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公在七八日前来过,你们为何来这里找他?”章翁边说边推开门,从屋舍里走了出来。他拄着拐杖,腿脚看起来不太灵活。
“他失踪了。”
章翁和花姑子大吃一惊,忙问缘故。寒光说他是来求亲的,花姑子闻言,默默低下了头。
章翁骂她:“你这丫头,莫非与恩公私定了终生,才招惹他至此?”
“女儿不敢。”花姑子低声道:“不过,他既然是因我而失踪,我一定会去找到他。”
父女俩议论了一会儿,章翁转身对寒光道:“两位既然是恩公的朋友,有有些修为,我就直说了。华山中,当属蛇妖最会迷惑人,我怀疑恩公被蛇妖迷了去。只是……那里有百条蛇,是万分凶险之地,就让我和花姑子去吧。”
寒光笑道:“不妨事,捉蛇嘛,我最在行。”说不定她还能卖点蛇胆呢。
……
华山之下的蛇窟里,何子萧盘膝坐在山石上,面无表情。
蛇妖化作俊美的少年,在他的耳畔笑嘻嘻道:“萧郎,不如你就留下来陪我,咱们联手,要什么,有什么……”
何子萧有道士留给他的护符,贴在心口放着,他虽然不惧怕蛇妖但也有点发憷。他瞥了眼昏死在地上的安幼舆,几日前,在他的怂恿下,蛇妖化作花姑子的模样,将安幼舆骗到了这个蛇窟里。
“我只要花姑子的修为。”何子萧道。
他是借尸还魂,那年因黄九郎而死,死后在道士好友的帮助下,躲过无常的缉拿,悄悄延长了性命。等他百年以后到了地府,他的事情早晚会被阎王发现。与其到时候被打下十八层地狱,不如就按道士说的,用精怪的修为,增进自身的寿命和功力,长生不老……
他的野心很大,想要的东西也很多。
蛇窟外忽然传来了一个老翁的声音,他听得出那是章翁。蛇妖大喜,正欲诱骗花姑子进来,蛇窟外传来了一道陌生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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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光看着凌照:“我听说,你们猫是蛇的天敌?”
“这种乡野小蛇都不够看的。”凌照嫌弃地看了一眼,道:“不过这么多蛇胆,应该能换不少冰糖葫芦吧……”
章翁、花姑子听到他是猫,默默朝边上靠了靠。以前华山上来过一位猫大人,凶煞无比,虽然他走了百余年,但是余威犹在。
寒光跟凌照讨论蛇的全身都是宝,蛇皮蛇胆可以入药,蛇肉可以泡酒可以吃,若是遇到活的毒蛇,还能榨取毒汁……
他俩聊得越发开心,蛇窟里面的众蛇不干了,不顾蛇精的阻拦,嘶嘶吐着蛇信子游了出来。花姑子看到一地的蛇,急忙点燃了早就准备好的硫磺,将那群蛇熏的奄奄一息。
蛇精在里面勃然大怒,低声吼道:“花姑子!你家恩公在我的手里,你敢造次?”
花姑子神色一变,蛇精又在里面叫嚣着让她进去,一命换一命。章翁道:“我进去不行吗?”昔日安幼舆就过他一命,他愿意一命抵一命。
蛇精道:“谁要你个糟老头子?!”
章翁:“……”
花姑子亦是不忍父亲犯险,往前一踏,想要走入蛇窟中。她的手腕忽然被人轻柔地拉住,回眸一看,是那个背着双剑的青衣女子。
寒光微微一笑,道:“我去吧。”
她的肩上坐着化成狸猫的凌照,一人一猫施施然走入蛇窟,只见里面盘绕着上百条蛇,看到他们,都发出威胁的声音。
“猫?”蛇精化作的少年死死盯着凌照,冷着脸道:“你们来找死吗?”
寒光拔剑,侧首笑道:“去吧,皮卡喵!”
凌照如一道利箭般从她的肩头窜下,一巴掌呼到了蛇精少年的脸上。群蛇朝寒光靠近,她不慌不忙,持剑砍蛇的七寸。蛇血飞溅,这里俨然变成了一片屠宰场。
等寒光再抬起头的时候,凌照已经把少年的蛇胆和妖丹给剥出来了,现场极其血腥。
细长的猫瞳里闪烁着一丝嗜杀的兴奋色彩,他将爪子往石壁上蹭了蹭,留下两道血痕。
寒光忽然打了个寒颤。她镇定了一下,环视左右,皱眉道:“安幼舆呢?”
……
蛇窟不止有一个出口。
何子萧早早就退到了后面,将战场留给了蛇精。他看守着安幼舆,听着动静,感觉情况不太妙,就背着他跑了出去。
然而外面是断崖,他听到了蛇精的惨叫声,正惊魂未定地躲着,章翁和花姑子找到了这里。
“萧公子?”章翁疑惑道:“你怎么也在?”
何子萧狠狠地看着他们,将安幼舆的身子朝断崖边上挪了挪。他沙哑着嗓子,道:“把花姑子的妖丹给我。”
妖丹意味着百年的修为,也是妖最珍重的东西。章家父女惊骇地互相看了一眼,花姑子垂眸道:“安公子救了父亲一命,如今,也是我的命……”
章翁不肯,摇头道:“用我的妖丹不行吗?”
俩只獐子又开始争着献丹,忽然一条长索由上往下,套到了安幼舆的身上。何子萧抬头一看,上方不知何时多了一男一女,正在勾安幼舆。
那长索甩到安幼舆的身上就自动捆了几圈,何子萧急忙去抱,可惜已经来不及了。他动作乱了,脚下一滑,只觉得身体已经由不得自己,直直地朝断崖下坠落了!
何子萧的惨叫声回响在整个山谷,很快,他就没音了。
凌照手持长索,从高处飘落后,章家父女忙去看安幼舆。
只是,他早已死了。
第059章 :
章翁一下子就坐到了地上, 捶着地嚎啕大哭:“恩公啊,我来晚了,不过您放心,我就去要人……”
他叮嘱花姑子:“好好看着恩公, 我去去就回。”说罢, 头也不回地走了。
这边花姑子心情复杂的抱起安幼舆,寒光仔细瞧了一眼, 道:“他是怎么死的?”
“他中了蛇窟里的毒气。”花姑子平静道:“他是个凡人, 待久了自然受不了。就算我父亲能救得了他, 他以后也会瘫痪。”
她将安幼舆抱回蛇窟前, 又去里面捡了几条死蛇,说是要用蛇血来做药。寒光与她挥手作别, 他们要回黑山了。
听说他们要走, 花姑子一怔,道:“姑娘救了安公子,也是我章家的恩人。请问以后去哪里能找到姑娘呢?”
“金华黑山道观。”她浅浅一笑:“我姓褚。”
雨后的空气中弥散着湿润而清新的气味,到了城中, 寒光先去了安家,告诉老翁静待数日便可, 安幼舆会回家的。
随后, 她回客栈收拾了一下东西, 准备离开这里。在外漂泊了半个多月, 她也想回家了。
凌照在阑干前等着她, 屋檐上悬挂着晶莹的水滴,倒映出他若有所思的样子。
待寒光阖门而出,结完帐走出客栈,他才不经意提了一句:“你怎知安幼舆一定会复活回家呢?”
“章翁会救他的。”寒光随口道。
凌照罕见的微微一笑, 道:“生死乃是大事,安幼舆本就命中有此大劫,你怎么能笃定老獐子一定能救他?”
“因为……”
寒光忽然停住了,她隐约察觉到一丝不对劲。这猫,是在套她的话吗?很快她的唇角也扬起了小小的弧度,寒□□定神闲道:“因为我会神算啊。”她当然是瞎说的。
凌照瞄了她一眼,凑了过来,低声笑道:“那你算算,我是谁?”
“黑山老光棍。”寒光若无其事道。
凌照:??
他虽然听不懂,但是直觉告诉他,这不是什么好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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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主回来啦!”
寒光踏着一地的枯叶,在清晨时分回到了黑山道观。秋日的到来总是悄无声息的,仿佛一夜之间,黑山换上了新的色调。
明素奔过来给她开门,掩饰不住兴奋之色。小倩也飘了过来,微微一愣:“米公子呢?”
“他要留下来看秋后问斩。”寒光在她们的簇拥下走进了道观,失宠的凌照默默跟着。
“观主,醉陶又长嫩叶了。”明素着急跟她分享道观的新变化,又道:“素秋姑娘很喜欢它呢,每日傍晚都来给他浇酒。”
寒光笑道:“凌照一回来,,醉陶怕是又要秃了。”
她们笑了起来,不知为何,有观主在的时候,她们也不会惧怕凌照了。
……
道观下了岁末的第一场雪。
今年的初冬很冷,冷到十四娘一家都冬眠了。唯有素秋还坚持每日来道观的园子里给醉陶浇酒,在严寒风雪下,醉陶坚强的挺着嫩芽,茁壮成长。
酒坛子已空,周围却多了点妖气。素秋抬起头,看到一个披着鹅黄色斗篷的姑娘在好奇地瞧着自己。
她们都是精怪,见了面,却互相友好的点了点头。
“为何要用酒浇花呢?我种过很多花,从未这样养花。”
素秋温柔笑道:“因为这株菊花是个酒鬼呀。总有一天,他会从土壤中苏醒的。我呢,也在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姑娘莞尔一笑:“那祝你们早日相会。”
她的眸光轻轻掠过那株菊花,正欲前行,素秋叫住了她:“你就是观主提起过的花姑子吗?”
“是的,我是。”
白茫茫的雪地上,花姑子系紧了斗篷,轻声道:“我的父亲已经用他的百年修为救活了恩公,如今我来谢过观主的恩情,我也该,离去了。”
她的身影渐渐消失,留在雪地上的足迹很快也被大雪覆盖住。不多时,寒光从斋堂中走了出来,对素秋笑道:“等下留下来吃饭,花姑子送了好多冬笋来。”
“要是有点肉就更好了。”寒光加了一句。
素秋:“……”
如果花姑子把自己留下来,大概就有獐子肉了。
寒光顶着风雪朝山门走去,准备简单扫扫门前的雪。谁料才推开山门,就看到门口堆满了一地的货物。
她翻了一下,发现有冻柿子,松子,以及两只被绑着脚,冻得奄奄一息的活鸡……
还没到年关,谁给她拜年了啊?!
不过看这货物,不像是给她拜年的?
风雪覆盖了行人的足迹,寒光喊来了素秋。她只看了一眼,就笃定道:“是狐狸,这里有她的气味。”
寒光奇怪:“是十四娘吗?”
素秋摇头:“并不是。”
……
虽然没有查出年货是谁送的,但是在物资紧缺的冬天,两只鸡很快变成了炖在锅中的肉。
凌照在长桌旁心情愉悦地嗑松子,寒光心情复杂地看了看他,这猫已经连伪装都不会了。
当初段三娘说,他们家每年都要给黑山老妖进贡松子,而且凌照太强了,他压根不可能是一只普通的猫。
明素问:“观主,这些到底是谁送的呀?来报恩的狐狸吗?”她读过一些戏本子,知道像狐狸一样的有灵性的畜生,会在人的家门口留下东西报恩。
“不知道啊。”寒光数了数她认识的狐狸,辛家和段家都冬眠了,黄家更不可能来。她问素秋:“你能闻出来是公狐狸还是母狐狸吗?”
“母的。”
正在嗑松子的凌照忽然察觉到一道目光在看着自己。他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又拿起了一个冻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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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道观又多了一堆年货,这次是炒好的西瓜子,还有冻梨。
只不过,这次的年货被挂在园子旁的那堵墙上,看起来格外诡异。
“捣乱吗?”明素没好气道。
寒光也觉得莫名其妙,送礼就送礼,挂后墙上算是怎么回事啊。她看着那冻梨,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
不管怎么说,这两次送的年货,都是有共同特点的。
都有炒货和水果。
道观里唯一已知热爱坚果和水果的,只有凌照。
她想了一下,打算让小倩半夜出来守着,看看是谁这么孝顺。寒光正往前走,三清殿前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那人在问小倩:“褚姑娘在吗?”
“这里只有褚观主。”小倩道。
寒光转了过来,穿着厚厚冬装的安幼舆瞧见了她,万分惊喜:“褚姑娘,果真是你!我是专程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的。”
他的身后跟着笑呵呵的老翁,还雇人挑了一箱子的礼物。看来,昨日出现在山门外的年货不是他们送的。
“你是来打听花姑子的吧。”寒光道。
安幼舆羞赧一笑,期待地看着她。然而寒光接下来的话让他十分失望了:“你来的不巧,她昨日已经走了。”
“她说她去哪里了吗?”安幼舆焦虑地问。
“没有。不过花姑子一心求道,她们家所欠你的恩情也已经偿还,她也了无牵挂了。”寒光淡淡道:“安公子,情之一字,不能强求。”
他不甘心道:“可我就是想着她……”
“莫要感动了你自己。”寒光冷漠道:“对于不喜爱的人,过多的纠缠就像狗皮膏药一样……”
……
正在青山镇家中扫雪的冯生忽然打了个喷嚏,他疑惑地望了望天空,总觉得有人在背后说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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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夜,寒光被厢房外的动静声给吵醒了。
她听到小倩的喊声:“别跑!观主贴了灵符,你是躲不掉的……”
难道小倩遇到那只送年货的野狐狸了?
寒光系束腰的时候朝外一瞧,一道黑影在道观里乱窜,小倩在后面追逐。周围人都被惊醒了,待黑影从自己身前再次飞过的时候,寒光站在屋檐上,丢下一张大网,四边角挂着铜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