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纾丞并没有过生辰的习惯,明日是他特地告假来陪她的,后日只当寻常日子过。
看他不说话的样子,卫窈窈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有些失望:“我以为那日会很热闹呢!”
孟纾丞下了餐桌,坐到正对屋门的罗汉榻上,笑着说:“我若过生辰不好操办。”
老国公和冯夫人都建在,除了小姐少爷们的及笄行冠礼之外,府里上上下下过生辰并不会大肆操办生辰宴,只会在当日置办一场小宴,会邀请来往频繁的近亲或是同僚会赴宴。
但孟纾丞这个地位,便是一场小宴也是繁琐。
他便早留了话,不过生辰。
卫窈窈也从餐桌旁离开,歪到他身边的凭几上,仔细想想,他要是过生辰,就不仅仅是热闹这么简单了,为了应付上门祝贺的人,估计都能累坏了。
不过她还是有些羡慕的:“也不知道我的生辰是哪日。”
可能等景碤回来了,她就知道了,也有可能景碤带回了坏消息,她也许永远都不知道。
卫窈窈想了想,软软地搂住孟纾丞的脖子:“要是找不到我的身份,我也没有办法找回记忆,我和你一天过生辰好不好?”
她的生辰在六月初六,孟纾丞遇到她时,已经过了这个日子。
但明年倒是可以为她贺生辰,孟纾丞看着她期待的眼神,疼惜地说:“好。”
卫窈窈觉得这收拾今天第一个值得高兴的事情,她摊开手放到孟纾丞眼前:“那我也要生辰礼物。”
孟纾丞嘴角带着笑,连有些疏冷的眉眼都含着笑意:“想要什么?”
卫窈窈细长的眉毛挑高:“这得要你自己想!我说出来多没意思!”
“有这个说法吗?”孟纾丞配合着她问。
卫窈窈理直气壮地点点头:“这当然啦,就像我也没有问你,你的生辰你想要什么。”
孟纾丞虽然没有问过,但他已经猜到了,她不爱做针线活,但近来偶尔也被他撞见过几次拿着针线的时候,被他看到时,闪闪躲躲的,还以为自己藏得挺好。
孟纾丞装作没有看到,但瞥见她手里的料子线色都不是她喜爱的,反而和他平常穿的衣裳颜色相近。
孟纾丞想起从孟池那儿拿回来的那只香囊,心头一动,想来她送的生辰礼,会是最合他心意的,隐隐生出期待和一丝比较之意。
而她喜欢什么,孟纾丞心里已经有数了。
“你要好好想啊!”卫窈窈认真地说,“反正不能糊弄我。”
她为了他的生辰礼,可戳坏了好几个手指头呢!
卫窈窈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的手指,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些洞,捏捏手指也没有任何感觉了,她讪讪地缩手,算了!
孟纾丞怎么可能糊弄她,也不知道她整日在心里如何想他的,不禁哭笑不得,忍不住低头亲了亲她,轻咬着她的唇瓣,出了口闷气。
卫窈窈嘻嘻笑着,躲开他攻击。
担心她会岔气,孟纾丞没有再逗她,
被他这么一弄,卫窈窈心情倒是好了许多,她以为发现她和孟池以前可能认识,可能还是仇人的影响已经减轻了一大半,但显然是她的错觉。
深夜孟纾丞被她挥舞的胳膊扰醒,尚未睁眼,听身边凌乱的气息,片刻间瞬间清醒,透着床旁落地明角灯的光亮,看到他身旁的卫窈窈满头大汗,手臂颤抖着挥打,眉目见满是害怕恐惧,苍白的唇瓣一张一合地说着含糊不清的梦话,俨然一副被梦魇住的情形。
她已经很久没有做过噩梦,自从孟纾丞与她一起睡之后,只有头几夜有过,但她当时能自动醒来,也从未像今日这般严重。
孟纾丞不敢猛地推醒她,只动作快速却温柔地搂过她的身子,轻柔地拍着她的背心帮她顺顺气,在她耳边轻轻地喊她。
直到感觉到她不在挣扎,孟纾丞才渐渐地放下心,垂眸对上她慢慢睁开,充满迷茫的眸子,正要询问,就被她柔软的唇瓣堵住。
卫窈窈吻得强势又急切,孟纾丞只能由着她,随她为所欲为。
第77章 一更
孟纾丞将帕子丢到帐外, 拿起一旁的浅粉色里裤帮卫窈窈穿上。
卫窈窈下巴搁在他的颈窝里,身体轻颤着,意识回笼, 清醒了,有些尴尬,但仍然不舍得松开抱在手里的人。
“我做了一个噩梦。”她声音微微喘息着。
孟纾丞缓缓抚着她的脑袋, 静静地做一个倾听者。
卫窈窈却忽然坐起来,她本就躺在孟纾丞身上, 顺势起身, 跨坐在他腹部, 盖在她身上的被子从她背后滑落, 两人暴露在微凉的空气中。
卫窈窈俯看着孟纾丞, 指尖轻轻地戳着他的胸口,绯红艳丽的小脸上带着委屈:“我梦到我掉水里了, 你冷漠地站在岸上,冷眼旁观着我挣扎, 呼救,沉没, 不救我也不许别人救我。”
“那水真冷啊……”
孟纾丞听她的话, 心里异常不适,沉默了一下, 拉着她的手臂,让她伏下来, 扯过落到他大腿上的被沿,把她裹紧,告诉她:“窈窈,你已经回到现实。”
“万一呢?”卫窈窈仰头看他, “万一你就像梦里那样呢!”
孟纾丞觉得又好气又好笑,手掌轻轻拍了拍她的屁股:“你觉得的呢?”
卫窈窈看着他黑漆漆的眼眸,哼哼唧唧了一声,没有说话,依着他的性子,别说是她,便是一个陌生人,也会相救。
只是这一回有些不一样呢!
梦境里,她在水中,而那个孟池在水底死死地拽着她的脚……
卫窈窈回想起孟池那双阴沉沉的眼睛,不由得打了个冷颤。
“我不管,反正你不能丢下我。”
孟纾丞叹息,疼惜又无奈地说:“你不是常说梦是反的?现在因为一场噩梦要给我带这么一顶没有根据的帽子,我是不是有些冤枉?”
他怎么会丢下她呢!
卫窈窈也知道不好意思,只是她在镇国公府已经住了不少时日,自然清楚对孟家而言,孟池比她重要很多很多,就只孟纾丞才会更在意她。
可是他也在意镇国公府,在意孟家,在意他的那些亲人。
万一她与孟池真有仇或是真有怨,那该这么办?
卫窈窈希望这一切都是她想多了,等景碤回来,要是带回好消息,她就能知道了吧。
卫窈窈心里不安,下意识地想要抚摸孟纾丞,寻求他的安抚,寻求他的肯定。
她伸手,柔软的指腹触碰到他下巴,她有些喜欢这种摸不出毛流,却能感觉到刺手的触感,她亲亲他的下巴。
她小动作不断,孟纾丞低声问:“不睡觉了?”
“你明日也不要回城。”卫窈窈离他很近,长睫轻拂他的面颊,大胆蛊惑。
孟纾丞修长的手指在她腰间点了三下。
知道他一向规矩,卫窈窈不给他考虑的时间,贴着他,动作主动又放肆。
黑静的夜,心头的情绪无端的放大,卫窈窈想要放纵,想要用另一种情绪赶跑心底的惶然。
次日孟纾丞和往常的一样的时辰醒来,床头照明的明角灯蜡烛烧尽,屋内一片漆黑,睡前换过床褥,但帐内仍残留着挥之不去的暧昧气味。
卫窈窈躺在他怀里,他的手臂环着她的腰肢,听她均匀沉重的鼻息,孟纾丞弯起唇角,适应了黑夜,垂眸看到她的沉睡的小脸。
安宁恬静,半点看不出闹腾的性子。
孟纾丞心口柔软,微微侧身,下颚抵着她的发顶,闭上眼睛,难得能拥着她睡回笼觉。
卫窈窈是被饿醒了,床上只有她一个人,她懒洋洋地在被窝里撑了个懒腰。
大概是怕闷到她,帐幔挂起了一层,隐隐约约透着清亮的日光,卫窈窈目光透着朦胧的薄幔,看到坐在南窗下的孟纾丞。
她吹了一口气,帐幔浮动,她看到孟纾丞转头看她,明明看不清他的神情,但卫窈窈却知道他在笑,撩起半片幔帘,孟纾丞起身走来,脸上果真带着和煦的笑意。
正是大中午,屋内烧着地龙,放着好几个大熏笼,卫窈窈也不怕冷,直接从被窝里爬出来。
孟纾丞皱眉,很不赞同地看她一眼,脚步偏转,先去衣架前拿了她的披风才回到床前,将披风搭在她纤细的肩膀上。
卫窈窈胳膊束在披风下,冲着他笑了,小脸睡得红扑扑的,面颊上压了几道印子,孟纾丞揉了一下她的脑袋:“让他们传膳?”
卫窈窈点点头。
孟纾丞刚要抬脚,又被她拉住,垂眸看她。
卫窈窈手指背在腰后,垫脚面颊贴着他的面颊,撒娇似的蹭了蹭。
孟纾丞眸光瞬间柔和,感受着她给他的热情和美好,忍不住心动,搂住她的腰,低头要吻她。
卫窈窈却像是吓到了一般,往后躲,捂住嘴巴,瓮声瓮气说:“我还没有漱口。”
孟纾丞笑了一下,手臂收紧将她牢牢地固定在怀里吻下去,直到被卫窈窈的一声肚鸣打断。
卫窈窈十分尴尬,捂住破坏气氛的肚子,推开孟纾丞蹬蹬蹬地往浴房跑。
孟纾丞看着她进了浴房,才收回目光,微正衣襟,命人传膳。
卫窈窈一边用着膳,一边与他说话。
不由地谈起他关于他生辰的事情:“王韶乙送你的生辰礼你看到了吗?”
王韶乙送孟纾丞的生辰礼便是他亲手绘制的净安塔图,他送来的那一日,孟纾丞不在,卫窈窈帮他放到了孟纾丞的书案上,后来要准备来庄子的事情,她忙得忘了这回事。
“收到了,回去拿给你看。”孟纾丞轻声道。
卫窈窈不好拆别人送他的礼物,心里却是十分好奇的,毕竟净安塔可是他们共同的回忆,不过……
“王韶乙说也要给我送一幅画,但不是净安塔的结构图,是净安塔秋景图。”
孟纾丞轻咳一声,端起茶盏抿了一口茶,像是随口一问:“你答应他什么了?”
他了解他这个学生,也了解她,知道事情绝不像她说的这么简单。
卫窈窈讪讪地笑,哪里知道他猜得这么准。
“他说希望你可以在御陶楼帮他定两个厢房。”卫窈窈眼巴巴地看着她,她实在想要王韶乙许给她的画,他说会把她和孟纾丞都画上去呢!
孟纾丞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回去让闻谨安排。”
“我也想去御陶楼玩。”卫窈窈趁机提要求说,王韶乙在她跟前把御陶楼夸得天上地下仅有一家,她当然好奇啦!
更何况御陶楼和他联系很深。
御陶楼是孟纾丞在工部时,亲自主持修建,建成后成为了国朝第一楼,吃喝玩乐应有尽头,深受百姓贵族们的喜爱,导致如今一桌,一厅,一厢房都十分难求。
王韶乙最近要招待几位来京的同乡,想在御陶楼订两个厢房,但想去御陶楼的人太多了,他排不上号。
他虽出身普通官宦人家,但凭着他和孟纾丞的关系,有的是人给他安排御陶楼的厢房。
不过王韶乙为人老实,便是有孟纾丞这样的老师,也从不在外打着他的名号做事。
他知道只要找孟纾丞帮忙,他肯定会同意,但他面子薄,不知道如何向孟纾丞开口,也不好意思用这点小事麻烦他,只能转求到卫窈窈这边。
“一十御陶楼开冬戏,老太太会去听戏。”孟纾丞意思明显。
卫窈窈嘻嘻笑:“我也喜欢听戏。”
他们在宛平温泉庄子待到初六,那天中午回城。
孟纾丞也跟着笑了笑:“你先随老太太过去听几场戏,等回城后我找一日休沐再带你去玩。”
卫窈窈哪里会不答应,脑袋直点:“好呀,好呀。”
第78章 二更
庄子上除了温泉也没有旁的好玩的, 几个奶奶小姐们约在暖阁里一起摸牌,四小姐派侍女来请卫窈窈过去玩,卫窈窈会打牌, 但今天孟纾丞,她怎么可能抛下他,去找旁人玩呢!
卫窈窈看着孟纾丞, 一脸买乖讨好,等着他夸奖的模样。
房里的暖阁并未砌炕, 而是在暖地上摆了圆桌圈椅, 撤了午膳放上各色点心攒盒, 孟纾丞和卫窈窈靠着窗户坐, 淡淡的和煦的阳光洒在他们身上。
孟纾丞总忍不住想要亲亲她可爱的模样。
卫窈窈斜坐着, 手臂搭在两人靠在一起的圈椅上,仰着头配合着他。
卫窈窈不知道别人喜不喜欢亲吻, 反正她是很喜欢的,心里美滋滋的, 嘴巴也下意识地咧开,孟纾丞托着她的后颈, 一边看她, 一边往后撤开距离。
“傻笑什么?”
卫窈窈瞪大眼睛,无辜地摇摇头:“我没有啊!”
孟纾丞揉揉她的后颈, 微微一笑,没有就没有吧!
桌上摆了笔墨纸砚, 孟纾丞要给城里回几封信,卫窈窈做了几回红袖添香的雅事之后,便嫌累不肯做了,孟纾丞自己研墨铺纸。
卫窈窈不打扰他, 自己也拿了一张纸一支笔,沾了墨,随意写些东西。
孟纾丞停笔时,她正无聊地临摹他曾经写过的一篇游记。
看着她刻意模仿的笔墨,孟纾丞眼眸微暗。
她与孟池都是受教于她的父亲卫明贞,卫明贞师从缪鄢仙,他找过当年卫明贞会试考卷,比之她和孟池的形似,她父亲才是真正的形神兼备,也难怪他父亲卷中思想倦怠仍得了当年主考官的欣赏。
孟纾丞免不了想象他们每日一同习字读书的画面。
孟纾丞沉默地看了一会儿,忽然问她:“想学我的字吗?”
卫窈窈歪头看他,想了想:“你要教我吗?”
他的笔墨也不知道好不好学,她临摹了这一会儿都觉得累,她说:“要是太难了,我就不学了。”
孟纾丞低头一笑,起身站在她右手旁,握着她攥笔的右手,带着她缓缓写下孟晞二字,他改了运笔,比之他的端正,多了一份秀雅。
清劲秀雅,卫窈窈盯着瞧了两眼,有些喜欢,连忙说:“我要学!”
孟纾丞又带着她在他的名字旁写下一个窈字,声音落在她头顶上方:“我先给你写个字帖好不好?”
卫窈窈指着她抄的那一份游记说:“字帖就写这一篇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