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居然暗恋朕——明月向晚
时间:2021-11-30 01:44:59

  东宫中的一番谈话犹如皇宫上空的一片云,未曾留下外人察觉的痕迹。
  沈慕仪的意思是要师柏辛按兵不动,他便一切照旧,连同其他所有的事全都按步照班地进行。
  两人仍旧每日在朝会上听其他臣工上奏表疏,在凝华殿中一起商议国事,随后各自办事,看似与过去并无二致,却总有与过去大不相同的地方。
  这日二人商量完正事,师柏辛正要回衙署,却听沈慕仪让翠浓传冯勉,他不禁停下脚步。
  沈慕仪见他迟疑却未曾开口询问,由他在内殿等着,一直道冯勉到来,她将一卷黄轴交给那内侍总管,道:“冯总管记住了,这是圣旨,不容任何人违抗。”
  自从上一次将最后一期《芳华册》送来凝华殿后,遴选皇夫一事就停滞在筛选拟定正式遴选的人员一项上,如今能交到冯勉手里的必然是此项的结果。
  听沈慕仪如此郑重地交代嘱咐,冯勉顿时觉得手中捧的不是圣旨,而是可能引起上京巨变的钥匙。
  冯勉下意识去看一旁的师柏辛,可未在这当朝丞相脸上看出一丝蛛丝马迹,他又觉得这内殿的气氛实在诡异,便立即领了圣旨退了出去。
  看师柏辛还纹丝不动地站着,沈慕仪问道:“还有事?”
  “自然。”
  “什么事?”
  “想再多待一会儿。”
  沈慕仪不置可否,拿起手边的奏折继续看了下去。
  不久后外殿开始传来阵阵私语之声,窸窸窣窣地从珠帘外头透进来,听得师柏辛一阵心烦,渐渐皱起了眉头。
  又是半盏茶的功夫,文定昕匆忙赶来,进了内殿一看师柏辛在,她大吃一惊。
  倒是沈慕仪从容镇定,放下奏折,站去师柏辛身边,对文定昕道:“皇祖母知道了?”
  这两人过去站在一处总是让人赏心悦目,此时并肩而立却看得文定昕五味杂陈,问道:“阿瑾,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沈慕仪瞥了身边的师柏辛一眼,点头道:“我知道。”
  师柏辛不懂这祖孙二人在打什么哑谜,问道:“陛下与太皇太后在说什么?”
  “说给你赐婚的事呢。”沈慕仪正要上前继续向文定昕解释,不了被师柏辛瞬间扣住手腕,将她定在他身边,她忙问道,“你做什么?”
  师柏辛对这件事本就敏感,但他何其聪慧,只听这一句便多少懂了沈慕仪的意思,当下顾不得文定昕在场,也难掩喜色,问沈慕仪道:“你答应了?”
  “等等跟你说。”沈慕仪看他不松手,道,“你先放开,皇祖母在呢。”
  沈慕仪能答应让他参加遴选已经足够让他惊喜,只是他惯来内敛,此刻内心再激动也看来镇定,无过多表现。
  文定昕见他二人眉目传情,终于明白了什么,暗道文定安当日与自己在相府所谈到底是有所隐瞒。如今外头那消息已经公布,她只担心沈慕仪要如何面对接下去的事。
  文定昕上前拉起沈慕仪另一只手,满眼疼惜与后悔道:“皇祖母早该想到,早该想到的。”
  “这件事是我没有提前与皇祖母说,今日既公之于众,我便做好了准备,将来不管谁反对,只要……”沈慕仪微顿,视线朝身边的师柏辛又瞥去,道,“反正他后悔也无用了。”
  “我必不后悔。”师柏辛道,“陛下能给臣这个机会,臣必全力以赴。皇夫之位,臣势在必得。”
  文定昕仍存疑惑,可见沈慕仪朝自己使了个眼色,她只将心头疑云暂且按下,道:“我即刻去相府,这件事还需我亲自跟阿姊解释。”
  “我随太皇太后一起回去。”
  “你且陪着阿瑾,这后头的事麻烦得很,你……你必要陪着她。”文定昕似威胁,神情微怒地扫了师柏辛一眼,匆匆转身要走。
  沈慕仪拉住她道:“麻烦是我惹的,自是要我去解决,我跟皇祖母一块儿去。”
  如此自然少不得师柏辛同行,三人一同赶去相府。
  从中宫传出来的旨意此时已经在上京中传开,相府自然也收到消息。
  沈慕仪的车驾到相府外时,文定安和老侯爷正准备进宫,几人此时相见,气氛便似爆发前一刻的火山,只剩下岌岌可危的理智和冷静。
  文定安屏退了所有家奴侍者,也不再去顾全什么君臣之礼,对沈慕仪道:“侯府家事,不敢劳烦陛下操心,请陛下回宫。”
  师柏辛意欲解释,沈慕仪却抢先护在他身前,好不畏惧文定安那仿佛要将自己生吞活剥的眼神,道:“表哥是朕钦定的皇夫,他的事就是朕的事。”
  师柏辛万没料到沈慕仪居然直接略去了遴选这一步,一时错愕至极,却也欣喜至极。
  “陛下一意孤行,还坏了祖宗规矩,竟让当朝丞相入后宫?这是要陷行洲于如何不堪的境地?”文定安怒道,“他是绥阳侯府一门荣光,陛下如今这样做,又是置我侯府于何地?”
  文定安年事已高,如今激怒攻心便是脸色红得异样,偏她不愿听旁人劝慰,坚持要问罪沈慕仪。
  师柏辛只将沈慕仪轻轻拉回身边,像过去那样与她商量,道:“我与祖母说。”
  沈慕仪道师柏辛从来敬畏文定安,生怕他难以抵抗文定安这汹涌之势,可他这般温柔口吻直接拿了她软处,让她无法拒绝,只好点头答应。
  师柏辛请文定昕看着沈慕仪,随后依次向文定安及老侯爷夫妇行礼请罪,道:“是行洲有负祖母、爹娘多年教导期许,但此事绝非我一时冲动,而是当真难以自欺欺人。”
  他挑起衣摆,以如今仍是大胤丞相的身份跪在众人面前,肃容凝神,缓缓道:“师柏辛身为朝廷重臣,却对君上妄生绮念,罔顾君臣之礼,此乃一罪;置侯府颜面不顾,辜负师长教导,不孝在后,此为二罪。如此不忠不孝,该当重罚。”
  “罚?你如今越发尊贵,拿什么罚?谁敢罚?”文定安质问道。
  “为何要罚?凭什么罚?”沈慕仪站去师柏辛身边,据理力争道,“大胤祖制,皇帝遴选后宫家眷,但凡在官籍且年满十六未曾婚配皆可参加,表哥早过弱冠之年,还是侯府出身,完全可以参加遴选。但是朕对他情有独钟,但凡他递了名册上来,朕眼里就容不得其他人,自然免了遴选这大费周章的事。”
  “事情发展至今,表哥他确实有错。错就错在当初拒绝宁王婚事时,没有让朕知道他的心意,拖延到朕公告天下要遴选皇夫才终于开口。朕忍不下这口气,便也拖他几日,只当是扯平了。如今朕已对外宣布,立表哥为皇夫,文公答应也好,不答应也罢,朕是不会改口放人的。侯府要面子,朕这金口玉言总不能跟天下人开这样的玩笑吧。”
  文定安和沈慕仪算是早有“交手”,但当时沈慕仪总算克制,此时这女帝的态度强硬胜过先前十倍百倍,只让文定安心中郁愤越积越多,却一时间无从开口。
  沈慕仪自然知道不可一味冒进,眼见讲完了礼,她即刻收敛方才的锋芒,恳求文定安道:“天寒地冻,地上凉的很,文公先让表哥起来再说话吧。”
  文定安还未从气恼中回神,侯爷夫人还是心疼师柏辛多一些,这就要扶他起来。
  师柏辛仍跪在原处,是要文定安松口才肯起身。
  沈慕仪见状作势也要跪,好在侯爷夫人近身且反应快,忙将她拦住,道:“陛下使不得。”
  沈慕仪看来真诚道:“陛下使不得,但将来我是要与表哥成婚的,文公这一声祖母,我也是必定要叫的。因我之故惹得长辈如此不快,我定要请罪,否则这不孝之名还得连累表哥担着,我于心不忍。”
  沈慕仪贵为一国之君已如此放低了姿态,老侯爷夫妇已是无话可说,眼下唯等着文定安的决定,究竟是要继续问罪还是就此接受。
  眼看陷入僵局,文定昕及时出面,与文定安耳语几句,两人便先去了后堂私谈。
  沈慕仪知道师柏辛必然还有话要和老侯爷夫妇说,便先去外头等候。
  翠浓、汤圆儿跟岳明见沈慕仪一人出来都以为大事不妙,可又不敢再此时就下定论,便只好继续在一旁等着,默默看着沈慕仪,也等着下一个从大厅出来的是谁。
  小半个时辰过去,师柏辛才终于现身。
  此时沈慕仪正揣着岳明送来的手炉在院子里出神,见身边地上出现了熟悉的影子,她立即转身,将暖手炉递给他,问道:“怎么样?”
  师柏辛看着暖手炉先是一怔,随后双手覆在沈慕仪手背上,一面往她面前走近,一面拉着她往自己怀里靠,最终止步于两人之间这个暖手炉的距离。
  过去两人也有过亲近的接触,但彼此间从未流动过如此清晰直白的欢喜,是拨开层层暧昧和迟钝后最真实也是最温柔的贴近,心照不宣。
  “事已至此,我也表明心迹,爹娘虽仍有遗憾,但还是答应了,眼下只剩祖母……”师柏辛难掩愧疚担忧,可有沈慕仪在身边,他便不后悔自己做下的这在文定安看来离经叛道之事,“我才知道阿瑾原也会跟我记仇的。”
  是说她故意拖延这几日的时间,弄得他只能故作镇定,其实忐忑地等待着她的答复,度日如年。
  沈慕仪冲他挑眉,两人相视一笑,她却又露愁色道:“文公若是坚持不答应,不肯原谅我们,如何是好?”
  “那就只能在日后慢慢寻求她的谅解。”师柏辛低叹一声,再去看沈慕仪时嘴角忍不住上扬,道,“阿瑾,谢谢你。”
  “谢我?”
  “谢谢你愿意给我这个机会,还给了我这样大一个惊喜。”
  “其实我也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是对是错,但就像我和文公说的那样,那天在《芳华册》上看见你的名字,我就再也不想什么遴选皇夫的事,我……”沈慕仪双颊飞红,面露赧色,低下头去竟是不敢说后头的话了。
  “你什么?”
  沈慕仪正不知如何作答,见老侯爷和文定昕一同出来,说是文定安要见师柏辛。
  文定昕本要和沈慕仪一起去偏厅,但沈慕仪坚持就在厅外等着。
  师柏辛离去未几,忽地刮来一阵风,冻得沈慕仪抱紧了暖手炉,缩了缩脖子。
  翠浓见状上前道:“陛下,这还不知要等多久,不如还是先去偏厅跟太皇太后坐一会儿吧?免得吹风再着凉。”
  沈慕仪摇头道:“朕就在这儿等着,总得让他出来第一眼就看见朕。”
  于是沈慕仪就这样又等了将近半个时辰,所幸天公垂爱,往后再没寒风吹过,冬日阳光暖洋洋地照了她满身。
  师柏辛出来时,只见亮堂堂的阳光里,沈慕仪正抱着暖手炉慢慢地来回踱着步。
  知她一定等急了,师柏辛快步上前,先贴了她手里的炉子,唤来岳明说要换个新的,一面自己双手裹住她的手帮她取暖,道:“让你久等了。”
  沈慕仪有些焦急道:“文公怎么说?”
  “她说要回绥阳,即刻启程。”
  “这是妥协却还不肯原谅我们?”
  “祖母能做这样的让步,我已不敢奢求再多。剩下的唯有再从长计议。对了,还有一事,要与你说。”
  “什么事?”
  “太皇太后要陪祖母一起回绥阳。”
  依眼下文定安的情绪,除了文定昕怕也没有其他人能安抚,加上她们姊妹情深,又文定昕在或许还有利于他们取得文定安的谅解。
  沈慕仪点头,立即唤来翠浓,说是回宫去给文定昕准备细软行李。
  师柏辛没有拦她,送沈慕仪到相府外便就此道别,一直到一个时辰后,她带着文定昕的行李重新回来,而他也为文定安准备好了回绥阳所需的一应物件。
  文定安直至离开上京都未曾与师柏辛多说过一字一句。
  师柏辛对此并无怨言,仍是耐心听着老侯爷的嘱咐,一一应下又将分别的亲人关心,道:“儿子知道,爹娘在绥阳也请保重身体。”
  如此众人简单告别,马车护卫就此向绥阳出发。
  沈慕仪见师柏辛望着渐行渐远的队伍仍然心事重重,她轻轻扯了车师柏辛的袖角,道:“以后每年,我都陪你回绥阳一趟,好不好?”
  “这不合规矩。”
  “我都已经破了规矩了,还在乎这个?”沈慕仪抱着他的手臂,浅浅笑道,“我知道你心里对文公总是抱愧,你也说了日后要群求她的谅解,不回去怎么找机会?”
  她的手指轻轻戳在师柏辛胸口,神情认真道:“我也不想我的皇夫总是心里藏着事,在我面前强颜欢笑。”
  “在你面前从不曾做过假。”他将沈慕仪的手裹在掌心,看着她脸上仿佛抑制不住的笑容,自己也跟着笑了出来,“方才在相府里,你还有话没有说完。此时可能说了?”
  沈慕仪听他温言软语本是招架不住,那双眼睛深邃却因此时含笑更像是有什么力量让她无法拒绝他的请求。
  她渐渐垂下视线,感受着爬上脸颊的热意,低头轻轻撞在师柏辛胸口,嘟嘟囔囔道:“我说那天在《芳华册》上看见你的名字,我……我真想立刻宣布我们的婚事。可我又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师柏辛从来怜惜她内心那份对自身幸运抱有小心翼翼,当下情不自禁将她抱在怀中,问道:“这下能确定是真是假了吗?”
  耳畔是师柏辛稳健的心跳声,他均匀的鼻息亦轻轻扑在她发间那支旋机锁簪子上,再有这将她围绕的温暖,比过去更加浓烈炽热,怎能是假?
  想起他们彼此陪伴的这些年,想起师柏辛对自己的偏爱与纵容,沈慕仪心头暖意涌动,却也莫名鼻头一酸,直往他怀中深处钻去,不让他瞧见自己这狼狈窘迫的模样。
  师柏辛温柔笑着,由着沈慕仪这番扭捏,待她自己停下,他才道:“阿瑾,我终于还是等来了这一天,何其有幸,与你共度余生。”
  沈慕仪回抱着师柏辛,下巴垫在他胸口,抬头笑望着他,“是我三生有幸,得你庇护疼爱,往后余生……”
  执子之手,相伴偕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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