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珠把人抱到了毛驴身上,毛驴不安地甩着蹄子蹦跶拉起来。
沈秋风连忙抓住了驴耳朵,这才没被甩下去。
江珠想也不想的直接又给了毛驴一巴掌,啪的一声,毛驴安静了,沈秋风也安静了。
“老实点。”
毛驴垂着头,它是双眼皮,那又长又翘的睫毛耷拉着,此时,那眼里的委屈多的已经再也装不下了,那委屈化成了泪水,湿润了眼角,它哭了。
“江同志,我很听你的话。”
沈秋风突然冒出来一句无厘头的话,江珠没在意,点了点头,拉着毛驴走了。
*
“沈知青,这是咋了?”
刚从有财家出来的老崔叔迎面撞见了拉着驴的江珠,那驴上坐着沈知青。
“他被这头驴给踢了。”
江珠提起这头蠢驴就来气。
老崔叔问清是哪条腿后,卷起沈知青的裤腿,只见那腿上一片青紫,他按了按,看没有伤到骨头,这才松了一口气。
“我家里有膏药,待会我拿几贴过来,养几天就没事了。”
说罢看了一眼惹祸的毛驴,脸上带着悔色。
“早知道,就不应该图便宜,买下这头有毛病的驴,当初买这毛驴的时候,看这毛驴走路啥的都正常,然后从县城里回来的路上,一没拿住绳子让毛驴跑了,这才发现,这毛驴不会跑,只会蹦跶,等我们回头去找卖驴的人,那人早就没影了。
这驴不是家养的,是野驴子,还很可能是和一群野狍子长大的驴,队里买了一头野驴子回来,也不敢声张,怕丢人,只好把它拴在棚里就那样养着,不过,平日里也能拉个东西啥的,你就别让它跑就行了,这家伙一跑就尽出洋相。”
江珠这才知道这头毛驴的来历,她顿时说不出来话来了。
和狍子在一起长大的毛驴,那还是毛驴吗?
晚间,江有贵两口子躺在床上说着闲话。
“珠她爸,你瞧出来没,那沈知青肯定不是小门小户出来的人,你说上边下放到咱村子里那么多知青,我就瞅着他和旁的知青不一样,到底哪不一样,我也说不上来,就感觉他浑身的气场和旁人不一样。
别人都说那宋知青是高门大户家的子弟,可我看着感觉那沈知青比他更像是那样的家庭里出来的。你还记得不,当初这沈知青刚来咱村子的时候,顿顿都是去县里买着吃,并且来了有半年了,还不会洗自己的衣裳哪。”
“记得,他这样的人,拿眼一看,就不是去地里刨食的人,来了这么长时间了,地里的农活没有一个能拿得起来的,瞧那身板也不是下地的料。
不过就是可惜了,这样的人被下放,肯定是受了他家里成分的牵连,哎,他分到咱组里了,平日里能多照顾就照顾点,这孩子也是命苦啊,瞧着比咱家珠珠没大多少………”
*
第二天,江珠他们跑到半坡上,看到了那片分给他们的田。
田里面都是石子,杂草,还有一些蔫头巴脑的庄稼苗,一眼望过去,那田里的杂草都快赶上庄稼苗多了。
地里有草,又有石子,这庄稼那长好了才怪!
江三爷忍不住叹气。
江有财看着这烂摊子也一筹莫展,这田都旱成啥样了,那田里的草旱的都发枯,发黄。
“三爷爷,你说现在播种还来得及吗?”
江珠看着田里的这些稀疏,已经快旱死了一大半的庄稼苗,说道。
“来得及倒是来得及,就是秋收的时候要比别人迟上那么几天,这麦种,我那有,还是去年队里剩下的,不过就是这田旱成这个样子,没有水,这种子种下去也发不了芽啊。
咱就这几个人,沈知青又被驴给踢了,这挑水的河离咱这倒是不远,可难的就是咱这田在山坡上,这水不容易提上来,看这地旱成了这样子,咱人少,恐怕要浇上一二十天,才能把这块田给浇透。
不过,这才是一块田啊,咱山坡那边还有几片哪,都是这样的旱地。”
这下等地,地势不好,土里面又有石子,所以一般人都不愿意来这上工,久而久之,不浇水,不除草,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咱不提水,让水自己跑上来。”
“珠珠,你说啥傻话哪,那水又没有长脚,咋会自己跑上来,这可是高地,不是那洼地。”
张云以为闺女在说胡话。
“我说的是真的,咱造一辆水车,那水就会往这田里跑,我在书上见过这种法子。”
江珠是在农业大学毕业的,之后从事的工作又是和农业相关的,所以对水车这种东西并不陌生。
“水车确实可以搞灌溉,江同志说的没错。”
坐在石头上一直没有吭声的沈秋风突然出声了。
“我在一些地方见过这种东西。”
张云没想到闺女说的水车,沈知青竟然也知道。
“沈知青,你意思是我闺女说的这种法子能行?”
“能行。”
沈秋风点了点头。
“可咱也不会造啊。”
江有财作难了起来。
“我记得那水车的图纸。”
江珠记性好。
“三叔,你不是会木工活嘛!”
江有财看向江三爷。
“会是会,只要珠珠能把这水车的图纸给画出来,我就能给造出来。”
江三爷对自己的木工活还是有这份自信的,他得了任务,便有些迫不及待想回家把他那些做木活的家伙什都找出来。
而江珠也急着回家画图纸去了。
那瘸了腿,非要跟过来的沈秋风最后还是被江有财给扶下去了。
没用两天,江珠画出了图纸,江三爷也在沈秋风的帮助下成功地把水车造了出来。
那田里的石头和杂草,被江有财两口子没用几天时间,就给除了个干净。
如今,是在给自己干活,张云不用人催,也一反常态,早早地起床和江有财去清理田地。
开始,江有财还拦着不让媳妇张云下地,那张云差点没和江有财急起来。
以前上工,干的好,干的孬,都有那么多工分,该吃不饱还是吃不饱,可现在不一样了,他们五个人,分的田虽然差,但是田不少,要是好好种,肯定能吃饱饭。
*
“大家伙都好好担水,浇地,把这田浇透了,咱才能大丰收。”
林木带领着组员担水浇地。
“幸好咱是这组的人,要是在江有财那一组,那都是坡地,浇水都没法浇,不浇水,那庄稼都旱死了,也产不了粮食,就等着喝西北风吧。”
张翠芬当初是第一个跟着林木的,她就知道自己没有看走眼。
“翠芬说的没错,反正跟着林队长干就没错,咱这的地是平地,搞灌溉比江有财那一组方便多了。”
……
“齐军哥,咱这样一桶桶地担水搞灌溉待到啥时候啊?”
江玉她现在和宋齐军一组,为了让宋齐军觉得她勤快,所以她也过来挑水来了,可挑了没几桶,就不行了,肩膀又酸又痛。
“阿玉,林队长那边已经比咱早一天搞灌溉了,咱已经落后一天了,我想着咱晚点回去,争取给庄稼多浇点水,这样庄稼才能长得好,产量才能比得过他们。”
宋齐军自从当了小组长后,就把生产放在第一位,只要他把他这组的产量搞上去,有了名声,那以后回城就有望了。
江玉觉得宋齐军现在没有以前对她好了,也没有以前重视她了,她有些慌乱。
“齐军哥我听你的,不过,我当初按你说的找了林木叔,你现在也当上组长了,那你啥时候去我家和我爷说把咱俩的事定下来啊?”
宋齐军垂下了眼,
“我想先干出来点成绩再去你家说,现在时机还没到,阿玉,我对你的心意你是知道的,我这辈子只会娶你。”
“齐军哥。”
江玉害羞的低下了头没有看到宋齐军看她的时,眼里的复杂。
宋齐军原本是想通过和江玉结婚,让自己日子好过些,毕竟他也是真的喜欢江玉,可自从上次,他被那江珠点破了心思,再加上那些知青话里话外的羞辱,他反而滋生了返城的心思。
他不甘心就这样在乡下耗一辈子,更不愿意将就着娶个村姑。
要是江玉不是村姑该有多好啊!
*
“秦苗,幸好当初你没有去沈秋风那一组,他们那组的田在半坡上,往那坡上担水,可费劲了,你要是去了,就是找苦受,哪有现在这么轻松。”
王爱国是林队长那边的人,他跑了过来,担着水凑在秦苗身边说道,沈秋风待的那组,一个挑不动水的糟老头子,还有那江家仨懒人,他就等着看那沈秋风的笑话。
秦苗没有说话,她心里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呆在宋齐军这组,而不是沈秋风那组,她虽然喜欢沈秋风不假,可她不想吃苦受罪挨饿。
就在大家伙等着看江珠这组人的笑话的时候。
江珠她们在河边正在安水车。
江老根见江有财他们不干活,在这瞎捣鼓,气的鼻子都快歪了。
“有财,你们咋不担水浇地啊?”
李二狗明知故问,为的就是想看笑话。
“我们不担水,担水太累了,也太慢。”
江有财下巴高高抬起,拿眼瞥了一眼李二狗担水的桶。
“在这说什么大话哪,这用扁担一次挑两桶水咋慢了,我看你说的是你们吧,你们组人少,那坡又不好爬,确实是慢,哈哈哈……”
江有财懒得搭理对方。
“好了。”
江珠把水车上的绳子套在毛驴脖子上,然后打了一下毛驴,毛驴就开始转圈,水车缓缓被毛驴带动,河里的水通过水车,被打了上来,顺着他们昨天就挖好的渠道流了起来。
那渠道一直通到田地里,并且田地里早就挖好了一行行连接着的渠道,不用人赶,那水自动地往前面的渠道流。
前面的渠道环环绕绕的,把田地都给连了起来。
另外两组的人看到这种奇景,顿时连水都不挑了,都围了上来。
“有财,你们这是啥东西,这水咋主动就往这里面跑了?”
老崔叔极为诧异。
“老崔叔,这是水车。”
江有财得意极了,他闺女脑子就是灵光,他们组没有人咋了,这田地在半坡上咋了,他们有水车!
“啥水车,这咋这么好哪,不用人只用一头驴,这水就自己搞灌溉了?”
张翠芬忍不住地来回地摸水车,满脸羡慕。
“别摸了,给我们摸坏了咋整。”
张云拍了一下张翠芬的手,这水车好不容易造出来,可不能让人给碰坏了。
站在一旁的宋齐军看着那不用人力的水车,眼底透着一股沉思。
“这都不干活了,都围在这,有啥好看的。”
林木看着那水车,脸色有些难看。
“林队长,你看我们组的水车咋样?这也是没办法,我们组人少,只能用水车了,比不过你们组人多,可以用人挑水浇地。”
江有财忍不住讥讽林木。
“我看你这水车不咋地。”
林木摇了摇头,一副死鸭子嘴硬的样子。
江有财笑笑没有说话。
“这水车真是好啊!”
江三爷坐在地上,看着这水车,满脸骄傲。
沈秋风看了一眼江珠,他没有想到她竟然会画水车的图样,他的目光在对方脸上停留了一会儿,在江珠发现之前,连忙收回了目光,若无其事地一个劲地揪着地上的草。
若是细看,定能发现他脸色有些红。
“这晚上要有人在水车这里守着。”
江珠环视了一圈周围不断往这看的人群,低声说。
江有财他们顿时沉默了,村子里的人难免有人眼红他们,得不到就毁掉的人恐怕不在少数。
“我晚上在这守着,我睡觉轻,有点啥风吹草动,都能知道,我倒要看看这敢来搞破坏,我拼上这条老命,也要守住这水车。”
江三爷都想好了,待会他回家就把他那把关公刀给擦擦。
“咱还是轮流在这守着吧,三叔年龄大了,一个劲地守着,身体也熬不住。”
江有财他们凑在一起说着,最后定下来了。江有财上半夜,沈秋风后半夜,江三爷白天守着。
*
“你们看江有财他们组的水车多方便,就一头驴在那转几圈,那水就哗哗地跑到田里,不像咱这,还要人挑水,累死个人。”
张翠芬丢下了扁担,坐在了地上,一脸埋怨。
“就是,那水车就是比人挑水强太多了,他们组从哪弄出来的水车啊?”
李二狗也不挑水了,坐在地上,望着江珠他们组的水车。
“这还用问,肯定是江三爷整出来的东西,你们难道忘了,江三爷会做木工活。”
张翠芬后悔死了,当初她要是知道江三爷会做这水车,当初说啥也要把人拉到她们组里。
“哎,早知道他会做这东西,当初就不把他撇出去了。”
“江小山,你还还意思说,你是江三爷的亲侄子,你能不知道他会做这东西?”
“我是真不知道,我原本以为他也就会修个桌子凳子啥的,谁能想到他会做水车。你们咋就知道说我,当初不是你们嫌他年纪大了,干不了活,不愿意让他进组吗?”
江小山现在后悔极了,当初他就应该为江三爷说点好话,把人带进组来。
从江珠她们那稀罕完水车的老崔婶走了过来,
“听说是那江有财家的懒闺女画的图纸,江三爷按照图纸造出来的,那沈知青见过水车长啥样,在一边给参谋出来的。”
“啥?”
“江有财家的懒闺女咋会知道水车怎么画啊?”
几人顿时惊了,在他们印象中,那江珠除了一张脸长的好看,身上就没啥优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