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五月天气已经渐渐热起来了,卫窈窈上个月月末出了孝,自她恢复记忆以来,便有意识地穿戴素色的衣裳,到现在才开始着鲜亮的颜色,今日出门穿了烟霞色罗衫,腰间系着的织金百褶裙在灿烂的日光下泛着微光,如同她明媚的面庞一样。
梁实满跟着她走出马车,看着她雀跃的背影,深吸了一口气。
景硕瞧见了默默地叹气,这两人什么都能吵起来,今儿出门出得早,两人便准备去茶馆听说书等到了时间再去码头,在路上还好好的,下了马车却因为去哪家茶馆听哪个说书人说书而争得不可开交,还是红玉小声提醒他们,他们也可以分开听才暂停了战事。
他们大概也都知道自己为了无意义的争吵犯了蠢,偏又不肯先服软,不过景硕不着急,反正过几天就好了。
陈宁柏这趟回江阴,把老宅里能带的都带过来了。
“我们出发时,你种在院子里的玫瑰花还不曾绽放,因着不好移植过来,我母亲就做主摘了一些长得早的花苞,做成了玫瑰茶带给你。”
陈母上前给卫窈窈问安,似乎有些愧疚,卫窈窈在陈宁柏回江阴前,特地让他看看她的那些玫瑰花能不能带来。
那些花是卫明贞为卫窈窈种的,她知道陈宁柏肯定会尽心尽力的为她办这件事,既然他没有办法那就让那些花留在江阴,留在老宅陪着她父亲吧!
她眺望船舶驶来的方向,摇了摇头,安慰地对着陈母笑了笑:“没关系,我们回去吧,已经备好接风宴,就等你们了。”
景硕招呼着侍卫们把箱笼抬上马车。
“我回江阴的这几月,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吧?”陈宁柏问卫窈窈。
陈宁柏知道他们能照顾自己,但还是习惯性地问了一句,
“没有呢!家里一切安好。”卫窈窈让他放心。
“也巧着呢!就算有什么大事,也会等着你过来才有。”梁实满走在他的另一边,冷不丁儿地冒出一句。
陈宁柏听见他的话,转头问他:“怎么了?”
梁实满巴朝卫窈窈的方向抬了抬,示意他看卫窈窈。
卫窈窈又忘了正在和他生气,面颊爬上红晕,耳朵尖尖也有些红,目光平视着前方,手脚似乎都有些不灵活,反正不好意思看他们。
梁实满悠悠地说:“前天有人上门提亲来了。”
时下女儿金贵,提亲有三提三拒的习俗,梁实满挑眉:“你等着看吧,估计明天就能看到第二次了。”
第103章 正文完结
婚期定在了七月十六, 卫家没有长辈,卫窈窈对婚俗一窍不通,孟纾丞指了闻谨过来, 君兰也被冯夫人遣派来帮忙,再加上陈嬷嬷和陈宁柏的母亲,几个人一起商议操持着卫窈窈的婚典, 事事妥帖,没出现过半点差错。
卫明贞和时下许多文人不同, 他爱钱财, 给卫窈窈攒下了不少家业, 现在都做了她的嫁妆, 两副嫁妆绰绰有余, 且都塞得满满当当的。
自孟纾丞提亲到正式婚礼不过只有两个月,礼节繁琐, 时间匆忙,眨个眼睛, 稍不留神就过去了。
七月十六日正是个艳阳天。
便是有人帮忙,但自己的婚事卫窈窈哪能不上心, 终于等到大礼这日, 才落下半颗悬着的心,还有一半要等过完大礼才能松懈。
卫窈窈穿着喜服, 焦躁不安地等着孟纾丞前来亲迎。
“姑娘别急。”
说话的人是她大礼的全幅人,也是冯夫人娘家的侄媳妇王氏。
卫窈窈点点头, 转移注意力,看向铜镜里的自己,心里其实是有些疑惑的,这样真的好看吗?
她小脸涂得白白的, 是看不清血色的白,嘴唇又格外红,像刚喝了一碗血,但陈嬷嬷和月娘都说出嫁就是这样的,再看红玉含着脸,满脸欣赏地看着她,卫窈窈只能默默地打消疑问。
应该……是好看的吧!
院外的喧嚣声突然拔高,爆竹声声,丝乐悦耳,派出去盯着门口的绿萼跑回来说:“迎亲队伍来了!”
刚歇停的房间瞬间忙碌起来,王氏和红玉捧着绣金凤的盖头缓缓盖到卫窈窈的冠子上。
眼前一片艳红,卫窈窈心脏紧缩了一下,红玉小心翼翼地扶她站起来:“满哥儿在门口等姑娘呢!”
梁实满和陈宁柏争了两个月,才争到背卫窈窈出嫁的名额。
“你可别把我摔了。”卫窈窈趴在梁实满背上,小声说。
梁实满满腔惆怅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喉咙里挤出声音说:“你就放一百二十个心吧!”
知道他不高兴了,卫窈窈笑起来,忍不住念叨:“以后我不在了,你也要照顾好自己,别对自己抠门儿,也别舍不得花钱。”
梁实满抿了抿唇:“我知道了。”
卫窈窈心酸地叹了一声气:“要是没有钱用,你记得告诉我。”
梁实满手头其实很宽松,卫明贞待他如半子,多少年添添补补,就算他日后没有高中,没有出息,这辈子也不愁吃穿,只是他小时候穷怕了,才舍不得花钱。
不过听着卫窈窈絮絮叨叨的声音,梁实满难得安静了下来,时不时地应声。
没过多久,卫窈窈被梁实满稳稳地放进了花轿,花轿轻轻地摇晃,一路响着爆竹声,卫窈窈耳朵就快被震坏了,花轿似乎绕远了路,比往常多花了两辈的时间才到了镇国公府。
好不容易落地,她起身还有些恍惚。
卫窈窈被王氏扶着跨出轿门,手心被她塞入红绸,另一端传来微微的拉扯,是孟纾丞。
卫窈窈克制着掀开盖头看他的冲动,老老实实地握着红绸,一步步被他牵着进了镇国公府,之后便是拜堂,送入洞房。
沉楹堂自然就是喜房了。
卫窈窈坐在喜床上,紧张地攥着红绸。
王氏拽了一下,还没有拽动,她朝满眼含笑的孟纾丞看了看,凑到卫窈窈耳边:“姑娘可以松开了。”
卫窈窈这才慌张地撒手,手里没有东西,心里仿佛就没有底。
“请新郎掀盖头。”喜婆朗声道。
卫窈窈垂着眼眸,一双红缎鞋面映入眼帘,细微的响动,视线豁然开朗,卫窈窈下意识地抬首看孟纾丞,他穿着镇国公世子的吉服,鲜亮的红色,衬得他和往常很不一样。
四目相视,卫窈窈瞧见他清晰可见的喜意,也跟着笑起来,亮晶晶的眼睛里没有一般新娘该有的羞臊。
镇国公府的女眷们站在一旁,打趣地笑出声,就属温兆韵的声音最大。
卫窈窈脸上这才泛起淡淡的羞态,飞快地瞥了她一眼,低头装娴静,孟纾丞唇角弯弯,朝着喜婆颔首。
喜婆赶忙开始接下来的流程,坐福,撒帐,吃子孙饺,饮合卺酒,孟纾丞动作认真严谨,繁琐的礼俗走完,脸上没有半点不耐,全程带着笑。
卫窈窈被他的眼神看得脸红心热,她从没有见他像今天这样高兴过,把酒盅递给他时,悄悄地碰了碰他的手。
孟纾丞宽袖微翻,接着袖口握住她的手。
离他们最近的喜婆瞧得分明,老脸一红,唱道:“礼成。”
随后便带着众人退出了喜房。
孟纾丞清明的乌眸含着笑,抬起胳膊,将她唇角的酒渍擦去,沾上了她红色的口脂,温声问:“累不累?”
卫窈窈一开始有些累的,现在已经不累了,只是头上的冠子压得她脖子疼,动一动都难受。
孟纾丞起身帮她卸下头冠,温热的手掌揉着她的脖子,心中生出不舍。
但他是新郎,一定是要去前院待客,他轻声说:“等我回来。”
卫窈窈仰头看着他,点了点头,和从前一样,但好像又有点不同,很神奇的感觉,从今天起,他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在一起啦!
她轻声说:“那你少喝酒啊!”
孟纾丞这样的身份,哪里有人敢劝他的酒,但他很乐意听到卫窈窈的叮嘱,笑着点头答应:“是。”
他用很听话的语气作答,卫窈窈不知怎的有些想笑,也真的笑了出来。
听她清脆的笑声,孟纾丞更加不舍得离开,出去不过半个时辰就回来了。
卫窈窈对沉楹堂再熟悉不过了,如鱼得水,怡然自得,在他出去的那段时间里用过晚膳,又舒舒服服地泡过澡,穿着大红色的无袖背心悠哉悠哉地走出浴房,刚好撞见步履匆匆回来的孟纾丞,她在卧房里都能听到前院的热闹声,所以很是惊讶:“这样真可以吗?”
孟纾丞不置可否地扬了一下眉梢,他是新郎,回来找他的新娘,有何不可?
孟纾丞做了今日见到她那一刻就想做的事情,拉着她的手臂,把她圈入怀里,他靠着长案,卫窈窈靠着她,嗅到了他身上淡淡的酒香。
卫窈窈卸了妆容的小脸粉扑扑的,被他身上大红的衣料照映下,像是抹了一层恰到好处的胭脂。
她手指头勾着他腰间的玉带,说:“我还以为你会再晚些回来。”
孟纾丞搂着她的腰,满足地叹息,声音低沉柔和:“想见到你。”
想快一点见到她。
这些日子,不仅卫窈窈忙碌,他也很忙,婚典的所有事宜,他都亲力亲为,不希望有任何差错。
为的便是这一刻。
卫窈窈心软软的,他的用心,她自然能感觉到。
白皙纤细的手臂从他腰上拿开,勾住他的脖子,黏糊糊地靠在他胸膛前,小声说:“我也是。”
只要想到以后他们是亲密无间的夫妻,是祸福相依的一家人,是能时时刻刻地待在一起的关系,心脏不由得酸胀。
孟纾丞低头,坚毅的下颚在她发顶蹭了蹭:“陪我去浴房?”
卫窈窈欣然接受他的邀请。
孟纾丞低笑一声,横抱起她,一同进了浴房。
从浴房出来,直接上了床。
新房重新布置过,一张雍容华贵的紫檀拔步床平稳地落在地毡上,红绡帐低垂,床上唯一的薄毯被两人蹬到脚头。
孟纾丞问她书放在何地?
新婚之夜,正是最该钻研学问的时候。
而像卫窈窈这样勤奋好学的学生,书册自然放在随手可拿的地方。
她红着脸,撩开帐子,指指妆台上的小匣子,那里头放着她的贴身物件,也是她自己收拾的,没人敢动。
孟纾丞翻身下床,看着他劲挺的背脊,卫窈窈手背拂过下颚,微微喘息着咬住了唇瓣。
拔步床空间密闭,像一个小屋子,床前的小回廊两端放有两张桌子,桌子下各有几个抽屉,他将匣子放进抽屉里,里面的几本书却被他拿给了卫窈窈。
卫窈窈枕着他的手臂,举着书,书页翻得啪啪响,兴致勃勃地选出她最想尝试的姿势,闪着灿烂的眸子看孟纾丞。
孟纾丞否掉,今日不同以往,是动真格的,这个姿势她必是受不住,他亲亲她的额头:“换一个。”
卫窈窈有些失望。
孟纾丞笑着轻声安抚她:“不着急。”
龙凤红烛昏罗帐,围床浅吟声不息,发丝缠绕,泪眼斑斑,卫窈窈恍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学海无边,书囊无底,余生漫长,一切慢慢来,慢慢试。
——
正文完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