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输了,输得彻底。
在这场攻略小白兔的战役中,他一输到底。
顾砚钦胸口钝痛,呼吸在一阵剧烈起伏过后,慢慢平复了。
本就冰冷的双目此时又浮出一层悲凉,他眼中的玫瑰逐渐暗淡,枯萎,失去了生命。
“姜意南。”顾砚钦头一次连名带姓喊她。
姜意南心中一痛,睁开双眼看他。
她听见男人沉冷的声音,是诘问,也是控诉,“协议只规定我们是假夫妻,可没规定我们可以上.床,你在我身.下时,有想过这纸协议吗?睡过我,就想这样拍拍屁股走人?过河拆桥这招被你用得这么溜?”
姜意南:“……”
面对他接二连三的诘问,姜意南哑口无言,难以辩驳。
接二连三的放纵自己,的确是鬼迷心窍,谗他的身体。可归根于底不也是因为喜欢他么?
可是话到了他嘴里,为什么变得这么不堪?好像她就是那种睡了男人不负责,提上裤子走人的渣女。
男欢女爱本来就是你情我愿的事,凭什么事后找她追责?他有什么资格来指责她?
一时间,满腹委屈涌上胸口,眼泪硬生生给逼出眼角,她哽咽道:“我想睡你,也得你同意才行,我又没有霸王硬上弓,一切都是你情我愿的,你……”
她如鲠在喉,说不下去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下心情,再度把话说完整,“你这样算什么?玩不起吗?既然玩不起,当初为什么要答应我?”
这样又当又立,算什么?
她仰着头,双唇发白,泪花儿在眼眶里晃晃荡荡,翻滚打转。有些冲出眼眶滑下脸颊,有些则倔强地覆着在她睫毛上,亮晶晶一片。这个模样当真是委屈又可怜。
一闪而过的一道白光,刺目滚烫,是她的眼泪。顾砚钦怔然,眉头一皱,意识到自己话说得重了。
他真是被她气昏头了,才这般口不择言。
屋内静默了数秒,男人长吁一口气,放低声音问:“这事儿你情我愿没错,但你有没有想过我为什么会同意?”
是啊,他为什么会同意?
不是因为谗.她身体?
难不成还有别的原因么?
姜意南长睫轻煽,洒下淡淡的阴影。她缓缓抬头,再次接上他的视线,怔忡道:“为什么?”
小白兔是真单纯啊!单纯的都有些傻了。直到现在还对他的心意一无所知。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她这样对感情如此迟钝的人?
顾砚钦都快被她给气笑了。
“意南……”
话还没说完,房间里骤然爆发出一阵刺耳的婴儿啼哭声,响彻云霄,掩盖掉了屋内其他所有的声音。
两人对视一眼,完全忘记这屋里还有第三人,小南瓜童孩刚刚一直都在睡觉。
顾砚钦不再多说。迈开大长腿走向婴儿床,俯身抱起小宝宝。
“南瓜不哭哈,爸爸抱抱!”
“南瓜是不是饿了?喝奶奶好不好呀?”
“哦,你小嘴撅的,饿坏了吧?真可怜呦!”
……
顾砚钦娴熟地哄着小婴儿,光速切换到奶爸身份。眼里的冰原消融,周身的戾气退散,只余温柔。
姜意南靠着门板,腿有些软。
她扶住墙站了起来。
趁着顾砚钦在哄孩子,她慌忙逃离了卧室,跑出了别墅。
一路都在后悔。出师不利,她今晚就不该向顾砚钦开口的。
——
小南瓜应该饿了,嘤嘤嘤哭个不停。
顾砚钦一边哄,一边给孩子泡奶。
等小家伙咬着奶瓶吧唧吧唧吃得正香,他这才注意到姜意南早就不在房间了。
小白兔跑得倒挺快!
他抱着孩子下楼找了一圈,发现没人。
问了肖阿姨,肖阿姨告诉他人刚出去了。
大晚上跑出去,他不放心,把孩子交给肖阿姨,转头就追了出去。
给她打电话,她一直没接。这会儿在气头上,她不可能会接他的电话。打了两个,他就没再打了。还是自己找人实在。
她是走路出门的,不可能走得太快。他抓紧时间追,应该就能追到。
追出小区,问了值班室的保安,保安指着对面一条街,告诉他:“往那儿去的,刚过去没一会儿。”
顾砚钦道了谢,拔腿去追。
怕追不上,他在路边扫了辆小黄车。两个轮子的总比她两条腿要快。
这条路不是主路,车流和行人都不多。视线开阔,一眼就能看清路上的人。
小黄车没开多久,顾砚钦就远远瞅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姜意南穿一条深红色的棉质长裙,脚踩拖鞋走在昏黄古旧的灯影里,裙摆处点缀一圈不规则的荷叶边,随着她缓慢的步伐不断翻滚,就像是一帧唯美的电影镜头。
而她就是这帧电影镜头里一朵盛开的火焰玫瑰,清纯、极致、怒放,整个世界只于烈日和玫瑰色。
顾砚钦的心脏霎时缩了缩。
她一直都是他的玫瑰,从一而终。
即使在感情层面,她对他毫无想法,只是对他的身体感兴趣,他也认了。谁叫他非她不可呢!
他悲哀地想,留不住她的心,留住她的人也是好的。
顾砚钦毫不犹豫地摁下喇叭,沉闷突兀的两声,打破长街的安宁。
姜意南霍然转头,看见年轻的男人骑着小黄车徐徐朝她驶来。
这抹刺眼的黄色徒然出现在这浓沉的夏夜,落进她的眼中,似乎要生生撕裂她的人生。
她看过顾砚钦西装革履,业界精英的模样;看过他白衣飘飘,天外谪仙的电影形象;也看过他围着围裙,洗手做汤羹的样子……却唯独没见过他身穿T恤骑小黄车的样子。
怎么说呢?有点滑稽,有点好笑,也很违和。但毫无悬念,很帅。格外吸引她的目光。
要是有人拍下这一幕,放到网上,都不用等到明天,各大共享单车公司连夜都会打爆顾砚钦工作室的电话。新晋代言人来了!
姜意南有些舍不得剥离自己的目光,就这么直勾勾地望着他,看他离自己越来越近。
3米,2米,1米,0.5米,0米……
她愣神的间隙,小黄车已经到了自己跟前,他及时踩了刹车,车轮距离她只有毫厘之间。
她站在树下,男人坐在车上,两人形成明显的身高差,也有视觉差。
昏昏灯火筛过满树的绿叶,掉落在他脸上,他额头冒汗,眼眶微红,委屈巴巴开口:“意南,可不可以续约?一生一世的那种。”
第49章 第49朵玫瑰 “做点真夫妻该做的事情……
第49朵玫瑰
桂花是宛丘的市花, 大街小巷随处可见桂花树。这条街上种满了四季桂,它们向阳而生,枝叶舒展, 高高遮住头顶的路灯。
灯光自树叶的缝隙里穿射下来, 拉长男人的影子, 高大而英挺, 除了额间几颗汗珠略显突兀之外, 他眉目如画,一如平时的样子。
但姜意南却觉得他和平时大不相同了。
她从未想过,她的生命中会出现这样一个场景——
年轻儒雅的男人穿着简单的白T, 坐在小黄车上,眼眶微红, 委屈巴巴地问她:“意南, 可不可以续约?一生一世的那种。”
续一份假结婚协议, 还是一生一世的那种,她就是在感情方面再迟钝,她也该明白这句话背后的深意。
可是她不敢相信啊!她不敢相信说出这句话的会是顾砚钦。
姜意南直接呆住,不可置信地抬头盯着男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顾砚钦坐在小黄车上未动,俊美斯文的面孔被路灯照得昏黄, 斑驳光影淌过, 脸部线条好似被人用力描摹过,清晰而深刻。
他居高临下地凝视姜意南,与她清澈的目光交会,茶色眸子仍是安静的,像冰湖,像星海。
对视间, 燥热的夏风涌起女人的深红裙角,分明就是一朵在暗夜里盛开到极致的红玫瑰。
他语气未变,照旧温和,“自然知道。”
这人怎么可以这么平静?
姜意南很慌,也很奔溃,嗓音微颤,“你要跟我假戏真做?”
男人仿若听见了什么笑话,嘴角挂起三分淡笑,“意南,我想我应该早就表达过这个意愿了。”
姜意南再次呆住,“什么……时候?”
他薄唇微动,镇静地陈述:“《黎明之吻》开机那天。”
姜意南:“……”
姜意南后知后觉地想起,确实有这么一回事儿。
那天剧组结束聚餐,她和顾砚钦一起回到酒店。她提出跟他分房住,他除了生气,还吻了她,并表达了假戏真做的意愿。
可是姜意南却以为他想睡她。
本着一回生,二回熟的原则,而她内心也想睡他,她当时答应得及时又迅速。甚至还格外小声地提醒他,让他悠着点,多注意孩子。
天,现在回想回来特么就是大型社死现场!
原来他所谓的“假戏真做”是把假夫妻变成真夫妻。她竟完完全全会错了意。
巨大的震撼袭来,姜意南的脑瓜子被炸得嗡嗡响,好半天才找回思绪。
“我还是不明白,为什么是我?”她强撑住,道出自己的内心的困惑,“如果是为了孩子,你大可不必这样。”
他可是顾砚钦,金钱、名利、地位、家世、颜值,一个男人最在乎的一切,他一样都不缺。如果他愿意,多的是女人前仆后继,她姜意南又不是绝色倾城的那个。他跟她假戏真做图什么呀?
如果只是为了孩子,他完全没必要这样做。他已经帮她帮得够多了,他根本不必负责她的余生。
“不是为了孩子。”顾砚钦斩钉截铁地说:“一直都是你,没有别人,我只要你,我想跟你结婚。”
她一直都是他的玫瑰,从一而终。
男人的表情这样真,这样严肃,丝毫不掺杂玩笑的成分。姜意南差点就要答应了。
可她终究还是维持着该有的理智,在感情方面她是单纯,是迟钝,甚至可以说是无知。但她也明白婚姻的意义,它非儿戏,不是说结就结的。她不可能在什么都没问清楚的情况下就一股脑地踏进那座围城。即使她也爱眼前这个男人。
有车呼啸而过,带起一阵焦躁的夜风。姜意南及时往路边挪了两步,语气冷静,“顾老师,给我一个理由。”
男人跨下小黄车,将车停在路旁。走到女人的身边,执起她的小手,包拢进掌心,声色沉沉,“㏒%*?√&#,这个理由够不够?”
姜意南:“…………”
她如遭雷劈,呼吸猛地一滞,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云陌话“我爱你”。
他居然用云陌话说“我爱你”。
姜意南脱口而出:“怎么可能!”
顾砚钦怎么可能会爱她?
能不能别吓她,她胆子这么小,不经吓的呀!
她呼吸急促,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为什么不可能?”他手指微动,轻揉着她虎口间的那点嫩肉,“如果我真的对你毫无感觉,你觉得那晚你能睡得到我?意南,从你踏进房间的那刻,我就知道是你。”
姜意南:“…………”
因为知道是她,所以默许了她的酒后行径。明明知道趁人之危非君子所为,可对象是她,让他根本没有抵抗力。她小小的身子贴过来,柔软的唇毫无章法地乱啃一通,他的理智节节败退,再也无法自控,只能顺势而为。将爷爷的教导,他恪守了三十年的教条和原则通通抛掷脑后。
男人用最平静的语气说出最让人震撼的话,平地起惊雷,姜意南半天说不出话。
“所以……所以你从一开始就对我有……”她牙齿磕绊,语无伦次。
原来他从一开始就对她存了心思。可是怎么可能呢?在那晚之前,她跟顾砚钦私下从来没有接触过,甚至连话都没有说过几句。唯一的交集恐怕就是某些重大的晚会和颁奖典礼现场了。那也只限于认识对方,恭恭敬敬地喊一声“顾老师”。
“没错。”这人倒是承认地坦坦荡荡,“我一直都在觊觎你。”
姜意南:“…………”
他怎么可以这样坦然地说出“觊觎”这个词?
他觊觎她?!
不会吧?!
男人不顾她的大惊失色,自顾自地说:“你还记得我之前说过的话吗?我说人生其实是个圆,我们走了一圈,又回到原点。或许在过去某个特定的时间,我和你早就见过面。而现在不过是久别重逢。”
他语调和缓地复述一遍,停顿了数秒,又说:“我在很早之前就见过你,在你根本就没有注意到的某个场合。而那晚,只是老天爷给了我们一个久别重逢的机会。”
不管是巧合,还是人为,那一晚她误打误撞闯入了他的房间。这是老天爷给了一个他走进她生命里的机会。
而这个孩子的到来,给了两人羁绊,让她再也无法离开。
姜意南机械地听着,浑身僵硬,哑口无言。
她甚至顾不上去追问一句顾砚钦,这人究竟在过去哪个场合见过她。
她完全没有回神,犹如一只牵线木偶,任由男人将她拉到路边的长椅上坐下。
“意南,我不缺女人,也不缺孩子。只要我愿意,多的是女人上赶着给我生孩子。我的孩子现在能绕地球两圈。这天下从来就没有免费的午餐,一个男人能为你做到这种地步,你说我图什么?也就你这人迟钝,依到别人早就有所察觉了。”
是啊,她确实迟钝。如果顾砚钦今天不说,迄今为止,她对他的心思还全无感知。
短暂的一两分钟时间,她把这六个多月以来发生的点点滴滴,尤其是和顾砚钦有关的,迅速在脑海里过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