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慕仪只将师柏辛搂得更紧,与他一样满面笑容,道:“有人是什么人,还能让你心浮气躁,这么厉害的人物,不让我见识见识?”
师柏辛轻抚着沈慕仪的脸颊,在她额上落了一吻,道:“还能睡吗?”
沈慕仪这下终于坐起身,拿起一边木几上的旋机锁簪子,将散着的头发盘起来,道:“有人贴我贴得一身汗,我去沐浴,再等等就去见文公。”
师柏辛随即坐起,将沈慕仪按在身边,道:“我去见祖母,你等我回来。”
沈慕仪拉起师柏辛的手,指腹摩挲着他的手背,垂眼想着什么,再转而与他十指相扣,道:“我都陪你回来了,难道还要让你一个人去面对文公?再说,有阿圆呢,小家伙出马可比我们两个有用,你看侯爷和夫人不都被她攻陷了?”
师柏辛自从和沈慕仪成婚后,每年到了文定安的生辰,必定会回侯府为文定安贺寿,虽然未必能得到什么好脸色。
沈慕仪对此没有任何怨言,当初怀着沈熠瑶,她也坚持和师柏辛同进同退,早已让师柏辛感激不已。
师柏辛将沈慕仪的手往身后拉,两人因此靠得更近,彼此情浓,丝毫没有被周围这燥热的天气影响。
“这些年,辛苦阿瑾了。”师柏辛抵着沈慕仪的鼻尖,嗅着他们身上同样的香气。
沈慕仪轻轻蹭了两下,道:“你我夫妻一体,再说这样的话,我就……”
她忽地张口佯装去咬师柏辛的鼻子,师柏辛早就料到她的想法,往后一退,这就被沈慕仪扑倒在榻上。
他看着她发间晃荡的旋机锁坠子,情不自禁地将那根簪子拔了出来。
沈慕仪的长发垂落,有些发尾恰扫在师柏辛脸上,痒痒的,跟心底某种蠢蠢欲动的心绪一样,有些难耐。
沈慕仪一根青葱似的指头从他的眉心慢慢划过他的鼻梁、鼻尖、薄唇,最后轻攫住他的下巴,面带调侃之色,道:“署丞大人真觉得我辛苦,就该好好好好犒劳我。”
师柏辛卷起沈慕仪的发梢在指上把玩,看了她笑吟吟的模样好一会儿,眸光渐暗,道:“任凭陛下处置。”
沈慕仪得意地挑眉,并未将这夫妻间调笑的话当真,起身道:“真该去收拾收拾,文公快起身了。”
师柏辛这才和沈慕仪一同去梳洗,准备去见文定安时,沈熠瑶那双圆溜溜的眼睛出现在了门外。
“母皇,父亲。”沈熠瑶横冲直撞地扑进沈慕仪怀里,却见师柏辛脸色有些沉,她便咬着手指,可怜兮兮地退开。
沈慕仪笑睨师柏辛,是“怪”他连自己女儿的醋都吃。
师柏辛自知理亏,朝沈熠瑶张开双手。
小团子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同样张开双臂撞进师柏辛怀里,奶声奶气道:“父亲抱。”
师柏辛将沈熠瑶抱起来,另一只手牵起沈慕仪,这就一家三口一块儿去见文定安了。
文定安此时才从午觉中醒转没多久,正由婢女服侍梳洗,听见沈慕仪和师柏辛来了,她脸色微沉,道:“就说我此时不便见客,他们回去。”
婢女不敢多言,只将这话传达给了在外头等候的三人。
沈熠瑶原本左手拉着师柏辛,右手拽着沈慕仪,但听侍女这样说,她忽然松开手,从侍女身边绕过去,径直往文定安屋子里跑。
沈慕仪赶忙去追,奈何自家这皇太女腿脚敏捷地很,一转眼就蹿到了文定安跟前,反倒是让她因失礼而不知所措。
师柏辛追来时,沈熠瑶正给文定安见礼,叉手,躬身,有板有眼地对文定安道:“阿圆莽撞,冲撞了老祖宗,请老祖宗见谅。”
这大胤储君年纪还小,但有师柏辛教导,总还是比其他孩子更懂得礼仪分寸,行起礼来也是分毫不差,更因那未脱的稚气平添了可爱,哪里能让人不喜欢呢。
文定安的心结至今未解,但年年能见着这么个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口口声声叫着自己老祖宗,而不是生硬的“文公”,这一份亲近可是沈慕仪做出的莫大让步。
然而沈熠瑶一个大礼之下却未得到文定安的回应,房内静悄悄的无人出声,纵是沈慕仪都不由紧张起来,唯恐沈熠瑶一时冲动,让文定安更不高兴。
沈熠瑶又给文定安行了一次礼,声音只比方才小了一些,还带着几分委屈,道:“阿圆给老祖宗道歉。”
文定安的眉头皱紧了一些,最后抬眼去看师柏辛,大有质问他怎么将堂堂皇太女教成这样不知礼数的意思。
师柏辛对沈熠瑶道:“阿圆,过来。”
沈熠瑶却倔强着不肯动,维持着原来的姿势,道:“老祖宗不当我起来,我就不能起来。”
文定安仍瞪着师柏辛,可这一回,师柏辛只低下头,算是默认了自己的错处。
沈慕仪正想上前拉回沈熠瑶,哪知文定安忽然站了起来,她登时停下脚步,伸手扶住文定安,不让她给行礼,道:“文公不必多礼。”
文定安这边抽回手,哪知衣袖又被沈熠瑶拉住,她不悦问道:“殿下这是做什么?”
沈熠瑶挪着小碎步往文定安身边靠,最后直接藏进她宽大的袖子下头,在露出一双灵动的眼睛去看眼前这过分严肃的曾祖母,道:“阿圆不想做什么,就想知道老祖宗喜欢什么。”
“知道了又能如何?”
沈熠瑶摇头道:“不如何,就是问问。”
文定安抽回袖子,但沈熠瑶还攥了一个角在手里,她试着拉了几次都没成功,心中不免有些恼,可顾念着沈熠瑶的身份,她又不好发作,便提步往外头去。
沈熠瑶自是拉着文定安的袖子跟在她后头离开房间,活像是文定安的小尾巴。
这次见面不欢而散,沈慕仪却不像过去那样沮丧。
她才跨入房门便被身后的师柏辛拉住,两人快速换了位置,她的后背抵在门扇上,身前拦着师柏辛高大的身影。
她抬起双臂,搂着师柏辛的后颈,明知故问道:“你这么看着我做什么?得罪文公的又不是我。”
“不是你教的?”
“天地可鉴,我才没这个胆子呢。”沈慕仪反驳道,“这才多久,你就开始怀疑我了?”
师柏辛一双手揽在沈慕仪后腰,只轻轻一用力,她的身子便贴着他的,两人具是一笑,他再问道:“阿圆到底还是像你多一些,我越看越喜欢。”
“别以为我听不出来你在说我没有君王之仪,做事不讲规矩。”沈慕仪扬起下巴,得意道,“下次还敢。”
“阿圆还小,祖母总不会跟她一个孩子计较,但总会将这帐算在你我身上。我是担心,她责怪愈深……”
“我自己的孩子,我知道如何教她。你不反对,没有阻止,帮一直在纠错修正,不就是代表你也认同我这样做?”
“我自然愿意帮你,也始终信你,但祖母不一定会这么想。”
沈慕仪两指搭在师柏辛唇上,道:“你就想想我们第一年回来时的样子,和现在比,是不是已经好多了?”
“确实如此。”
沈慕仪掖好师柏辛的衣襟,双手交叠着按在上头,道:“当初是你说我们要循序渐进,慢慢赢得文公的谅解。如今过去六年了,进展虽然缓慢,但总是有变化的不是吗?”
她靠去师柏辛怀里,听着他稳健的心跳,坚定道:“我知道你如今最在意的就是这件事,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会想办法让文公谅解我们。阿圆是个很好的契机,难道培养一个优秀的大胤国君不比栽培一国宰辅更有成就感?”
虽是调侃,却也是沈慕仪的肺腑之言,师柏辛虽倍受压力成长,但也正是这股压力促使他不断地自我完善,永远都在向前进步。
沈慕仪自知在教导孩子这方面并不擅长,师柏辛能帮他,但他们总有心软的时候,如今也正是培养沈熠瑶心性的关键时期,有文定安的督促会是一剂猛药,但这副药能不能下成,又该下到何种分量,还需观察再定。
看沈慕仪渐起愁色,师柏辛哄她道:“你深谋远虑,但还不知咱们家阿圆能否走好这第一步。且走且看吧,祖母那儿我再想办法。”
沈慕仪点头道:“好。”
如此到日落晚膳时分,有文定安身边的侍女来传话,说沈熠瑶在文定安院中用膳。
再往后几日,沈熠瑶总要在午后去文定安住处,一待就是大半日,翠浓都得闲能回沈慕仪身边服侍,说是文定安要她回来。
一直到文定安大寿当日,侯府内宾朋满座,好不热闹。
沈熠瑶时刻都跟在文定安身边,乖巧听话,热情识礼,得了不少称赞夸奖。
寿宴过后,沈熠瑶也还缠着文定安,回到沈慕仪住处时已经睡着,还是翠浓抱回来的。
吩咐了翠浓带沈熠瑶去休息,沈慕仪跟师柏辛并肩坐在院子里。
她靠在师柏辛肩头,望着夜幕上星星点点的光亮,兀自笑着。
师柏辛握着沈慕仪的手,想着今日寿宴上文定安带沈熠瑶在身边时的骄傲和欣慰,还真颇有他小时候随在文定安身旁的样子。
“阿瑾。”他轻声唤道。
“嗯?”沈慕仪已有些微睡意,抱着师柏辛的手臂轻轻应了一声。
“我真不知应该如何谢你。”
沈慕仪稍稍动了动,师柏辛便让她躺下,枕着自己的腿。
沈慕仪仰躺着,与垂眼看自己的师柏辛视线交汇,她抬起手,触摸着他的脸,问道:“谢我什么?”
师柏辛轻啄了她的掌心,脸颊贴着,眉眼缱绻,道:“谢你让我留在你身边,谢你没有记恨祖母还教阿圆和她亲近。我看着今日的情形,祖母应该快要放下心结了。”
沈慕仪的指尖点在师柏辛眉心,微微动了动,像是在抚平他眉间的愁绪。
师柏辛由她动作,落在沈慕仪身上的目光深情依旧,道:“我究竟该怎么谢你?我已经倾尽所有,没有什么能给你了。”
沈慕仪渐渐放下手,却忽然抓住他的衣襟,迫使他俯身下来。
彼此的鼻息交融,师相相对,沈慕仪又捏住师柏辛的下巴,指腹摩挲,道:“夫君。”
师柏辛微怔,他虽说过想做沈慕仪的夫君,如今也确实有了这个身份,往日沈慕仪还是叫他表哥,甚少这样叫他,此时换了这个称呼,他竟有些受宠若惊。
“夫君。”沈慕仪搂住他的后颈,引身贴近,在他唇上小啄了一口,道,“夫君。”
她连唤三声,是要师柏辛知道,他们是夫妻,是这世上最亲近也最应该彼此扶持的人,她所做的这一切并非要他的感谢,而是因为在意他,喜欢他,仅此而已。
三声夫君,一声比一声拖长了尾音,听得师柏辛心头发颤,心绪不宁。
沈慕仪只觉身子一轻,眨眼间已被师柏辛打横抱了起来,她借着星光灯火去看他,是这十多年来熟悉的眉眼,依旧能让她心跳加速,双颊生红。
盈盈眼波潋滟,沈慕仪略略歪着脑袋,又唤他一声:“夫君。”
星辉璀璨,终是被关在房门之外,照不到那一室的缠绵,寸寸悱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