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俩还暗中较劲?看不出来,他俩关系挺好啊。”宁津惊讶。
“不是暗中较劲,关系好也没错,但相互比较还是有的,就是会自发地选择更适合相处的一种状态,达到平衡了才能关系好。”
所以说还是分开了比较好,人不可能是一面的,就像小远,他在熟人面前习惯了文静话少心细,那他活泼嘴贫的性子就施展不开,不只是怕别人诧异不适应,他自己都不自在。
这么一说宁津就懂了,他在外跑车的时候也粗鲁凶狠,在他爹妈兄长面前不讲情面,但这两种性子都没在苏愉面前显过形。
一直到快过年大家都准备回家了,苏愉给南方希望报社寄的信还是没有回应,不知道是被刷掉了还是年关事多还没过审。
但她也该回去了,平安已经连发两封信来催了,说是再不回去他都要坐火车来接人。
“总算回来了,我等的无聊死了,我爸也是的,你走就走呗,怎么把屋还给清空了,我回来了开门一看,就桌椅板凳和光秃秃的床板子,连床被子都没有,自行车也没了,我还是借邻居的自行车去三姨妈家驼了两床被子回来,要不然就要睡雪地里。”平安一见人就抱怨,伸手搭上他爸的背,咕叨说:“你走的时候是打算不再回来了?”
“的确是有这个意思,我想着你们也不怎么回来,我走了更不想回来,自行车越搁越烂,趁着还值点钱就给卖了,至于被褥衣服啥的都被你大爹二爹给掳走了,我想着被褥已经好些年了也就随他们去了。被褥你都买新的了?钱用光了?我给你拿?”宁津看着儿子,作势掏兜。
“你还真要啊?”看平安毫不犹豫地伸手,他没好气地笑,痛快地掏钱,问:“要多少?”
“您看着给。”平安拽过小远,示意他也伸手,“怎么有人给钱你还不积极?在西北吃小灶了?”他故作怀疑地扫视三个人。
“啊,对,吃小灶了,妈背我了,爸给我捏肩膀了,所以钱我就不要了,都补偿给你。”小远耸眉挑衅。
“嗷!是不是真的?”平安蹦起来大声问,到手的钱也不香了,“好啊好啊……”
他挤了好一会儿没说出来话,斜眼睨着还有脸笑的三个人,气道:“你们可真会过日子。”
“怎么不说话?”他等了半天没等到想听的答案,倒退着走,逼问笑而不答的人。
“说什么?小远说的都是真的。”宁津看着瞬间小孩子气的儿子,故意逗他,看他接下来还要说什么。
“妈,你呢?”平安偏头问另一个人。
“要不我也给钱?”
“那给我,我喊您喊母亲大人,您看着给啊。”平安气呼呼地伸手。
苏愉没错过他眼珠子骨碌转,从包里掏了一卷钱,抽了五张递给他,问:“这么缺钱?有女朋友要讨好?”
“别管,我现在拒绝跟你们说话。”但脸上的不自在暴露了他。
啧,大猪成熟了,有看上的小白菜了。
苏愉没追问,看宁津没看出来苗头,她也不提,转而说:“啥时候你去帮我往沙里踩秸秆,我就啥时候背你。”
“那算了。”一提起劳动他就苦闷,大方道:“让给小远吧,他是弟弟,我把这种好事让给他。”
“爸,我咋说来着,你看你大儿子是不是懒得抽筋?他要是早生三十年就是那田间地头偷奸耍滑、混水摸鱼的懒汉。”小远像掐住平安尾巴了一样,赶紧拎给不愿意承认的人看。
“你说得对。”宁津痛快点头,“我这么勤快的人,不知道怎么就有个懒汉儿。”
“苏愉回来了?”进了巷子看到邻居,几个人默契停止斗嘴,热情地跟大婶大叔们说话。
“这是咱们巷子新添的小孩?我都不认识,小娃娃,来,跟婶婶回家,婶婶给你拿糖吃。”苏愉弯腰逗一个红脸蛋小小丫头,看她真拉住自己的手,忍不住笑:“这丫头谁家的?性子挺大方的啊,不认生。”
“大宝的闺女。”有人说,其他人也看向苏愉,看她的反应。
“大宝?”苏愉看这丫头胖嘟嘟的,身上穿的衣服也不赖,针脚细密,也没补丁,不确定地问:“张大宝?杜小娟大儿子?”
“对,就是他,这丫头刚三岁,胖嘟嘟的,性子也好,大宝还怪稀罕这个闺女的。”
“婶婶,糖。”红脸蛋姑娘咂巴着嘴催。
苏愉不可置信的都没心思纠正她的称呼,就地接过宁津提的包给她掏了两把糖,把罩衣前面的两个兜兜给装满,然后就被一群小孩围住了,七嘴八舌的都喊着婶婶。
“跟小虎有点像,我记得小虎小时候也圆头圆脸的。”进屋了宁津说。
“可能这是祖传的圆脸,二丫现在长成正常体形了,脸也是圆的,就是大丫跟吃不胖一样,在饭馆里打工,看着还瘦条条的。”平安也在东北,他在上学,二丫已经工作了,她还提东西去看过他,对他同学们说她是他表姐。
苏愉叹了口气没说话,只能说二丫姐妹俩倒霉遇到了黑心的妈,大宝的性子可是公认随了杜小娟七八分,但娶了媳妇生了个丫头,这小丫头有妈喜欢,大宝的态度也跟着改变。
再过几天就八六年了,再有一年二丫她爸跟二宝也该出狱了,只希望性子已经改好了,不过不改好似乎也没太大的麻烦,二丫姐弟三个的地址除了她这一家人,也没其他人知道。
回家的第二天,苏愉跟宁津带着两个儿子步行去三姐家看老爹老娘,上午出门的时候刚好跟大宝媳妇撞个脸对脸,苏愉看她一直盯着自己,点了下头没说话,扭过脸出了巷子。
“是你们姥爷的声音。”刚进村,苏愉就听到她爹那不疾不徐的声音,打趣说:“老头估计在给人判家务事。”
六七十岁的时候最烦这鸡毛蒜皮的争执,年纪越发大了反而喜欢给人讲他给谁家判过啥事,人老了性子像个小孩,喜欢把别人的注意力都吸引到他身上。
“姥爷。”小远先一步跑过去,站路上喊:”姥爷,看谁回来了?还认不认识我?”
“哎呦,我外孙回来了,我等到人了,不跟你们唠了。”苏老头撑着拐棍从椅子上起来,拿帕子擦了擦眼角,对走过来的外孙说:“我眼花认不清人,但我记得你的声音。”
第123章 123 怄人
“还认得我吗?”苏愉插话。
“不认识, 你谁啊?”苏老头不满地撇过头,“连爹都不喊,我知道你是谁?”
苏愉长长的“噢”了一声, “原来是喊爹了你就认识, 都是你闺女啊?”
“敢喊我就敢应, 就是那不喊的我也不敢认,谁知道是谁家闺女回娘家了。”
苏愉笑,如他意喊了, 看他得意的脸色,她在心里给他又补了一句, 人老了,跟小孩一样喜欢赢人一局。
待父女俩斗嘴结束, 宁津跟平安才凑上来打招呼,两人都明白, 老头最想念的是亲闺女和跟他同姓的亲外孙。
一路往回走, 还没到家门口, 小芽兴冲冲跑出来,眼睛发亮地喊:“小姨父回来了?妈, 我小姨跟两个哥哥来了。”
“小丫头,你小姨父是回来了, 小姨就是来了,一主一客, 好不明显。”苏愉故作吃醋地瞅着她,说:“小姨给你买了漂亮的棉袄,给你个机会重新说。”
小芽抿嘴腼腆笑,就是不说话,这可把宁津乐坏了, 挑事似的甩甩手上提的包,“衣服在小姨父手上,不改口也是你的,别怕你小姨威胁。”
苏荷围着围裙走出来,说:“都站家门口做啥?进来啊。”她说苏愉:“你还不回来呢,外甥女把姨父看得比姨还亲了,往后可要常回来。”明显也听到了之前的对话。
“夫妻一体,有宁津帮我尽孝,他来了也是我来了。”苏愉往院子里走,问:“妈呢?”
“出去跟人唠嗑去了,应该是不知道你们来了,让小芽去喊。”她指着小芽说:“去把你哥也喊回来陪你两个表哥说话。”
“小星现在在哪工作?”苏愉跟她姐一起往厨房走,撸起袖子要帮她摘菜。
“在县里当初中数学老师。我一个人忙的过来,不要你搭手帮忙,穿的干干净净的,别沾一身油烟味,出去跟老爹说说话,出去转转也行。”
她话刚落,院子里响起男人的声音,苏愉出去打招呼:“三哥,在外面玩呐?”
“对,冬天闲没事做,老幺,你们这过来也不提前打个招呼,我都没来得及准备好菜。”
宁津说昨天刚到家,今天就急着过来了,“都是自家人,哪用得着这么客气,你们年货肯定都办齐了,以三姐的手艺,随便做做都差不了。”
苏愉直勾勾地盯着他,这男人可真会哄人。
苏荷被他恭维地笑开了怀,“今年年成好,家里买了牛肉,今天我给你们炖牛肉锅子吃,我记得小五喜欢吃卤牛肠子,孩儿他爸,后村今天在杀牛卖肉,你去看看,把牛肠子买回来。”
“哎。”他本想喊小远平安去凑热闹,但他们身上穿的衣服鞋子一看就价钱不菲,还是作罢,杀牛的地儿血刺呼啦的,别再溅孩子一身腥。
小星跑回来后,小远平安也有伴了,拖着小芽这个小尾巴,四个人出门去闲逛。苏愉留在家陪老爹老妈说话,宁津去修洗衣机,他老丈人说从冬天开始,每次洗衣服这机子都咯噔噔噔响个不停,看着怪吓人的。
中午热热闹闹地吃完饭,苏愉觉得宁津会吃,卤牛肠的确又香又弹牙,没羊肉的膻味,也没猪大肠的肥腻和腥臭,想着回去了也要买来自己做,工作要努力,生活质量也不能下降。
“老幺,这年前你们还有没有其他事要做?”苏老头问。
“没,回来主要就是看你们。”
“那抽一天你跟我回去,你们一家跟老三两口子都去,请村长跟村支书还有大队书记吃个饭,我把我田地房屋都给落实好。”苏老头说这话的时候没忘看三女婿的反应,但不管他什么反应,都妨碍不了自己的决定,“也有个十年了吧,我之前就已经说明了的,我跟你们妈名下的田地房屋,在我们老两口去世后都归老幺处理。但说这事的时候只有庆国跟你们堂爷在,前两年你们堂爷也走了,趁着我还没老糊涂,就把这事给定下来,免得我不能开口了,大队里有人不认账。”
当场瞬间一寂,只有小芽咳瓜子的声音。
“是该定下来,免得被大队里的人给昧了。”苏荷打破这无声的局面,拽了下她男人,地免费给他种了六年,但可不能当成是他的了。
“对,是该落实清楚。”被扯了一把缓过神的男人闷声开口。
“我的户口不在村里,不是乡下人,土地跟房产划不到我名下吧?”苏愉有些头疼地问。
“这屁大一点的事,只要把大队里的人嘴给糊弄住了,也没其他人追究,那地到底是国家分给我的,我又没绝户,有自己的子女,谁还能给我夺走不成?谁都不敢夺。”如果不是荣兵不成器,按乡下约定俗成的规矩,他死后,名下的房屋跟田地都是归荣兵的,但他不给儿子就要给女儿,田地房屋老幺又带不走,村里即使有人有说辞,但队里没人管,杂乱不满的说词也就是个小水花。
“这事你听我的,你不了解农村的事,那天只要你们出个面就行了。”苏老头一锤定音。
事情就这么定下了,两天后,两家人回了新河大队,苏愉安排小远平安在11点的时候去饭馆买一席菜给送过去,也不用在破败的小院里又洗洗刷刷地开火了。
事情如苏老头说的那样,很顺利,大概是有荣兵在,就是田地房屋不给苏愉也落不到大队里某个人的名下,所以他们就做顺水人情写了字据盖了章,田地房屋落到了苏愉名下。
苏愉之前的想法有些多余,国家目前还没有规定城里人不许在乡下拥有宅基地,当然,这也是因为乡下房屋没房产证、田地没土地证。
“田地还给我三姐三哥种,我也用不上,而且还要交地皮款,你们种你们交,我也不操心。”在饭后送走大队里的人之后,苏愉当着家里人的面说。
“看我干啥,现在这些都不归我了,老幺这么说那就是你们姐妹俩之间的事。”苏老头这番动作只是为了落实他之前的承诺,不想以后便宜荣兵,而小远也姓了苏,给了小闺女就相当是给了小远,这家产也还是在他们姓苏的人名下,他满意得很。
“那我们每年给你租金。”苏荷说。
“可别,一家子姊妹,别为了几亩田地把感情搞生疏了,而且爹妈跟你在住,要不是老爹生病的事是我一手在管,今天他就是把田地房屋改给你们我都没意见。”苏愉不在乎这几亩田地和这窄窄的土房子,但她得顾及男人跟孩子的看法,而且实实在在的是她金钱上花费的最多,田地房屋不管贵贱都要落在她头上,不然她会有不值当的感觉。
苏荷急急摆手,“这么说可让我跟你三哥没面子了,我们心里有数,老两口跟我们住其实是我们沾了大便宜,可别这么说,我没脸担这个名头。”如果不是这些年种了老两口的田地,她这个家不能这么快爬起来,看大姐二姐就知道,她家能跟老幺还关系密切,全赖于养着爹妈。
“那也别提租金不租金的,我承了爹妈的家产,担着半个儿子的名头,爹妈我有没能力带走供养,要是我再问你们要租金,我也没脸。”苏愉也推辞,农村田地租金低,一年下来顶多就上百块钱,还没她一个月工资的三分之一,她看不上也不愿意落个斤斤计较的名声。
“亲姐妹明算账……”
“对,亲姐妹明算账,但也得有情谊,这样吧,我来给你俩断官司。”苏老头截住她俩的推让,看两人没反对,他就说:“要是田地大几十年免费给老三两口子种,那我把田地给老幺也没意思,还让她空担责任,这也不是我的目的。这样吧,我跟老婆子还活着的时候,田地就继续给老三免费种,我们老两口都进土了,老幺就收租金,老三要是不愿意租就租给别人,先老三的意愿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