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许走。”
李老汉见她们想跑,连忙扯着嗓子大声喊。
“快来人,有人来咱生产队搞破坏了。”
此时不远处牛洼村的社员们都吃完了饭,都来地里上工了,隔着大老远就听到了李老汉的声音,几个扛着锄头的中年汉子连忙跑了过来。
“李老汉,这是咋了?”
说话的是牛洼村生产二队的副队长李大牛,他瞪着一双铜铃似的牛眼瞪着江有财。
“李队长,他们在咱庄稼地里搞破坏,拔咱队里的庄稼。”李老汉见撑腰的人来了,就连说话都倍有底气,指着江有财身后的江珠。
“就是那个女娃子拔的,看,她手上拿的就是证据。”
“小兄弟,你们队里的庄稼生了虫害,我们不是故意的。”
江有财急忙解释,他看着面前站着小山一般壮的年轻后生一脸凶样,眼底带着几分怯意,可身子却依旧护着闺女江珠。
“你们是哪个生产队的?竟然敢来我们这搞破坏,今天你们要是不说清楚,我就把你们送到乡里,给你们定个破坏分子的罪名。”
李大牛没有读过书,大字不识几个,但从来没有听说过庄稼会生虫的,眼前这个男人滑头虚脑的一看就不是老实人,事到临头,竟然还敢扯谎话诓他李大牛。
“我们是上河村生产大队的,你们队里的庄稼确实生了虫灾,若是不治的话,这庄稼十有八九都活不成,存活下来的也不占三成,并且产量会很低。”
江珠从父亲背后走了出来。
李大牛随着声音看了过去,望着江珠,失神了片刻,黝黑的脸上此时发热,发烫,像是火烧起来似的。
原主在原剧情中虽然是个炮灰,可长的比女主还要好看,与女主清秀的长相,平板的身材比较,原主生的前凸后翘不说,因为落水,皮肤虽然有些蜡黄,却极为细腻。
弯弯的柳叶眉,一双清澈见底的杏眼,颧骨上点着一颗美人痣,因为生病,下巴变得尖尖的,头发梳成了两条麻花辫搭在胸前,浑身上下有着一种孱弱的妩媚。
江珠见面前这个人一直看她,她心里有些说不上来的反感。
“你这后生,咋一个劲地盯着我家闺女。”
张云冲着李大牛翻了一个白眼,把闺女挡在了身后。
李大牛连忙回过神来,神色发窘,他看了一圈周围都是社员,被社员们看到他刚刚出了丑,目光又瞟了一眼那女子,见对方没有看他,他回想起村子里那些女的都为他李大牛争风吃醋,甚至掐架,而面前这个人却连看他都不看,他心里顿时便有些不是滋味,随后便咳嗽了几声,端起了架子,
“谁看你家闺女了,我看的是她手中的庄稼,我今天要好好教育教育你们,这庄稼是公家的,是大家伙的口粮,哪是能随便拔的,你们这种行为是破坏分子,凡是破坏分子,那都要被乡里村里大喇叭通报批评的。”
江珠心中猛地一凉,这个年代若是被钉上了破坏分子的罪名,这后果是极为严重的,受人指指点点不说,走到哪,都直不起来腰。
“现在都已经三月份了,别的生产队的庄稼如今都到人脚脖了不说,颜色还都是翠绿的,可你们生产队里的庄稼不仅枯黄还矮小,这真的是生了虫害。”
“你这个丫头片子懂啥,我们生产队里的庄稼这是旱的,等浇好水后,就能赶上别的生产队了。”
“李大爷说的对,我们在场的哪一个吃的盐都比你喝的水还要多,要论种庄稼,这哪里轮得到你在这胡编乱造。”
“这丫头片子模样长的倒俊,咋就不干好事,也不知道她父母咋教的。”
“叫我说,她要是不赔咱庄稼的损失,就把她们拉到乡里,去讨个说法,让别人都看看,这破坏分子长啥样……”
围观的众人对着江珠一家指指点点,面上一片讥讽。
李大牛在一旁冷眼瞧了一会儿,等到众人都义愤填膺的要拉着江珠一家去乡里的时候,这才挺身而出。
“住手,大家伙就看在我李大牛的面子上,饶他们这一次。”
社员们见李大牛说话了,都渐渐消停了下来。
李大牛看到社员们这么给他面子,脸上带着几分红光。看向江珠的时候,顿了一下。
“你也听到了,这庄稼是因为缺水干旱才这样的,不是你口中的那什么生虫,你年纪轻轻的,以后不要再不懂装懂,今儿这事,你道歉,这事就算过去了,我李大牛也就不追究了。”
第8章
“这庄稼苗是我拔的,我做错了事就认,县城的粮站里的粮食一毛二分钱一斤,这是两毛钱,我拔了你们生产队里的一棵庄稼苗,这两毛钱就算是补偿。”
江珠从口袋里拿出几张磨得泛白的票子,这还是原主存了好多年的私房钱,是平日里父母给的让买零嘴的,原主不舍得,便一分一分地存了起来。
江珠说完话,拉着父母便越过众人走了。
“站住。”
李大牛见人走了,连忙转身追了上去。
“我们也道歉了,这两毛钱都够你们买一斤粮食的了,这庄稼地里一百棵庄稼苗也不一定能产一斤的粮食,我闺女就拔了你们生产队一棵苗,你还想干啥?”
江有财冷着一张难看至极的脸子,看了一眼李大牛手中攒着的那几张票子。
“我……”
这怎么和想象中的不一样,李大牛此时手中捏着的票子仿佛烫手山芋,他眼底满是懊悔,结巴地看着江珠。
“这钱你拿走吧,我不要。”
江珠看着面前的李大牛,脸上原来的面无表情忽然被一抹灿烂的笑所取代,她语气极为真诚,
“今天确实是我做错了,不该拔你们的庄稼苗,这是补偿,你收下吧。”
江珠说完便想走。
李大牛见对方又想走,连忙伸出手把人拦住。
“我叫李大牛,是牛洼村生产二队的副队长,你叫啥?”
说话的同时,他挺了挺胸膛,脸上带着几分显摆,话说完,看到江珠脸上的笑,便呆住了。
“我叫江珠。”
江珠看到对方的做派,脸上的笑容越发的甜,说完话便转身了,转身的瞬间,眼底的笑意顿时消失的无影无踪,甚至有些冷漠。
李大牛望着女子逐渐远去的倩影,脚钉在原地一动不动,脑海里满是女子刚刚的那带笑的脸。
“咱队长不会是看上刚刚那个丫头了吧?”
“能被咱队长看上,是那丫头的福气。”
“那丫头也就长的好,庄稼活肯定拿不起来,还不懂装懂,这性子有点虚荣,叫我说,配不上大牛。”
“这怕啥,要是咱队长看上了人家,就让人上门说媒去,等娶进家门,让咱队长给改造改造,不就行了……”
几个妇女围在一起,七嘴八舌的说着,李大牛听着这些话,一反常态没有反驳而是脸色发红。
*
“珠珠别气,那两毛钱就当丢了,待会进城,爸给你买新衣裳,带你去招待所吃白面包的肉饺子。”
江有财见闺女情绪低沉,连忙安慰道。
江珠听了江有财的话,眼底漫上一丝暖意,“爸,我没事。”
江珠自问,她不是胸襟宽广的人,做不来那种受了鸟气还能耐着性子为他们做好事,不求回报的人。
刚刚,但凡那些人能对她尊重些,她也不会这样一走了之,地里庄稼生了虫灾,关她江珠啥事,她好心告诉他们,最后还惹了一身骚。
江珠本来就不是啥热心肠的人,经过刚刚发生的那事,她心中的冷漠越发溢了上来。
原主父母对她江珠很好,江珠心里都知道,以后她就只负责把二流子父亲,刻薄妈掰回正道,让他们不再挨饿受冻,让他们不要在落得书中那样惨的结局,至于其他人,其他事,她再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惹麻烦事了。
“叫我说刚刚就不该给他们两毛钱,明明是他们庄稼生了虫,我闺女好心好意告诉他们,他们竟然还要给咱定个破坏分子的罪名。”
张云想起那两毛钱,就止不住的心疼,但更多的是愤怒。
“珠珠,那庄稼真的生虫了吗?”江有财心里忍不住打鼓。
江珠之前在庄稼地里拔的那棵价值两毛钱的庄稼苗还在手中没有丢,她提溜起来,指着裹着泥土的苗子的根茎。
“爸妈,你们看,这苗子的根,正常的颜色应该是这种,淡黄色,可你们看,这根部发黑不说,这个口子一看就是虫子咬出来的。”
江珠说着,把根茎从中间掐了一截,只见里面窝着几只如米粒般大小的黑色的虫子,根茎早就被虫子给咬出了一个洞穴来。
江有财和张云看着那根部被虫子挖出的洞和那不断蠕动的虫子,都忍不住头皮发麻,怪不得这庄稼苗的叶子枯黄,特别焉,原来根都被虫子给霍霍了,这庄稼能长大才怪哪。
“这下,有他们生产队后悔的那天!”
江有财不是啥品德高尚的人,相反,在有关自家婆娘,闺女的事上他小肚鸡肠,极度护短,在他心中,闺女和婆娘就是他的俩眼珠子,谁要是欺负了他闺女,这便是结仇了。
原本江有财还想趁哪天夜黑风高,在村子里去找那些玩得好的闲汉,俗称“二流子”的好友,组团去霍霍李大牛队里的庄稼给闺女出气,这下好了,也不用他动手了!
江珠看到父亲江有财脸上的阴沉,像是在琢磨啥不好的事,心里顿时有些担忧,
“爸,我真的没事,你别去找他们麻烦,今天都怪我多管闲事,让你们俩跟着丢人了。”
“说啥傻话哪,你是我闺女,我高兴还来不及哪,我闺女好心告诉他们,他们不听是他们的损失。”
江有财揉了揉闺女的头,脸上的阴霾在这一刻忽然不见了。
“你爸说的对。”
张云对丈夫说的话极为认可,扭头看向闺女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不过闺女,你咋忽然懂这些了?”
“妈,这些都是我在书里看的,我上学那会,没事的时候,就喜欢去县里的图书馆借书,尤其是关于农业方面的杂书看的多,我记性又好,看过的书基本不忘。”
江珠眼睛眨也不眨的编了一个瞎话,原主是上过学的,当初还是江老根要送女主江玉去上学,母亲张云眼红,闹着非要让原主也上学。
“对,你上学那会就是爱看些闲书,我闺女就是聪明,看啥记啥,比那江玉强多了,别人都说我闺女上学那会成绩差比不过江玉,那是我闺女心压根就没有放在学习上,而是放在了农业上,要是我闺女把心放在学习上,还哪有江玉的事。”
张云脸上带着对江玉的不屑,一副我闺女就是聪明的骄傲样。
江有财在一旁止不住地点头附和。
江珠看着这夫妻俩快把闺女捧上了天,若是她不知道实际情况到也罢了,可她脑海里有原主的记忆,原主上学那会儿,就是一学渣,每次考试倒数,就是为了衬托原文女主江玉品学优良的存在。
在众人眼中,在女主江玉的衬托下,原主学习不好,好吃懒做,品行不端,是二流子江有财与尖酸刻薄张云的闺女,一家三极品中的小极品。
就这样在外人眼中一无是处的极品,蠢货,白长了一副俊俏模样的草包,落到江有财夫妇俩眼中,坚定不移地认为都是我闺女最好,别人家的闺女比不上我家闺女一根小手指的样子。
第9章
就在江珠一家三口往县城赶的时候,牛洼村生产大队的社员们都挑着水桶往地里浇水。
李老汉蹲在地头,抽着旱烟,脑海里琢磨着今儿上午那个女娃子说的话,看着庄稼地里的庄稼苗一片枯黄,他伸出手把叶子扒拉到一边,只见里面的芯子,像是从里面开始衰败的,这怎么看都有点不像是因为干旱导致的枯黄。
一时间,不由得陷入了沉思。
难道,这庄稼真的像那个女娃子说的那样,里面生了虫灾?
李老汉紧锁着眉头,风霜在他脸上留下了沟壑,他浑浊的眼中此时满是不安。
此时江珠一家三口没有抄近路进县城,反而绕了一大圈,走到一个偏僻的山沟沟村子里,村子里的路开在半山腰上,一次只能容纳一个人过,十分狭窄。
这事情还要回到一个小时前说起。
就在一家三口走在去县城的路上时,张云忽然想起来,他们手里虽然有钱,但是最重要的一点却忘了——他们手里没有票!
吃饭要饭票,买肉要肉票,买布要布票……什么东西都要凭票购买,要是没有票,连块布头子也买不到,即使他们手里有钱也不行。
这也不怪他们没有想起来,在江家,所有的钱和票都在江老根手里,即使家里开销需要买东西,也是让自家婆娘张秀兰或者大儿媳陈桃花去买,对于另外两位儿媳,江老根是极为不放心的。
有的时候,家里忙不开,即使他自己亲自去买,也不会让这两个儿媳沾家里的钱,更不用说比钱还重要的票。
这票有盐票,棉花票,布票啥的,只有每年过年的时候,队里才会每家每户发这么几张票,这几张票要熬一年才能等到再次发放。
所以,大部分人家,都把这几张票看的比钱还要重要。
江有财和张云已经有些年头没有来过县城了,能从抠搜的公公手里抠出来四块钱,都高兴坏了,一时也没有想起来票的事,这都走到半路了才想起来。
“这咋办啊,没有票,咱揣着钱也花不出去啊。”江有财揣着手蹲在黄土地上,满脸沮丧。
“你还说带我们娘俩进城吃肉蛋蛋,买新衣裳,没有票,早知道就不来了。”
张云想起肉蛋蛋就忍不住咽口水,她都快一年没沾过腥了,肉是啥味都快忘了,她低头一看,一团乌黑的棉花从棉袄的袖口口子处露了出来,她把早已看不出原色的棉花团又塞了进去,原来是之前打的补丁口子又破了。
这件破棉袄还是她仅有的几件衣服中打的补丁最少的一件,可这一件,她都记不清穿了多少年了。
就在两人愁眉不展,准备回去的时候,江珠把这两人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