西她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看。
许嘉海看着许小婉:“要是发生危险你跟我们一块走吧。”
“我啊,”许小婉站在清澈的溪水里笑了笑,“我就算了,我出不去了。”
许嘉海还想说什么,许小婉撩了一捧水往许嘉海身上泼,水珠溅了她自己一脸:“嘉海哥,你是个救死扶伤的医生,我觉得你很了不起。”
许嘉海摘掉眼镜,借着擦镜片上的水珠的机会,轻轻揉了下眉心。
苏瑶从石头边起身:“我鞋子湿了,回去换鞋,你们先玩。”这样的谎话也就许小婉会信了。
苏瑶回到许小婉的家,想去她房间里看她在枕头里面藏了什么,发现她的房间被锁上了。
苏瑶悄悄绕到窗户后面,想从窗户进去,窗户也被锁了。
晚饭后,许小婉收拾碗筷时苏瑶把许嘉海叫到自己的房间,低声对他说道:“许小婉对我们起疑心了,还有三天,这三天行事小心一点,不能让她发现我们的身份。”
许嘉海往窗外看了一眼,许小婉正站在井水边打水洗碗。
许嘉海卷了卷衬衫袖口:“我去帮她洗碗。”
“对了,”许嘉海走到门边,转过头,好心提醒苏瑶,“晚上睡觉把门窗锁好,防火防盗防色狼。”
今天一整个白天苏瑶都没见过陈星河,他说今天晚上来找她。
苏瑶洗漱好,躺在床上,关了灯,一边在脑子里回忆村子里的地形,一边等陈星河。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口盯梢的人都换了两轮了,陈星河还是没来。
苏瑶担心陈星河,从床上坐起来,靠墙站在窗边往窗外看去。
黑暗中,她腰上搭过来一双手,后颈被温热的唇瓣吻住,男人低沉急促的声音传了过来:“想死哥哥了。”
苏瑶转过身,拉着陈星河的手带他上床,放下床帐。
男人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沙哑:“跟别人的新郎官在一起鬼混,是不是特别刺激。”
苏瑶打了下陈星河的头:“刺激个鬼,我怕你的影子映在窗户上被外面的人发现,躲进蚊帐里比较安全。”
“先说说,你白天干什么去了,婚礼那天的行动计划是这么考虑的,跟王副局对过线了吗?”
这些问题陈星河一个都不想回答,他看着她的眼睛:“你想我吗?”
室内光线昏暗,没人能看见她红了脸:“想,想死了,每天都想,想赶紧把这里的事情了结,平平安安地回云江跟你结婚。”
陈星河满意地勾了下唇,抱着眼前的女人,用自己的身体压着她,低头吻她的嘴唇、眼睛、耳朵、脖颈。
许久之后,他呼吸粗重地扯她的衣服,被她抓住手腕,软着声调训斥他:“现在不是可以乱来的时候,你忍忍,等回去,等回去了。”
男人像一个饿极了的野兽:“就一口,给我吃一口。”
两人紧紧抱着,在床上滚着,彼此喉咙里发出难以抑制的喘息,木质的单人床经不过这番折腾,发出轻响,咯吱咯吱,在夜色中显得十分狂野。
“砰砰砰”,门外响起敲门声,许小婉的声音传了进来:“陈姐姐,没事吧?”
苏瑶把陈星河从自己身上推开,整理了一下被揉乱了的衣服,冲门外喊道:“没事。”
许小婉还想说什么,外面传来许嘉海的声音,把许小婉的注意力吸引过去了。
陈星河又要缠上来,被苏瑶拒绝了:“别这样了,先干正经事。”
男人用舌尖舔了一下自己的嘴唇,眼神暧昧地看着她:“这不就是在干正经事吗,你就是我的正经事。”
他把干字咬得很重,清楚明白地表达出了自己想大干一场的决心。
“方圆四公里全是杀人不眨眼的杀手,你居然还能浪得起来,”苏瑶从床上下来,抓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口,让水里的凉意冲淡刚才被点起来的火,“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今天白天干什么去了?”
她不敢再带这个老流氓上床了,选了一个避开窗口的墙边站着,正要说话,闻到一股血腥味。
她的瞳孔骤然放大,走到陈星河身前,在他身上摸了摸,低声道:“你受伤了?”
陈星河伸出自己的手腕:“是啊,被蚊子咬了好大一个包,你还没给我吹过呢,快给我吹吹。”
苏瑶掀开陈星河的衬衫下摆,在他左侧腰上看见一个被鲜血染红了的绷带,气道:“受伤了怎么不说!”
她要是知道,刚才就不跟他在床上那样滚着闹了,她肯定碰到他的伤口了,不然不会渗血。
陈星河:“就怕你不让我亲热才没说的。”
苏瑶又生气又心疼,恨铁不成钢:“是命重要还是亲热重要?”
陈星河理所当然地答道:“当然是亲热重要。”
苏瑶对这个老流氓无话可说,转身从包里拿出来许嘉海给她准备的小药箱,摸黑给陈星河换药:“怎么伤的?”
“我去了囚禁人质的房子,不小心被一个杀手刺伤的,”在心爱的女人面前,陈星河抬了抬下巴,很有高手风范地冷笑一声,“一般的杀手当然不可能伤到我。”
苏瑶:“对对对,你最厉害,你是全世界最厉害的男人。”所以请您赶紧说重点吧。
陈星河:“一个五岁的小孩,刚被拐来两个月,昨天在围场上看见的时候还是个哭着找妈妈的奶娃子,今天就竟然敢拿刀刺人了,是我大意了。”
苏瑶问道:“王副局那边呢,你们打算怎么行动?”
陈星河:“三天后,这里所有的人都会去参加喜宴,包括那些人质。想办法保证人质的安全,同时王副局会派人悄悄解决守在林子外面的守卫,埋伏起来,等时机一成熟,跟我们来个里应外合,一举剿灭。”
苏瑶的右眼皮子突突直跳,担忧道:“可是,许潜知道你是卧底,也知道外面有警察埋伏,肯定会在婚礼那天有所防备,没准会故意挖个大坑让警方往里面跳。”
陈星河:“这场决斗的关键是那三十五名被绑架的人质,只要保证人质的安全,再大的坑我们也得往里面跳,不会再有比这次婚礼更好的机会了。”
苏瑶点了下头,的确,时间拖得越久,那些被抢来的孩子越危险,他们会被同化为跟这个村子里的每一个人一样的杀手。
他们要救的不只是那些孩子的命,更是一个个干净的灵魂。
苏瑶看了看陈星河,笑着说道:“暗夜点血玫瑰同志,我发现你是个好警察哎。”她以前一直觉得陈星河不像个好人。
陈星河从来不认为自己有多光伟正,他拿起随身带来的一大包糖果,拉起苏瑶的手:“走,跟我约会,我带你出去玩。”
苏瑶收回手:“不去,都这个节骨眼上了,还是应该稳妥一点,安全第一。你要是想玩,等事情结束了我陪你出去玩。”
陈星河弯了弯唇角:“等事情结束了谁还要出来玩,应该要待家里颠龙倒凤才对。”
苏瑶红着脸笑了一下,被陈星河带出了房子。
看起来陈星河这几天已经把这里的地形和守卫分布情况摸透了,到着她七绕八绕,安全地来到了囚禁人质的地方。
到了房子后面,陈星河打开带来的糖果,跟苏瑶一块,在每一个房间的窗台上都放了一颗糖。
陈星河转过头,在一片漆黑璀璨的星空下看着身侧的女人。
就像当年他从她手里抢走了一颗糖一样,他靠着那股甜味支撑了很多年。希望这些孩子吃了糖,也能坚持下来,他们只要熬过三天就够了。
苏瑶捧着陈星河的脸,在他唇上亲了一口:“你可真是个浪漫的小甜心,这些孩子会感谢你的,陈警官。”
陈星河傲娇地撇了下嘴,低头看了一眼自己腰上的伤:“你以为我是来发糖的吗,我有那个闲心跟这些小屁孩肉麻兮兮吗,我是来报仇的,本仙男可是很记仇的。”
正说着话,最边上的一扇窗户被打开了,一个五岁的小男孩睁着一双雪亮的大眼睛,委屈地扁了扁嘴:“怎么他们都有糖,没有我的!”
陈星河无比恶劣地挑了下唇:“你说呢。”
小男孩哭了起来,哇哇叫着要糖,陈星河记仇,不光不给,还一连剥了两颗放进自己嘴里。
苏瑶觉得刚才那一通彩虹屁白夸了,陈星河这波操作对一个小孩子来说太残忍了,别人都有就他没有,没有小孩能受得了这个。
苏瑶看不下去了,从陈星河手里抢过一把糖,全给了那个小男孩。
离近了看苏瑶发现这个小孩有点眼熟,喊了声:“阳阳?”
小男孩擦了擦眼泪:“你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苏瑶确认,这个小孩就是吴向阳,之前在乡里看见他妈妈拿着寻人启事到处找他的那个。
她暗暗下决心,一定要把这些孩子全部救出来,送他们回家找他们的家人。
很快,陈星河和许小婉结婚的日子就到了。
前一天的晚上,村里一群女人来到许小婉家门口,说是给新娘子送嫁衣的。
许小婉走出院子,打开门让她们进来,两个有经验的妇女帮许小婉试嫁衣。
为首的一个妇人捧着一个黑色的盒子走到苏瑶面前:“这是给你准备的衣服,明天参加婚礼穿的。”
苏瑶以为这些人把她当成伴娘了,不太在意地接过盒子:“谢谢。”
妇人看着她,弯了下唇角:“你试一下大小,有不合适的地方现在就可以改。”
这个村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杀手,眼前的妇人也不例外,即使已经四五十岁了,她的气质依旧清冷可人,身上一丝赘肉也没有,一双手不像是拿针线缝衣服的,更像是拿刀杀人的。
苏瑶打开盒子,里面是一件明黄色的裙子,裙子上绣着精致的白色绣花,裙摆层层叠叠地荡漾开,像一朵迎风盛放的小雏菊。
第105章 婚宴。
明黄色的裙子温柔热烈得耀眼,苏瑶把裙子从黑色的包装盒里拿出来,指尖触到一片柔软。
她耳边骤然响起在那栋漂亮的别墅里周宇尘对她说过的话。
“你闻到血腥味了吗?”
“妈妈就是在这儿倒下的,那天她穿着一件明黄色的裙子,裙摆层层叠叠,像太阳一样耀眼,她用自己的身体护住了哥哥。”
“二十一年了,哥哥被一名警察收养后再也没来过这儿,我猜他是不敢从这条路上走过去。”
世界上没有这样的巧合,没道理他们会准备一条跟夏若檀逝去一模一样的裙子给她穿。苏瑶心想,许潜已经知道她是谁了。
一阵穿堂风吹进来,室内像是结了冰,苏瑶感觉浑身发冷。要是当年的场景重现,许潜当着陈星河面对她一枪爆头,就像当年夏若檀在他面前倒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