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纾丞颔首,他身处高位,尊荣的位置,当然也会更危险。
卫窈窈撅撅嘴巴,翻过身,平躺好,把他的手丢还给他。
他耳提面令,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不要去,自己倒是以身犯险,虽然知道他肯定因为避无可避,无法推脱,但卫窈窈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孟纾丞没控力,手背磕到床沿,“咚——”的一声,听得人心悸。
卫窈窈惊住了,傻傻地看着他的手,听他缓缓地叹了一声气,心里感到了一丝愧疚,小声道:“我不是故意的。”
孟纾丞坐在床边的杌凳上,手掌撑着床沿,微俯身,看着她点了点头,和她开玩笑:“我知道,我们祎姐儿最宝贝我这双手,怎么舍得故意?嗯?”
到底不像一开始那般青涩,卫窈窈悟性好,瞬间就领会到他的意思,瞅了一眼他修长干净的手指,面颊悄悄地红了,她慢吞吞地说:“你不要胡说。”
她才没有像他说的那样,她改口:“我方才说错了,我就是故意的。”
孟纾丞含笑,轻轻的啊了一声:“兴许吧?”
卫窈窈见识过他的另一面,比旁人更清楚他骨子里的恶劣,一边哎呀呀地叫着,一边推搡他,没什么底气地说:“你事情说完了,快回去吧!我都要睡觉了!”
孟纾丞抬手绕过她的手,单手将她抱在怀里,另一只手探到她枕下,把她没有藏好,露了一角的薄册拉出来。
卫窈窈扑腾的手臂僵滞住了,噎了好大一声气,盯着他:“呃——”
完了,被发现了。
那天孟纾丞没有将这些书带回去,而是让卫窈窈收好,卫窈窈怎么可能老实呢!但她也没有想到会再被孟纾丞发现。
明明塞在枕头下面塞得好好的,怎么会呢!
自那日书案后面一番胡闹,两人已经有大半个月没有亲热,孟纾丞抱着穿着单衣的卫窈窈,低声问:“窈窈还喜欢哪一幅?”
卫窈窈被他问得面红耳赤,扭捏了一下,犹犹豫豫还是遵循着内心,死性不改,缩到他怀里,忽闪着眼睛,小声说话。
第101章 一更
梁实满眼睛盯着没头的苍蝇一样的到处转悠的卫窈窈, 忍不住说:“你坐下歇会儿吧!”
转一天了,也不嫌累。
卫窈窈脚步一顿,没吱声, 只是坐到了跟前的杌凳上,慢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梁实满看了她两眼,放下手里的笔墨, 搬起一张杌凳坐到她身边去。
“吵架啦?”
他问完又觉得不对,中午镇国公府的闻管事还给她送来了一盏五彩琉璃走马灯, 看她傻笑的模样也不像是吵架的样子。
卫窈窈双腿伸直, 她看着鞋尖:“没有。”
“那你怎么了?”梁实满问道。
卫窈窈摇摇头, 神色惆怅。
梁实满是越发搞不懂她了, 摆摆手不管她了, 只问:“天快黑了,你现在改主意还来得及, 再晚街上挤满马车,你想去也去不了了。”
昨晚, 她突然来告诉他和陈宁柏,说不去鳌山灯会玩了, 也不让他们去。
卫窈窈点点头, 她既然答应了孟纾丞好好待在家里便会做到,她不想给他添乱, 让他分心,就是有些担忧他的安危。
但为了梁实满他们好, 这些话也不能和他们讲,只能闷在自己的心里头。
梁实满眯着眼睛打量了她一会儿,她这么反常,一定是事情瞒着他们。
“不许做坏事。”
卫窈窈觉得她冤死了, 大呼冤枉:“我能做什么啊!”
梁实满冷哼,她本事很大呢!先前就敢一个人带着红玉上京找宋鹤元,现在更不用说了。
他这日子看得清楚,孟纾丞对她是惯着纵着,有他撑腰,她还有什么不敢做的,老虎脸上拔毛她估计都敢。
听他絮絮叨叨地拿宋鹤元的事情教训她,卫窈窈气呼呼地站起来。
“自己做的,还不许人说?”梁实满瞥她,这件事他会记一辈子。
真是能把人吓死!
卫窈窈抿着唇,气势汹汹地瞪着他,偏又心亏,说不出反驳的话,瞪他好半响,忽然转身提着裙摆往外走,不想理他了。
陈宁柏刚打开帘子,卫窈窈就快步从他跟前窜了出去,头也不会地走了。
这副场面陈宁柏见识过几百遍,摇摇头,走进他的书房,无奈道:“又吵架了?你非要惹她做什么?”
梁实满也气鼓鼓地跑回书案后头,不搭他的话。
陈宁柏懒得管他们的闲事,总归过两天他们就会和好,默不作声地从书架上拿了书,回了自己的书房。
梁实满没听到他的劝解,更生气了。
被梁实满这么一打岔,卫窈窈心里的焦躁竟然缓解了许多,她回到卧房,看着挂在架子上的走马灯,深吸了一口气,走到书箱前,拿出一沓澄心堂纸,也没有叫人帮忙,铺在案上,自己将纸裁剪成合适的大小。
坐到椅子上,翻开字帖,瞧见了夹在字帖里的几张大字。
五六张大字上面竟然都有了批注,圈圈点点,很详尽的建议,一看就是孟纾丞的手笔,卫窈窈翘起唇角,笑了一声,也想不起来他什么时候做这些事情的。
卫窈窈将他圈出来的她写的不好的字根据他留下的批注重新书写。
走马灯上斑斓的彩光洒在书案前头,卫窈窈难得沉静下来,静心专注的临摹孟纾丞的字。
时间好像过得很快,她三五天才写一张大字,就这一个时辰的功夫就已经写了三张,瞧着自己笔下的字,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望向窗外,愣了一下。
夜幕静悄悄地降临,屋里屋外已经掌了灯,她竟然没有发现。
忽而天际闪过白光,卫窈瞳孔微微睁大,起身走到窗前,看不太清,忙急匆匆地跑出屋。
红玉她们为了不打扰她练字,都待在隔壁茶房里,这会儿也循着白光走出屋,站在廊檐下,望着夜空,看着绽放的花花,恍然大悟,原来那道白光也是烟花。
正是午门的方向。
卫窈窈下意识地攥紧了手。
侍女们叽叽喳喳地挤在院子里,欢快地欣赏着烟花。
红玉回到卧房里,把卫窈窈的披风和手炉拿出来,帮她穿上。
卫窈窈对着她笑了笑,紧张地仰头看着夜空,听说鳌山灯会的烟花会持续两刻钟,但没过多久,挂在天上的黑幕已经的恢复宁静。
“咦,怎么没有了。”陈嬷嬷奇怪地感叹道。
“今年的没有去年的好看,难不成出什么问题了?”有人附和道。
陈嬷嬷说:“可能还有吧,等等再看看。”
众人不约而同地静下来,等着烟花,卫窈窈喉咙滚了滚,抱紧掌中的手里,忽而喧嚣再起,却是从府外街道上传来的。
听那声音,很不正常,倒像是惊慌地逃窜声。
眼见着有侍女脸上出现慌张,卫窈窈忙道:“别急,各自回屋,没事儿别出来了。”
陈嬷嬷也反应过来,把大家赶进屋,和红玉陪着卫窈窈站在廊下:“姑娘。”
卫窈窈扯扯唇,还没有说话,梁实满和陈宁柏就从上房绕过来,气喘吁吁的模样,一看就是跑过来的。
“听说鳌山灯会出事了。”梁实满气都没有喘匀。
卫窈窈瞪眼睛看他:“你出去啦?”
陈宁柏摇头:“我们在前院和景硕讨教功夫,听外面的动静知道的。”
他们两个人偶尔没事儿做也会跟着景硕学些防身的功夫。
卫窈窈这才放下心,凶巴巴地警告他们:“不许出去哦!”
陈宁柏点点头,卫窈窈放了一半心,转头看梁实满,见他眯着眼睛打量自己,眼神心虚地飘走。
梁实满挪到她身边,压着声音问她:“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卫窈窈努努嘴,用鼻音哼了一声。
“孟纾丞还在那儿。”梁实满又猜测她今天坐立不安的原因,笃定道。
陈宁柏听到他们说话,也看过来。
卫窈窈挠挠头,神色惆怅担忧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
这下他们两个人变得和白日卫窈窈的状态一模一样了,卫窈窈忧愁中,忍不住笑了一声。
三人同时叹了一声气。
梁实满说:“我去前面帮着景硕。”
他和陈宁柏说着就要去前院。
“那我也去。”卫窈窈跟上他的脚步。
景硕在孟纾丞身边十几年见识过不少场面,眼下的情况,他很容易就能控制得住,和他们三人坐在门房里吃茶。
“姑娘别着急。”
看他们都太过紧张,景硕犹豫片刻,干巴巴地说。
卫窈窈听街道的嘈杂的声音,心不在焉的,敷衍地点头。
不知过了多久,茶喝了几壶,外面终于渐渐安静下来,忽然大门被人从外面敲响,卫窈窈他们三人齐刷刷地看向景硕。
景硕被他们看得不自在,清咳一声,起身走到门后,守在门后的两个侍卫拔去门栓,拉开大门,景硕跨出门槛,站在台阶上回头道:“没事儿了,三老爷过来了……”
只听了前几个字,卫窈窈就快速地从杌凳上跳起来,三步并两步地往外跑。
景硕眼睁睁地瞧着卫窈窈跨步,往来人身前扑去,神色大变,抬起手臂“诶”了一声。
还好景碤反应快,飞速地侧身闪躲一下。
孟纾丞从后面出来,眼疾手快地扶住卫窈窈的肩膀,脸色微妙,声音无奈:“看清人。”
卫窈窈步子踉跄,受到阻力抬头,眨巴眨巴眼睛:“嗯?”
孟纾丞沉默了一下。
卫窈窈已经一脸惊喜地看着他:“你没事儿吧?没受伤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下意识的用手在他身上抚摸检查,目光也巡视着他的身体,从头到脚,一寸不落。
孟纾丞握住她作乱的手:“没事了,别慌。”
第102章 二更
卫窈窈的手冰凉凉的, 还冒着冷汗,孟纾丞牢牢地握着,牵她进门。
梁实满和陈宁柏在看到孟纾丞没有事情后, 就溜走了。
“你回家了吗?”卫窈窈紧紧地跟着他。
孟纾丞温声道:“有我父亲在。”
按惯例今日文武百官,皇室公卿都齐聚午门,镇国公自然在列。
卫窈窈点了点头, 转头眼巴巴地瞅着他。
孟纾丞知道她有些吓住了,胸口发酸, 带她进了前院厅堂, 屏退众人, 声音越发平和:“做了充足的准备, 不会出现意外, 你看我已经回来了。”
他手指收紧,微微用力握了握她, 卫窈窈心脏这才落到了实处,有了真实感。
“那歹人们都抓起来了吗?”卫窈窈小声问。
听她用歹人称呼端王一党, 孟纾丞忍俊不禁,颔首:“嗯。”
他们其实并没有收到端王会举兵造反的确切证据, 只是一步步引着他入局, 做了一切能做的应对的准备,他的落网不是偶然, 而是必然。
但事情还未结束,清扫党羽, 朝堂一定会发生大的动荡,孟纾丞从不会轻视任何人,若有必要,也会以最险恶的用心揣摩人心。
孟纾丞耐心地说道:“接下来的一段时日也尽量减少外出, 若是出门一定要带上景硕。”
他最不愿她受到风吹雨打,但外面惊险的风雨是隐瞒不住的,与其让她胡思乱想,不如告诉她,让她心里有数,让她提高防备。
“好!”卫窈窈正襟危坐,认真地点头,又轻声说,“你也是。”
她从前说傻话希望他身居高位,尊荣无限,现在她只希望他能平安顺利,就算没有很多钱也没有关系。
孟纾丞见气氛过于肃穆,轻笑了一声:“还有一件事。”
卫窈窈小脸板正,严肃地盯着他,像是不肯错过他说的每一个字。
“下次看清面前站的是谁,再扑。”孟纾丞徐徐说道。
卫窈窈已经反应过来她差点做了什么事情,但见他没有提,便也假装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结果没想到他又突然翻出来。
其实他和景碤一点儿都不像,景碤一瞧便是练武之人,身材也更壮硕,只是她当时头脑昏昏,心脏鼓噪,听景硕说他来了,便下意识地把景碤当作了他。
卫窈窈弯起眼睛,脸上带着讨好的甜笑,企图糊弄过去。
见孟纾丞沉吟深思,卫窈窈忙凑过去,打断他的思路,在他薄唇上啄了啄:“亲亲你,你就忘了吧。”
“这是贿赂?”孟纾丞问。
卫窈窈点头,以为不够,眼眸流转,晶亮的眼睛带着一丝狡黠:“我看书遇到一个不解的问题,想要请教请教孟阁老。”
孟纾丞眉梢微提,轻轻落下,不急不缓地道:“什么书?”
他此刻的神情语气,仿佛面对的不是他的爱人,而是一个他真正的勤奋好学的学生。
孟纾丞的眼眸其实看起来是疏离冷漠的,只是因着他的清正端方的气质和他待人的姿态才显得不那么高高在上,而卫窈窈最喜欢看他的这双眼睛,这副面容,为她而失控,为她方寸大乱。
卫窈窈轻轻地说:“春宫图。”
但没有一个学生敢在孟纾丞面前如此张狂放肆,只有身边的这个小祖宗会。
而孟纾丞更不可能训诫她,好像除了纵容别无他法。
*
待一切尘埃落定,已经到了春天,冰雪消融,万物复苏。
码头繁华热闹,人来人往,熙熙攘攘。如今已经没有人再提端王之乱,恢复到以为的平静。
车厢内卫窈窈和梁实满各坐一边,看着窗外,谁也不搭理谁。
卫窈窈托着下巴,眼眸搜寻着人群,终于看到熟悉的身影,笑起来:“诶!诶!我看到柏哥儿了。”
她挥着胳膊拍到梁实满的肩膀,四目相对,忽然想起来他们还在吵架,气氛一时有些尴尬,她慢慢的轻哼了一声,若无其事地收回手,提着裙摆,弯腰出了车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