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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闺女,这倒卖鸡蛋可是投机倒把啊,这要是被抓住,那可是要上台挨□□的。”
江有财像是做贼似的,看向四周。
“爸,你想不想吃肉,穿新衣裳?”
江珠问。
还不待江有财说话,张云便急忙开口了,
“闺女,我想,我干,那些不想吃肉,不想穿新衣裳的都是傻帽。”
张云一脸兴奋,说着话斜晲了一眼江有财。
江有财被自家婆娘的眼神一扫,瑟瑟地缩了缩脖子,想起那只有过年才能吃上一次肉,并且每人还只有一块,都不够塞牙缝的,还没尝出味便没了的肉,他也忍不住吞了下口水,双眼放着精光。
“干!”
三人说着便走到了村子里,这处村子远离县城,坐落在大山的夹缝之中,小路弯弯曲曲,很少有人来这里,村子里的人也不怎么出去。
三个人分头行动,挨家挨户去敲门买鸡蛋,市面上的鸡蛋才五分钱一个,而江珠他们给的价格是七分钱,整整比市面上要高出两分钱,这些村民们喜得连忙把家中积攒了一个多月准备拿到供销社去换盐的鸡蛋一股脑都卖给了江珠他们。
江珠看收的差不多了,连忙把收来的鸡蛋放进从一个大娘那买的草框里背在背上走了。
“闺女,咋不再收点,还有好多户鸡蛋都没收哪。”
江有财回想起刚刚落下的那几户,止不住地遗憾。
“爸,咱收这么多,怕是要打草惊蛇了,咱要是再晚走会,说不定要生祸,以后再收鸡蛋,这个村子不能再来了。”
就在江珠他们前脚刚走,后脚村民便带着村子里的□□挨家挨户地找他们三人。
“站住!”
江珠他们刚进县城便被街上穿着制服,手臂上戴着红袖章的人给叫住了。
江有财看着逐渐逼近的人,心中顿时忐忑起来。
“你们仨身上都背个草框,里面装的啥,进城干嘛来了?”
穿制服的人说着,便上手掀开了江珠身后背着的草框上面盖着的草。
江有财看到这一幕,呼吸都忍不住停了。
“草?”
李大强看着这筐子下面是一堆遍野可见的杂草,忍不住皱了下眉头。
“你背着一筐杂草,进城来干嘛?”
“这不是杂草,这是野菜,我家里穷的揭不开锅,我们一家是来进城找我姑姑借点粮食来的,不好空着手来,我们就给我姑姑挖点野菜。”
江珠在进城之前把筐子里塞满了杂草,这样既保护了鸡蛋不被撞坏,也能打个掩饰。
李大强看了一眼江珠他们身上穿的不知道打了多少补丁的衣服,和他们脸上的菜色,对江珠说的话便信了个七七八八。
“走吧走吧。”
从旁边又走来一个穿着制服戴着红袖章的人对江珠一家摆了摆手,示意他们离开。
江珠他们连忙走了。
“你咋让他们就这样走了?”
“还查啥,你没看他们穷的都吃路边的杂草了,看来,这段时间,乡下日子也不好过……”
……
江珠带着父母往偏僻的小巷子里钻,等七绕八绕确定没有人跟梢才停下猛松一口气。
江有财擦了擦额头上溢出来的冷汗,刚刚真是紧张死了,幸好闺女机灵才躲了过去。
“爸妈,你们在这躲着看着鸡蛋,不要出去,我去看看情况。”江珠被背上的草框卸了下来放在地上。
“闺女,让我去,你们娘俩在这等我,待会我要是出啥事,你们娘俩别管我,记得先跑,我被他们抓住没啥,反正我皮糙肉厚的。”
江有财连忙拉住了闺女,他可是听说过,那些投机倒把被抓住的,不仅会被拉到台上□□还要蹲牢房,他出点啥事不要紧,但闺女不能出事。
“爸,你去会引人怀疑,我一个姑娘家,没人注意我,再说,我手上又没鸡蛋,他们也不能拿我怎么样,其实最危险的是在这看鸡蛋……”
江珠说了一堆话,江有财才勉强同意让女儿去。
“珠珠,小心些,遇到事不对劲就跑。”张云忍不住叮嘱道。
江珠点了点头便朝着巷子外面走了出去,出去后她找人问清了供销社的位置,便直接朝供销社走去,走到供销社,只见上面用红笔写着“供销社”三个大字。
供销社的牌匾下面是一扇四方的窗户,可以看到里面坐着一个穿着藏蓝色制服的女人,窗户外面贴着一张泛白褪色的纸,纸上写着商品的名字,例如米,面,肉,鸡蛋之类的,下面标注的是价格。
而鸡蛋后面标注的是五分钱一个,此时正值工人下班,供销社窗口排起了长龙。
江珠也不往前走,就站在角落里,看着供销社那边。
“同志,今天有鸡蛋吗?”
一个穿着体面,一看就是在编制内工作的人,他带着一副眼镜,脸上满是焦急。
“今天没有鸡蛋供应,你明天再来吧。”
“同志,我都连着来五天了,每次来都没有,我爱人怀着孕……”
“我们也没有办法,供销社已经半个月没有鸡蛋了。”
张建民也不好再和供销社的人纠缠下去,只能推着自行车,垂头丧气地离开了。
江珠不动声色地跟在了男人身后,一直跟到了巷子里,环顾四周没有人才开口。
“大叔,你是要买鸡蛋吗?”
第10章
张建民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跳,转过身去,只见说话的是个小姑娘,他扶了扶眼镜架,语气变得激动起来,压低声线小声问道。
“我是要买鸡蛋,小姑娘难道你有鸡蛋?”
“家里日子过不下去了,我妈让我来城里投靠我姑姑的,可来了才发现,我姑姑早就搬家了,如今也找不到她人了,我妈好不容易攒了一筐鸡蛋让我带给我姑,现在也找不到我姑的家。”
江珠说到这便停下了,一脸愁绪,也不往卖鸡蛋上面说。
张建民心领神会,连忙接了话,
“我人到中年,爱人才怀上,如今已经六个月了,整日里挺个大肚子,因为营养不良,我爱人瘦的不成样子,大人能挺住,可她肚里的孩子挺不住啊。
为了买鸡蛋,我天天都去供销社,可都没有,这些天都快愁死我了,小姑娘,你既然找不到你姑了,这鸡蛋也别往家拿了,我给你钱,你看咋样?”
“这是投机倒把啊,我不能这样做。”江珠连忙摇了摇头,眼底却是犹豫之色。
张建民一听急了,“你听我说,你就认我做个叔,你是我侄女,做侄女的给叔送鸡蛋,我这当叔叔的给你点零花钱,这不叫投机倒把。
小姑娘,这鸡蛋你一定要卖给我啊,我家里急需要鸡蛋,你想要啥我都给你,供销社鸡蛋五分钱一个,我给你一毛钱一个咋样?”
江珠一副为难的样子。
“大叔,这鸡蛋是我妈攒了大半年的,我妈说要给我姑家的。”
“一毛一一个行不?”
张建民连忙加了一次价。
“大叔,现在鸡蛋是金贵物,你也知道。”
张建民想了想,眼中微闪。
“那一毛二,不能再多了,即便是黑市也没有这样的高价。”
“一毛五。”
江珠口中的价格说出来,张建民顿时睁大了眼。
“小姑娘,这价格也太高了,你不降怎么还往上涨啊?”
“大叔,黑市鸡蛋的价格绝不会是一毛二,你不能看我年龄小就诓我。
现在,鸡蛋这东西是有价无市,要是黑市有鸡蛋,你早就买了,何必一趟趟去供销社哪,现在风头这么紧,错过我这次,你要是想买鸡蛋,恐怕要等到猴年马月了。”
张建民被眼前的小姑娘拆穿了谎话,脸上神色微窘,黑市的鸡蛋早就炒到了两毛多一个,都快赶上肉价了,就这样,能不能买到还要看运气。
“就按你说的价格,不能再变了,你有多少鸡蛋,我全要了。”
江珠原本就是在炸对方的话,没想到真的让她炸出来了点东西,看对方答应的这么爽快,可见她给的价格还是比着黑市的低了,心中虽然有些懊恼,但她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
“行,大叔你家在哪,待会我带着鸡蛋去你家,不过我要一部分钱,剩下的我想要棉花票,粮票,布票。”
张建民想了一下,最终咬咬牙答应了下来。
江珠记下了对方家的位置后,便回去背了一筐鸡蛋来。
张建民早就在家准备好了票和钱就等着江珠上门了。
江珠光明正大地来到了张建民家,扫了一眼巷子里往她身上不断窥探的那些大娘,故意大声地在门外喊了一声。
“表叔,开门,我奶让我过来问你们借点粮食。”
“原来是侄女来了,快进来。”
张建民打开门,把江珠领回了家,随后连忙从里面锁上了大门。
江珠来到院子里,放下了背上的草筐,把筐里的草一层层掀开后,露出一个个圆滚滚的鸡蛋。
“这是一百零三个鸡蛋,你数数。”
张建民把鸡蛋点清后,给了江珠十块钱和三张棉花票,四张粮票,三张布票。
江珠把钱和票接了过来后没有说话,一个劲地盯着对方的眼睛。
张建民有些心虚,这个月的棉花票,布票都被他爱人给用了,如今他家就剩这几张棉花票了,他也知道就给对方这几张票,确实有些不地道。
“这样,我家里有些肥皂票,卫生纸票,还有糖票啥的,都给你行不?”
江珠想了想便同意了,其实她也不知道应该要多少张票合适,担心对方诓她,所以她才在临走的时候看了一眼对方,没想到她还没说话哪,对方倒是先心虚了。
张建民两口子单位每个月都会发一些生活用品的票,他们夫妻二人也用不完,都攒在盒子里,他们其他票不多,就这种小东西的票格外的多。
他想着反正下个月单位还会发这些票,便一股脑地把攒了一盒子的杂物票都给了江珠。
江珠如法炮制,用同样的法子把剩下的两筐鸡蛋也都卖了出去,并且第二筐鸡蛋涨了三分钱,第三筐又涨了三分钱。
卖完鸡蛋后,江珠在招待所花了四毛钱买了十个大肉包子揣在怀里,一家三口往家赶,等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
江家屋里的灯都熄灭了,看这样子,恐怕也没有给他们留饭。
江珠等她妈张云把门给锁好后,才把今天赚的钱还有各种票都倒在了屋子里的大炕上。
大大小小,颜色各异的钱和票铺满了一大堆,要是让村子里那些把几张票看的比啥的重要的人看到,恐怕要酸死。
江有财数钱,江珠和张云把购物票啥的都数好分类。
“天哪,闺女,孩她妈,你们猜今天赚了多少钱?”
江有财拿钱的手直打颤。
张云看着江有财手里那沓厚厚的票子,里面有一毛的,一块的,零零碎碎的,她看丈夫这么激动,也忍不住激动了起来。
“十块钱?”
江珠在一旁笑笑不说话。
江有财摇了摇头,右手伸出了四个手指。
“四十七块零八毛三分。”
江有财激动的不知道如何是好了,要知道□□家一年收入才勉强一百块钱左右,他们今天一天赚的,竟然抵得上□□家半年的收入了。
“我地亲娘啊,这么多!”
张云一脸震惊,这年代老师每个月的工资才十块钱,如今她们家竟然有四十七的巨款了!
“爸妈,这个钱我们现在不能动,要是被爷爷知道了,肯定要从咱手里要走这笔钱,还有,关于今天的事,咱仨谁都不能说,包括爷奶。”
江珠想起原剧情中,原主一家三口被赶出江家后过的简直不是人过的日子,如今这笔钱,以后等分家后,这可是他们吃饭穿衣的保障。
“闺女,你放心,你爸我没有这么傻。”
这钱要是被他爹知道,他们肯定留不住,这钱一旦落到他爹手里,还指不定花在谁身上了,这可是他闺女冒着被抓的风险赚来的,谁都不能动这钱。
“放心,你妈我嘴巴严着哪。”张云连忙打包票,江珠从怀里掏出肉包子,一家人围在一起。
打开油纸,包子的香味便溢了出来。
只见油纸上堆着小山一般的包子,包子的皮雪白雪白的。
江珠拿起一个包子递给了江有财。
“爸,吃包子。”
“哎”
江有财接过闺女递过来的包子,迫不及待地啃了一口,身子顿时僵了。
“妈,今天晚上咱可劲造,我买了十个哪。”
江珠啃了一口包子,真他妈的香,好吃的让人想哭,这是她穿过来后吃的最好的一顿了,包子皮是白面做的,一点都不像糠饼子那样磨嗓子。
肉是那样的香,江珠吃的满嘴流油,一抬头,忽然看到江有财眼圈红了。
“爸,你咋了,是不是包子不好吃?”
“没咋,就是包子太好吃了,真香,我都好多年没吃过这样香的东西了。”
江有财用袖子擦了擦眼睛,声音有些哽咽。
“在闺女面前,你这是干啥哪”
张云推了一把丈夫。
“闺女,是爸没本事,让你受苦了。”
江有财很是自责,他一个做父亲的,没有让闺女吃上肉不说,反而是闺女让他吃上了这大肉包子。
“爸,你说啥哪,我能当你闺女,是我的福气,以后,就由我养着你和妈,你们就等着过好日子吧。”
江珠不会安慰人,只能笨拙地说出了心中所想。
夫妻俩听到闺女的话,欣慰的都想哭。
吃完饭,三人在屋子里乱转悠,最后决定把钱和票藏在江珠的床下面,三人轻手轻脚地把床抬了起来,然后开始挖坑,埋好后又在上面放了一个破罐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