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热闹了没几天又重归安静的床铺,兀自红了眼。
第10章 守夜
祈安院的下人统一住在院西角偏房内,平日里能得近身伺候的丫鬟住在东面,其他的粗使丫鬟则住在西角,平日里只在外院打扫。
虽同是下人房,祈安院里的单看外间都比后院的下人房要好了不知多少,内里也是宽敞明亮,干净整洁。柳儿跟着晚冬走进最中间的一间屋子,看到屋里还有一位同晚冬穿着一样的婢女,晚冬看到来人,脸色回暖了些,打了个招呼。
来人名为晚夏,是祈安院的另一个大丫鬟。今日正好需要出府一趟,采买些东西,所以柳儿之前才没有看到她。
晚夏与晚冬一样,也是府里的家生奴才,母亲原本是祈安院的妈妈,所以待在祈安院的日子更长一些,资历更久,算是这祈安院真正的管家丫鬟。只不过晚夏平日里院内院外都低调的很,不若晚冬那般喜欢挑低等丫鬟的刺,自然在其他下人口中出现的次数少些。
以往柳儿与岚儿夜话时,也曾提到过晚夏,岚儿说她没怎么见过,但也没怎么听过别人嚼舌根,应当不似晚冬那般。
柳儿悄悄抬眼打量了一下晚夏,晚夏的模样不似晚冬出挑,但身形高挑,气质温和,看着的确是比晚冬要好相处一些。
不过进来这几日,已经接连遇到了几个表里不一的人,柳儿此时也不敢妄加定论,垂着头安静地站在一旁。
向晚冬回以一笑,问了几句院里的事,随即将目光投到了柳儿身上。问道:“你就是新来的丫鬟,叫柳儿的?”
柳儿微微屈膝,道:“是,见过晚夏姐姐。”
很显然,晚夏方才回来的路上,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不过眼中却并未如晚夏和其他的下人那般或惊讶或排斥,上下打量了一下柳儿,想了想,还是先如其他人进来时一样,提点道:“祈安院不比别的地方,大少爷事务繁忙,咱们做下人的,更要尽心尽力,虽然大少爷不常管下人的事,但一旦犯了错,那是绝不会姑息的。不过你也不用怕,凡事用心,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问我即可。”
晚夏的语气十分温和,这让柳儿心里的紧张消减了不少。
经历了之前素秋的事,岚儿也提醒过她,说这府里有些管事权力的奴婢,见着面都是和和气气的,但是对于涉及自己地盘的新人,大多都是防备和排斥的。相比之下,晚夏的态度已经算是很好了。
柳儿恭恭敬敬地又行了一礼,“是,柳儿知道了,劳晚夏姐姐烦心了。”
晚夏笑了笑,看了眼一旁面色不虞的晚冬,道:“天色不早了,今日劳你替我看顾,快歇歇吧。至于柳儿,就让采月带她去院里各处熟悉熟悉吧。”
晚冬本来也是这个打算,遂指了指靠南床下的一处床铺,道:“喏,那是你的铺位。将东西放上去吧。”
柳儿不敢多言,乖乖将包袱放了回去,跟着晚夏从门外喊来的叫采月的婢女出去了。
祈安院的婢女不多,能叫得出名字的除了晚夏晚冬,也就是住在柳儿旁边采月和采风两个了。
采月似乎也不怎么待见柳儿,全程安静地带着柳儿在院里走了一圈,只在柳儿问起来时不冷不热地回答一两句。不过这跟雨雁之前的冷嘲热讽比起来,根本不算什么,柳儿也并不在意。
等熟悉了院里各处地方,天已经黑了下来。大少爷在不久前已经回来了,回来后直接进了屋,除了随行的小厮,没再唤人去伺候,柳儿便直接回了下人房。
回去时正是下人用晚饭的时候,晚夏和晚冬已经在用饭了,见柳儿过来,晚夏朝她招了招手,“柳儿回来的正好,快来用饭吧。”
情绪起起落落了一整天,又院前院后跑了半天,柳儿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闻言也顾不得再看晚冬的脸色,朝二人一礼,便坐到下首吃了起来。
用过饭,柳儿便觉得有些困意上涌,此时也的确是以前的下人房睡觉的时辰了,见晚夏和晚冬都忙着自己的事情,柳儿想着大概没什么事了,于是将自己的包袱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歇下。
可是刚收拾完,却听晚夏忽地想起了什么,道:“柳儿,方才我见采风精神不大好,今日便由你去主屋守夜吧。”
柳儿手上的动作一顿,“守夜?”
不只是柳儿,晚冬的动作也顿住了,甚至比柳儿更惊讶,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晚夏,不过被晚夏的眼神挡了回去。
“是啊。”晚夏道:“莫非柳儿不知道守夜是何意?”
柳儿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守夜柳儿是知道的,岚儿同她讲过,一般大户人家的少爷小姐,夜里睡觉都是会有丫鬟睡在外间守夜,以免主子夜里有什么吩咐。
只是她觉得这应当是个精细活儿,对于晚夏让她一个新来的去,有些惊讶而已。
晚夏见她点头,道:“那就好。”说罢看柳儿有些紧张,道:“怎么了,可是不舒服?”
柳儿摇摇头,她今日刚来,哪里敢拒绝,道:“没有,请问晚夏姐姐可需要准备什么东西?”
晚夏道:“不用,你去了听大少爷吩咐即可。你也不用怕,大少爷晚上很少叫人的。”
柳儿点点头,再去净了遍手,看着身上并无不得体的地方,便不敢耽搁,赶紧过去了。
柳儿走后,晚冬的脸立马就垮了下来,一脸不解地看着晚夏,“晚夏,你这是什么意思?你难道不知道她是被谁带来的,为何还要让她去守夜?”许是被人听到,晚冬好歹压着声音,但即使压低了,也掩盖不住其中掩藏的怒意。
晚夏慢悠悠的喝了口茶,道:“我当然知道,若是大少爷真有那个意思,你挡能挡得住?”
“你……”晚冬气急,偏又不知该如何反驳,恨恨地踢了一脚凳子,凳子腿与地面摩擦,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
晚夏看了她一眼,不耐道:“好了,我不过就是试探一下罢了。”
晚冬一愣:“试探?”
晚夏点头,“老夫人院里的事,你我都不在场,谁也不知当时情况。谁知道大少爷是真的看上了她,还是如以往一般应付老夫人?你也不用着急,若是大少爷没那个心思,自然会让她回来,咱们心里也有个数,省的你猜来猜去的。”
听了晚夏的解释,晚冬心里的怒意勉强平息了些,但面上依旧不好看。
晚夏放下杯子,缓声道:“行了,忙了一天了,早些歇息吧。”
晚冬哪里睡得着,心里跟猫挠似的盯着盯着主屋的方向。
晚夏看着晚冬这模样,眸子闪了闪,没再说话,自顾自洗漱歇息去了。
柳儿一到主屋外,便迎面出来一个青衣小厮,柳儿认得他,应该是大少爷身边的维宁。
维宁见到柳儿过来,似是有些惊讶,道:“柳儿姑娘怎的这个时候过来了?”
柳儿朝维宁行了一礼,道:“晚夏姐姐着我来给大少爷守夜。”
维宁闻言,眉梢微挑,顿了一会儿微微让了开来,道:“既如此,那柳儿姑娘就快些进去吧。”
柳儿不疑有他,点点头,低头走了进去。
可是进了屋子,柳儿却觉得有些奇怪,外间的确有供下人守夜睡的床铺,可是上头却并没有床褥。
柳儿皱了皱眉,正待细想,却听见右边忽地传来了不急不缓的脚步声。
柳儿转头,正好看到穿着一身白色寝衣的陆祁,从浴房走了出来。
陆祁应当是刚沐浴过,乌发氤氲着湿意披散在后面,出来时手上正系着腰间的衣带,因此胸前的衣料还有些松垮,隐约能看到肩膀上横贯其上的一道狰狞伤疤。
柳儿顿时愣在了原地,直到陆祁察觉到屋内还有其他人,敏锐地眯眼看过来时,才猛地回过神来,顿时烧红了脸,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
第11章 心思各异
陆祁也没想到屋内还会有其他人,眉间微皱,迅速系好衣带,语气带了丝微不可察的愠意:“你为何会在屋内?”
柳儿吓得额角的汗都渗了出来,低着头嗓音都有些发抖,“回大少爷的话,晚夏姐姐吩咐奴婢过来守夜。”
守夜?
他一向喜静,又何时走守夜的习惯了。
陆祁看了看门外,维宁应当还在外面,竟也没有拦着,无语的摇了摇头。
这些奴才们,倒是越来越会自作聪明了。
陆祁转眼看向跪在下面的柳儿,即使隔着距离,都能看到底下人的后背正在微微发抖。
陆祁脑中忽地闪过之前柳儿看向他时那双含着怯意的大眼睛,本来就没有多少的怒意尽数消了下去,连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放缓了些语气,淡淡道:“起来吧。”
柳儿原本以为惹怒了陆祁,都做好了受罚的准备了。却没想到陆祁竟然让她起来,一时都没反应过来。确认陆祁的确是让她起来后,柳儿才深呼吸了口气,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只是脸上的热意依然没有消去,只敢埋着头,忐忑地不知是该等着陆祁吩咐,还是先退出去。
不过没等她多纠结,陆祁就再次开了口,“我这里不用伺候,你下去吧。”
柳儿一愣,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是下去?回下人房么?
陆祁似乎看出了柳儿的犹疑,补充道:“回去吧,以后若是没有我的吩咐,便不用来守夜。”
这下柳儿是明白了,顿时如蒙大赦般,屈膝行礼,迈着还有些发软的腿,缓步往门外退去。
可是没想到刚退了几步,陆祁却又开口道:“等一下。”
柳儿脚步一顿,刚落下去的心又微微提了起来,往回走几步,行礼道:“大少爷还有何吩咐?”
陆祁将手中刚拿起来,却发现里头的水已经凉了的茶杯放回了桌上,道:“先将这壶茶撤了,换一壶热水上来再下去吧。”
柳儿松了口气,躬身道:“是。”随即缓步上前,端起白瓷茶壶去了水房。
等柳儿端着换好热水的茶壶回来时,陆祁已经坐到了里间靠窗下的桌边,手里执着一卷书。
柳儿下意识的放轻了动作,将水壶放到了桌上。
正准备退出去时,想着自己方才似乎又做错了些事情,就这么退下去似乎不大妥当。张妈妈和她说过,若是做错了事,就得尽快弥补才行,可不能拖。
思来想去,柳儿还是大着胆子倒了一杯水,轻手轻脚的走到陆祁身边,将水盏放到了陆祁的手边。
陆祁动作未变,眼神却有些微诧异地看了眼柳儿的动作,眼角余光正好看到了柳儿手腕内侧靠近脉搏边的一颗小红痣,目光微微一动。
这样一个小动作柳儿自然没有注意到,轻轻放下水杯后,柳儿看了眼桌上放置的罩灯,隐约觉得灯光似乎不大亮堂,遂将另一边的罩灯也拿了过来,周围顿时亮堂了不少。
在这过程之中,柳儿全程都没敢抬头看陆祁,不过陆祁都没出声制止,想来应当是没犯忌讳。
柳儿心里这才安心了些,轻手轻脚地退出了屋子,顺便掩上了门。
直到门关上后,陆祁才将眼神从书上移了开来,从多了的烛台移到了手边的茶盏上,手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了下,唇角微勾,端起茶盏来喝了一口。
门外,维宁正守在不远处,见柳儿竟然退了出来,走上前讶异道:“柳儿姑娘怎么出来了?”
柳儿道:“大少爷说不用守夜,便让我先回去了。”
维宁眸子闪了闪,回道:“原来是这样,天色已晚,那柳儿姑娘快回去歇息吧。”
柳儿点了点头,客气地行了一礼,转身加快了步子往下人房走去。
身后,维宁惋惜地摇了摇头,走近几步,像以往一样守到了门外。
回了下人房,屋里的灯竟然还亮着,晚夏和晚冬也没睡,尤其是晚冬,脸色特别不好,冷着脸坐在桌边打络子。
见柳儿回来了,两人的动作具是一顿,神色各异地朝柳儿看过去,尤其是晚冬,紧紧皱起的眉头忽地舒展开来,眼神中甚至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狂喜。
晚冬有些得意瞪了晚夏,她就知道,少爷怎么可能突然就对谁动了心思,不过是为了应付老夫人而已,这个柳儿,不过就是模样好一些罢了,少爷怎么可能会看上她?倒是难为她多此一举了。
晚夏无奈地摇了摇头,道:“柳儿,你怎么回来了?”
柳儿如实将方才回答维宁的话又说了一遍。
晚夏点了点头,笑了笑道:“大少爷喜静,这也是常有的事,既如此,便早些歇息吧。”
柳儿早在去之前就有了困意,这会儿早就困的眼睛都快睁不开了,听晚夏这么说,向两人行了一礼,便赶紧洗漱了一番,迈着有些虚浮的步子躺上了榻。
柳儿回来了,晚冬心里的大石头也放了下来,也放下了手里的络子上了榻。临睡前,晚冬瞟了一眼这么快就已经睡熟了的柳儿,嫌恶地撇了撇嘴。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野丫头,能来服侍少爷几天,算是便宜她了。上次的账她还没和她算呢,且让她先舒服几天,等被遣出去了,看她怎么收拾她。
相比于晚冬,晚夏虽然不若她那般大起大落,但柳儿回来,她心里也确实是松了一口气。倒也不全是因为那些不好说的心思,更多的是因为她身为这祈安院的管事丫鬟,少不得得多留意些主子的心思,也好方便管理。
现在看来,这个柳儿与之前那几个并无不同,倒是为她省了不少麻烦。
想到此,晚夏舒心了些,下床挑灭了几盏灯,也赶紧睡了。
同一时刻,兰院内,老夫人看着去打听消息回来的素秋,问道:“祈安院那边如何了?”
素秋摇了摇头,道:“同以往一样,安排在了下人房。”
老夫人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孩子。”
素秋犹豫问道:“那明日一早,可还要叫她过来?”
老夫人摇摇头,“罢了,先缓缓吧,你替我留意着就行。”
素秋微不可察地松了口气,道:“老夫人,这么晚了,往日您早该歇息了,奴婢扶您上榻吧。”
老夫人点了点头,走了两步又想起了什么问道:“对了,怎的今日一天都没看到雨雁?”
素秋早已准备好了说辞,道:“回老夫人的话,雨雁前几日着了凉,今日烧的厉害,奴婢便让她先回去养病了,等好了再回来,免得让病气影响了老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