笨玫瑰——喻言时
时间:2021-12-03 10:03:06

  他坐在床沿,拍了拍床垫,“过来。”
  他俊美斯文的面孔离她很近,视线中,他有双漂亮的茶色双眸,挺翘的鼻梁骨,极薄的唇,唇边压出浅浅的笑意。
  大概是他眉宇间一贯的清冷让人轻易就忽视掉了他的笑容。他笑起来是真的好看,像是冰川融化,春暖花开,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
  姜意南缓缓走向他。步伐沉稳有力,前所未有的坚定。
  渐渐清晰的薄荷香,愈发浓烈,侵占她的鼻息。
  头一次,她的思绪并未被搅合,清明如常。
  她冷静且从容,她知道她在干什么。
  这一刻,她只想靠近他。迫不及待地靠近他。
  至于为什么靠近他,姜意南不得而知。
  还未走到,男人突然探出手,将她扯入怀里,唇压了下去。
  “意南,我们今晚要歇在这里了。”
  “嗯?”
  “你应该没力气回去了。”
  姜意南:“……”
 
 
第39章 第39朵玫瑰   “记住我是谁。”
  第39朵玫瑰
  外头天很暗, 客房里又被拉上了窗帘,导致能见度低得可怜。
  室内被大团阴影包裹,顾砚钦有些看不清姜意南的脸。只隐约看见一个模糊不清的脸部轮廓。
  他看重的是她的反应。她和他亲近时脸上的表情——皱眉、咬唇、隐忍、克制、迷离、沉溺, 他每一样都不愿意放过。
  他腾出一只手摸索着去摁右侧床头柜上的台灯。
  手指触及台灯的开关, 无声无息, 幽黄色的光倾泻而下, 四下流散。
  姜意南一直睁着眼睛, 被这点骤然出现的暖光闪了下眼睛,本能地皱眉,“别开灯。”
  黑夜能够很好的藏匿自我, 她不用隐藏她的表情,或哭或笑, 或喜或悲, 她都可以随心所欲。
  可一旦灯开了, 暴露在大团光线下,她便无处遁形了。
  她骨子里就是畏光的。她喜欢蜷缩在阴暗潮湿的角落,不受打扰。
  大概是因为她和顾砚钦的第一次就是黑灯瞎火的,全程没开灯。两人的脸都隐在暗处,根本看不清对方的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在暗夜里忽闪。
  所以姜意南一直不喜欢开灯。上一次虽说是在白天, 但拉了厚实的窗帘, 室内陷入了大片阴影。其实也跟晚上一样。
  听见女孩的话,顾砚钦离开她的唇,哑着嗓子问:“不适应开灯?”
  “嗯。”姜意南不敢看他,始终紧闭双眼。
  这声“嗯”,尾音轻颤,带着十成十的羞耻。一双耳朵尖透出一层淡淡的粉, 像是枝头迎春绽放的绚烂桃花。
  顾砚钦知道小白兔容易害羞。开着灯,她必然不适应。
  虽然开灯更能刺激感官,但他还是体贴地关了台灯。
  客房再次暗影重重。
  “意南,看着我。”他与她十指紧扣,手心的温度传递给她。
  姜意南缓慢地睁开眼。即使室内一团黑影,她还是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顾砚钦的打量。
  他的目光很热,也很重,充满了力量感。从头到脚,将她全身都打量了个遍。
  最后又回到她脸上。
  他盯着她看了许久,反反复复,不厌其烦,似乎要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不一样的东西来。
  姜意南有些受不住,不自在地蜷缩了下脚指头,搂紧他的脖子,往下带了带,企图以这样的方式挡住他的目光,“顾老师,别看了。”
  黑暗中,男人似乎轻笑了一声,“现在才挡,不觉得晚了?”
  姜意南:“……”
  她咬紧下唇,固执地说:“你不要看。”
  “那换你看我。”
  顾砚钦沉下去,嗓音低得可怕,“意南,好好看着我,记住我是谁。”
  不能开灯,他就不允许她闭眼。他要她一直睁着眼睛感受这一切。要让她深刻地记住是谁在疼她,又是谁在爱她。
  “意南,我是谁?”男人好像陷入了某种偏执,总是一遍一遍在向她求证,不遗余力。
  似乎想以这样的方式把自己镌刻进她心里。
  姜意南试图反击,但顾砚钦没给她任何机会。所有的反击都被他逐一瓦解掉。并如数奉还。甚至还变本加厉。
  她听见自己的喘息声越来越急,手指用力攥紧羽绒被,想寻求一个支点,却还是忍不住越陷越深。
  她嘤嘤嘤嘤地哭了出来。
  “顾老师……”
  “意南,我是谁?”他仍旧磨着她,像个讨要糖果的小孩,不知收手。
  姜意南终于败下阵来,失声喊了出来,“砚钦……你是砚钦……”
  男人撩开她额前汗湿的刘海,满意地笑了起来,“乖!”
  ——
  姜意南直到最后一刻才无力地合上眼皮,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顾砚钦开了台灯。去卫生间冲了个澡。
  见她睡着了,他不好抱她去冲洗。拿了条毛巾给她擦了擦。
  顾砚钦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地看着。
  她躺在宽厚的羽绒被里,小小的一只,五官素净,灯火淌在上面,仿佛蒙了一层莹润细腻的膏脂。
  她熟睡着,眉眼平和,表情安详。
  不知道她有没有做梦,梦里有没有他。
  他在她心里究竟有多少分量?
  ——
  姜意南做了个梦,梦境冗长,场景不断切换。
  她最先看到一个小女孩,她穿着艳丽炙热的红色舞裙,在动听的旋律下翩跹起舞。
  舞台的光打在她瘦弱单薄的身躯上,她双眼红肿,泪花闪闪。
  “妈妈,我讨厌跳舞!”
  “南南,许老师说你是跳舞的好苗子,你要坚持!”
  “可是我真的好累,我跳不动了。”
  “好孩子,咱们现在累点,以后享福呀!”
  ……
  梦境极速切换,周围四目刺白,白墙之上灯影昏黄。
  “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
  “可怜哦,小姑娘以后可怎么办呢!爸妈都没了。”
  “她那些亲戚呢?”
  “谁愿意接收她,躲都来不及!”
  小女孩蜷缩在角落里,面色麻木,对周围的一切都充耳不闻。
  姜意南很想伸手去抱抱小姑娘。可是任凭她使出浑身解数,她始终无法靠近对方。她的双手无力颓然地垂在半空中。
  很快,一个年轻的男人出现在小姑娘的面前,朝她伸出手,语气温柔,“南南,爸爸妈妈不在了,以后谭家就是你的家。”
  小姑娘睁着一双雾气蒙蒙的眼睛,茫然无措地问:“秋闻叔叔,我可以信任你吗?”
  男人揉了揉小女孩的脑袋,“南南,我会一直陪着你。”
  姜意南睁大双眼,努力想看清那男人的脸。
  可惜不等她看清,梦境突然破碎,她一朝跌落漫无边际的黑暗。
  她在黑暗里狂奔,声嘶力竭呐喊,只想寻到一个出口。
  可惜无果。她只能在原地打转,止步不前。
  没人能救她出去。她更无法自救。
  突然天旋地转,眼前大亮。
  姜意南看到一张放大的男人的俊颜。
  顾砚钦坐在床边,抬手摸了摸她脸,语气温柔,“意南,做噩梦了?”
  女孩的脸颊温软,眼角却挂几滴清泪。冰冰凉凉的触感,震颤着他的指尖。
  指尖冰冷,有些麻,他半天不敢动。
  她过去究竟经受了什么?为什么每每都被噩梦纠缠?
  这声“意南”,男人熟悉的嗓音,温柔缱绻,终于让姜意南找回了存在感。
  她已经从梦魇中挣脱,回到了人间。
  她迅速坐直身体,靠在床头,声线嘶哑,“几点了?”
  外头天已经彻底黑了,灯塔微茫的星火寂静而遥远。
  顾砚钦温声告诉她:“七点了。”
  她居然睡了这么久,从中午一直睡到了晚上。
  顾砚钦说的一点都没错,他俩今晚果然要歇在这里了。她根本就没力气回去。
  看来顾导对自己的实力还是很有认知的。
  顾砚钦替她拿来毛衣裙和羽绒服,“起来吧,饺子刚煮好,要趁热吃。”
  她睡了一下午,饺子全是顾砚钦一个人包的。
  她之前还信誓旦旦地说要吃到自己包的饺子。结果她一个成品都没完成。
  除了饺子,顾砚钦还烧了四道菜。
  比起别人家的除夕,这顿年夜饭自然是寒酸的。不过两人都没怎么在意。
  除夕佳节,本该喝点酒应景的。可惜姜意南怀孕,酒自然是喝不成了。两人都以橙汁代酒。
  也不知道顾砚钦是不是故意的,他居然拿那对情侣马克杯装橙汁。两人手里一个“顾先生”,一个“姜小姐”。
  顾砚钦举起他的“顾先生”,微微一笑,“新年快乐,意南!”
  姜意南赶紧举起她的“姜小姐”和他碰了碰,“顾老师,新年快乐!”
  年夜饭过半,两人接到吴女士的视频通话。顾老爷子和顾教授也都出现在屏幕里。
  三人露齿一笑,异口同声,“南南,新年快乐!”
  姜意南挥舞自己的爪子,“爸妈,爷爷,新年快乐!”
  吴女士忙不迭就说:“南南,快给妈看看你和砚钦年夜饭吃什么。”
  顾砚钦刚想阻止。姜意南快他一步,立马就将手机镜头转向了餐桌。
  吴女士看见一大盆饺子和单调的四道菜,心疼坏了,“南南,委屈你了。嫁给砚钦的第一个除夕,他就给你吃这些。这孩子也真是的,不知道多整几道菜。”
  姜意南忙说:“这些足够了,我俩又吃不了那么多。菜烧多了,浪费!”
  吴女士:“南南,情况特殊,今年就先委屈你了,等明年宝宝出生,咱们一家人再好好过个年。”
  她笑着应下。心头却滑过几次怅然。等明年孩子出生,她和顾砚钦早就解除协议了,她应该再也没机会和顾家人一起过年了。
  这个除夕,姜意南站在客房的窗台,看到烟花从地上窜起来,直冲上天,在夜空中一瞬炸开,千树万树梨花开,如梦如幻。
  市区年年禁烟花,可年年都禁不干净。人们为图喜气,总是一次又一次“顶风作案”。
  她没穿羽绒服,单薄的毛衣裙掐出一截纤细的腰肢。蓬松的裙摆在夜风下簌簌摇摆,背影纤柔。
  顾砚钦及时拿了她的羽绒服走去窗台,替她披上,嗓音温润,“别感冒了。”
  姜意南套上羽绒服,右手拢紧领口,举目远眺,轻软的女声被风吹得难以辨析,“顾老师,你有什么新年愿望吗?”
  顾砚钦站在她身侧,双手搭在栏杆上,语调平平,“希望孩子平安出生。”
  他转头看她,“你呢,意南?”
  姜意南想起过往种种,压低声线,“希望明年是个好年。”
  她是个渴求稳定,不喜变故的人,唯愿新的一年意外少一些。
  ——
  大年初一,姜意南赖床赖到十点。
  雨足足下了一天一夜,今早总算放晴了。
  坐北朝南的房子,采光极好。阳光穿透大面积的落地窗,铺满室内,照到床上,白色的羽绒被裹上了一层太阳的味道。
  她是被阳光吻醒的。
  这个点都可以吃午饭了,连早餐都省了。
  顾砚钦准备好午餐。两人安静地吃完。
  “意南,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今年大年初一,我们可以出去转转。”
  姜意南想了想说:“我们云陌人大年初一是要爬山的。”
  顾砚钦即刻接话:“你是云陌人?”
  倒是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个。
  “我可能是个假云陌人,我出生在云陌,长到十八岁,过后就再也没回去过了。”她轻描淡写,过后就不愿再说了。
  顾砚钦也不细问,反正他有耐心,他总会等到她愿意朝他敞开心扉的那一天。
  “浅都当地比较出名的是元岭,刚好就在这附近,打车过去半小时。”
  “大年初一应该人很多吧?”
  “不怕,戴上口罩,没人能认出来。”
  ——
  元岭的名气远不及望川县的岑岭。山不高,山顶有个观景台,是浅都地势最高的地方。
  早年顾砚钦和江既白来过一次。当时还在读大学,十一到浅都旅游,特意爬了元岭。
  至今也快十年了。
  时隔多年故地重游,元岭变了许多。景区扩建了,各色小店琳琅满目,商业化气息浓厚。设施也完善了,缆车一趟一趟将游客送上山,又送下山。
  出租车停在山脚。顾砚钦找了家超市,买了点水和吃的。
  提了一袋子东西出来,扫了一眼周边的小吃店,“有什么想吃的吗?”
  姜意南摇摇头,“我可是女演员。”
  言下之意是她对自己的身材有严格的把控,她不能堕落。
  顾砚钦笑了笑,“你现在是孕妇,可以放纵。”
  姜意南:“……”
  “我不能吃,吃了就爬不动了。”
  “爬不动可以坐缆车。”
  她还是摇头,“好不容易出来爬山,坐缆车多没意思,沿途的风景都错过了。”
  而且现在月份越来越大,日渐逼近生产。她必须多锻炼,最大可能争取顺产。她麻药过敏,要是不能顺产就只能生剖。想想都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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