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锁雀翎——杳杳云瑟
时间:2021-11-30 01:48:50

  微凉的触感传来,少年从她手里将梳子抽回,扶她坐正,然后盯着镜子里说,“让我来吧。”
  语气极轻柔,带着微微的蛊惑意味。
  容凤笙也不知怎么的,便乖乖坐下了。
  反应到不对,她想扭过头来,肩膀却被人牢牢固定。
  少年力气极大,带着绝对的强势与不容忤逆。容凤笙像是被施展了定身术般,动弹不得。
  怔怔瞧着镜子里。
  她发丝被挑起,苍白修长的手指勾着一绺乌黑,在渐暗的烛火中,勾出朦胧的诱惑。
  容凤笙眼皮一跳。
  谢玉京将她长发挽起,露出那片白腻的后颈,像是一片羊脂暖玉,一点一点地,浮起了鸡皮疙瘩。
  谢玉京不动声色。
  他看到她的耳尖蔓延起红色,仿佛要滴出血来。耳垂玉润小巧,诱人含吮。
  碧色的耳坠,随着她微微摆头,而摇晃不止。
  容凤笙有些不自在。
  身后的谢玉京忽地附身过来,幽凉的发擦过后颈,激起一片颤栗。他唇贴近,就像是在啄吻她的耳垂,吐息喷在她的耳廓,偏偏神色认真至极。
  “选几个喜欢的发饰。”
  容凤笙心脏跳得飞快,不明白他怎么会突然这副模样。
  近乎有些慌乱地,拣出一支步摇递去。
  谢玉京很快直起身子,致命的暧昧也随之远离。
  步摇轻晃,在少年眼底摇曳出一片流光。
  容凤笙还没缓过那股劲来,他又忽地弯身,执起一只描眉的笔。
  眼前忽地一暗,寒梅香气钻入鼻尖,下颌处传来肌肤相触的凉意。
  下巴被他轻轻抬起。
  容凤笙一抖,对上他的视线。
  不知为何,她有点不敢直视谢玉京的眼睛。明明,他父亲那样的气场,她都毫不心虚的,可偏偏,她就是不敢跟谢玉京对视。
  甚至有些紧张地,捏紧了自己的裙摆。
  她想,应该是不习惯吧?
  毕竟……以前从来没有这样过。
  “算了还是我自己来吧。”
  她头一偏就要避开,他指尖却忽地收紧,掐紧了她的下颌。容凤笙吃痛,呼吸急促起来。
  “等等。”
  他低声说。
  手下轻扫,惹得她眉尖微痒。
  这,这像什么话……容凤笙的视线没有一个聚集的点,只好往下滑,放在了他的喉结上。
  喉结。
  容凤笙心里咯噔一声。
  真是长大了。
  少年像是没有察觉她的坐立难安,薄唇微动,含笑道,“还记不记得,以前你给我篦头。”
  不得不说,谢玉京是个转移注意力的高手。容凤笙眨眨眼,瞬间被拉进了那段回忆之中。
  以前遗奴头发生得长了,遮住眼睛,她就自作主张地给他打理,谁知一剪子下去……
  被迢迢当成笑话笑了好几天。
  容凤笙轻咳一声:“你提这事做什么。”
  不过,他说起这个,再看谢玉京,就当是在看当初那个孩子了,倒是缓解了不少紧张之感。
  可想到他的父亲就在一墙之隔。
  他却在这,与她描眉……
  容凤笙紧了紧腮帮子,心想,他应当还不懂。嗯,什么闺房之乐,他应当是不懂的。
  遗奴年纪小,身边并没有女子,看上去,也不像是热衷男女之事的样子。
  他根本就没有开窍呢……
  或许只是想要与她多相处一罢了。
  终于捱到描完眉,容凤笙却觉得自己像是经历了一场酷刑,背上都微微渗出汗来。
  往镜子前一看,却有些怔。他自幼聪慧,不想这双手竟也是这样地巧。
  眉如远山,浓淡皆宜。
  她从来没有教导过这些,但教过他的夫子都说,世子自幼聪慧,生就一双巧手,长丹青,擅诗文。
  谢玉京的目光,放在了托盘中摆放的东西上。
  那是一双凤头履,做工华美。他神色淡淡的,如同那个时候蹲下身来,托起她的脚,为她穿上。
  容凤笙低眉看他,少年修长的身躯半跪在地。
  鬓边一缕发丝垂下,擦过如玉鼻尖,她便下意识地伸手给他别到了耳后。
  他偏过头,眸光追逐,可是这个可恶的罪人,只是这样轻轻勾过,便收了回去。
  指尖雪白纤细,搭在膝上。
  依旧是那端庄自矜的模样。
  像是不容亵渎的神灵。
  他眼眸垂下间,喉结一动。
  为她穿戴齐整,谢玉京忽然低低道,“若你在宫里过的不好,只要一句话,我便是杀进宫中,也要——”
  容凤笙眉心一跳。她连忙抬起食指抵住他的唇瓣,只当他是小孩子气的话。
  可一瞬间,两个人都怔住了。
  容凤笙慌忙收回手,那触感却还停留在指腹之上,挥之不去。
  就像花瓣一般,遗奴的嘴唇,未免也太软了。
  还是温热的。
  反倒是肌肤不知怎么,格外的冷。
  “你这孩子,胆子怎么越来越大,竟是什么话都敢说了。”容凤笙淡淡道,只有自己知道,她的手指正微微地蜷缩起来。
  “我早就是一个大人了。”
  谢玉京道。
  他缓缓起身,修长的身影几乎将光线遮挡完全,巍峨如玉山将倾。光影勾勒他五官俊美出尘,轮廓柔和,不带丝毫侵略性。
  唯有那双眼,居高临下看着她,有些睥睨之感。
 
 
第11章 011   要什么都可以。
  011
  容凤笙感到有些怪异,不过很快又笑吟吟道,“是,确实是个大人了。方才还敢同你父亲呛声呢,从前你见到他,连话都说不出来一句。”
  天知道刚刚他们父子对峙的时候,她有多担心。
  谢玉京:“……”
  “我才不是怕他。”
  他只是厌烦他,有这个父亲与没有一样。
  他没在容凤笙身边的时候,谢絮便不怎么待见他。后来他被容凤笙留在身边,谢絮来锦园的次数,更是屈指可数。他生命的十六年,与这个亲生父亲相处的时日,竟然还没有跟季无赦相处的时间多。
  况且,谢絮一见他,便会用拿那种脸色对着他,仿佛是在看什么无用的器物。他又何必给他好脸色。
  容凤笙见他脸色阴寒,不免语重心长道,“遗奴,他毕竟是你的父皇。”
  谢玉京不置可否,他宁愿给季无赦当儿子呸,他宁愿自己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少年冷着脸,轻轻哼了一声,“他老了,”
  “有什么好怕的。”
  容凤笙有些沉默,竟不知怎么反驳,谢絮十七岁娶妻生子,现在正当壮年,这个“老”字实在是有些不大合适。不过如果是跟遗奴比的话,确实是有些老。
  “好了,莫要再胡言乱语,我需得走了。”
  容凤笙起身,她总不能让一国之君等太久。
  谢玉京:“等等。”
  他取下那件斗篷,为她披在身上,修长的手指伸到她面前,给她系着结。容凤笙呼吸骤然放轻,垂眼看着他修长的指尖,不知为何有些失神。
  “以后少喝点酒。”他手下继续动作,雪白的狐狸毛扫过她的下巴,愈发显得脸蛋小巧、眉眼清纯。
  他顿了顿,不是很放心地叮嘱,“就算要喝,也不要喝那种太烈的,也不要喝的太急,知道了么。”
  容凤笙迟疑地点点头。见他松开了手去,心里徒然升起淡淡的失落,忍不住脱口而出,“你生辰,在宫里过吧,”见他脸色古怪,她眨了眨眼,补充道,“毕竟我,我们一家人,好久没一起过过生辰了……”
  谢玉京呼吸一轻。
  若是容凤笙仔细一瞧,便会发现,谢玉京的眼神有多冰冷可怖。只是她的心乱了,根本不敢直视他,只慌张地瞟向了别处。
  谢玉京去牵她的手,唇边笑意隐隐,一派纯良柔软。
  “生辰的时候,会给我生辰礼吗?”眸底湿润,像诱人沦陷的沼泽。
  反应过来的时候她话已出口,“那是自然,遗奴要什么都可以。”
  “真的?”
  他似笑非笑。
  容凤笙有些不自在,匆匆点了点头,拢紧衣襟便向门外走去。
  脸上滚烫非常,直疑心自己是不是生病了。她将手放在额头上探了探,却试不出什么名堂。被迎面的风一吹,才缓解些许,想来,是屋子里太闷的缘故。
  直到她的身影完全消失,谢玉京眼底的光泽才尽数褪去,变得沉黑一片。
  他低下头,一枚碧色的耳坠赫然躺在掌心。
  端详了半晌,他举步走向角落里的佛龛,一尊观音像正端坐其中。
  眉如小月,眼似双星。
  脚踏莲台,手捻柳枝,普度众生,慈悲玉润。
  他面无表情地,与那尊观音对视。
  “砰!!!”
  巨响炸在耳边,无巳一个激灵,立刻冲进屋里。
  修长高挑的身影缓缓走来,脚下咯吱作响,踩过满地的残肢碎片。
  骨碌骨碌,有什么滚了过来,无巳低头一看,竟是一尊观音像的头颅……
  咔。
  又被一脚踩得粉碎。
  一只苍白的手递来一张纸笺,“速去,将这封信送进清秋殿。”
  *
  容凤笙静静坐着。
  马车行驶平稳,期间谢絮没有抬过头。
  他持着一本书卷,眼睛停在上面,仿佛当她是空气,容凤笙也不焦躁,垂眼静静思索之后的计划。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顾仙菱带出宫去,唯有的办法便是易容成自己身边的人,与她一起前往大菩提寺。
  而阖宫之中,有这项手艺的,唯有她生母手下的一位女官。
  “……你就不怨朕?”
  容凤笙回神,有些不解地循声看去,谢絮放下书卷,眼神带着探究和有怀疑,“事到如今,你难道一点都不怨恨?”
  毁她的凭依、折她的傲骨、夺她的自由。
  “陛下想要听凤笙说什么呢。”容凤笙微微一笑,像一朵冉冉开放的莲花,“您希望我是怨,还是不怨呢,若是前者,温仪怕触怒陛下;后者,未免也太过虚伪,陛下定然是不信的。”
  谢絮凝视着她,却是有些出神。
  果然,还是这样的装扮适合她,那些荆钗素裙,根本就令明珠蒙尘。
  如今江山基业尽在他手,美人,自然也是最美的美人,放在身边赏玩,自是不胜快意。
  仁她清高凉薄也好,金枝玉叶也罢,最后还不是要落进他的手里,插翅难逃?
  想到这,他长臂一展,猛地将她拉进怀中。
  大手抚上娇嫩的面庞,感受着娇躯在手下微微颤栗。
  男人闷闷的低笑传入耳廓,“不是说从未忘记么?卿卿此刻,又在害怕什么?”
  抚过耳垂的时候,却是一顿。
  他面色一变,徒然将她推开。
  额头撞到车壁,容凤笙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她的头发有些散乱,遮住眼中的情绪。抬手轻轻抚过耳垂,那里光滑无一物。立刻明白,他的怒意从何而来。她垂下眼睫,毫不在意地一笑。
  “耳坠么,许是方才掉了吧。”
  “陛下御赐之物,温仪却没有好好保管,还请陛下责罚。”
  谢絮冷冷看她。
  想起她那日从宫中回来,也是这样对他微笑,然后将和离书送到他手里。
  “你在骗朕?”
  他几乎是咬牙说道。
  当初,他娶回这位公主,首先是将她当成一样新奇的玩具,其次便是掩人耳目。
  只是世上女子,到底都是朝秦暮楚之辈,皆不可信。
  连她也不例外。
  男人英俊的面容上写满阴郁,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记忆。容凤笙将发丝别到耳后,转移话题道:
  “陛下的头疾还时时发作么?”
  “陛下有什么烦心的,可以与温仪说说,”她笑道,“我们夫妻,很久没有这样促膝长谈过了。”
  “夫妻?”谢絮盯着她冷道,“你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们现在,是君与臣,上对下。
  容凤笙柔顺低头,“是温仪僭越了。”
  这毫无棱角的样子,不仅没有让谢絮心情好转,反而升起莫名的烦躁。
  谢絮的头又开始隐隐作痛,他微微闭眸,脸色冷肃。
  容凤笙瞧着他额角隐隐有青筋跳动,不禁叹了口气,“若是静妃还在,就好了。”
  谢絮寒声道,“她早就死了。”
  “红颜薄命。”哪怕说着旁的女子,她面上也是一点愠色也无。
  谢絮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是真的很喜欢,什么都可以捧到她的面前,但若是他感到厌倦,只消一刻就能一脚踢开。静妃死在他最喜欢她的时候,注定要成为他心口的朱砂痣。
  容凤笙感到惋惜,“她是个可怜的女子。”弹得一手好琵琶,性情温柔小意,是男人都爱的解语花。
  不知为何,谢絮有些不悦,他喜欢静妃,喜欢她的柔弱与依附,可听闻她死讯的时候,他心里并没有多么痛苦难过,只觉得有些空落落的。
  容凤笙却是微微出神,想起一件旧事来。
  还在侯府的时候,谢絮这位新纳的侧室,就曾来找过自己。
  静妃原名俞静婉,不仅名字很好听,人也生得千娇百媚。
  彼时容凤笙正在锦园里修剪花枝,俞静婉挺着个肚子上门来的时候,她还十分惊讶。
  俞静婉也没有多绕圈子。盯着容凤笙的眼睛,忽然露出一个神秘的笑。
  她说,“我知道一个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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