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君与娇娇——春眠欲晓
时间:2021-12-01 00:22:14

  “所以,我是高家女,二妹和小弟不是,是爹的孩子。那么,你为何只自己走,不带走我,我不是爹的孩子,你可有想过,爹若生你的气,迁怒到我身上,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他不是那种人。”邹氏虽怨周父乘人之危,在她失去了心智时拘在身边给他生儿育女,害得她没能为高郎守住清白之身。但多年的相处,她感受得到,此人生性还算纯良,不是恶徒。
  “我孑然一身,心智刚刚恢复了些,便是想带你走,又恐你跟着我风餐露宿,饥不果腹,若路上再碰到恶人,你有个闪失,我在九泉之下如何去见你爹。后来我在寻找落脚之地时,也确实出了事,路上遇到几个流氓地痞,绝望之下,只能跳入河里,被水流冲走,漂了许久,才被人救起。”
  一路上有多艰辛,邹氏如今回想,仍是心有余悸。
  周窈听着,沉默许久,才道:“那么后来呢?长达十年的时间,你有了安身之地,为何不捎信回来,不管你想不想再和爹过下去,总要回来说个清楚,总要问问我们的意见。”
  若娘不愿意跟爹过,她必然是跟娘。
  “不是我不想回,是不能回。”邹氏有难言之隐,也是她心结所在。
  邹氏想握住女儿的手,却被周窈避开,往后退了一步。
  “后来我到了幽州,无意中得知高家一直有派人打探我的消息,在听说我已经嫁给怀谦为继室,身边无子女,这才停止了打探。但我仍是不敢松懈,因为我怀疑,当然那几个劫匪,是高家安排的,他们不劫财不为色,只想要你爹和我的命,动机实在可疑。”
  高门大户,最不缺的就是明争暗斗,邹氏这么一解释,周窈心里有所松动。
  “你是你爹唯一的孩子,不能有任何闪失,我宁可放你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也不想你有意外。可到底是,没能忍住,十年了,也该够了。高家女已经做了皇后,诞下的皇子刚出生就被立为太子,满门荣光,他们还想如何,真要赶尽杀绝不成。”
  提到高家,邹氏难掩愤慨,走前一步,握着周窈的手,意难平道:“你也是高家女,可如今,却埋没在乡野小镇,他们高家,欠我们一家三口的债,这辈子也还不清。”
  高家?周窈双目怔然,遥遥想着她未曾去过,也从未想过的京城,一点身为高家人的真实感都没有。
  “或许是娘太过思念,以致想错了?”周窈无从辨别,也只能这么问。
  “你是不知道,他们高家有多狠,否则你爹也不会带着我们背井离乡,另寻出路。”邹氏是亲身体会过的,高家长嫂,也是皇后之母,那时候对自己极尽刻薄的羞辱,这一生都忘不了。
  “窈窈,你听娘说---”
  “大姐,大姐,你在不在里头,我和姐夫下楼吃个酒,你怎么就跟着人乱跑。”周卓一边大喊,一边捶门。
  “什么叫乱跑,我家夫人与你家姐姐有眼缘,请她过来说说话,少年郎,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的。”婆子也在门外,急着辩解。
  邹氏听到少年清亮的大嗓门,不禁恍惚失落,是阿卓吗?他已经这么大了。
  “阿卓,让开。”
  “姐夫,你做何?你要拿刀劈门?”
  周窈一听,这可不行,败家男人,兜里有几个子就不知道心疼钱了。
  “快把刀放下,我在这,好好的。”周窈连忙走过去,把门打开。
 
 
第44章 .  蠢货   要什么,他都给
  周窈本不是伤春悲秋, 哀哀怨怨的性子,可这回,大抵是真伤到了,更确切地说是一下子接收的信息过大, 远超过自己想象, 需要时间去适应。
  门一开, 她便拽起了探脑袋直往里瞧的弟弟,头也不回地离开。
  周谡立在门口, 见媳妇走远,反倒不急,余光瞥了一眼屋内黯然神伤的女子, 轻描淡写地留了句道别的话。
  “我娘子心不大,对她好的,惹她烦扰的,该记住的,能记上一辈子, 然而不想记的, 转瞬既忘。夫人应当想想, 怎样做,才是对自己, 也对他人最好。”
  “若不是为了她好, 我何至于此。”邹氏眼泛泪光,她一个女子,走到今日这步,又有多少是随了自己的心,更多的亦是迫不得已。
  周谡听后只是笑笑,不再多言, 起脚大步走远,几下就消失在主仆视线里。
  婆子瞧这场面,心想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可夫人不说,她也不好多问,走到屋里,看着一桌的菜,还是她端进来的样子,动也未动。
  “夫人好歹吃一些,不然身子哪里受得住。”
  邹氏记挂孩子,胃口全无,拿帕子拭掉眼底的湿意,满目怅然,似是自问,但喃喃之下,婆子亦能听个清楚。
  “我错了吗?”
  “诶,夫人想开些,这世上的事,有多少是说得清白的。咱觉得对的,落在别人眼里,人不喜欢,指定了错,我们又能如何。”
  婆子到底年长邹氏许多,早年又经历过大大小小不少的战乱,能活着,吃住无忧,就已是福气,别的那些,都是附庸风雅,锦上添花了。
  “她也要做母亲的,她会懂我的。”邹氏抱着期待,却又不十分有底气地轻语。
  婆子笑眯眯迎合:“是的了。”
  过会儿,婆子又问:“那我们还去不去秀水镇了?”
  想见的人就在这里,邹氏心愿达成,打发婆子再去打探,他们来县里所为何事,又要住上多久。
  她只盼着,多一日是一日,让她能多看看女儿,一解思念。
  婆子是个利索人,出去了没多久,就回来了,兴匆匆道:“打听到了,这位周娘子是来县里参加绣艺大会初试的,估摸着要住上四五日呢。”
  绣艺大会?邹氏自然是知道的。
  之于女子而言,尤其是小户女,最拿得出手,为人乐道的谈资便是女红,这种幽州地带绣娘云集的盛会,是她们少有的展现自己的机会,但凡稍有进取心的绣娘都不会错过。
  邹氏心怀感慰,只觉女儿当真是大了,有主见,也有出息了。
  “这边初选的审核官是哪几个?可还有空缺?”
  婆子做足了功课,打听得细致,审核官的身份家世,还有为人一一道来,说到主审时顿了一下,才道:“原本定的主审是县太爷,但据闻这位大人近日感染了风寒,怕是不方便出席了,兴许就从几个审核官里挑一个作为主审。”
  “你去,拿着怀家的牌子,就说大人若是不便,这个主审的活,我来。”邹氏亏钱女儿太多,女儿想要的,她能做到的,必要双手奉上。
  县衙这边,谭钰那一刀,对自己着实狠。虽然避开了要害,命保住了,可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到底伤到了骨肉,就连医术了得的孙大人瞧了,也在心里暗暗惊诧。
  何人如此胆大,居然将县太爷伤成这般。
  送走了孙大夫,刘雍这才将从守门衙差那里拿到的信呈到了谭钰面前。
  谭钰手不能用力,稍微一动,扯着胸口疼,他叫刘雍拆了信,念给他听。
  女子似乎并不知他就是新上任的县令,言语颇为客气,只道跟京中的谢掌柜相识,谢掌柜提起过他,这才冒昧询问客栈能否解封,她有要事,耽搁不得。
  字字在理,句句得体,比之小时的直言直语,到底是长大了,知分寸,懂进退了。
  谭钰又要刘雍把信展开,再拿近些,他又细看了一遍,瞥到署名和日期处,面色微变。
  “客栈到府衙能有多远,要两日才送到?”
  “大人受了伤,小的心系大人,又有府衙的公务要处理,一时没能顾上。”事分轻重缓急,一个女子,又是嫁了人的,能有何要事,刘雍就没放在心上。
  谭钰哪里不清楚自己这个属下什么禀性,当即就命他代笔,写封回信过去。
  信写完了,刘雍又提到另外一桩,问道:“绣艺大会是否要推迟几日?大人这伤,怕是没法出席。”
  “那就推个两三日再议,别墨迹了,快去送信。”谭钰催促。
  没多久邢捕头风风火火赶到,向谭钰汇报案件最新进展。
  “大人,那丫鬟果然有鬼,不过下毒的不是她,而是她家夫人,特意派她来盯着死者,确保万无一失。”
  谭钰听后,露出一丝笑容:“证据可有搜集齐了,人命关天,必不能判错。”
  “错不了,这回倒是多亏了周兄弟,若非他使的一出诈尸计,那丫鬟吓破了胆,估计还没这么快招供。”邢捕头颇为洋洋得意道。
  “哪个周兄弟?”
  “就是前两日来找大人那个啊,周家娘子的相公。”邢捕头也是纳闷,被伤了半条命都既往不咎,还以为两人关系不错,怎么到这会儿,又弄得好像跟人很不熟的样子。
  谭钰仿佛只听到了后一句,整个人僵住,声音也异常生硬:“谁是周娘子的相公?”
  邢捕头心想这人没伤到脑,怎就反应迟钝了,不得不耐着性子再讲一遍:“参加绣艺大会,来自秀水镇那个周娘子,找的上门婿,名周谡,上回擅闯府衙的,也是他,大人不记得了?”
  此时的谭钰何止不记得,已然震惊得说不出话了。
  真龙天子,九五之尊,农户人家的上门婿?
  仿若天书般荒诞。
  谭钰唇一扬,一声笑了起来,到后头,愈发的畅快,竟连胸口撕扯的疼痛都顾不上了。
  “没想到啊,没想到,你也有今天。”堂堂一国之君,万万之上的帝王,成了农家上门婿,若让京城里那些皇亲国戚得知,尤其是太后,又该如何作想。
  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大人,大人,”门外有衙差在唤,“有个婆子来访,说是幽州怀家的。”
  “让她进来。”谭钰此刻已是无比的畅快,只觉这世上再不会有更让他觉得匪夷所思的事了。
  到客栈时,已近黄昏,刘雍亲自送过来,顺便想见见这位让大人牵挂不已的周娘子。
  然而,门一开,刘雍抬眼看去,面色大变。
  皇皇皇---
  正要开口,跪下,周谡冷冷一声:“闭嘴,站好。”
  龙威浩荡,刘雍脊背登时挺得笔直,然而身上像被人点中了哑穴,再也发不出一个字。
  “夫君,谁来了?”一个轻轻柔柔,令人如沐春风,浑身舒坦的女声从屋内传出来。
  刘雍听到这声,脑子愈发卡壳,转不开了。
  夫君?周娘子?万岁爷?这是个什么乱麻子关系?
  “有事?”
  男人眼刀如刃,薄而利,轻飘飘一射过来,刘雍心就慌到不行:“有有有---”
  有了一长串,也没有出个所以然,手更像是冻住了,根本没法伸进衣襟里将信拿出来。
  “没有就滚。”
  话落,两片门板在刘雍面前利落干脆地合上。
  “谁啊?”周窈在男人背后问,男人个头太高,直挺挺杵在门口,教她无法瞧见外面的情况。
  “一个蠢货,敲错门。”周谡极其简练地回了句。
  周窈却迟疑了,看了男人片刻,才道:“是不是她来了?”
  说的是谁,不言而喻。
  “你若想见她,我就叫她来。”周谡拥着周窈,边往里走边道。
  听到这话,周窈怔了下,先是点了下头,后又直摇头:“你别去找她,我现下最要紧的是绣艺大会,旁的事,先放放吧。”
  周窈此时的心态,说怯懦也好,逃避也罢,都属人之常情。毕竟,从小到大,她从未怀疑过自己的出身,从未想过自己竟然不是周父的女儿,而她的生父另有其人,那人的身份还有遭遇,更是难以想象。
  就如同她眼前站着的男人,明明近在咫尺,可有时看他,好像又远在天边。
  “如果我不是我了,你还会做我的夫君吗?”
  话问出来,周窈又觉得自己傻,正要补一句当她没说,却听得男人斩钉截铁道:“你是我的妻,我是你的夫,别的都可以不存在,唯独这一重身份,不可以不是。”
  周窈微红了眼:“可我不再是爹的女儿了,而我娘,她已经成了别人的妻,照料着别人的孩子,我好像一下子没了爹,又没了娘,可我明明什么都没做,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那就谁都不要,只有我,和你肚里的孩子,我们一家三口,就够了。”周窈一哭,周谡心就慌了,他纵使为她寻遍这世上所有的珍奇异宝,也不可能为她变出个她想要的爹娘出来。
  “我娘说,我生父是被自己的至亲害死的。”周窈哽着声道。
  “这等无情无义的至亲不要也罢。”只要媳妇不哭,重展笑颜,要什么,他都给,即便要人命。
  “可是,”周窈轻扯男人衣袖,抬头,泪眼朦胧地望着他,“害我生父的人姓高。”
  高?周谡心头一拧,这姓,多也不多,少也不少,尤以京城那家最为显赫。
  “皇后娘家,柱国公,夫君可知?”周窈捏着男人衣角的手揪紧。
  一瞬间,周谡目光变得深幽,知,怎么不知。
  当年,为了让他立高家女为后,太后不惜绝食相逼,他始终想不明白,这高家女到底好在哪里。
  时至今日,周谡低头,瞅着在他怀里哭成小花猫,依然惹人怜爱的媳妇,终于,想明白了。
 
 
第45章 .  值得   要美人,不要江山
  案桌上的沉香已经焚烧了大半, 只留短短一小截,似羞怯的少女轻轻颤着,一点点将那灰烬抖落到八角香炉里。
  太后瞧着那燃烧殆尽的灰烬,不由痴痴发起了呆, 薛嬷嬷端盘走进来, 瞧着主子立在香案前已是好半晌, 也不觉得腿酸,忍不住地提醒道。
  “主子, 夜深了,不如先回去歇着,明日再来。”
  然而, 太后恍若未闻,仍是直勾勾地盯着那一炉的香灰发怔,沉默了好一阵,方才徐徐道:“你说,他会怪我吗?”
  “怎么会?发生那样的意外, 谁又想呢?要怪就怪谭钰那小儿, 撺掇着皇上南巡, 贬黜他已经算轻罚了,他便是死一万次都不足惜。”世间的事, 哪里又是一句非黑即白就能定论的, 薛嬷嬷忠人之事,不为别的,所有言论只希望主子开怀,过去的弥补不回的,就不要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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