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锁雀翎——杳杳云瑟
时间:2021-11-30 01:48:50

  看清与男人纠缠的那道身影,容凤笙手里的宫灯,
  啪的落在了地上。
  那少女惶然抬眸。
  散乱的头发之下是一张巴掌小脸,明媚鲜妍,真真切切出现在她视野之中。
  怎么会是她……
  容凤笙一步一步地往后退。
  男人像是猛地清醒,狠狠推开了身边的少女。
  他望向容凤笙,声音有些干哑,
  “朕不是……”
  她转身就走,身后劲风刮过,手腕被人用力攥住,容凤笙低头,看看他还带着牙印的腕,皱眉,
  “陛下这是何意?”
  早就知道谢絮是改不了的。
  可是她怎么也想不到竟然会有这样的事情。
  “她是你的儿媳。”她说的轻飘飘的,却像是一把利刃,狠狠刺入人心。
  她心里掀起惊涛骇浪,若是旁的宫女,她还不至于这般,可这位是谁?
  顾泽芳和顾仙菱的亲妹妹!
  是他钦点的太子妃!
  谢絮到底是怎么想的?
  “这是陛下,报复于我的手段么?”虽然有些可笑,但这是她目前唯一能想到比较合理的解释了。
  顾仙韵这时也清醒过来了。
  她脸上满是泪痕。却是一动不动,容凤笙这才猛地发觉,她的手腕竟是被紧紧地绑住了。
  容凤笙没有管愣在那里的男人,大步向少女走去,给她将手腕解开。不忍看好少女身上那些斑斑点点的痕迹,脱下外裳,披在她的身上。
  俯身前去搀扶,却被顾仙韵颤抖着,大力推开。
  “用不着你假惺惺!”
  “你这个脏女人,无.耻的贱.人……”
  说罢,脸色便倏地惨白,容凤笙是如此,可自己又何尝不是,与名义上的公公……
  此事若是传遍后宫前朝,
  顾家的名声……她的唇咬出了血,屈.辱无比。
  自古以来,发生这种事,指摘的都是女人。
  顾仙韵这辈子,只怕是要毁了。
  “来人,将顾小姐带下去。”
  容凤笙也没有再去碰她,淡声说道。
  人走后,谢絮披着一件龙袍,沉默地坐着。
  许久她轻声道,
  “陛下打算怎么处理?”
  “那可是顾家的小姐。”
  “若是顾大人,知晓了此事?”
  她心里竟是不觉得荒谬。可能他们谢家之人,就是有这样的病吧,骨子里都是疯子。
  容凤笙冷嗤了一声。
  “朕是从云妃宫中……朕也不知到底怎么回事,忽然就觉得浑身不对,清醒的时候,她就在朕的怀中。你相信朕,”谢絮有些无措地看着她,紧紧拧着眉头。
  容凤笙笑了两声,“陛下拿我当三岁小孩么?”
  谢絮说不出话来。
  他思维极为混乱,没有办法进行正常的思考,心里被愧疚懊悔等等情绪所淹没,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真是像她所说那样,管不住自己吗?
  可他后宫佳丽三千,
  为什么偏偏是……偏偏是顾仙韵。
  谁都可以,为什么是她?
  简直令他受挫无比,谢絮从来没有犯下如此弥天大错,他半蹲在容凤笙的身边,佝偻着腰身,
  “是朕的错。你告诉朕,朕该怎么做?”
  一字一句,说的艰难。
  她却毫不留情起身,冷淡道,
  “陛下还是好好想想,该怎么同顾家解释吧,温仪还要去探望母后,就不陪陛下了。”
  她看到这里,便明白了,谢絮是被人算计了。
  云妃,顾家,顾二小姐。
  所有的线索交织在一起。
  清晰地指向了一个地方。
  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到的长乐殿。
  一进去,便见到了谢玉京。
  他像是在这里等了她很久,快步冲她走了过来。
  谢玉京看上去心情愉悦,她不见他,他有的是办法让她来见她。
  “公主进宫了?这是来特地探望孤的吗?怎么都不派人来通传一声,”
  容凤笙没说话。
  他快步走了过来,将她的手攥在了手心。容凤笙低头看着二人交握的手掌。他攥的死紧,像是怕她挣脱了那般。
  修长有力的大腿迈动,将她牵着去了内殿,丝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
  宫人们深深低垂着头。
  他御下的能力,从来都是毋庸置疑的。
  谢玉京带着她转到了屏风之后,在梨花木的衣挂上,挂着一件美到令人失语的嫁衣。
 
 
第49章 049   你不喜欢吗?
  049
  形制赫然是皇后凤袍。
  大袖上缀着珍珠, 金线绣着凤凰,蜿蜒的凤尾上洒金遍地,行走起来定是美轮美奂, 风采夺目。织造司耗费了心血的东西,自然是数一数二。
  没想到却被他堂而皇之地摆在东宫,只消有人告密,他必然会被安上谋反的罪名。
  他说, “天底下只有你,配的上它。”
  “不过,你不该为谢絮穿上它, ”少年嗓音清润, 像是在给人洗脑那般,循循善诱,“上回你说,你什么都应我,今日我想——”
  “啪。”
  清脆的巴掌声响起,谢玉京的声音倏地停住。
  容凤笙冷冷看着面前的人,她打他这一耳光, 再也没有了任何的心疼。
  他的冠滚落在地上, 发丝亦是尽数倾乱,遮住那张如玉的脸庞。
  少年的笑意还留在脸上, 唇角勾起的弧度, 透着一些诡异,眸光中,却是倏地泛起了迷惘。
  嘴角缓缓地渗出了鲜血,他指腹按压了上去,然后往上, 在微肿的皮肤上一蹭,疼痛迟钝地传到了大脑之中。
  那血迹被他抹开,像是胭脂般染在了脸颊之上,少年缓缓地侧过脸,眸光与她相触,有些凌厉阴鸷的艳色。
  容凤笙手心传来强烈的疼痛,
  提醒着她那一耳光有多用力。
  谢玉京死死盯着她。
  他的眼前,顷刻间失去了一切颜色。
  视野之中尽是黑白,就好像重新回到身患眼疾的那几年。见红而为暗,见蓝而为明亮。
  他的大脑里时而清晰,时而嗡嗡地响成一片。他几乎是有些小心地,像是害怕惊扰了什么似的,吐出几个字,
  “你不喜欢吗?”
  容凤笙盯着他,寒声道,
  “疯子。”
  铮——
  容凤笙清醒听见,耳边有一根弦绷紧了。
  他脸上的神情,扭曲的可怕。
  谢玉京情绪有些不稳,他看了她一眼,而后又缓缓地偏过头,看向了那件大红色的凤袍。
  他走了几步,一把抽出了癯仙,细长冰凉的剑身挑起那件嫁衣,他眼眸赤红,就像是在屠杀那般,往那件嫁衣上狠狠地划去。世上难寻第二的皇后霞帔,就这样尽数毁灭在了他手中。
  红色的丝缕,像是血雨般纷纷坠坠,宛如一场盛大的葬礼。
  容凤笙呼吸放轻。
  少年提着剑,踩过满地的碎片,向她走来。
  他居高临下,睥睨着她,眸子里再也不是那干净的、几乎淹没人的爱意。
  而是冷漠,柏油一般的漆黑,折射不出一丝光线。
  “你不喜欢的,统统毁掉吧,反正他们也没有存在的价值。”
  那个冰冷的漠然的、那个小时候的遗奴,
  又一次站在了她的面前。
  尖啸声在耳边响起。
  冰冷的假人、天生的疯子!
  方才发生的事,再一次清楚地提醒着她,这是一个无良知、无道德、无人情的疯子。
  容凤笙恍惚间好似看见了,他手里掐着那只白眉蓝姬,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渐渐用力。
  细细的脖颈弯折,呈现一个可怖的弧度。
  漂亮精致的雀鸟,就这么在他的手心送了命。
  他只是在剥夺生命,他享受那种剥夺的快意。
  他根本不能与人共情,他怎么可能会因为什么六年的相处,而产生感情呢?
  这样的人,懂得爱吗?
  真实的他,其实,一直是没有丝毫温度的。
  她一直在给他灌输,只有君子才能被人爱,君子的准则才是对的。
  他也照着这个样子做了,但当他真正的本性暴露,没有人比她更明白——
  这个世上没有人爱他。
  没有人爱这样的谢玉京。
  她后退一步。
  他脸色骤变,“你不是爱我的吗?你不是说,怎样的我你都喜欢吗?”
  \"我与你那般,不过是意乱情迷,受皮囊所惑,\"她的嗓音轻柔,“你当真以为,我会,爱上自己的继子吗?”
  谢玉京皱眉。他眉心微微蹙起,像是不理解她话语的意思,容凤笙心里却掀起了惊天的波涛。
  因为他的状态实在是太奇怪,浑身浸润了浓重到化不开的黑暗。
  他探出指尖,碰了碰她的脸颊,哦了一声。
  “因为是顾泽芳的妹妹,你就这么心疼啊?”
  容凤笙闭了闭眼。
  她想起了繁衣生前的心愿,愿太平盛世。她忽然觉得自己的想法会不会,一开始就是错的。
  谢玉京这样的人,是不可能成为一个明君的。
  他根本不会爱人,又谈何爱这天下万民。
  他的爱,只是占有掠夺与毁灭。
  她张了张口。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变得焦躁起来,“闭嘴。”
  “你住嘴!”他清澈而黑白分明的眼珠,紧紧地盯着她,几乎逼出了血丝。
  “我很后悔,将你养在身边,我果真是错了。”
  大错特错。
  她的眼神变得极为冷漠,就好像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他,从来都没有那六年,从来没有。
  “我不过,也是个烂人。”
  “女子的名节在你眼里不值一提,毁了我,就可以毁掉其他的人,所以你才用这样肮脏卑劣的手段是吗?”
  谢玉京的语气,亦是冰冷万分,他一振袖,
  “有什么关系?”
  “若非父皇动念,他们怎么可能搅在一处?!”这句话就是在承认了,都是他做的局,
  说着他的语气又软化了下来,“我从来没有想过要令你为难。”
  “我一直都想堂堂正正在你身边。”
  “从很早的时候就开始了,在锦园的时候,”
  “从我坠马,看见你向我跑来,满脸是泪。我第一次看见的颜色是你的……”
  她截住了他,“但你这么对顾仙韵,就是要她去死。”
  他一怔,冷笑,“她会去死?”
  容凤笙面如死灰。
  “我到底要怎么说你才懂?是不是只有我死了,你才能明白这种事情的沉重?
  你就可以把其他人的性命当一回事?”
  他好像很奇怪,“你怎么会死?你永远都会在我身边。”
  她微顿,“你怎么那么天真呢?生老病死本就是常态,假如有一天我一定会离开,你打算怎么做?”
  “我会将你永远锁在身边,哪怕是折断手脚。”
  他绝不是在说气话,他是认真的。
  “还有,不要说那个字。”
  谢玉京忽地倾身,死死地抱住她。容凤笙感到自己的身子在颤抖,只是仔细一感觉,发现那股战栗,是从谢玉京身上传出的。
  他的身体抖得厉害,像是冷极了。
  少年埋头在她的颈项,肌肤传来濡湿,黏腻的难受。
  他很少很少很少掉眼泪。他的眼泪不过是博取同情的手段,好几次,好几次,不过都是在欺骗她罢了。
  容凤笙告诉自己,她再也不会上当。
  颈处的濡湿,却是愈来愈严重。
  谢玉京睫毛浸饱了泪,沾在眼睑处,显得愈发漆黑。
  他拼命地抑制了,可仍旧是鼻尖泛红,像是被遗弃的小狗那般。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但一出口,还是丢脸的哽咽。
  “我真的受不了你说这种话,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你怎么可以这么对我啊?”
  \"你利用我没关系,就算是打我骂我都没有关系,可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啊?\"
  他说着就是哽咽,\"我只是想让你对父皇失望,彻底死心而已啊……\"
  容凤笙面色平静得不像话,她轻轻扯了一下唇,
  “太子殿下,你扪心自问,当真是为了我吗?”
  “殿下走的一步好棋啊,即便是困在东宫之中,也仍旧运筹帷幄,一箭三雕,真是让我惊叹不已。不愧是我,教出来的好孩子啊,”
  她轻轻抚摸他冰凉的耳垂,低语如刀刃,
  “你不想娶顾仙韵,便给她和谢絮用药,想必第二日,顾家二小姐爬上龙床的消息,便会传遍京城,这样一来,你与她,便不可能大婚。第二,顾泽芳,顾大人若是知晓此事,必然震怒,顾家百年清名毁于一旦,谢絮亦会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这第三。”
  “这件事,会是你,起兵的借口,对吗?”
  他的沉默,已经说明了一切。
  容凤笙深吸了口气,“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你是不是觉得这世间一切,都合该在你的掌控之中?”她低低地笑了起来,“其实我今天来,真正想问你的,是另一件事。”
  容凤笙眸底没有半分温度,“繁衣可以活的,你没有救他,”
  “你看着他去死了,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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