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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致远明显感觉到,最近俩孩子打电话回家的频率也太高了吧?每天晚上九点半,不是小猫猫打就是小铁蛋打,以前他们都可爱跟小安唠嗑,最近倒是都喜欢跟他聊天了。
在感觉幸福的同时,他也没多想,毕竟人是会变的。以前他连油壶倒了都不会扶一下的人,现在不也能进厨房做饭了吗?或许是孩子们见识了外面的世界之后,发现其实他也是个好爸爸?
看吧,咱们老宋的思想就是这么单纯。
单纯到安然都不忍心告诉他自己的怀疑。
不过,既然怀疑是双胞胎,安然可以从秦京河那里下手嘛。
“老秦,今儿把你叫来,是有个事想跟你聊聊。”
秦京河看她神色凝重,心里也没底,不会是知道他跟老孔的事了吧?这种事他觉着难以启齿,哪怕是身边这几个最好的朋友,他也是打算瞒一辈子的。
他从小到大没几个朋友,主要是没遇到过像这群人一样坦荡、磊落、热心的好人,他想好好的珍惜他们。
可这种事有几个正常人不恶心呢?他刚发现自己居然喜欢男人的时候也差点恶心吐了,他觉着自己是个变态,不配得到别人的爱……可是,孔南风给了他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爱。
他不敢让人知道他们之间那阴暗的变态的小秘密,不是怕失去工作,而是怕失去他们,他最好的朋友。
这么一想,顿时坐立难安,脸色苍白,“怎么,你说就是。”
安然知道他怕什么,愈发下定决心一辈子不会说出他们的秘密,直截了当问:“你有没有怀疑过,或许你跟我家老宋真的是一对双胞胎呢?”
秦京河一愣,“双胞胎?”
他十几年前第一次看见宋致远的时候也挺震惊的,世界上居然有跟自己如此相像的人存在,可他一直以为这是偶然,没往这方面想,毕竟自己是有父母兄弟姐妹的啊。
“你是否想过,你现在的父母或许不是你的亲生父母?”
秦京河又是一怔,不说话了。
这种怀疑他小时候就有过,毕竟他生来就比一般孩子敏感,可他一直以为这是因为没有得到父母关注而产生的仇恨心理,努力把这种不恰当的猜测压下去。
可这几年孔南风搬来同住后,偶尔提过几次,一个人说可能是错觉,如果连足智多谋的小安也这么说,他心里也有点毛毛的。
安然看他脸色,知道自己猜对了,感谢孔南风,有他在,老秦这辈子不会再吃苦了。
有他在,谁也伤害不了老秦了。
她掏出那张旧报纸递过去,“你看看这两个人,我现在怀疑,你跟老宋是双胞胎兄弟,他们才是你俩的亲生父母。”
秦京河看着那两张脸,他不知道什么叫血脉相依血浓于水,他只知道看着宋竹隐和林婉茹的脸,他心头就无端端涌上一股暖流,那是一种人生找到来处的感觉。
他手有点发抖,眼眶也红了。
安然叹口气,心里说不出的难过,上辈子老宋直到死,也没人替他讨回公道,也没人告诉他,他的血肉之躯来自哪里……这对一个活生生的人,是多大的侮辱?
人活着需要尊严,死了更需要尊严,稀里糊涂走一遭,连自己的身世都一无所知,这对一个为了国家奉献一生的人来说,公平吗?
这贼老天就是瞎了眼!
而秦京河,虽然直到自己重生前他都还活着,本来可以成为第一个获得诺贝利文学奖的华国人,最后因为替安然奔走而声誉尽毁,一直靠给人当枪手写小说度日,孤苦无依,连公开自己笔名的自由都没有,因为一旦公开,别人想到的就是他的“嫌贫爱富”,他与安然的“蛇鼠一窝”。
老天爷对这对兄弟实在是太不公平了!既然给了他们异于常人的天赋,为什么不能再给一点与之匹配的尊严和爱呢?
安然就是豁出性命也一定要为他们讨回公道!
“我有一个建议,我想让你和老宋做一个DNA鉴定,你愿意吗?”
秦京河没有直接回答,只说:“我考虑一下,明天告诉你,可以吗?”
只要是没直接拒绝,那就是有戏,安然很高兴,剩下的就是说服老宋了。
而这才是最难的。宋致远内心的六岁小男孩,肯定不会承认自己不是宋家的孩子,那是对自己四十多年人生的否定,他不会接受的。
果然,当天晚上她才一提,老宋就不理她了,留个后脑勺。
“喂,你就不好奇吗?为什么宋家人对你这么差,明明对其他孩子都很正常,到你这儿就不行了?”
“你就不好奇,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为什么长得这么像吗?”
“还有啊,报纸你也看过了,宋竹隐老先生和林婉茹老太太……你就不觉着有种莫名的熟悉吗?”
宋致远一个轱辘坐起来,咬牙切齿吼道:“我不想知道。”
安然没想到他反应这么大,这压根不像他平时的作风啊,正要劝忽然看见他嘴巴撅着,“啪嗒”两声,有水珠打在被子上的声音,顿时心疼得都不知道说啥了。
一把抱住,这就是个小孩子啊,受了委屈又不知道找谁讨公道的小孩。
安然仿佛能看见六岁的小男孩低着头,在长满青苔的墙根角,看着宋家一大家子有说有笑有吃有喝,而自己只因为没做好一点点小事就被打一顿,被饿一天。一开始,他也委屈的,他想知道凭什么哥哥弟弟妹妹什么也不用做就能有好东西吃,哪怕做错事,爸爸妈妈也会抱着他们哄,可是他明明做对了却不会有奖励,做错了就是一顿打。
后来,因为委屈太多次了,永远得不到回应,得不到解释,他也不会委屈了。
他变得不在乎了。
不在乎别人能给他什么,也吝啬于将自己的情感分享给谁,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情感。
安然把自己想得眼泪哗哗流,要不是小野这个小天使,老宋这个毛病一辈子也治不好。
再次说明,这哪是他们救赎小野,明明是小野救赎他们,让他们知道人间值得,人间美好啊!
接下来就是安然作为妻子的软硬兼施,威逼利诱,坑蒙拐骗,让老宋不得不同意做亲缘关系鉴定。安然上辈子做过,现在虽然早了十年,大陆还没有这项技术,但港城肯定有,她给姚老挂个电话,问那边能不能联系上关系帮忙,不在乎价钱。
而港城大学最近正好请了一位英国的遗传学家来做名誉教授,这位教授在去年上半年刚好发明了DNA鉴定技术,作为还不是百分百确保万无一失的技术,有人愿意做,他可以免费帮忙,不收取任何费用,只是需要邮寄一点毛发和指甲过去,保险起见还邮寄了两份血样。
其实,走到这一步,哪怕没有科学手段的证明,安然已经可以肯定他们就是亲兄弟了。只是,她想的不仅是证实他们的亲缘关系,还想找到他们的父母,老宋上辈子直到死也没见过自己的亲生父母,这不公平。
关系怎么样另说,能找到,能让他找到自己的肉身来自何处,其实也是另一种程度的开解,让他跟那个六岁的支离破碎的小男孩和解。
所以,安然也在紧锣密鼓的,悄悄咪咪的找人,为了减小阻力,她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就是最信任的张卫东,她也没露过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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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已到寒冬腊月,东风纺织厂仓库里的布料积压已经达到近八十吨,东纺人也从一开始的焦虑到现在没啥感觉了,反正雨季过完了,也没有霉坏一尺;反正上至副厂长,下至各个车间主任、小组长等人,已经全被安厂长洗脑了似的,不闹也不提了,该加班加班,反正有基本工资领着,饿不死。
也有坚持不住的,受不了没奖金的日子,出去下海了。
这一天,港城大老板宋明远,终于带着他的人,来到了东风纺织厂,找安然。
半个月可终于把他吊够了,安然觉着时机差不多了,过犹不及,所以当他说愿意接受安然的条件,只希望尽快开工的时候,这事就成了。
安然提出她的工人由他的老师傅培训,设备由他从港城搬过来,并且只能以原价的百分之十卖给她,而作为回报,安然承诺给他的服装是最低价。
至于有多低呢,那得等做出来才知道。
现在是他的订单已经接近交货日期,求着安然必须帮忙了,安然肯定不着急啊,他回港城运设备过来的时候,她就让工人先跟着老师傅学,而且把话撂这儿:以后是吃肉喝汤还是吃糠咽菜就看这次大家能学到多少真本事了,大家只管干,学得越多越好,以后有的是机会给大家发奖金。
安然在厂里历来推行多劳多得,少劳少得,基本工资是根据工龄和岗位职级定的,可奖金却是干的越多拿的越多,所以经常出现的画面就是老师傅们想要休息一下都不行,工人们缠着他们学东西呢。
虽然不说,可大家都知道这样的机会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不知道这场“教学”能持续到什么时候,所以现在能学一点是一点。
等宋明远带着他的设备来到的时候,基本的打版、针车、裁缝和熨烫,工人们都已经掌握了。
人类的主观能动性似乎是没有上限的,宋明远还记得,这么热火朝天不要命的干法,他还是十几年前才见过。那时候很多工人是内地偷渡过去的,没有合法身份,只能工,无论他开多么低的工资,哪怕吃的是猪食,他们都不不敢有意见。
那时候多好啊,内地过去的劳动力就跟不要钱不要命似的,源源不断的没日没夜的干活,他的服装生意就是那几年扩张出去的,现在……用工成本增加不说,环保成本也增加了,他只能把眼光投放到内地来。
这段时间他一直没找安然屈服,其实就是在寻求别的出路,他就不信这么大个书城市只有东纺能给他提供原料。
可他找了一圈,发现其它纺织厂要么纺织技术不行,棉布质量不如安然的,要么产量没她的大,最关键是没那么多现成的存货……更古怪的是,那些厂子一旦听说他曾经跟东纺谈过没成,大家看他的眼神就怪怪的,纷纷找借口拒绝跟他见面了。
他不知道的是,安然的狠辣和魅力在这儿摆着,有时候同行竞争者的眼睛才是最雪亮的,大家一看他连东纺这么好的质量都谈不拢,要么就是价格不合适,要么就是他人品有问题,再一听还得租场地和借工人给他,顿时露出跟安然一模一样的表情——大哥,你看我像傻子吗?
安然这段时间虽然表面不显山不露水的,可她让卫东找人跟着宋明远呢,他什么时候去了什么地方见了什么人一清二楚,知道他处处碰壁,还把主意打到了邻省和海城去,那成本就更大了,安然笃定他再找不着比自己合适的,倒是不怕他货比三家。
要说这段时间,宋明远最后悔的事是啥?
就是故意晾着安然那一个多月把自己给拖得退无所退,又跟安然赛着赌想要看谁先熬不过谁,结果把自己好好一个港商拖到现在这样任她宰割的地步……但凡其中任何一个环节他能及早抽身,也不至于这样啊。
所以,他为自己没能及时止损而走进安然的陷阱后悔不已的时候,他绝对想不到,还有一个更大的让他悔青肠子的事等着他呢!
目前他就每天上车间看打版情况和样品,发现这些工人比他想象中的学得还快,短短半个月时间就已经成熟的、流水线生产的制造出一件欧美风格的卫衣了。
他就是想找点茬也找不出来啊,只能捏着鼻子付钱。
是的,付钱。
安然这个“弟媳妇”居然冷酷无情到逼着他这个名义上的大伯哥先付款才生产,付多少生产多少,这样他想要成品出来再挑刺克扣货款也不可能了。
于是,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安然左手接过钱,右手让工人来领工资和奖金,领了钱签了字,大家才干活。
他也曾学着她,想要给工人画大饼哄着大家先干活,完事儿给奖金啥的,可大家都看傻子似的看着他。
对不起,东纺人就是吃大饼,也只吃安厂长画的。
战无不胜,在港城靠偷渡黑户开血汗工厂的宋明远发现,谁说的大陆没民主?大陆没自由?大陆劳动人民是一群只知道干活的老黄牛的?他原本气势汹汹意气风发带着自己的班底过来准备收割一拨的,结果发现自己才是被收割的那一个。
反观安然,这一个月真是春风得意。
虽然是临时被赶鸭子上阵的,但港城老师傅们被几个厂领导好吃好喝好话的供着,几乎是拿出看家本领的传授给东纺工人们,眼瞅着工人们手艺越来越成熟,即使没有老师傅们把关,他们生产的服装也能出师了。
这得益于安然一直狠抓生产质量,厂里出的纺织品远近闻名的好,几乎没有瑕疵品,制作出来的服装自然又好看质量又好,工人们自己都恨不得买两件回去穿呢。
机器二十四小时不停转,工人在八小时工作之余还抢着加六个小时的班,也就一个多月的时间,她已经从宋明远手里赚来二十万了!
当然,这还只是个开端,布料只用了冰山一角。
这么大笔钱,安然也不忙着还贷款,反正利息走着就是,到期先还利息,钱先给大家把承诺好的奖金发上,然后继续购置服装厂需要的几台大型双边缝纫机、粘衬机、锁眼机、锁边机和跑码机。
这些设备她上辈子买得太多了,知道什么样的好,说实在的宋明远带来那些在她眼里也就是比破铜烂铁好一丢丢而已。
要不是因为服装制造才刚起步,工人操作不熟练,资金有限的话,她早就购置了。
有了新设备,宋明远成功交付后,收到国外的订单越来越多,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替代东纺的厂子,只能继续给安然送钱呗。
这个女人,像是在他身边安插了奸细一般,把他的出口价和税率算得一清二楚,甚至连运费成本也摸得烂熟,知道什么样的服装种类出口到哪个国家能有多少利润,而她的要价就是比他的出口价低一点点,能保证让他有钱赚,但绝对赚得不多,这种被人卡脖子的感觉实在是糟透了!
也就是这一个多月,他才发现自己好像是啥也没干,就挣了几个辛苦钱(中介费)?安然的东风纺织厂却赚得盆满钵满?
一想到自己明明已经在死扛了,还是不知不觉掉进这个女人的陷阱,宋明远肺都快气炸了。
毕竟是快五十岁的人了,被狠狠气了一顿后总感觉胸闷心悸,一开始忙着算钱给安然,直到后来实在是忍不住了,去医院一看,哎哟高血压极高危啊,再不住院就有生命危险那种。
于是,大忙人宋明远住进了医院,一通检查下来,除了极高危高血压外,还有糖尿病和高脂血症,也就是后世俗称的“三高”,再加心脏也不好,整个人都被吓得不敢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