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作清高,其实内里比谁都贪恋权势和金钱。
安然深表同意,她也看不惯隋懿那死妈样,跟谁欠她几百万似的,但她历来坚信不能以貌取人,不能因为长相就轻易否决一个人,“那你再给我讲讲他们家的事呗,你记忆里总不能全是他们家的坏,一点好也没有吧?”
萧若玲眯着眼想了想,“做好事吧,好像还真有一桩,不过,都是我爸妈说的,不一定保真,啊。”
“快说,我就爱听八卦,管它真不真。”
“那时候宋家因为曾在解放前几年收留过一对年轻夫妇,听说是在R军里当卧底,干地下工作的,当年躲在他们家躲过了追捕,解放后受到区里和街道的表扬,街道上才允许他们家继续当小业主,不然多少人都搞公私合营了。”
因为有过“红色”背景,所以街道上也网开一面。
但萧若玲有点不屑地说:“我看着是他们赌对了呗,他们收留人家的时候世界反法西斯同盟都成立一年多了,太平洋战场都出现转折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R军投降是早晚的事儿……那时候谁不想干点对政府投诚的事啊?人家那对夫妇据说是怀着孕的,如果不在他们家耽搁的话,早就上了港城的轮船,早早回瑞士了,人家又不是沽名钓誉的……”
安然一愣,打断道:“什么怀孕夫妻?”
“俩人是归国爱国华侨,他们祖父母辈一直定居在瑞士,当国内处于水深火热的时候毅然决然回国投身抗日救亡事业,卧底在敌方阵营里,提供了很多重要情报……一个是日军驻海城报社的记者,一个好像是专门研究核物理的大学老师,就说这样的人吧,也不是宋学山和隋懿能接触到的,对吧?”
既是华侨,有外国护照保驾护航,又是为当时日军自己的报社工作,再加上一个是大学教师一个是记者,多么体面的身份,一个洗脚的小业主怎么可能接触得到呢?这也是萧家看不惯宋家的原因,总觉着自从有了这层“红色”背景,一家子尾巴都能翘上天了。
作为一名华国人,安然不可能记错,日军投降是1945年,“那对夫妇在宋家避难的时候是哪一年?他们啥时候离开,离开的时候是大着肚子还是已经生下孩子了?”
“我妈说那年我二哥刚出生,是……1943年,不会错,我哥出生后没多久,我们家就搬走了。至于离开的时间,好像谁也没注意,等街坊们知道这件事的时候,他们已经走了。”
没有人看见,那也就是除了宋学山和隋懿,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孩子出生没,如果已经出生的话,孩子生在了哪里?有几个?为了逃命,他们会不会把孩子托付给别人?
不是安然阴谋论,是这样的事在那个年代就是合理的。有舍身为国的英雄,也有愿意把英雄的孩子视如己出养大的普通老百姓,因为一旦英雄父母被捕,R本人为了撬开他们的嘴,什么丧尽天良惨绝人寰的事干不出来呢?
把孩子托付给可信之人,既是父母的本能,也是为了在被严刑逼供的时候少一个把柄——大人可以慷慨赴死,却无法看着婴儿被残杀。
而宋致远的出生年份也是1943年,安然不得不多想,毕竟宋家对宋致远的态度,真的不像亲生父母该有的样子,这压根就是虐待。谁家父母会虐待自己亲生孩子呢?那么好看那么天赋异禀的孩子,有什么理由虐待呢?
所以,安然不得不怀疑,宋致远到底是不是亲生的。如果没有这对夫妻的事,安然还真从来没怀疑过老宋的身世,可现在嘛……总觉着有点什么,尤其是宋明远看见两个一模一样的“宋致远”的时候,不是普通人该有的好奇,不是震惊,而是害怕和惊恐,他到底是知道些什么?
萧若玲一走,安然就在想,要怎么讨这份公道,她拜托萧若玲给她父母打电话问一下,还记得那对抗日救亡工作者的名字吗,瑞士籍的华人,而好巧不巧的,宋明远和老二去前几年定居的地方也是瑞士。
安然曾经问过宋致远,他两个哥哥一开始去留学去的是港城,留学期间应该是没挣到多少钱,但后来去了瑞士以后忽然就摇身一变成为有名的华人富商,涉足的行业也越来越多……在那边没有受到点什么帮助,安然不信。
她就是白手起家的商人,她知道白手起家意味着什么样的艰苦和困难,尤其是两个语言不通的身材矮小的男人在异国他乡,想要凭借自己的能耐白手起家,几乎是不可能的。
安然完全有理由怀疑,宋明远兄弟二人的成功是不是跟当年他们父母帮助过的那对夫妇有关系。
所有线索一股脑冲出来,心里有个猜想呼之欲出,但安然硬生生给它按下去,她觉着在没有证据之前先不能想这些。
夜里睡得不是很安稳,宋致远回来她知道,“回来了?”
男人只是“嗯”一声,随便洗漱一下就欺身过来……这种时候,性可能是一种安慰,不是肉体上的,而是心灵上的慰藉,让他知道这个世界还有人陪着他,还有人在意他,所以安然虽然没啥想法,但还是配合他了。
第二天一早,两个人都有黑眼圈。没办法,昨晚折腾了两轮,一直到凌晨四点多,毕竟也是三四十岁的人了,没黑眼圈是不可能的。
安然坐在妆台前擦雪花膏,从镜子里看着他,说:“今天中午我不回家吃了,你也别做了,食堂随便吃点吧。”这半年来她没时间都是他在做,虽然味道不怎么样,但至少态度还行,值得鼓励。
“嗯。”
安然回头看了一眼,见他紧闭双眼,懒得动弹的样子,什么也没说,给他掖了掖被角就走了。
***
厂里今天还挺热闹,安然刚到门口就发现,大家伙热火朝天的倒腾宿舍呢。
安然一头雾水,“老杨你们干啥呢?”
“那位港城的宋老板说,他愿意买下咱们积压的布料,所有。”
安然一愣,“六十吨?”
“对。”杨靖平时多沉稳个人啊,现在也藏不住的喜上眉梢,高兴得牙花子都露出来了,“厂长你可太有先见之明了,他说他全要,咱们有多少他都要,而且是比市面上高5%的价格,咱们这一波能直接挣四十万,四十万啊……”
都高兴得语无伦次了他,“他说他的人已经等着了,先腾几间宿舍给他的班底,到时候会租用咱们的场地,把服装制造的活外包给咱们的工人。”
可安然一点也不高兴,甚至是生气,非常生气!
四十万除掉二十万贷款以及利息,也就是十几万而已。对,在以前的东风纺织厂来说,十几万的净利润已经算相当不错了,可安然想的不是这么点苍蝇腿啊,她顶着这么大的压力贷款生产这么多东西不是为了挣这点小钱!
抢了她准备挣大钱的原料不算,还想租他们场地,用他们的人,搞不好货款也要最后他回款了才能付清……合着就是用东纺的人,用东纺的地,赊着东纺的原材料,赚他宋明远自己的钱?
这他娘的,安然长这么大还没这么气过,当她安然是死的啊,杨靖几个老实人昨晚怎么被忽悠的她不管,这厂里没她点头答应,这事就做不成。
“都给我住手。”
杨靖一愣,“小安你说啥?”
安然按捺住不冲他发脾气,毕竟他也是为厂子出路发愁,没坏心没坏心,这么安慰几次之后才能心平气和地说:“我说住手,我不同意把咱们的布料卖给他。”
“为……为啥?”
“原因我待会儿说,让工人都停下,不能再给他搬了。”这么匆忙就要给他们腾地方建裁缝车间,想得美。
杨靖这人有个好处,那就是听安然的话,哪怕是他觉着毫无道理的话,也不会当着工人的面跟她杠,忙叫工人停下,“大家先去休息吧,待会儿会通知大家。”
他连忙追上安然的脚步来到办公室,把门一关才问:“小安这到底咋回事啊,你把他找来不就是为了处理咱们这些积压的成品吗?他昨晚也说了,到时候会有他的人教咱们,手把手把咱们教会,而……”
“而且不收学费对吗?”安然冷笑一声,这个宋明远还真是老狐狸啊,“不收学费,还承诺把咱们的工人教出师,到时候咱们就能独立开服装厂了对吗?”
杨靖脸色讪讪的,宋明远承诺的可不就是这样吗?
安然叹口气,“我知道你们也是为厂子的未来担心,但我真的不会让大家吃亏,你们一直在内地,没接触过他那样的商界老油条,同样的话术换个方式就是为咱们好,给咱们救火,可他宋明远就是一妥妥的资本家,他能安啥好心呢?”不是杨靖几人笨,只怪对手太狡猾。
“我就直说吧,我铆足了劲生产这么多布料出来,不是‘成品’,而是‘原材料’,我要用这些布做服装,直接卖服装,不是卖给国内老百姓,而是外国人。”
刚从隔壁过来的秦京河和孔南风也傻眼了,“卖给外国人?做出口?”
“对,我们一定要出口,这么多布都是我囤积来自己用的,不是给他宋明远做嫁衣的。”自己做出口准备挣上七位数的,他十几万就想撬走。
“可是……咱们……”
“我知道你们想说咱们没技术,没条件,但相信我,我把他请来,就是他能给我们提供一切我们没有的东西,技术、设备、资金和销路。”安然嘴角含笑,宋明远想大鱼吃小鱼玩资本割韭菜那一套,她安然就要做那条让他下不了嘴的“小鱼”。
“那他也不会拱手相让吧?”这么多好东西,可是实打实的钱啊,即使跟小安的爱人是亲兄弟,但这个大富豪也不是能给亲戚送钱的傻子吧。
“所以才需要咱们齐心协力,不被他的糖衣炮弹所迷惑,也不要被他的话术绕进去。”安然心说,这个时代的内地人,但凡是听说有港城人愿意让他们做加工厂,谁不高兴啊?可明明是付出最多的,无论人力财力还是环境的代价都是最大的,可到头来只拿到一点辛苦费,利润的大头还是在宋明远那样的人手里。
她安然这次要做的,就是让宋明远有来无回,想吃她?没门儿!
“大家把已经腾出来的地点撤销,让工人们不要停工,该干啥还是继续干,老孔你三姐夫那边怎么说?”
孔南风忙说今晚就有空,已经约好了。
安然当即答应,“行,那晚上老秦咱们三人一起去,老杨你在厂里盯着,无论宋明远找你说啥你都不能同意,只说‘等厂长回来过会民主决议’就行。”
众人忙答应,这小安一回来,虽然是批评了大家,但大家谁也不难为情,不生气,因为小安说的就是对的啊,小安身上这股子劲头就是她最吸引人,最有人格魅力的点啊!
当然,为了防止宋明远再出幺蛾子,安然把得力干将张卫东留下来,让他跟杨靖打个配合,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他也能随机应变。
因为是约了晚饭,安然也就不回家了,直接给研究所去个电话告诉老宋,自己不回家吃饭了,估计得八九点才能到家,让他晚饭自己解决。
而宋致远呢,今天在实验室头都是昏的,比熬一个通宵还昏,昏到他都不敢碰任何一台设备任何一张图纸,只是去新的选址基地看了看工程进度。京市那边已经给批下来了,以后包括现在这座山在内的方圆九千八百亩的地盘,从上上个月开始都是研究院的。
而且,因为骆驼国的款项已经打过来了,他们研究院的一切建筑成本全部到账,现在啥也不缺,就缺工人,赶紧把实验楼、办公楼、组装车间和试飞场地建造出来,他们就能搬迁了。但建筑不是一天两天搞得起来的,他现在就想趁着空闲先招兵买马。
近万亩的研究院,需要的人手至少要翻五倍。
自从杨宝生和邢小林的事情以后,对于招人,尤其是不熟悉的人,宋致远非常忧虑。
到底要怎么招,才能最大可能的少招到一些不合适的人呢?李小艾的意思是,直接去工业大学招相关专业毕业生,采取学校推荐的形式,他们去了经过几轮考核,合格以后再进来,然后先从边缘的基础的岗位做起,其他核心岗位还是由团队里的老人负责,等时机成熟再带徒弟。
这算是比较保险的方法,宋致远对这些人事培养的工作几乎可以说一窍不通,他请教过高美兰老太太,老太太说这个法子好,现在上大学有严格的政审,学校可以根据大学四年期间的思想政治表现和学习成绩来一份大名单,然后再根据笔试和面试筛掉一些不合适做科研的……这已经算是目前最保险的法子了。
既然老太太都说行,那宋致远就决定按这个来,正好现在是大四学期开学,他可以跟部委里说这事,让他们跟教育部的协调。
宋致远就是这样的人,虽然心里受伤,但他知道自己该做什么要做什么,就是天大的事也不能阻止他干工作,忙乱了一天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一看时间都九点半了。
“还没吃饭吧?”妻子已经回来了,正往脸上贴着些黄瓜片,不敢把嘴张太大,怕黄瓜片掉下来。
“嗯。”
安然看他神色疲惫,就让他休息,自己进厨房给下了碗面条,煮得软烂软烂的,再往里头加两勺红烧碎肉的臊子。
刚吃上,电话机就响了,安然赶紧跑过去,听筒里传来熟悉的闺女的声音,两口子的心情同时变得美妙起来。
小姑娘学习比在书城市还努力,每天按时早睡早起,据她自己说身高居然又长了一点,现在已经是快一米六八的人了。一间宿舍住两个人,但姚老为了方便跟她联络,给她申请了单人间,衣食住行一应俱全,甚至都能做饭呢!只不过可惜的是,她作为唯一一个不会做饭的安家军,看着锅碗瓢盆也犯难。
那边的饮食口味刚开始吃还行,这连续吃一个多月觉着特别淡,没有重油重盐重辣,每天都处于吃不饱的状态,她可怜兮兮说自己都瘦了。
老宋嘴里的红烧肉一瞬间就不香了,“那你就别在学校吃,多出去下馆子,钱不够我们给你寄,啊。”
小野嘻嘻笑,说这边的女生都喜欢瘦,瘦才漂亮,可把老宋心疼坏了,一个劲安慰说不要瘦,瘦不好看,在大陆这边就喜欢白白胖胖的,喜庆。
安然在一边憋笑,小坏丫头,蔫坏蔫坏呢,安然才不信她会是那种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孩子,她也没有一般女孩子在意自己的容貌和外形,所以压根就是逗老宋,还把他逗得团团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