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江圆珠与陆玖上车,徐月知方才抬步登车。
临行前,她忍不住回头来再看了一眼何羡愚,眼底存了些不舍。
但转瞬,她又见到何羡愚正温和礼貌地回应身边围绕的一群雀跃的贵女们的问话,手里的拳头咔吧一声瞬间硬了起来。
她抬步跨入华毂之内,把手里捏着的珠帘“啪”一声摔下,重重地:“——哼!!”
江圆珠的华毂沿着御街的方向缓缓驶去,留下何羡愚与容冽牵着马匹围在水泄不通的贵女们之中,疲于应付身边各种各样的问话。
贵女们娇俏地询问道:“何小将军真好看,究竟有没有定亲呢?”
何羡愚挠头汗颜:“这倒是不曾……”
“太好了!何小将军不如娶我吧,我觉得您与我十分合适呢。”
何羡愚:“……这不行。”
“听到没,不行!你这娇滴滴的不行!呐呐呐!何小将军还是娶我吧!”
“你们怎的这般庸俗?呵,张口闭口的娶我娶我。不如两位小将军还是到我府上讲一讲战场上的趣事吧,我家中几位弟弟都对这些事情十分感兴趣呢。”
何羡愚被挤在人群当中,前进也不是后退也不是,远处的贵女们见到这边拥挤的人群,也纷纷围拢了上来。
“容冽!我不行了!”眼看着这些激动狂热的贵女们越靠越近,何羡愚终于忍不住,扯着嗓子大喊一声。
他转过头去,正想让身边的容冽解救自己,可是转头却见身侧的容冽早已经被数名贵女们拉住。
容冽一只胳膊上抱了七八只白嫩的手,还有人忍不住揉着他的脸,一边揉一边娇羞地叹息道:“哎呀,容小将军上过战场的人,怎么皮肤比我们女人还细嫩光滑啊,真讨厌!”
“……容、容冽。”看着身侧已经完全沦陷在魔爪下的容冽,何羡愚的额头上冷汗涟涟直下,只觉得容冽像是一个可怜的白嫩小书生掉进了蜘蛛精的盘丝洞。
大周因为开放的民风,女儿家也格外不拘小节热情奔放。
这种热情奔放,何羡愚从前从没感受过,现在总算是感受到了……
太可怕了。
他小心地拨开围绕在身侧贵女们,长腿一迈,利落地翻身上马,手里的缰绳一甩——
马儿受到鞭答,激动地嘶鸣着扬起前蹄扑腾,使得身侧围绕的贵女们在须臾间如分水岭一般左右分开,让出了一条勉强可以通行的路出来。
“容冽,快走!”何羡愚抓住机会,脚下马镫一踹,拱裆催马。
容冽趁着一众贵女们的视线被何羡愚吸引的时候连忙翻身上马,两匹骏马载着二人,一前一后飞快朝着北门的方向疾驰而去……
看着二人离去的背影,背后的贵女们不禁叹息起来:“怎么就这么走了?可惜,还没回答我他们到底定没定亲呢。”
身旁另几位贵女听见,连忙凶声反驳道:“你怎配问两位小将军这样的话?要嫁给小将军的人是我!”
“是我才对,你少做梦了!”
“是我!”
“才不是你!是我!”
“是我!”
“……”
第82章 我要跟这个没良心的狗男……
这三年间, 就是在战场上,何羡愚同容冽都未曾落得这般亡命奔逃的狼狈下场,万万没想到头一次仓皇败走竟然是女人们所逼。
两个人头也不回地往前跑, 好不容易出了北门, 这才敢微微勒住缰绳回头查看。
但见背后已经没了那群狂热贵女们的身影,只余下京师人流不息的繁华城门街景,马上的二人忍不住皆劫后余生地松了一口气。
何羡愚调转了马头,一壁任由着马匹慢慢朝着军营的方向走去, 一壁将身上被扯得凌乱不堪的衣衫重新理平。
二人的马并骑同行,慢悠悠地朝前走,何羡愚整理好了领口, 这才想起来一件事,忙回过头来看着身侧的容冽问道:“你看我刚才装得像吧?”
容冽坐在一匹枣红的骏马上,也正专心整理着自己的军容, 听见何羡愚的问话, 一张俊脸忍不住黑了黑, 沉沉冷嗤道:“无聊。”
何羡愚甩了甩被那群贵女们拉扯得酸疼的胳膊,俊朗英气的面孔上忍不住露出一个耿直的笑容。
他探过手去,揽住那一头马背上容冽的肩膀, 老神在在地点头:“是是是!演这种幼稚的戏码,谁都会觉得无聊,苦了你了容冽。只是刚才你要是不答应我的话,小月她们肯定不会相信殷哥儿受伤回不来的。”想到这里, 他郁闷地咬了咬牙, “可恶,都怪从前我太帮着殷哥儿了,导致现在在她们面前, 我说的话一点威信都没有。”
容冽看着何羡愚勾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冰冷俊美的脸上露出一丝嫌弃,抬手就将对方的手打开,冷哼了一声,沉沉道:“若是被陆三发现,你、我、江殷,我们全都完了。”
说完,他又恢复一贯的冰山面孔,手里的缰绳轻轻地一甩,驾马越过何羡愚往前走。
何羡愚落了半步,驾马跟在容冽身后半步,听见这埋怨的话脸上不禁泛起一层更深的笑意。
他跟上去,笑道:“那你刚才还演得这么像?不是你演得这么像,我也骗不过她们。”
凤鸣府的北门之外一向是驻扎军队的地方,远近十余里皆无村庄,在战时可以容纳成千上万的军队。
容冽与何羡愚出了北门,面前便是一望无尽的数万军帐,远远望去,连绵起伏犹如无尽的山脉重叠。
容冽望着近在眼前的军营大门,声音冷冷闷闷的:“我不懂,明明他人已经在军营中了,为什么还要故意装作自己未曾回京的样子?难道他不怕陆三姑娘为他担心?”
何羡愚策马在身旁,故作一脸深沉地道:“殷哥儿虽然在燕云山下磨砺了三年,也成长了许多,但是心底还是存着些许的小孩儿心性啊。照我看,他之所以瞒着这个消息,就是想看陆玖是不是担心的,知道自己喜欢的人还在担心着自己,他心里就痛快了。”
容冽听到这话,转过头不屑地嗤了一声:“麻烦。难道他就没想到陆三姑娘知道他回京还故意隐瞒消息、联合你我撒谎的事情是什么后果吗?只怕到时候,这惊喜变成了惊吓。”
何羡愚摸了摸脑袋,凝重道:“你说的话,好像还真有几分道理,我们还真没想过这个后果……”
容冽回眸冷淡地瞥了何羡愚一眼,而后无奈地摇了摇头,策马进入了升起炊烟的营地当中。
何羡愚见到他一骑绝尘离开,连忙也策马跟上:“哎,你等等我啊!”
二人策马进入戒备森严的军营当中,身影渐渐缩小,朝着军营深处而去。
*
何羡愚与容冽进入军营深处,在一座帐篷前双双停了下来。
两边驻守的卫兵见到二人下马,连忙上前恭敬地行了一个军礼,而后牵着二人的战马退下。
卫兵将二人的马牵至一旁,与一匹毛色纯黑、四蹄踏雪的黑色大骏拴在一起,三匹马相见似是十分亲密,高兴地发出鸣叫声。
这边何羡愚与容冽下了马,一前一后地撩开军帐门前垂着的毡帘,大步走了进去。
今日春光甚好,朦胧的光照从帐篷的明光布中透进来,又兼里头点着几支烛火,光源将帐篷里的黑暗驱散,洗涤出亮堂的视野。
二人一进帐篷,便见到正中的一张木桌上交叠摆着一双长腿,一个身影正悠闲地靠在桌旁的木椅上,双手反枕着后脑,嘴里还闲闲地叼着一根狗尾巴草玩。
他正反手靠在躺椅上闭目养神,两只相叠放置在桌上的长腿一动不动,只余两只脚优哉游哉地摇晃着。
明明听见了身旁的动静,但他好似懒得睁开眼睛一般,只闲闲问道:“回来了?”
何羡愚与容冽站在那人的桌前,看着面前这个懒散的青年,不由得汗颜道:“殷哥儿,你不会刚起身吧?”
何羡愚注目着面前靠着椅子的男子,二十岁的年纪,因着在帐篷内,他只穿了一条穿着家常的单长裤,套着一双薄靴,因着这样伸腿懒懒靠着桌椅,原本披在腿上的披风落了下来,露出两条修长线条优美的螳螂般的长腿。
上半身没有穿衣,偏麦色的肌肤光|裸|着,从左肩到右边肋下缠了一层扎实厚重的白色纱布,包裹着底下还未痊愈的伤口。
而没被纱布缠绕的肩头与双臂上,则缠绕着蓬勃鼓起的肌肉,每一丝肌肉纹理的线条都如同上天用工笔刀精心雕刻出来的一般。
宽阔的胸膛一半被纱布厚厚包扎起来,另一边则露出丰盈坚实的一块胸肌。
胸肌再往下,便能够看到一块一块乖巧排布在肚腹前的腹部肌肉,以及那传说中鲛人腰上劲瘦好看的鲛人线,这欲|气满满的皮肉上,爬布着深深浅浅的伤口,昭示着他这一身腱子肉全是在刀枪里磨砺出来的结果。
偏生他的肩背如此厚实有力,腰却是蛮劲柔韧的细腰。他靠在椅子上,头发未绾,满头鸦青的头发披散开来,挽在他手臂与腰腹间,宛如一弯黑色残月。
这般宽肩、厚背、细腰、长腿,还这样衣饰松散清凉地靠在那里,即使一动不动,光是年轻男子半壁美妙年轻的肉|体,也能够勾勒出一张令人血脉喷张的欲色画面。
更何况,这人还是一个极其英俊的男人。
他的面庞轮廓精致而坚毅,生的是高鼻深眼,眉目英挺俊朗,嘴角抿直,昭示着他性格的不屈,静静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时,他纤长浓密的睫毛如同一把小小的羽扇。
便是何羡愚日常见到他,这会儿看到这样的情景也会有些愣住。
看着对方那蛮劲有力的腰身,何羡愚忍不住地想到了一个事物——公狗腰。
没错,还真是公狗腰。
何羡愚想到这三个字,脸上泛起微微的红晕,连忙咳嗽了一声,强迫自己正经回来。
也是听见这声咳嗽,靠在椅背上之人的纤长睫羽如同蝴蝶振翅一般轻抖了下,睫毛颤颤之间,一双如同猫眼般的漂亮琥珀色眼睛缓缓睁开,眼底含着一丝淡淡的调笑意味。
江殷慵懒地伸了一个懒腰,满身的肌肉纹理也随着他的动作轻微地动了动,那皮肤下埋藏的肌理一寸寸彰显着这具男子的躯体正富有着年轻与无穷的精力。
他将摆在桌面上的两条长腿慢慢收下来,紧接着从座椅上缓缓站起身。
这一起身,帐篷当中立时如同多了一座小山,他的身高与何羡愚平齐,约莫快到了六尺(188cm)。
他按着有些酸疼的肩膀,笑容朗朗地看着何羡愚与容冽:“喔,回来了啊。对了,我交代你们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人见到了没?”
容冽冷着一张俊脸,顺手从身侧的桌子上抓起了一件外套,径直丢在了江殷的身上,无语寒声道:“你穿件衣服吧。”
江殷懒散地扬起手,凌空从空中抓过容冽扔来的那件衣裳,随手披在了肩头上,脸上扬起一个笑容:“谢了。”
容冽双手环胸,低低地冷哼一声,转头看向另一边。
何羡愚有些忧虑地看着江殷:“殷哥儿,你身上的伤还没好全,小心别着凉加重。”
江殷抓起桌面上的水壶,斟满了两杯茶,不屑地切声道:“区区小伤。”
“被蛮真人当面捅一刀进腹中怎能叫小伤?”何羡愚摇着头,真是不明白江殷是怎么想的,临行京城的月余前,周军方才与蛮真交过火,江殷在那一战当中乘胜追击,最后虽然取下了敌军将领的首级,可是自己也遭到了敌军的暗算,落下了这胸腹上的重伤。
此番齐王令江殷回京,一来是遵从嘉熙帝的意思,二来也是让他回京,在安稳的环境下休养一段时间,以免落下病根。
齐王深思熟虑,可是面前的江殷却好似全然没将父亲的思虑放在心上,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身体。
“别说这个了,你们不是见到她了吗?她知道我病了可能不能回来的消息,是什么反应?”江殷递了一杯茶水给何羡愚,眼底颇含期待。
何羡愚握着手里的热茶,忍不住回头与身侧的容冽对视一眼,有些踟蹰。
江殷见到何羡愚这个表情眉头一皱,心里陷下去:“怎么?难道她一点也不在乎我的死活?”
“不不不!”何羡愚握着茶水连忙摇头,汗颜地道,“陆玖她很是担心你,还一直询问你为何不回京,是不是受伤了不能归来。”
听到这话,江殷的心底才算是舒服了一点,眉宇间的紧张和戾气缓缓按了回去,神色里浮现出一点得意,舒心说:“这还像话。”顿了顿又凶声质问,“那你们怎么回复她的?”
何羡愚满头黑线,想了想,还是拿出了哄孩子的温柔语气,笑道:“啊,我们当然是回答她你病得很重很重,我们说,你伤得特别重!差点儿就活不过来了,都快死了。”转头,“容冽,我们是这么说的对吧?”
容冽双手环胸冷着脸站在一旁,没什么耐心地:“嗯。”
何羡愚转头对着江殷露出花一般灿烂的笑容:“怎么样?我何小将军出马为你办事,一百二十个靠谱。”
江殷愣愣看着面前何羡愚满脸的阳光灿烂,迟疑了一下:“是吗?”
何羡愚比着大拇指靠谱靠谱一笑:“那当然了!”
“那她怎么说!怎么说!?”江殷激动地抓住何羡愚的衣袖,满眼荡漾着亮晶晶的期盼。
何羡愚双手环胸,闭着眼得意道:“她差点儿就吓哭了。”
“吓、吓哭?”听见这两个字,江殷也不由得担心了一下,但很快更大的欢欣席卷上心头,他激动地睁大了一双琥珀色的漂亮眼睛,一眨不眨地紧盯着何羡愚,脸上不由得浮现出几丝红晕,磕磕巴巴地说,“真、真的吗?玖玖她听到我受了重伤差点吓哭过去?”
“是。”何羡愚一脸稳重地抓开江殷揪着不放的手,点点头。
江殷扶着桌子慢慢坐下,脸因为兴奋和害羞变得红扑扑的,双手也因为高兴得过分而忍不住微微颤动起来,整个人完全沉浸在“陆玖在为我担心”、“陆玖竟然担心我担心得哭出来”的自我世界当中,也顾不得身旁的何羡愚与容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