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玉京虽是笑着,眸底却是冷的,“你是我见过最自以为是的人。你觉得我的感情带着代价,你不敢承受那样的代价,你不敢让我站在世人的面前,才那么轻易地就将我放弃。”
“遗奴你既然知道我是这样的人,又为什么执念呢?忘记我吧。”
听了这些,容凤笙却没有生气,反而莞尔微笑,眸中恍若盛了春水,有几分宠溺的味道。
“你不过是看不起我,”
谢玉京被她气得肝疼,闭眼向后靠在了墙壁之上。
清醒与混乱互相交错,惨白的月光,攀援上他白釉般的面颊,镀上一层蛋白色的光泽。
他长而深沉地呼出一口气。修长的指节搭在了额头之上,谢玉京忽地斜睨而来,神色倨傲而清冷,
“此仗,若是我胜了呢?”
“哪怕只有千分之一,万分之一的把握?”
“若是我胜了呢?”
他眸中流转着星子般璀璨的光芒,直令人不敢逼视,
“你要怎么犒赏我?”
容凤笙双手笼在袖中,声音平淡,
“你要怎么胜?与谢星澜那个十二岁的小孩一起,将这江山据为己有 ?此仗凶险,非生即死。即便是赢了,你要面对的,也不是一个谢絮那么简单。时机不够成熟,你的羽翼也不够丰满,”
“遗奴,听话。”
“我的安排就是最好的,”
她将那枚丹药,轻轻放在了桌上,抬眼笑道,“你也不想到最后,我们兵戎相向吧?”
谢玉京勾起嘴角,他漆黑的眼眸,一错不错地将她望着,忽地挺身靠近。高挺的鼻梁与她咫尺之距,寒梅香气将她包裹,丝丝缕缕渗透入肌理。
“要我听话也可以,你亲我一下。”
他声音又低又哑,连着暧昧的丝,像是糖衣融化后那粘稠的甜。
容凤笙倏地抬头,鼻尖几乎与他碰到一处。
有点诧异,觉得他是被折磨得疯掉了,顾泽芳就在外间,他也敢说这么轻浮的话。
“你真是无可救药。”
“哈哈哈哈,”谢玉京不怒反笑,亲昵地摸了摸她的脸,“是,我早就是无药可医,你不是再清楚不过了么。”
他指尖在她眼角流连,像是触碰他最心爱的宝物,“那一夜,又为什么要跟我这样的人纠缠呢,你若是不来,我也不会深陷其中,无可自拔,到如今抽身已难。我不信。我不信我们之间,都是假的。”
容凤笙道,“你想知道真相吗。”
“算了,”谢玉京盯着她看了一会儿,而后扭开脸去,语气有几分埋怨似的嘟囔,
“我不想听,”
容凤笙按了按手,而后缓缓起身,雪白的裙裾在月光下散发着微光。
她的面容如同神女般圣洁,唇如同花朵一般柔软,
她嘴里吐出的话语,却是比冰还要寒冷。
“我中了尽欢,而你是世上唯一的长生血。我从古籍中得知,唯有长生血与尽欢相互交融,才能解毒,你看,只要一点点的长生血,就可以驱除那如跗骨之蛆的尽欢淫.毒……只需要暂时忘却世俗,我们都可以,从中受益,为什么不做呢?”
“我不是说了,我不想听?”
谢玉京咬牙,眸色骤戾,他不知道吗?他不知道那个时候她躲开他的吻,肩上传来的刺痛代表着什么吗?
他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她冷落他、不见他,还那样抗拒与他在一起吗?
可,他以为只要他不去问不去细究,就不会接触到残酷的真相,他们之间,至少还有一些东西是真的。
“我讨厌控制,更何况,那个对象是你,遗奴你明不明白?被你控制,与被谢絮控制又有什么分别?长生血对我的影响太大,至于什么是真,什么又是假,有那么重要吗?我不过是想,一劳永逸罢了。”
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这便是全部。”
“既然你我身上的毒都已经解开,那便拨乱反正。你我之间,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真的可以回到原点吗?你告诉我,怎么回去?母后你这么高明,你这么冷静,你告诉我啊……?”
谢玉京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容凤笙反应不及,脚步一个踉跄,便跌坐在了他怀中。他用了力,禁锢她在怀中,腰间的手臂如同精铁铸就。
容凤笙瞪大眼,他忽地垂眸,目光寂寥而悲伤,容凤笙心尖一疼,忽地有几分恍惚。
一绺发丝落进脖颈,痒而微凉,刺得她不自觉地将脸别开了些。
下一瞬,她的下巴便被死死捏住,唇上烙下柔软,他又凶又急,有些强劲的力道,撞得她眼冒金星。
舌尖如滑溜的蛇般钻了进来,与她勾缠,他吻得极深,几乎顶到她的喉咙中去,眸子却是半阖着的。
长长的睫毛沾着湿意,漆黑的眸底,翻涌着恨意与不甘,明明灭灭。
他的身体亦是滚烫如火,像是要将拖着她一起下地狱。
掐着她的下巴,不让她合拢,有什么沿着嘴角流下。肩膀上的手,亦是收得死紧。
她舌面被压得生疼,拼命抗拒却被他追的更紧,他技巧娴熟地舔过上颚,引得身体颤栗不已。
她恨极恼极一口咬了上去,咬的用力,淡淡的血腥味在口腔之中弥漫。
他只是一顿,而后便是更加凶狠地吻了回来,像是急切地想要证明什么。一只手则是掐住她的腰肢,防止她从膝盖上滑下,承受这个带着暴虐与掠夺的吻,
分离之时,一根银丝拉长,又断掉。
容凤笙喘气不止,满面晕红。谢玉京眸底脉脉,忽地俯身,咬着她的耳垂低低说道,
“母后你看,”
“顾大人的表情是不是很有意思。”
容凤笙猛地将他推开。
扭头一看,果然,顾泽芳立在门口,不知看了多久。他一脸被雷劈到的神情,像是不能理解眼前所发生的一切。
嘴唇亦是十分惨白,微微地颤抖着。
额头上滚落汗珠,挂在清俊的下巴处,将落未落。
谢玉京则是理了理衣襟,毫无异色,慢条斯理地坐回石床之上。
容凤笙深吸一口气。
既然他不觉得羞耻她为什么要觉得,遂只是抬起袖子,狠狠地擦着唇瓣,一个多余的眼神也不给他。
谢玉京嘴角染着红,愈发显得容色妖冶,见她这般举动,眸光骤然变得吓人,可片刻又恢复了正常,像是方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般。
顾泽芳走了进来。
第55章 055 二合一
055
容凤笙只觉顾泽芳的神色有些奇怪, 步调亦是有几分僵硬。她还没看清他是怎么出的手,那拳风就到了谢玉京的脸上,凌厉的风撩动他额角的碎发。
却忽地顿住。
“你算什么东西。”
谢玉京眼都没抬, 手里的筷著牢牢钳制住男子清隽的手腕。
顾泽芳压抑不住眼底的怒气,冷冷道,“那是你父亲的妻子!”
“妻子?”谢玉京低低笑了出来,他啪的放下筷子, 兴味十足看看这个满脸愤怒的男子,轻啧道,
“顾大人何不扪心自问, 当真因为她是我父亲的妻子, 你才作如此情状吗?可孤怎么觉得,顾大人是嫉妒居多呢?一个卑劣的伪君子,可笑我父皇还一直觉得你是朝廷栋梁,可堪重用。”
他嗤笑道,
“什么忠良?肖想君妻的忠良?父皇自己都想不到吧,三催四请,竟是请回一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你!”
顾泽芳没有想到, 隐秘的心事就这么被戳破于人前, 一张俊脸顿时涨红。
他好不容易收拾好了自己的感情,能够坦然面对玉她, 之前那句禅心已作泥沾絮, 不逐春风上下狂,顾泽芳何等敏锐的心思,哪里不知是她变相的婉拒。
顾泽芳早就已经在心中决定,今后,只当那是一段普通情谊, 那点见不得人的心事就此埋葬,可如今竟是被扒得一点不剩,他耳根烧红,有些紧张地看了容凤笙一眼。
容凤笙皱眉,“你胡说什么?”
谢玉京脸色阴沉,“我说的不对?”
他一顿,转眼就笑了出来,神情温柔如水,“不愧是母后,难怪要甩了儿臣,这才没几天就找到了新欢,还是父皇的臣子。真是好手段啊,琼以前怎么没发觉呢?”
容凤笙胸口不住起伏,“你简直不可理喻!”
“是,我是很不可理喻,我还有更不可理喻的呢!容凤笙,”当着外人的面,谢玉京连名带姓地喊她,“有时候,我真的很想将你关起来,绑在榻上,”
他一手撑着下巴,用筷子点了点她,笑吟吟的,看不出是在说气话,还是内心真实的想法,“哪里都不许去,什么都不许想,只给我一个人看,也只看着我一个人。”
“你!”这荒唐的话语激得顾泽芳青筋暴跳,气喘不已,双目亦是怒瞪着谢玉京,若是手边有剑,怕是都要一剑捅过去了。
他咬牙切齿,好半晌才吐出一句,
“你简直不是人!”
谢玉京眸中不耐,唇角笑意却依旧,“她都没说什么,顾大人就眼巴巴地跳出来,可真是对我母后爱护有加呢!话说顾大人,我母后在你面前,是不是总是一副纯良无害、一心向佛的模样啊。她越是这样,你就越放不下吧?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还是早日死了心思为好,我母后啊,她是一个没有心的女人。”
“即便是有,那上面,也不可能会是你的名字。有的只是——”
他声音,徒然变得无比阴冷。
“容繁衣!”
一道惊雷劈下,顾泽芳脸色刷地惨白。他想起了温仪长公主与哀帝之间,那些不堪的流言……即便他心中十分不愿相信,可从与她相处数年的谢玉京嘴里听闻,还是难免心头一震。
容凤笙面色更冷。
“我心里到底是谁,还轮不到你来管!”
谢玉京低笑了起来,嗓音清润,像是笃定她拿他没有办法,说话肆无忌惮,“轮不到我?那轮的到谁?谢絮,还是这位光风霁月的顾大人?”
他还没说完,鼻腔便涌入一股旃檀香气,衣领被一只素白的手掣起,“住嘴,”
女子面容似玉,眸若春水,倾身看着他的眼睛,
“一个被废之身,眼下便是连性命都要保不住了,还敢这么口无遮拦?你是真不怕死。”
她的手指蹭过他脖颈的肌肤,酥麻微痒,乌黑浓密的长睫几乎刷到他的脸颊之上,如此近的距离,吐息亦是在咫尺之距,好似要倾身吻他那般。
她的唇,亦是潋滟红.肿。
谢玉京喉咙一紧,有些心乱地避开了视线。
容凤笙见状冷笑一声,“今日过后,从前种种,尽数勾销。”
谢玉京猛地抬眼。
“我就当你死了,世上再也没有谢玉京这个人。”
“顾大人,我们走。”
“既然他这么想死,那就成全他好了!”
谢玉京阴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你记住你今日所说。”
“来日再见,我必要你,百倍奉还。”
顾泽芳从来没有见过容凤笙发这么大的火,走过他身边的脚步急促,毫不停滞。她眼角勾着绯艳之色,嘴唇的红亦是明显,上还有些微破皮,像是刷了一层辣油,又水润润的。
猛地回神,他……他竟然关注一个女子的嘴唇那么久,顾泽芳耳尖火辣辣的,连忙跟了上去。
真是没救了!
容凤笙坐上马车,顾泽芳则是坐在车外。
夜风吹散了身上的燥热。他嘴唇紧抿。
忽地,一道微哑的女声从马车之中传出。
“顾大人,此一生,你可有未尽的心愿?”
“公主……”
她似乎在自言自语,“人的一生有许多个六年,其实,我没有必要放不下,不是吗。”
“将来他不管如何,都与我无关,我与他,根本就不可能。”若是没有在锦园的那六年,她就可以将这一切都粉饰成做戏,像是对待谢絮那样的做戏。
顾泽芳面色冷凝,
那瞬间涌上耳尖的热度,也彻底冷却了下来。
他甚至听到自己的心跳声,一声比一声空寂,
沉默半晌,容凤笙叹了口气,
“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耻?竟然对自己的继子……”
“不,”顾泽芳嗓音冷峻而温和,“人在世间,爱.欲之中,佛说五蕴六毒是妄,可世上真正从中解脱之人,少之又少。其实人经历的每一段感情,只要付出过真心,便不必去否认它,也无需去分辨它的对错。可到底礼教森严,人伦道义不可违。顾某只能劝公主放手,也必须劝公主放手。”
容凤笙默了默,“我只是有些后悔,”
她声音低到几乎听不见,“我打他了。”
“我之前见他的时候,打了他,还说了很难听的话,”
女子的语气很淡,宛如一缕轻烟,
“我这几日总是会做梦,梦见他小时候,还有那次我从怀慈殿中出来,下了很大很大的雨,他说,会成为我的依靠,会永远保护我。或许在外人看来,是他在寻求我的庇佑,但一直以来,他也保护了我。”
“锦园的夜太冷,没有他,我可能早就挺不过去了。是他保护我身为公主的最后一丝尊严,与我而言,他是不一样的……”
“可我也害怕,他太过执念,反而不得善终。”
最后一句,近乎喃喃。
“因为是清声,才对我说这些吗?”
顾泽芳的声音有些轻。
她顿了顿,在一片黑暗中莞尔,低低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