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锁雀翎——杳杳云瑟
时间:2021-11-30 01:48:50

  她知道了?!
  如同一道惊雷在耳边乍响,谢玉京声音嘶哑,一字一句艰难地问,“是谁告诉你的?”
  “怎么,你还想杀了那个人不成,”
  她轻轻喘了口气,“你知道繁衣对我的意义,你这么做,就是在逼我恨你。”
  她教的好啊,教出来一个这样的,
  这样的怪物……
  谢玉京看着她,忽地露出一抹笑。
  那笑容古怪地,像是画上去的,他捂住唇,低哑地笑了起来,笑声愈发不可控制,
  少年修长的身子微微颤抖,眼角都逼出了一抹凄红。
  她是照着谁在教养的他。
  她是照着容繁衣在教养的他,她心里世上顶顶好的男子,便是容繁衣那样的。
  她那样地爱他,她从生下来,就是为了拯救她的弟弟。
  他们灵魂牵系、不可分割。
  那他呢?他又算什么?!
  一个错误吗?一个失败的作品,一个赝品,
  一个失败了的赝品!
  容凤笙忽然靠近。
  她的双臂穿过他的腋下,环上他的背,将脸贴在了他的胸口。
  “遗奴,这是我最后一次这样抱你。我们,都是有罪之人,我们都没有办法清清白白的了。我不会将我的罪,全部推到你的身上。
  我的罪孽我会自己去赎清。”
  “我们暂时,都不要见面了,你也不许轻举妄动。”
  ”今夜之后,我们退回各自的位置。”
  容凤笙的脸庞变得极为阴郁,靠在他精韧的胸前,听着他紊乱的心跳,“我也不是干干净净的,我知。若是世上真有地狱,我便是下地狱,也认了。”
  “但是,我不会原谅你。”
  说完,她松手。
  他努力了这么久,功败垂成。
  只要她的一句话,他可以豁出一切,但是现在,一切都回到了原点。
  她看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她人生中的一抹败笔,恨不得抹除的败笔。
  谢玉京不能忍受这样的眼神,这比一刀捅进他的心脏,还要令他疼痛。她转身,冰凉的衣袖拂过他的手掌,他伸手想要抓住她,却忽地停滞在了那里。
  他呼吸停滞,紧紧地捂住胸口,痛的弯下了腰,修长的手指抓着桌角,骨节痉挛泛白。
  那疼痛延绵到了四肢百骸,喉咙里一片血腥之气。三岁那年,被那个女人用刀抵着喉咙,都没有这样的痛过。
  他痛出了眼泪,大睁着眼,任由它们坠出眼眶,一滴一滴地砸在了地上。
  谢玉京缓缓抬头,腮帮紧绷,死死盯着那道纤细的背影,只盼她可以回头。
  只要她回头,他……
  容凤笙却是毫无留恋,踏出门框的时候,脚步微微一顿,随即垂眸,敛去眸底那一分异色。
  繁衣是她的底线,没有人可以触碰。
 
 
第50章 050   三合一
  050
  怀慈殿。
  容凤笙缓缓地掀起帘子, 莲步轻移,走向那抹跪在佛像前,身着凤尾瞿衣的女子。她甚至没有行礼, 只是静静站立了一会儿,方才唇瓣轻启,吐出两个字。
  “母后。”
  那女子缓缓地转头来看着她,面容苍白, 眼角有淡淡的细纹。鬓边乌发中,夹杂着几缕银丝,她的神情如同上次见面那般冰冷而僵硬。
  黯淡的眼珠微微一动, 上下打量着容凤笙,
  “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哀家恐怕,当不起你这一声母后。”
  对于这嘲讽的语气,容凤笙却像没有听见,旁若无人地走到了她的对面,抬了抬手,拍掉肩上落的灰尘。
  白落葵嘴角的笑意微微一僵。
  “我是来兑现诺言的, ”容凤笙微笑道, “母后日夜思念之人,如今就侯在外边, 您想不想见?”
  白落葵一怔, 随即脸色一变。
  “元郎?”
  她吐出这两个字,便起身要往外走,神色近乎痴怔。
  容凤笙的手按在她的肩上。
  将她按了回去。
  白落葵看来,容凤笙淡淡道,
  “母后若是想要见到人, ”
  “还请回答我一个问题吧。”
  白落葵蹙眉,就听她缓声道,“我只问,
  当初凌.辱了繁衣的,是何人?”
  此事,白落葵必然知晓。
  容繁衣死在禅让大典之上。
  他生前被取血,被折磨。
  因为长生血肉,被人划了不下数百刀。又因为美丽的容貌,被人折.辱取乐。
  那些该死的畜生都是谁,
  容凤笙闭眼,抹去眸底那分痛色。
  白落葵静默了一会,方才起身道,“你跟我来。”
  她的手在烛台轻轻一按,身后的壁挂上便向两边打开,出现了一个暗门。
  此处,竟是有一间密室。
  迢迢低声道,“公主,里面情况不明……”她不无担忧,容凤笙握了握她的手,“你在这等我。”
  白落葵将那盏油灯擎起,径直穿过那道暗门,容凤笙安抚迢迢之后,便抬步跟在了她身后,沿着长长的甬道缓步向前。
  空气寂静,只听见二人的脚步声。幽幽的光线拉长二人影子,走下几个台阶,脚下有些打滑想是生了不少的苔藓,周身满是潮湿阴暗的气息。
  “这个秘密,早就该解开了,哀家藏在心里很久了,忍得很是辛苦。”
  白落葵的影子拉得很长,像是投在地砖上的一片污渍,容凤笙雪白的裙摆上,亦是沾上了一些泥土。出口就在眼前,她越过白落葵,快步踏了进去。
  烛火通明。
  呈现在面前的,是一个巨大的牢笼。通身用纯金打造,顶部绘制着繁复的花纹,还设置了一些机关,似是一座兽笼。
  而四面墙上的壁画,亦是绘制着无数交.欢的图案,男男女女纠缠在一起,充满了淫.靡的气息。
  容凤走上前去,见那栏杆上还有一些黑色的污渍,她指尖捻下,凑到鼻尖一嗅,一股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而笼子中央则是横七竖八的锁链,还有长长的铁鞭、兽夹、以及染着血的黑布。
  容凤笙一眼便在其中,看到了一块明黄色的碎绸。
  这是谁留下的不必言说。
  容凤笙猛地看向了白落葵,
  “你怎么忍心。”
  “你怎么忍心啊……”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颤抖。
  白落葵没什么表情,出神地看着笼子中央。
  容凤笙上前几步,忽然在门前蹲下。
  就在距离门的地上,有几道深红近黑的痕迹,很明显是指甲留下的,可见当时那人的凌乱而慌张。
  她紧盯着那些划痕,五根手指覆于其上,身体微微颤抖,这那个时候,她的繁衣该有多痛苦,该有多绝望啊。
  人,到底是怎样的一种动物呢?
  暴力、兽.欲、杀戮的化身,所谓谦和君子、贤良淑女不过是受到礼仪教化后,所披上的一层外壳。
  而在这种地方,就可以展露最真实的自己,尽情地发泄自己心底的欲.望。
  她光是走进去,闭上眼,似乎就能听见那些混杂在燥闷空气中的声音。
  那些迷乱的群魔乱舞的声音。
  他们的手心紧紧揪起那绸缎一般的乌发,毫不惜取手下的力道,像是要将他撕碎。
  繁衣雪白的脖颈扬起,青筋分明,眼睛被蒙着一块宽大的黑布,却像是死去了一般,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无数双手向他触碰而来。
  这金尊玉贵的帝王,谁不想玷污?
  谁不想染指?
  那些血迹之下,还有不少凌乱的痕迹,意识到那是什么,容凤笙的喉咙里涌上一股酸味儿,五脏六腑都几乎错位,捂嘴欲呕。
  白落葵近乎麻木地看着这一切,眸底冰冷得就好像曾在这里受到折磨的,不是她的骨血。
  容凤笙忽地俯身,捡起了地上那块明黄色的碎布,半点都不嫌弃上面的血迹,她将脸庞轻轻贴上,长长的睫毛翕动,像是在感受什么人的气息。
  “繁衣,阿姊带你回家。”
  低柔的语声随风而逝。
  容凤笙深知自己的胆小与懦弱。
  她不敢去见他,若是谢清莺真的将他烧成了灰,或许她也不会那么害怕。
  她如何敢去见他呢,
  一个面目全非的她,
  如何敢见另一个面目全非的他呢?
  容凤笙不再为白落葵的报复手段而感到吃惊,将那块明黄色的布料卷起,妥妥收进了怀中。她脸色发白,一字一句说得艰难,“都是谁。”
  白落葵笑了,带着快意,“你不如猜猜?”
  她的声音神秘起来,“其实,哀家是真没有想到这个法子,毕竟太过恶毒,也太脏了,还是你们容氏那个一手提拔起来的好臣子,他为了讨好哀家呀,提议说,将容家所有的男丁抓起来,就说,给他们下了一种毒,若是没有解药,便会全身溃烂而死,化成一滩脓水,惨的不得了呢!
  唯有,与长生血□□,才可以解毒。
  然后你猜怎么着?他们信了!”
  “他们信了,哈哈哈哈哈哈……”
  白落葵猛地爆发出一阵大笑。
  她的脖子上青筋凸起,浑身颤抖不可自已,她的双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脸,
  “该怎么说呢?不愧是容家的子嗣,不愧是你父皇的兄弟子孙,真是毫无廉耻啊。”
  她掰着手指头,一个一个地数过去,“广陵王,庐江王,你的弟弟你的叔叔你的伯伯……”
  白落葵的脸上像是带了一层面具,笑容夸张而僵硬,“这就是天潢贵胄,”
  “这就是皇室情深啊!”
  容凤笙不知该用什么样的神情,来面对这一切了。
  白落葵忽地捂住鼻子,满眼厌倦,啧啧道,
  “我的好女儿,你真该亲眼来看看,”她轻笑,“那些人,真是一个比一个猪狗不如。”
  片刻后,她忽地抬眼,紧盯着容凤笙不放,
  “不过你有一个好夫君。容氏那些人,全部都被谢絮给杀干净了,没有一个活口留下来。”
  白落葵观察着容凤笙的神情,
  “怎么样?是不是很难过很痛苦,这种最后才知道真相,却早已无力挽回的滋味?想要报复的人全部都死了,你连手刃仇人的机会都没有。”
  她的嘴角僵硬地勾起一个弧度,“哀家啊,知道清儿早就被剥皮,做成了人皮鼓的时候,你父皇的尸身都凉透了,哀家的心有多痛,你可知道?于是,哀家命人将你父皇的尸体翻出来,狠狠地鞭笞,又丢给野狗啃食,可是那又怎样呢,清儿永远回不来了。”
  白落葵的语气轻松起来,“没关系,你父皇死了,但是,他还留下了一个亲儿子,不是么?”
  被她视为耻辱的繁衣,就是她向整个大兴报复的手段。对哀帝的奸.淫,持续了三天三夜,白落葵要的,是最极致的复仇。
  “这之后呢,”
  容凤笙的嗓音极为干涩,她知道,经历了这些,繁衣是无论如何,都活不了了的。
  白落葵无所谓道,“被顾桢带走了。”
  事到如今,这些事情,没有再隐瞒下去的必要了。
  顾桢,前礼部尚书。
  顾泽芳的父亲。
  繁衣是不是早就预料到,他会遭遇这些,所以才,拒绝了她来替他的提议。他对阿姊的爱,胜过这滔天权势远矣,胜过这座龙椅远矣。
  容凤笙闭眼,
  繁衣如此待她,她如何可以辜负?
  她一定要守住他想要的,得到他想要得到的,做到他未曾做到的。
  顾桢将奄奄一息的繁衣带去了哪里,之后又发生了什么,才导致禅让大典上,容繁衣惨烈身死。
  容凤笙忽然道,“母后,你可有后悔过?”
  “后悔?”
  白落葵像是听见了什么笑话,脸上的笑容愈发夸张,“你父皇怎么对我我就怎么对他儿子,有错吗?”他们的父皇,亦曾将她与那些宗室之人分享。
  她指尖刮了刮脸颊,“原本哀家说啊,要是他不愿那哀家就让你来受这些。”
  “然后你猜,你猜猜你弟弟说什么呢?”
  “他说,他是长生血,他来承受这一切,他流着泪求我饶过你。”
  容凤笙再也忍不住,一把抓住了白落葵的衣襟。她从来不敢这样,直视于自己的母亲,她小时候是怕极了她的。
  她眼底血丝密布,恨意昭著。
  “成天吃斋念佛,与世无争,装作一副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你心里恨死母后了吧?”白落葵怜惜道,“瞧瞧,我的乖囡囡怎么哭了呢?”
  她抬起袖子给容凤笙擦眼泪,又噗地笑了出来。
  “实在是太像了!你们俩姊弟,真是一模一样啊……当初那小畜.生哭着求我的时候,亦是这样一副表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容凤笙缓缓松手,任由她笑得咳嗽不止,
  这个女人,这个生了她却没有养过她一天的女人,已经差不多疯了。
  “母后,我带你去见元郎吧。”
  许久,容凤笙轻声道。
  说罢,她转身就走,沿着来的路回到了殿中。容凤笙拍了拍手,便有太监架着一个人,走了进来。
  “元郎……”
  看到那张熟悉的脸,白落葵痴痴念着,跌跌撞撞地就向着那人奔去。
  却见他眼眸紧闭,四肢绵软,显然昏迷了过去。
  容凤笙视线往下,看见男人清隽的指骨,虽然有些粗糙,但依稀可见年轻时候的风采。
  想来,当初他们亦是人人艳羡的一对神仙眷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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