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没一会儿,小野又甩出一个重磅炸弹——“前天我走街上有星探搭讪我,想要让我去报名参加港城小姐选拔,以后能当大明星呢。”
老宋筷子都惊掉了,“猫猫,乖,听爸爸的,好好搞科研,演戏没意思。”
“你演过啊?”
老宋咽了口口水,不说话了。
安然一把抢过话筒,严肃地说:“安文野你爸说的没错,我们不同意你去当演员。”她不是老顽固,而是当阿飘的时候见过太多不好的事,闺女明明能靠科研实力吃饭,为什么一定要靠脸呢?
小野撅撅嘴,“行啦行啦我知道,真是一对老古董。”不过,是她最爱的老古董啦,话锋一转,“妈你的工作怎么样了?”
安然今儿心情好,也愿意跟她说两句,这孩子是从小就很敏感很聪慧,自己的喜悦藏不住的——她今晚和孔南风的三姐夫会面十分愉悦。
对方一直对她早有耳闻,这次正式接触之前她就已经去他们单位做过报告了,所以现在一听说是这位女厂长想要贷款,他立马说能贷,不仅二十万,能直接一口气贷三十万,只要多添几件抵押项目就行。这次安然是铆足了劲,把握十足的,所以压根不怕,贷得越多越好,当即说好,明天就让人过去签合同。
这大概就是人格魅力吧,就连孔南风也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个老古板的三姐夫,整个家族里最不好说话的三姐夫,居然答应得这么爽快。
当然,大家都是磊落人,知道彼此的人品,也不会往别的方面想,这单纯就是意外惊喜,一个能把东纺推上新台阶的意外之喜啊!
安然因为一高兴,还喝了点小酒,整个人身心都舒畅,说话也是格外的温柔,温柔得小野都受不了了,“我挂了挂了,你俩腻歪去吧。”
顺着好心情,安然又给儿子打个电话,聊得大同小异,发现他的思想已经钻出牛角尖了,安然也就放心了。
接下来几天,安然一边等着海城萧家的消息,一边加大产量,鼓励工人加班加点,给发双倍的加班工资,仓库里的“原材料”堆得原来越多,所有人跟她一条心都不着急了,反倒是宋明远着急了。
他先是让人来找安然,约安然见面吃饭,安然都不亲自出面,让张卫东一律回应不得闲,忙。
后来他实在绷不住了,自己找上厂来,安然依然是那句——不得闲,她准备自己开服装厂,特区那边的技术支持已经找到了。
这下,宋明远慌了,他带着这么多人过来,可不是来旅游的,这安然说甩他们就甩了,这留下个烂摊子他怎么搞?灰溜溜回港城吗?职工还不得笑死,对手还不得让他“名扬四方”?到时候他就得沦为整个港城的笑话。
所以,在连续吃了几次闭门羹之后,他终于心急火燎的不得不带着礼物,走进603的大门,亲自拜访这位被他伤透心的“三弟”来了。
而安然也在他进门的十分钟前,收到一封来自海城的信。
是萧若玲的父母写来的,因为感激她给闺女介绍了石万磊那么好个女婿,老两口不仅亲自多方打听、走访已经搬迁到各处的老街坊老邻居们,众人一起回想起了那对瑞士籍夫妇的姓名等重要身份信息……还想办法去博物馆里找到一封当年报道这件事的报纸,以及区里街道各级当年对宋学山隋懿夫妇的表扬令。
最关键的,报纸上还刊登有那对夫妇的照片,女人温婉可人,男人英俊潇洒,自有一股浩然正气,让人心生好感。
而更让人震惊的是,男人女人的五官和气质组合在一起,这他娘的跟宋致远和秦京河就是一模一样啊!
第135章 三更合一
基因的力量是强大的, 这在小野身上得到了验证。
安然的美貌和急智,宋致远严密的逻辑思维和为科研而生的大脑,都完美的在小野身上得到了延续。
同理反推, 宋致远的聪明理智, 秦京河的多才敏感, 以及他们几乎一模一样的相貌,总得有个来源……反正不是宋家和秦家那样的歪瓜裂枣能提供的基因。
安然在心里可以确定, 宋致远和秦京河很有可能是一对双胞胎,而且他们俩都是这对夫妇的孩子。
男人名叫宋竹隐,旧报纸上的他剑眉星目,简直就是宋致远现在的模样, 只不过眉宇间比宋致远多了一股郁气, 那样的社会环境之下, 即使是大学老师,也会有种郁郁不得志, 眼睁睁看着国破家亡的无奈。
女人名叫林婉茹, 眉目如画, 气质文雅,第一眼看上去安然觉着莫名的熟悉, 具体要说宋致远和秦京河哪里像她吧,像得不明显,但仔细一看, 下巴耳垂和那种淡定从容的气质, 就是如出一辙。
很明显,单从气质这一块来说,宋致远更像宋竹隐,秦京河更像林婉茹。
照片拍摄于1940年, 二十岁的他们回到海城,刚下轮船的第一天,提着皮箱,一身洋装,心却是真真的华国心。明明有那么优渥的家庭条件,完全不必要为生计而发愁的一对伉俪,却毅然决然自愿加入抗日救亡行动中来,女方以记者的身份深入敌营获取各种信息,为这场全民族参与的战争立下不小的功劳。
夫妻二人都属于天才人物,青少年时期因父母去世,移民海外投奔祖父母,短短几年时间考上瑞士苏黎世大学的核物理和新闻专业,不到二十岁又大学毕业,成为当地人人传道的“东方天才”。
如果继续留在瑞士或者欧洲,他们一定会按部就班毫无意外地成为上流精英,绅士和淑女,四方游历,儿女环膝,轻松获得社会各界的尊重与敬仰。
可是,他们并没有选择这条坦途,而是为祖国的生灵涂炭而悲痛万分,感同身受,他们放弃了岁月静好,尚未来得及举办婚礼就匆匆飞往港城,又从港城转邮轮回到海城。
宋竹隐先生当年一到上海滩就声名鹊起,一方面是因为他玉树临风的出众外表,一方面也是因为他的工作——瑞士苏黎世大学的核物理专业高材生。
当时国民政府虽然还没意识到核物理的重要性,但也对他极尽招揽之能事,R本军方也对他极为友好和青睐,希望能将他招致麾下,就是M国军方,也因为他的专业才能而屡次派出大使游说……不过,他一直淡淡的,明面上对任何一方势力都不偏不倚,明哲保身。
当然,背地里,他是选择了正义之师的。
只是可惜,还没来得及把自己的学术研究成果转化为对国家有用的信息,妻子的身份暴露,他们就只能选择逃亡。
本来,他们完全可以离开海城,去往瑞士的,因为他们的家族已经为他们准备好接洽的商船和随从保护人员,但因为林婉茹怀有七个多月的身孕,当时肚子大得足月一般,一面是不敢长途颠沛流离,另一面也是想要先避过风头,等一段时间如果风声小了的话还能继续潜伏。
恰在此时,同样姓宋的一户市井人家,因为妻子在女校教书而认识了林婉茹,提出可以为他们提供庇护之所的要求,夫妻俩一寻思就去了。
可惜后来孩子早产,他们藏匿在宋学山家的消息不胫而走,为了不连累恩人,他们只能匆忙逃走。
至于当时有没有带走早产的孩子,孩子到底生了一个还是双胞胎,那些老街坊们也说不清楚,因为没有人亲眼看见,只能凭感觉推测宋致远应该是宋竹隐和林婉茹的儿子……萧母费了很大力气,找到当年曾经见过宋竹隐的人证明,现在的宋致远很像他。
当然,这都只是间接证据,如果能有直接证据证明他的身世,该多好啊。
安然正想着,黑花凶巴巴叫起来,宋致远脸色淡漠地走进家门,宋明远紧随其后。
安然不动声色,把萧家寄来的所有东西收起来,“怎么回来这么早?”
宋致远瞥瞥身后的人,不言而喻。他今天本来正在看试飞场地的规划图纸,忽然保卫科的人说大门口有个自称是他哥哥的“宋先生”找他。
说实在的,他一点不想出去,近万亩的研究院,从新的在建的试飞场地到大门口,走路得半小时,车子被小安开走了,他不想走过去……不过,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萧若玲,愣是把她那辆全新的最拉风的摩托车借给他了,让他不去都不行。
此时,摩托车停在楼门口,还冒着热乎气呢。
这两口子的视而不见,让宋明远神色尴尬,但并未持续太久,他之所以还敢来,就是因为这段时间已经打探清楚了,宋致远和秦京河是两个完全没有一丁点联系的人,并非他一开始以为的兄弟俩相认后请他吃鸿门宴,他们各有各的家庭父母,压根就不知道四十年前的事。
既然如此,他有信心,前面能隐瞒四十年,现在依然能隐瞒下一个四十年,所以他还真就坦荡荡地来了。
他直接问:“安厂长,我能跟你谈一谈吗?”
安然用下颌角看他,“谈什么?”
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真是让宋明远愤怒到了极点,他一连吃了这么久的闭门羹,好不容易自己腆着脸找上门来她还是这副模样,怎么说自己在港城也是叫得上名号的企业家,大老板,来到内地哪里不是夹道相迎?这个女人她算什么?不就是一个国营厂的厂长吗,他随随便便拔根汗毛都比她的腰粗。
可是,他不能发火,他的厂子已经快一个月无货可发了,人嘛,总是得向金钱低头的。
“谈一谈厂子合作的事怎么样?”
安然冷笑,“用我们东纺的人东纺的地东纺的原材料给你赚钱的事吗?对不起,我不感兴趣。”
宋明远一点也没有阴谋被戳破的难堪,甚至还笑起来:“你是致远的媳妇,我们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如果对这样的方式不满意,我们可以谈嘛,做生意嘛,就是好商好量的事,对吗?”
呸!危及到你利益的时候开始说是一家人了?
安然忍着恶心,等的就是他自己来上钩,于是退一步说:“要商量,那也得拿出诚意才行。”
眼看着这就是松动了,宋明远忙说:“好,我的诚意就是,我能拿出高于市场价10%的收购价,你把你们所有的仓库库存打包给我,现钱,不赊账,怎么样?”
安然想了想,这样的话确实是又能多赚几万块了,但她现在是缺那几万块的人吗?她都欠债五十多万的人了,她还在意这点小钱吗?
安然脸上摆出不为所动的神色,宋明远更郁闷了,可他已经浪费了这么长时间,如果再没办法,这一趟不仅白跑,他的服装出口生意也要彻底玩完。“那15%怎么样?这已经是我能给到的最高价了,希望你别再试探我的底线。”
安然长这么大是被吓大的吗?当年在港城都没怕过他,更别说现在是在华国,在书城,在603!
只见她冷笑一声,“宋先生做事未免也太小家子气,威胁一个女流之辈倒是显得你很绅士呢。”
宋明远被她讽刺得脸一下红,一下白。
安然仿佛没看见他的难堪,心说:你这点尴尬算啥?你让我男人尴尬的时候我还没找你算账呢!现在只不过是先付点利息而已。
弹了弹指甲,“你怎么不问问我的底线呢?”
安然自顾自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慢悠悠地喝了半杯,才在他忽红忽白的脸色里说出一句:“我的底线是,原材料我不卖,我只卖成品,服装你要什么样的只管提要求,我给你出设计图纸和样品,不放心的话设计图纸你自己出,我们只负责生产,如果满意咱们就签合同,不满意随便你找谁谈。”
宋明远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揉了揉耳朵,“你,你说什么?”
他生怕安然冒出什么虎狼之词,先说一句,“我跟致远是兄弟,我知道你们在内地日子不好过,没有我们自由,如果不是因为思念弟弟,我也不可能跑这么远……”
安然信他个大头鬼,很想吐他一脸,但她历来就是最会表面一套背后一套,现在还不到撕破脸的时候,傻子才会跟钱过不去。
于是,又把话重复了一遍,非常耐心,反正她不怕,债台已经高筑了,还会在意多拖几天吗?她拖得起,因为东风纺织厂本来就穷,本来就上不了“台面”,光脚的不怕穿鞋的。
可明远服装厂不一样啊,如果她没记错的话,那晚小野在电话里说,广播里说港城的环保法案已经通过,将于下月,也就是十一月一号开始施行,满打满算也就是十四天时间了。
十四天后宋明远的厂子就必须彻底停工,不然资本主义的铁拳会罚得他倾家荡产,而先不说别的,他现在手里积压的没有完成的订单就有不少呢,到时候赔偿给客户的违约金就是一大笔。
宋明远的态度为什么转变如此之大,鬼才信他是对弟弟的爱是照顾自家人,真实原因不过是一开始不信英国政府那边真的能出台那么严苛的法案,一直抱着侥幸心理,所以当安然知道法案要出台的时候第一时间给他写信,告知自己难处,希望他能给自己的工人一个学习机会的时候,他是爱搭不理的。
当时,安然是真把他当老宋的大哥来对待的,所以毫不避讳说了自己的难处……谁成想这“难处”还让他拿捏上了!
他以为,自己没有求到她安然身上的一天。
所以,表面上答应要来看看宋致远,但他根本没想真来。
直到一天天的,资本主义的铁拳越来越近,法案真的要走到台前的时候,他急了,开始准备要借东纺的风赚自己的钱,带着一套班子过来的时候,安然已经不买账了。
他在赌安然债台高筑撑不了几天,而安然在赌法案正式出台,他彻底没了退路。
好嘛,两个赌徒碰一起了,明显安然这个女人的胆子和决心比他想象的更大,也比他狠,现在还敢继续贷款扩大生产规模,这是要死磕到底啊。
安然敢这么赌,其实是吃准了宋明远跟她是一类人——有钱不可能不赚。
所以,当宋明远黑着脸说“回去考虑一下”的时候,她面无表情,其实已经乐开花了,宋明远会屈服的。
当然,宋明远冷着脸离开,全程没有跟宋致远说一句话,所谓的来“看弟弟”只不过是一个他接近安然,威胁安然的由头。
真是对这个“弟弟”连表面工作都不愿做了呢,安然觉着挺好的,越是给老宋希望,到时候真相揭穿的时候越是伤害他,就这么循序渐进的让他做好思想准备,也挺好的。
她还暂时不能把自己的怀疑告诉他,只是抱了抱他,“没事,做你的工作去吧。”
接下来,她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