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娇——鹭洲里
时间:2021-11-30 01:47:43

  简单回忆之下,陆玖便发觉自己与江殷之间其实早已经有了许多共同的回忆,不知不觉间,这个少年郎的影子早已经充斥在她生活的每一个角落。
  每次当她一回头的时候,他总是站在她的背后,笑脸相迎。
  对江殷的处处跟随,她也早已从最开始的厌烦冷漠,变成了习惯他跟在自己身旁。
  在益州的时候,她便总是一个人茕茕独行,而到了凤鸣之后,有江殷在她身边,后来又因为江殷渐渐认识了何羡愚、徐月知、江圆珠等人,身边同行的伙伴在不知不觉间早已经慢慢多了起来。
  昏暗的马车之内,四周无人,陆玖低声回答了华阳公主的话:“若是一定要嫁,或许嫁给江殷,会比嫁给旁人更好。”
  陆玖回话的声音不大,但是格外清晰坚定。
  华阳心里敲起一阵鼓声,凝视着陆玖,目光变得严肃了许多:“玖儿,你可是认真的?江殷现在才十六岁,你才十五岁,少年心性容易转变,若他只是图一时的新鲜,你这样的心思会害了自己。何况那江殷,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会有所作为的人,京师当中还有许多好儿郎可以挑选,你不要把自己栓死在这一棵树上。”
  陆玖闻言忍不住一笑:“祖母说京师当中还有许多别的好儿郎,这好儿郎是指?”
  华阳公主看着她:“你今日不是已经见过皇太孙了么?你觉得,太孙如何?”
  陆玖眼神一动,抬眸看向华阳公主,哭笑不得:“祖母可是在与孙女玩笑?”
  “太孙乃嫡出,身份比皇孙尊贵,若是你愿意,家里未必不能帮你一把。”华阳目光试探地看着陆玖。
  陆玖靠在马车的座椅上,抬手把被风吹起的帷幔轻轻放好,眼底闪着笑意:“皇太孙龙章凤姿,出身高贵,在京师当中也极负盛名,可是孙女最不会挑选的就是皇太孙。”
  华阳对陆玖的话不置可否,眼底闪过一丝淡淡的笑意:“为何不选皇太孙?”
  陆玖抿嘴笑了笑:“太孙虽好,只是当太孙妃并不容易,孙女不敢保证自己能够有胜任太孙妃的才能。第二,太子妃膝下唯有皇太孙一个儿子,她对皇太孙管教颇为严厉,太子妃一心只愿皇太孙向学,害怕妻妾在这个节骨眼上分了太孙向学的心,若是孙女真的表露出有想当太孙妃的心思,只怕将来,太子妃第一个要针对的便是孙女,在太子妃的针对下,能不能当上太孙妃不好说,便是孙女自己的利益都会受损。”
  “最后……”陆玖笑了笑,“高嫁皇孙获取荣华未必就是最好的,相比荣华,孙女更愿意得一真心,能够平平安安一起搀扶到老,也就足够了。江殷是不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现在并不好说,总要等时间过去,才知道最终的答案。”
  华阳听完陆玖的话,沉默了许久,终于还是忍不住赞许道:“你说得很对,嫁给皇太孙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太子妃对皇太孙期望颇深厚,嫁过去做她的儿媳,将来的要立的规矩都数不清。”华阳摸了摸陆玖的头发,“你倒是看得很透彻,不像你那个拎不清的母亲,只看到成为皇孙妃的荣耀,就恨不得把你立即塞到东宫去。”
  “孙女命中就没有那份荣华富贵,又何必强行去争取?”陆玖自嘲般笑了一声,眼睛里渐渐浮现期许,“孙女就想这辈子安安稳稳的,有自己的立身之本,有一个用真心相对的人。”
  华阳笑着点了点陆玖的眉心:“你知道这几个孙女里,我为什么就最疼你么?”
  陆玖一愣,笑着看向祖母。
  华阳将身子往旁挪了一点,而后笑着对陆玖拍了拍自己身边的座位:“来,过祖母身边坐。”
  “是。”陆玖乖顺地点头,而后从窗户旁的侧座落坐到了华阳的身旁。
  华阳一把揽过陆玖,将这小孙女疼爱怜惜地搂进自己怀里,轻轻拧了拧她的脸蛋,温声笑语:“因为你同我年轻的时候,最像。”
  陆玖半倚靠在祖母温暖的怀中,听见这话不觉失笑:“祖母常说我与您年轻时很像,只是不知究竟是哪一出像?”
  “除去外貌、性格、喜好……”华阳掰着指头微笑着同陆玖清点,“你挑人的眼光也与我很像。”
  “挑人的眼光?”陆玖迟疑。
  “自从你祖父去世以后,我就很少当着人提起他。”华阳的目光里渐渐涌现了一些怀念,“当年,我是先帝的长女,因此先帝对我的婚事十分上心,为我挑选了许多世家出身的公子,出身高贵、才华横溢、品貌优秀的,什么样的驸马都有,可我却偏生挑了你的祖父做驸马。”我与你祖父青梅竹马长大,虽说他的门第不是最好,身份不是最高,容貌才华比他优越的人多如牛毛,可是就是觉得与他在一起的时候,最快乐,最自在,总是觉得相处的时间不够,恨不得把一日当成一年来过。我与你祖父成婚几十余年,每一日都过得十分开心,纵然他不曾加官进爵,也不曾给我带来什么荣耀加身,可我都觉得日子过得十分快活。因此你说,你说要找一个真心相对的人共度余生,我觉得很对。”
  她摸了摸陆玖的头,和蔼笑道:“不过先皇最后同意让我下嫁你祖父的原因,是因为你祖父的确也有一定才能,当年他请求先皇赐婚的时候,已经通过了殿试,凭借自己的能力在朝中谋求了一职。如今你与江殷来往,若是将来他想要迎娶你,我也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他必定要凭借自己的能力闯出点名堂来,只有这样,我才会将你放心地交出去。”
 
 
第44章 江殷的生辰
  中秋宫宴之后, 陆玖在侯府当中的地位一时升高了不少,前后皇太孙的搭话,后又有灵川公主的亲近, 魏氏对陆玖立即就变了一张脸, 对她越发上心,每每嘘寒问暖。
  尤其是在陆玖受江圆珠邀请回府之后,魏氏更是明里暗里地盘问她与公主的来往,说了什么, 做了什么,魏氏通通都要知道,更是千方百计地提醒陆玖, 要维持好与江圆珠的关系,有机会进宫的话,多去东宫走动走动, 拜见太子妃与皇太孙。
  陆玖早知道魏氏是个心里只有自己的人, 在这个侯府里, 不论是她也好,是陆瑜也好,其实谁是魏氏的亲生女儿, 魏氏根本就不甚在乎,她只在乎哪个女儿能够嫁得更好。
  说白了,在魏氏看来,她只在乎陆瑜陆玖谁能够卖一个更好的价钱, 将来哪一个女儿能够为她撑腰, 能走得更高,她就捧谁。
  陆瑜得江炜的喜欢,成为未来的皇孙妃, 魏氏便捧陆瑜轻视陆玖。
  而现在,陆玖得到了灵川公主江圆珠的喜爱,还似乎让皇太孙也青眼有加,魏氏手里的风向标及时就更换了过来,变成了捧陆玖而忽视陆瑜。
  陆瑜自从在中秋宴上被江圆珠当着众人的面叉出了宫门外之后,只觉得自己的颜面都丢光了,近四五个月的时间一蹶不振,躲在家里闭门不出。
  她性格极其敏感,便是琳琅阁内外的小丫鬟们说笑了一句,她都觉得是在嘲笑她被丢出宫门的事情,因此那一段时间,琳琅阁西阁之内时常传来一片打骂声。
  西阁伺候的丫鬟们亦是小心翼翼,生怕自己错一点儿,惹了陆瑜的不快被其被动辄打骂,数月的时间,西阁的气氛压抑得不行,咳嗽一声笑一声都要再三思量。
  可陆瑜越是严厉,丫鬟们私下反抗得却越厉害。
  陆瑜不让人提起她被侍卫叉出宫门的事情,可满侯府私底下却都在拿这事情说笑。
  法不责众,饶是陆瑜惩治了西阁的下人,可满府里悄悄笑话她的人多如牛毛,她也不能一个一个把人全抓了,因此只能找到魏氏,哭哭啼啼地希望魏氏出场,替她训诫一番侯府中暗地笑话她的仆妇们。
  可魏氏一颗心都挂在陆玖的身份,觉得陆玖攀附上了更高的枝头,于是当陆瑜上芳华院哭诉的时候,她全然没了往日的耐心,只随口安慰了几句便打发她。
  陆瑜还要哭诉,魏氏便有些不耐烦了,直接要她少胡思乱想,便叫人将她送回了琳琅阁。
  宣平侯府的下人们惯会拜高踩低,魏氏已经做了筏子,她们自然有样学样。
  魏氏急着转头笼络陆玖,顾不上陆瑜,陆元忠又从来不插手内宅之中的事情,华阳长公主与陆镇更是不可能替她出头。
  陆瑜知道自己是没地倒苦水了,干脆闭门不出,连广贤书院的课业也不上,称病在家中闭门不出。
  这样一来,大家都清净了。
  日子静静翻篇,秋叶凋零之后,陆玖在京师过的第一个冬天来临。
  陆玖自小在西南边拓长大,在川蜀地区,气候相对温暖,她长到十五岁,冬天看见的雪的次数屈指可数,且益州的雪即便是下,也不过是星星点点,落到地上便会化成水,根本算不上下雪。
  而凤鸣府地处北境,虽然靠近燕云山脉这座屏障,可是却没能被燕云山环抱包围,三秋一过,寒潮便会越过蛮真的索萨草原,从大周北境的平原长驱直入凤鸣。
  陆玖从未体验过这样早到的冬季,除了觉得寒冷之外,更觉得新奇。
  立冬前后,京师便已经下过了两场大雪。
  下大雪时的穹庐总似浸在暮色当中,窗外肃杀的寒风呼啸,地白风色寒,透过门窗往外看,犹如雪白的飞花纷乱穿庭而过。
  雪断断续续一连下到了近除夕的时节,且雪势越发大起来,因积雪天寒,且时岁除夕近在眼前,广贤书院便趁势歇了课业,先生同学子们皆在家中安心过年。
  至除夕前的忌日,京师当中接连数日的飞雪终于肯停歇下来喘一口气,各家各户也开始预备装点节庆。
  书院暂时停课之后陆玖并未闲着,过了除夕便要参加童试,一应的课业她都不敢放松,大部分的时间都花在了书房里温习课本。
  风莲也跟着陆玖继续读书识字,小半年下来,诗经风篇已经背会了一半,颇有收获。
  陆镇则开始有模有样地跟着江殷学习拳法,日日勤奋地背着魏氏和陆元忠往宣平侯府的大门跑,回来后便日常在东阁里给陆玖与一众丫鬟们表演他刚从江殷那里学到的花拳绣腿。
  不过通常陆玖不会给他面子,总是风莲于心不忍,带着东阁的一众丫鬟们给陆镇鼓掌,夸赞小少爷的拳法棒极。
  一顿吹捧,吹得陆镇脸红飘飘然,还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不世出的练武奇才,于是头上戴个破斗笠,床单当成披风往背后一系,抓上厨房的菜刀就要去勇闯江湖。
  结果被陆元忠发现,一顿痛批打消了他闯荡江湖的念头。
  基本的书温习完成之后,为劳逸结合,陆玖闲暇时便时常去荣景院请安华阳公主,顺便再华阳公主的书屋里淘书看。
  华阳公主的藏书分类多样,陆玖甚至还能从里面找到一些话本。
  陆镇原本不喜欢踏足荣景院,但由于陆玖常去,而他又答应了江殷要时时刻刻护着陆玖,因此也只能硬着头皮与陆玖同去。
  冬天,荣景院的暖阁里烧了足足的银罗炭,四面窗户封紧,门口也挂着挡风的厚皮毛毡帘。
  南窗下从早到晚烧着地龙,上铺厚厚的锦褥,陈设引枕梨花木几。
  陆玖就时常伴着华阳长公主在这地龙上盘腿而坐,她看书练字,华阳就在一旁替她指正点评,偶尔珈珞嬷嬷会温上一些青梅酒,陆玖便捧着暖酒杯同祖母盈盈说笑,正屋当中时常传来祖孙二人的笑声。
  绿蚁焙新酒,红泥小火炉,分明是严寒的冬季,可心里却是前所未有的温暖。
  *
  今日晨起以后凤鸣又下了片刻的雪,快至正午时方才减弱。
  雪停时,很罕见地出了一丝太阳,给这一片寂寂的白色镀上了些许温度。
  陆玖自早晨请安之后便留在荣景院陪伴华阳公主下棋,陆镇跟随陆玖,从旁观看姐姐与祖母下棋。
  陆玖的棋艺不精,从前也未认真学过,一个上午叫华阳公主杀得片甲不留。
  华阳开心得如同小孩儿一般,陆镇则在旁边偷笑,陆玖十分不服气,便让华阳重新指点了她一二,再重新下的时候,已经渐渐地能与华阳分庭抗礼。
  魏氏是中途过来的,侯府当中已经清点了节后预备送礼的名单,她今日专程过来,就是为了送礼单给华阳公主亲自过目。
  陆玖带着陆镇在地龙上坐着同华阳落子下棋,魏氏则坐在一张珈珞搬来的圆凳上。
  荣景院里的丫鬟将礼单念完,华阳公主也没抬头看魏氏一眼,只同陆玖陆镇姐弟二人谈笑说棋。
  魏氏年前受了华阳公主好几次训斥,如今踏进荣景院都坐立不安,坐在圆凳上如坐针毡,听丫鬟念完了礼单,她急着离开,遂满头大汗地问一句:“母亲听完,可觉得单子上还有什么欠缺不曾?”
  华阳闲闲在黑白缠绕的棋盘上落定一字,没先回答魏氏的话,而是老顽童似的朝陆玖笑道:“下了一上午,还是有进步,现在都已经快胜过我了,青出于蓝胜于蓝。”
  陆玖执子看着棋盘,听见华阳这话微微一笑:“全仰仗祖母教得好,我对棋艺着实不精。”
  陆镇坐在陆玖身旁笑着补充:“是啊,若非是祖母教,阿姐这会儿早就已经全军覆没了,哪还能跟祖母较劲到现在?”
  “镇儿越发会说话了,自从你姐姐回来,你跟你姐姐,也学乖了不少。”华阳夸赞陆玖,顺带也提点了两句陆镇,眉眼里笑意慈爱。
  “母亲……”魏氏见华阳对自己的话似乎置若罔闻,于是又硬着头皮问了一句,“您觉得这礼单上可还有欠缺?”
  华阳公主随手从棋篓当红摸出一个晶莹的白字,继续往棋盘落子,声音轻淡:“前些时候河间伯的大公子喜得麟儿,今年给河间伯府送去的年礼再多增添一倍,河间伯府是大姐儿的婆家,我们的亲家,总要给足面子,也好让大姐儿能在婆家抬起头来。”
  魏氏额角上虚汗直冒,起身连连对华阳公主道:“母亲说的是,是儿媳疏忽了,这会儿就回去让人重新添上。”
  华阳公主轻轻应了一声,对面陆镇忽然惊讶道:“祖母,阿姐赢了!”
  华阳听闻这话连忙回头,对着陆玖,她脸上的冷淡挥之不见,转而是一脸欣慰:“玖儿到底有天资,我一教就会。”
  陆玖下了这半晌的棋,统共才赢了这么一回,听华阳公主的夸赞,她连忙摇头,轻笑道:“是祖母方才顾着说话,才没留意到我这颗棋子,赢得侥幸而已。”
  “你对棋艺认识不多,以后会越来越熟稔的。”华阳微笑,“时候也不早了,就在屋子里摆饭吧,你们两个想必也饿了。”话说一半,她转头看向魏氏,眼神冷淡,“你也留下一同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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