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扑通’一声,薛昆生带着一身的青蛙,落水了。
……
陆青悠悠醒来时,他已经回到了家,父母亲都在看着他。
十娘怨气满满坐在一旁,看他醒了,埋怨道:“十一郎,你可真鲁莽。你这一下子,差点要了你姐夫的命。”
“他打的我好不好……”陆青弱弱道。
蛙神也有些不高兴:“你怎么总替那混账女婿说话。”
“我们夫妻俩再不好,也是我们的事,你们少掺和了。”十娘不高兴道:“这样一来,我还哪有脸再回去。”
她宣泄过了,反倒替婆家说起话来。蛙神恨不得不要这个女儿,指着她道:“好,好!你回去,下次出事,不要再来娘家哭诉。”
十娘见父亲动怒了,闭上嘴没再做声。
他们说了一会话,就离开了,让陆青自个歇息。陆青见他们都走了,想了会京都的褚姑娘,又从枕头下摸出一本书来。
为了读懂这本《牡丹亭》,他才特意学了人的文字呢。
陆青读了会,又被里面那段生死相许的爱情感动,默默流下了两行清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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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子时,王元丰只身出现在城西的一个小巷子里,面色凝重的敲了敲门。
他穿着斗篷,露出一双乌青的眼。一阵风将门吹开了,寒光蒙着面走了出来,肩上还坐着一只漂亮的小狸猫。
“褚观主……”王元丰躬身行礼,还没说话,就被寒光冷冷打断。
“你是来找我帮忙的吗?”
“是的。”
“事发之后,你见过你父亲吗?”
大理寺大牢乃是重地,王太常又是重犯,他只能塞钱进去,自己哪里进得去。王元丰摇头道:“没有。”
“好,今晚带你去看看。”寒光十分随意道,朝空中撒了一把土,朝大理寺遁去。
王元丰被卷入土遁的风中,看身旁的景物飞速逝去,虽然惊讶,但还是闭上嘴没有做声。到了大理寺,他们直接穿墙进去了,没有一点阻碍。
在牢房里寻了一会儿,才发现王太常的身影。只见他在牢房的角落里,浑身蜷缩着睡着了,但仍旧皱着眉,显得很痛苦的样子。
寒光轻声道:“给你一刻钟的时间,问清来龙去脉。记住,一定是真话。”
王元丰郑重点头,那小狸猫伸爪子推了他一下,就猛地撞进了大牢里。他顾不得难过了,赶紧摇醒了父亲。
“爹?爹?”他轻声道:“你醒了吗?”
王太常从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看着他,还以为是在做梦。他含泪道:“我儿……”
“废话少说。”王元丰顾不得言词,低声道:“那封信,到底是不是你写的?爹,是谁要陷害您?”
王太常被他晃了一会儿,有点清醒了。他迟疑道:“为父是冤枉的……为父跟那王给谏,素有旧怨,他栽赃陷害……”
“可那字迹的确是您老人家的,这怎讲?”
王太常闭上了嘴巴。
王元丰着急了,推着他的老父亲:“您说呀?这都什么时候了,还隐瞒?这是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能救您老人家的机会了。”
“好吧,信的确是我写的。”王太常左思右想,见瞒不住了,才后悔道:“不过也是被陷害的!有老友给为父来信,问怎样打点关系,我就……”
他怎么也没想到,这封信居然落到了另一个素不相识的举人手中,后来还成了罪证。
“好吧。”王元丰无力地松开手,低头想了想,又安慰他:“爹,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救你。”
……
大理寺的高楼顶上,寒光坐在琉璃瓦上,俯视天下。
十四娘所在的那一条街,仍旧闪烁着点点光芒,天上漫天星辰,地下人间烟火。
皇城上空隐约能看到神灵的虚影,在日夜巡查,严防四海的妖孽。
凌照乖巧地坐在一旁,一开口就不那么乖巧了,语气里还带着一点质问:“前俩天你去哪里了?”
“拜访故友。”她想也不想,随口瞎说。
“你有故友吗?”凌照怀疑地眯起猫瞳,瞅了瞅她:“不要骗猫。我知道,你在找人。”
“是啊。”她半真半假道:“我在寻找我的家人……”
凌照的尾巴动了动,他慢条斯理道:“我也活了很多年,你家人叫什么,我帮你?”
寒光:“……”
她可不敢劳猫兄的大驾。她决定以退为首,眼珠子一转,道:“你认识很多人吗?”
“五湖四海,天上地下,基本都认识吧。”凌照若无其事道,仿佛没有发现寒光在诳他的话。
“那你能进去那里吗?”寒光指着前面的皇城,问。
他傲然道:“这有何难!”
“抓皇帝的魂魄出窍呢?”
“都行。”凌照淡定地往她的腿上爬,被寒光一只手推开了。
他假装没有不高兴:“若是我都做到了呢?”
寒光看着他,唇角轻轻扬起:“满足你一个要求。”
凌照现出人形,眼眸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不知在打什么坏主意。寒光看时候差不多了,带着凌照一起将王元丰抓了出来。
王元丰出来时,像是瘪了肚子的的青蛙,整个人都丧得不行了。
“你爹咋说?”寒光关切道。
王元丰动了动唇,过了半响,才出声道:“信是他写的,只不过……却不是写给那位举人的。”
“那你还要追查吗?”
“查、查吧……”王元丰伤心道:“好歹罪名能小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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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73章 :
王元丰详细地讲了在大牢里, 王太常同他的对话,现在锁定了一个目标:王给谏。
俩人虽然都姓王,但是分属不同的党派, 是多年的政敌。王元丰还打探清楚了,那余杭生的老师是王给谏一派的,这一次事发, 余杭生也在大牢里关着,成了王给谏扳倒王太常的一枚棋子。
寒光想了一想,朝他招了招手,低声道:“等明天晚上, 我们这样……”
……
皇帝已过不惑之年,精力有限, 因昨夜在柳巷里混迹太久, 今日便早早歇下了。临睡前, 他想起了那位叫做风澜的头牌娘子的哭诉,说她有个哥哥被广平府误抓了,便拟了一道圣旨, 派了平阳观察去当地重审此案。
他刚刚睡下,龙榻上就吹过一阵凉风, 刮得他头疼。榻旁出现了一男一女, 虽然长得好看, 可动手十分粗暴。
那女子笑声爽朗,将一条长索丢到了他的手腕上,皇帝不由自主地从龙榻上起来, 跟着他们走。宫殿里的侍卫像是听不到自己的呼叫声,没有一个来救驾的。
直到皇帝被迫跟着他们一道穿墙,才反应过来:他死了??
他无限悲伤, 开始放声大哭。皇帝的哭声让寒光的眉头一皱,她转身道:“你哭什么?”
“朕宾天了!”皇帝呜呜道。
寒光不欲解释,牵着皇帝,同凌照一道飘过皇城的大门。守在皇城内外的神灵,见到他们不仅不阻拦,还陪着笑道:“凌大人,吃好玩好,您慢走。”
她神色复杂的看了眼那只猫。
难道说,这猫成精前,是皇宫里的吉祥物吗?
她在胡思乱想,凌照高高兴兴地往前走,后面的皇帝哭哭啼啼。他们穿过大街小巷,最后到达一处宅院前。
牌匾上写着‘王宅’两个大字。
他们在宅院门前等着,不多时,一辆马车缓缓驰来。站在马车两旁的青衣小童从轿中扶起一位官员,皇帝定眼一看,这不是参与这次科举的某位考官嘛。
考官递上名帖,求见宅院的主人。不多时大门敞开,他们也紧随其后,跟着一块进去了。
跟随小厮的一路指引,考官和寒光一行人到了会客厅,宅院的主人正在那里喝茶。
皇帝认出了他,这不是王给谏吗?这俩人大晚上私自见面,是要搞什么名堂?
他看那考官的态度很恭敬,对王给谏行过礼后,才挨着椅子小心地坐下。他陪着笑道:“王大人,这次我的学生被关入大理寺,下官也很着急,您看看……”
“我知道。”王给谏安抚他道:“只要能一举扳倒王太常,本官一定想方设法,将你那学生放出来。他虽然担了个买通考官的罪名,但这又有何妨?陛下一向糊涂,再过几年,给你学生改个出身,一样做官。”
什么?
皇帝气得走来走去,想伸手掐死王给谏,可惜他的手穿过王给谏的脖子,像是透过一层气。考官又叨叨说了一些话,他虽然不怎么过问朝政,但大概也听明白了。
最近那个科举舞弊的案子,明面上是考生通过王太常打探情况,买通考官;实际上,那封信是王太常写给别人的,被王给谏一党弄来了,牺牲一个考生,来达到彻底扳倒王太常的最终目的。
皇帝对王太常不感兴趣,他对王给谏背后说他糊涂这一点非常愤怒。
寒光站在一旁,有点忧伤道:“想不到我竟然给他们铺了路。如今看来,就算我没有偷走余杭生的那封信,这封信也会在适当的时候被丢掉,成为一个罪证的。我说呢,为何那封信里,也会提到如何打点他老师的关系。”
“咦,你们不是黑白无常吗?”皇帝有些奇怪。
寒光淡定地看了他一眼:“哦,你该回去了。”
她手中的长索一收,皇帝只觉得眼前一黑,周围有淡淡的、熟悉的香味。他腾一下从龙榻上坐起身来,摸了摸自己的手和脸,大声道:“来人!”
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守夜的小太监躬身道:“陛下,有何吩咐?”
“刚刚有人来吗?”他喘着气道。
小太监奇怪道:“没有呀?”
……
送走了皇帝,寒光朝那点头哈腰、时不时奉承王给谏两句的‘考官’咳嗽了一声。
他迅速心领神会,很快就找了个由头告辞,离开了王宅。
寒光跟着他往外走,当青衣小童抬着轿子到了僻静的角落,轿子里传来小翠的笑声:“他真傻,一点都认不出我来。”
小翠笑盈盈从轿子里探出身来,官服变成了破麻布,帽子原来是一团枯草。她问寒光:“这件事会怎么样?”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寒光道。
小翠的笑容黯淡下来,她低头想了想,坚定道:“我会陪着元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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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冯生案子重审的消息放出来后,十四娘就收拾包裹,准备跑路了。
其实她也不必太过担心,前一久皇帝受了惊讶,还下令彻查科举舞弊一案,压根没心情来秦楼楚馆里找她。几件事情都落了帷幕,寒光等人也准备收拾行囊,离京南下了。
寒光正在打包京都的特产,燕赤霞也背着行囊走了过来,对她施了一礼,道:“观主,我也要走了,特意来跟你辞行。”
“你不留下来参与恩科了吗?”
今年,因科举舞弊一案,皇帝为了安抚天下学子,下令明年初举办一次恩科。
燕赤霞摇头道:“不了。我还是当一个侠客吧,当官并不适合我。王平子也回家了,那位宋生,他原本就是鬼,如今成了地府的司文郎。”
寒光看他下定决心,不再多说。她顺口一问:“那你跟我们回黑山吗?”
“我先去游览山水,等到了金华,一定去瞧你们。”燕赤霞抱拳笑道:“观主,后会有期了!”
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没过一会儿,虞夫人带着小红小翠,也亲自来给她们送行。小翠穿着素衣,她正在为王元丰的父亲戴孝。
虞夫人叹了口气,解释道:“说起我那恩公,也是个好生要强的人。自从皇帝下令严查,他自觉仕途无望,在大牢中郁气凝结,竟然故去了。我那女婿,也不想留在京都了,打算年底就带着家眷和恩公的棺椁回乡。”
“那小翠呢?”
小翠的鬓上戴着一朵小白花,这段时间以来,她和王元丰互相理解,互相帮衬,王元丰在一夜之间成长了,他们的感情也增进了很多。她不假思索道:“我当然和他一起回去!”
寒光闻言,微微一笑,余下的事便不再多问。
虞夫人却多说了几句,提到了小翠的婆母王夫人。自从家道突变后也改了很多,王家已经不是显赫世家了,王夫人也不会要求小翠要端庄得体。人生无常,对于很多事情,她渐渐看得开了。
也许回到乡下,才能找到适合小翠天性的土壤。
在虞家狐狸们的依依不舍中,寒光带着明素等人,离开了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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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太刺眼了。
随着一道道牢门的打开,冯生极其不适应的眯起了眼。他被关押了太久,浑身发出酸臭的味道,胡子长的又长又脏又乱。
随着枷锁的解开,他仿佛被卸去了千斤的重担,冯生深深呼了一口气,走出了牢门。
虽然他不太明白,这件案子为何被重审,他为何被释放,但想必只有十四娘能够救他了。
冯生的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他感激又心酸,当他看到牢门外那一抹熟悉的身影时,忽然慌了,用破烂的袖子遮住自己的脸,不想去面对她。
过了许久,十四娘才轻声道:“你以后不要再狂妄的说话了。”
他躲在树的后面,拼命点头。
“我走了。”
冯生的心急促一揪,他慌忙抬起头,望着十四娘的背影,想要挽留但是又说不出口。他已经没有资格去要求她了,更何况,他欠十四娘一个救命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