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他若有所思:“我杀褚兴德,便是杀你?”
寒光点头,又摇头:“可你不杀褚兴德,必然为他所杀。”
“为何?”凌照冷笑,随手朝对岸一指,道:“区区青石,不过是我的手中蚂蚱,若非我身负重伤,他能耐我何?”
“是有些奇怪。”寒光望着他的双眸,平静道:“若非我穿越而来,恐怕那就是你的真正结局。我手臂上的诅咒,也是你临死前,诅咒我褚家后人的。”
凌照瞥了她一眼,轻声道:“你真的了解这个诅咒吗?”
寒光道:“嗯?”
“你的诅咒,远远比你知道的更复杂。”凌照的情绪渐渐平缓了,他似乎从中又发现了一些东西,以及——寒光并非要害他。
他的手掌从她冰凉的肌肤上滑过,声音低沉如恶魔,道:“我刚刚假想了一下,如若我真的被你刺杀,被青石伺机谋害,我,只想诅咒你们两个人。而我又知道,世间还有一种诅咒,能让你和他永远都在痛苦中挣扎。”
寒光道:“是什么?”
“一种让你……不,让绝仙剑的剑灵和青石永远捆绑在一起的诅咒。”他忍不住微笑道:“以我魂飞魄散为代价,诅咒尔等:绝仙不灭,青石后人代代修道而横死他乡!”
她的声音微微有些颤抖,难以理解字词的含义:“这到底是什么?”
“就是说,绝仙剑一日不灭,青石的后代,就要永远承受诅咒。”凌照道:“纵然绝仙剑伤我,我也能伤她。我死后,青石必然会带走绝仙剑。只不过,他的子孙后代,永远都触碰不了道法。杀人算什么?这样的诅咒才更有意思。”
他指着那一道极深的长痕,道:“你看,这一道痕迹,就意味着绝仙剑和诅咒相融。换言之,你不死,褚家的诅咒不灭。”
“什么?!”
恍若五雷轰顶,一晚上,寒光再也没有听到比这一句更为震撼的话了。她是绝仙剑的剑灵转世,又是褚兴德的直系血脉后人,这双重身份,到底意味着什么!
凌照仿佛读懂了她的心思,心中怜惜,但这个事实,他不得不说:“寒光,你本不该是人,你为什么出生,你知道吗?”
你知道吗?
剑毁则诅咒除,那么,谁能杀掉绝仙剑的剑灵呢?
当然,只有诅咒的力量能杀死剑灵了。
寒光恍恍惚惚的站着,她仿佛身处幻境当中,眼前浮现了一幅幅画面,如电影般一一放映。
……
黑山老妖死了。
绝仙剑落到了地上,剑灵耗费了太多的精气神,陷入沉睡之中。剩余三把诛仙剑看不惯她的所作所为,在黑山老妖陨落以后,自行遁走了。
她被青石捡走了,视作宝物和战利品,拿出去好好炫耀了一番。
青石又成了褚兴德,对外宣称他诛杀了黑山老妖,成为了名震一时的**师。褚兴德在凡间功成名就,但他没有仙缘,眼看着年复一年老去,最终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和善姑生了几个孩子,将希望都寄托到了他们的身上。只是,随着孩子的一个个早夭,他和善姑伤心欲绝,几乎流光了所有的眼泪。
每一个孩子临死前,身上都出现了奇怪的诅咒。
在经历了多次悲痛之后,褚兴德不敢大意,将诅咒绘了下来,到处寻访高人解答疑惑。功夫不负有心人,有人告诉他答案。
这是一个诅咒。
绝仙不灭,诅咒不消。
回去以后,褚兴德试尽了各种办法,都无法销毁这把上古神兵。就算是抛到南海里,等他回到家中,这把剑还依旧静静地躺在原来的地方。
他崩溃了,有了最后一个孩子之后,他写下家规:褚家后代,不可修道。
这个孩子顺利地长大成人了,只是,他曾经留下的修道书籍,也如那把绝仙剑一样,无法销毁,无法丢弃。褚兴德万般无奈,只得将它们都锁了起来,最后在后悔中离世。
很多年过去了,这个禁忌的箱子,恰恰吸引了一代又一代的褚家子孙沉迷于此,最终在悔恨之中离世。
褚家后代,越来越少,到了新世纪,只剩下一支单传了。
寒光的视线穿过青山和云雾,她依靠线索和自己的想象,拼凑出了整个事情的真相。
……
上世纪九十年代末。
褚家的最后一个男人,褚文华带着新婚的妻子回到了南方老家。回到小桥流水的古镇上,褚文华的脸上却见不到一点笑容。
他清晰地记得自己父亲死亡的原因,他渴望这个诅咒能够在自己这一代消失,渴望能拥有一个平安普通的孩子。
自小,他远走异乡读书,逢年过节很少回家,就是为了压抑自己内心对道法的渴望。尘封多年的古籍像是危险的罂粟花,时刻引诱他去靠近。
这一次在外,褚文华认识了一个人。
那人帮他谋划,告诉他如何彻底消除这个诅咒,只是要牺牲掉他的第一个孩子。绝仙剑的剑灵慢慢开始苏醒了,如果这把魔剑失控,后果难以想象。
只要施展秘法,让剑灵成为了他的孩子,在适当的时候,教这个孩子道法,就会成功触动诅咒。到时候,剑灵会被诅咒吞噬,与此一同消失的还有褚家世代的诅咒。
褚文华心动了。
他的妻子生下了一个女婴,取名寒光,本身就有剑气的含义。但是妻子无意间得知了这个阴谋,毅然离开了他。
他的母亲也知道了,怒斥了他一顿,从褚文华的手中抢过了这个孩子。她亲自抚养寒光长大,虽然寒光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也很少会见到自己的父亲。
寒光回忆起过去,一切事情的真相,大概都要在今天揭露。
……
在寒光的记忆里,自小,在屈指可数的见到父亲的次数里,他总是一副冷若冰霜的神情。
幼时的寒光不解,直到她上了大学,奶奶去世后,父亲才稍微关心她。
21岁那年暑假,父亲让她回家整理奶奶的遗物。在一个破旧的箱子里,寒光找到了奇怪的书籍,还有一把古剑。
她当然不知道那个诅咒,于是翻了翻书,看得津津有味。
也许褚家人生来有学道的天赋,不过一个暑假,寒光就掌握了很多道术。只不过,半年以后,诅咒的痕迹,便出现了。
她很奇怪,又不知道那是什么。机缘巧合之下,她翻开了老家的县志,发现了有关褚家的诅咒的记载。
寒光去问父亲,他果然知道,还很惊讶:“你怎么能看到那个?我没告诉你不能看吗?唉,你这孩子!”
父亲告诉她,当血痕遍布整个手臂的时候,她就会死亡。
她低头一瞧,好像已经离死不远了。
她请了长假,忽然想去看看自己的母亲。然而,从未谋面的母亲听说是她,说的第一句话是:“你还没死?”
她虽觉奇怪,但是更多的以为这是句气话,就回老家了。
在老家,她翻阅了无数的古籍,最终找到了一个办法。
布下法阵,回到过去,阻止先祖除妖,以解开诅咒。
……
于是,她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相信我!接下来都是甜甜的恋爱!
第093章 :
可她能改变这一切吗?
如若诅咒消失, 那么她也不复存在。
洞悉所有真相后,随后涌上心头的,是无尽的悲伤。
她已经不记得前尘往事, 却还要为身为剑灵时所犯下的错误赎罪,自出生起便陷入圈套之中, 挣脱不出这天罗地网。
她抬头望向凌照, 语气十分平静:“我尚有一事不明。因我的到来,你不曾施展诅咒, 为何我的手臂上还留有痕迹?”
凌照目光灼灼望着她, 道:“自你学道后,至今有几年了?”
她想了想, 道:“少说也有三、四年了。”
“可是在我看来, 中了这个诅咒, 最多活不过两载。”凌照替她拉上衣衫, 又拭去她眼角的泪痕, 轻声道:“我还没死,而且, 我不会杀死青石。”
寒光一震:“你说什么!”
“至少在现在,我知道他会威慑你的存在,我就不会杀他。”凌照轻轻亲吻她的耳垂, 道:“画壁里,我就知道你是绝仙剑的剑灵了, 只是我爱你,所以那又如何呢?”
温暖的气息伴随着他的声音传入耳中,寒光忽然抱住他,将头埋在他宽阔的胸膛上。她的心情激荡,几乎泫然欲泣。过了良久, 才轻声道:“对不起。”
“不必这么说。”他轻拍她的后背,道:“我也没死。”
荷花荡的对岸传来了异样的动静,他们也没有在意。误会解开后,四目相对都是炽热的情意,凌照忍不住吻上了她。
芦苇丛掩藏了他们的身影,隐隐只能看到人影交织在一起。寒光隐约能感受到他的那个地方炙热的贴着自己,她刚刚系好的衣衫又松下了一半,只是整个人都融入了他的怀中,没有一点凉意。
凌照吻过她的唇,脸颊还有耳垂,一只手搂住她,另一只手滑入了她的衣内。她被挑起了反应,轻轻喘着气。
“这地方不好。”凌照忽然道,将她拦腰抱起,看了看四周。
离这十几步之外,还有一艘小乌篷船,藏匿在荷花荡里,很幽静。船中无人,很空也很干净,他随手变化出柔软的棉被,抱着寒光钻了进去。
厚厚的帘子遮去月辉,乌篷船里一片黑暗。寒光被他压在身上,睁着眼瞧他,两只眼睛亮晶晶的。
他在黑暗中看得很清晰,看得到她脱去的衣衫,以及露出的曼妙。他忽然紧张,小声道:“可以喵?”
寒光一笑,伸手勾住了他的脖子。
皎皎月色下,停泊在岸边的乌篷船上下晃动,大约半个多时辰才停止。她想要坐起,只觉得浑身酸软,停了一会儿才掀起帘子,嗅着外面的空气。
可那只猫不知餍足,又食髓知味,又软绵绵地将她拉回。又过了许久,寒光有些恼了,故意使了坏。
他低低‘喵’了一声,闭上眼叹息了一声。他只得罢休,忍不住道:“你故意的。”
“当然是故意的。”她嫣然一笑,伸出脚挠了他一下。
他笑着瞧她,一缕月光照入,他又变成了猫,充满野心的蹭了蹭她。
凌照本以为会得到寒光的怜惜,谁料,寒光只是瞄了他一眼,就擒住猫爪:“你变态!你想做什么呢?”
他没想做什么呀,凌照委屈的眨着眼,然后被揪起脖子,丢到了甲板上。寒光自顾准备睡觉,谁料这猫又厚着脸皮钻了进来。
“不许装猫。”寒光警告。
凌照乖巧的点头,变成了原先的样子,将她从被子里捞了出来。寒光立刻手脚并用的反抗,只可惜被他按住了。
他打量着寒光的后背,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你记不记得我们在京都的时候……”他们曾经去过一家青楼。
“不,你不记得。”
凌照轻轻往前:“嗯?”
她见势不妙,于是做好了准备,打算让他早点缴械。谁料凌照早就做好的准备,他学习的很快,已经摸索到了要点,亲昵地贴着她,一点点将她送上**的云端。
……
晨光破晓,寒光将头枕在他的手臂上,昏昏欲睡时,忽听凌照自言自语:“你会生小猫吗?”
她气得一下子就清醒了:“凌胖猫,你说什么?”
凌照不明白她怎么就怒了,小心道:“我是说,咱们今晚……”他寻思着可能是自己言词野蛮,改口道:“我们会有宝宝吗?”
“别想了,我们生殖隔离。”寒光不客气道,一歪头,睡着了。
凌照抱着她,有点纳闷。
.
醒来已经很晚了。
她掀开棉被,再拉开帘子一看,果然看到了凌照的背影。他坐在甲板上,手中拿着一根芦苇,时不时沾点水,在上面书写着什么。岸边的火堆上,烤着几条肥鱼。
“写什么呢?”她的目光越过他的肩,看那木板上的文字。
果然是蝌蚪文,寒光一个字也不认识呢。
凌照早就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侧首亲了她一口,如蜻蜓点水一般,让寒光的眼眸中绽放出光彩。他道:“我寻思了一上午,你和褚家的诅咒,还是有些奇怪。”
“嗯?胖猫想到什么了呢?”
凌照幽怨的看了她一眼,顿了顿,道:“你手臂上的诅咒,前年我看到的时候,才只有几道红痕……”
“等等?去年?”寒光狐疑道:“那时候的你不还是一只猫吗?”
凌照:“……”
他小心地解释:“不要在乎细节。寒光,你的诅咒是不是一直在变化?”
“的确是这样。”她颔首。
“可我还活着,你所提及的事情都没有发生。”凌照摇头道:“你的诅咒,像是……警告吗?”
寒光皱眉思索。
她刚刚来到黑山道观的时候,曾经检查过手臂上的痕迹,原本遍布整个手臂的红痕都消失了,只剩下一两道细弱的痕迹,像是小刀划过的一样。那时的她兴奋不已,以为终于解脱了。
谁曾想到,没过多久后,诅咒如同难缠的疾病,又慢慢复发了。
她起初没有留意,但是当青石和善姑顶着‘崂山道士’的名头,第一次拜访道观的时候,她手臂上的诅咒痕迹一夜之间变深了。当时的寒光不能理解,以为自己要死了,从龙飞相公处离开后就开始研究怎样给自己挖一个像样的墓。
后来的事情不必多说,青石觊觎那几把宝剑,再次来到了道观。他和凌照的矛盾越激化,诅咒也越来越加重。
“也就是说……”她若有所思道:“时间越接近你和青石动手,那么诅咒的痕迹就会持续加深……等他杀了你,我才能真正死于诅咒之下;如若不然,我无法存活,因为我活着的意义就是为了解开褚家的诅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