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要去西北找老幺。”苏老头大声说,这老婆子身子骨好,走路都很少用拐棍,但眼睛跟耳朵却是早早地不中用了。
“那小远呢?我外孙也过去?今年过年还回来吗?我都大半年没瞅着他了,写信回来我又不识字。”老太太细细地念叨,没等宁津说话,她自顾自地叮嘱:“可得给我外孙说让他过年回来看姥姥,我一年比一年老,也不知道还能再看他几眼。”
苏老头没说话,看宁津应声了他才问:“咋要辞职啊,你们这一家都搬走了。”他叹了口气,摇手说算了,没什么好说的,年轻人有能力的总是要走的。
“有空了多回来看看。”他嘱咐。
宁津都应好,老两口现在也没养羊了,前年三姐怕羊把老两口给撞倒就做主都给卖了,现在两个老人就在家帮着喂喂鸡鸭、扒苞谷皮、掰棉花,两个老人手脚还利落,能帮的忙不小,生活也不错,被照顾的也好。
“你卖了算了还给我们骑过来,家里大件的都是你跟小妹添置的了。”苏荷有些不好意思,不说孩子跟她还有她男人手腕上的电子表,就连水杯水壶和香皂牙刷牙膏毛巾都是小妹夫拿来的,爹妈的衣服基本上也都是小妹每次回来带来的,就连十里八乡难得一见的洗衣机也是妹妹两口子买的。
“我沾了爹妈的光了。”她说。
“爹妈跟着你,是你跟我三哥操着心,拿来的东西也是我能买到便宜的,都是兄弟姐妹,没啥吃亏沾光的,反正我们都是为了两个老人日子好过,也甭说客气话。”
妹妹两口子日子好过,不把这些东西放眼里,但她得记心里。两个老的跟她住是她一家占了大便宜,地给她种,粮食收了是她的,爹妈还在家帮着干活,姐姐妹妹们每次来都还带东西来,她跟她男人也就照顾老人吃喝,照顾好两人的身体而已,单单这两样也是为人儿女该做的罢了。
就连二姐每逢来了看到家里的洗衣机都似真似假地说她当年该把爹妈接回家住的。
“家里还有两辆自行车,我待会儿骑过来都放你家里,大姐二姐来了让她俩各推一辆走。”宁津不想为送个自行车还继续浪费时间,而且这些年跟大姨姐二姨姐打交道的次数也不多,他也不想去了还被人探刺他家里每人的情况。
“你骑回去给卖了,我们又不是像往年一样困难,哪还能要你们的贴补,三辆自行车也花了不少钱。”苏荷死活不要,也不留宁津吃饭了,连人带车都给推了出去。
“我去问了价钱,三辆合一起也就只能卖一两百,这价钱买二手的还买不到两辆,卖了不划算,我这车就是锈的厉害,补点漆还能用个好几年。”宁津哭笑不得地解释。
一两百呢,她一季芝麻还卖不到这么多钱。
“我们不要,你都给去卖了,是多是少都在你手里。”真是有钱了拿钱不当钱了,小星这么些年的学费都还没一两百,这便宜她可不能再沾。
她死活不要,宁津又只好给骑回去卖到废品站,三辆锈掉漆的自行车卖了一百八十多,连一辆新自行车都买不到。
就在他继续处理家里的被褥衣服的时候,他爹妈还有两个兄长来了。
“听说你要走?不回来了?”宁老大看他家里空空荡荡的,忍不住猜测小弟是全家北上了不再回来了。
“还回来,但也只是逢年过节的回来,平常不遇到大事就不回来了。“他看向塌腰驼背的爹妈,两人比他老丈人丈母娘年岁还轻些,看着却是更年长。
“爹妈的养老钱我每个月都会按时往我大哥手上寄。”他发现跟他有关的长辈都还挺长寿,他爹妈和平安姥,还有苏愉爸妈,年岁不小,身体却也没啥大毛病,不出意外,还能活个七八年。
宁老大清了下嗓子,看向他爹。
“养老钱该涨了,现在米面粮油都涨价了。”宁老头现在也知道了小儿子给他老丈人养老的事,但又拿他没办法。每次提涨养老钱他都说要跟老二一样,每次提每次不答应,最多就是下次送养老钱的时候带一大把牙刷牙膏或是一沓毛巾,像是洗衣机啥的,一提他就变脸。
“你这都要走了,我跟你妈全靠你大哥二哥留心照顾了,你要是不想多给你就留在家里,我知道三个儿子都在镇上我心里也踏实。”宁老头面不改色地胁迫。
那就是钱让他心里踏实了,宁津好笑,他的作用已经被钱给取代了。
“多少?”他问。
宁老头抿着没牙的嘴大开口:“八十。”
“你指望着我给你两个儿子开工资呢?”宁津嗤笑,瞅了大哥二哥一眼,说:“老大老二不是你生的养的?我雇他俩跟我照顾爹妈?”
四个人脸色都有些不自在,但都没反口。
“三十,谈不拢就还照旧,爱要不要。”
“四十,还有我呢,又不只是你爹一个人,你给你老丈人买洗衣机,我怀你生你,还不值得你给洗衣机?那你就再加十块钱,我想吃的好一点。”赵桂香说。
“我老丈人不要我给养老钱,一台洗衣机也就三四百,我这些年给你们的养老钱加起来够买五六台了。”宁津不是舍不得多十块,他拿的出,但介意被人逼着往出掏。他们这是打算指望他多拿一个人的工资,他记得大哥的工资也就四五十。
“就三十,我自己都没工作,我三十老二三十,你俩合起来一个月都六十,我爹都没拿过这么高的工资吧,比老大辛苦工作一个月都工资还高 。”
看小五眼睛盯着老二,宁老头怕他再起幺蛾子,直白地说:“你二哥二十,他离我跟你妈近,能帮着洗个澡洗个头,病了也能背着去医院,但你是三十,你不在家,我需要儿子搭把手的时候找不到你。”
“你这辈子有我这个儿子可真是赚疯了,不用养,老了还收钱,我爷奶还活着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孝顺。”
宁老头任他讽刺不作声,人越老越是手里要有钱,有钱了儿子才供着你,儿媳跟孙子也不给你甩脸子。
“行,以后我寄给我大哥。”
“不用,寄给我,寄我的挂号信。”宁老头嘱咐,老大的视线要把他钻孔了他都没偏头看一眼。
宁津轻笑出声,点头说可以。
能干活能带孩子的时候,他满心满眼都是为大儿子考虑,现在要指望大儿子吃饭了他开始防备了。
宁老二看该说的都说完了,嬉笑着脸说:“老三,你这被褥衣服啥的都不要了?我看还挺新的,给二哥,你侄孙子天天尿床,几条旧被子被他的尿给染透了,骚味儿熏人,你这被子衣服的我拿回去替换,衣服也能撕了当尿布。”
他都已经动手了,宁津也不好再说他是准备把被子装箱了过年回来用的。
然后他家基本上就被搬空了,衣服被褥还有铁锹锄头、割韭菜的镰刀、挖坑的小铲子……要不是他拦着,厨房里的铁锅都要被人揭走。
好了,有人“帮忙收拾”,宁津在他们走了就直接锁门去火车站,他本来还打算的是明天再走的。
第120章 120 耐不住寂寞的男人
去了西北后他直接住进了苏愉的小屋, 老家的糟心事提都没提,他接手了吕工的活,开着吉普车在沙漠里进出给人买菜买肉, 每天都拉饮用水进来。他不要钱的打白工, 又是苏科长的爱人, 也就没人举报他这个外地非工作人员在这里长久活动。
“这就是芦荟啊。”宁津在家待了几天,无聊了就跟苏愉出来看他们忙碌,有时候也也会帮忙, “这是野生的还是你们种的?”
“野生的,全部是野生的。”她看男人目露怀疑, 说:“我们人工介入的事是分株,把新发的植株给移到空地上, 就这又没改变它们的基因,纯野生。”
宁津噢了声, 问她上个月递交的文件有没有音信, 苏愉摇头, “没有,不知道是还没看到还是还在商量。”
“听说沙漠有骆驼, 我来了这么多天咋也没看到?”宁津对她这推销经济作物增加收入啥的也没多少关心,他就没操心过这种事, 对政府的事更是摸不着头脑,也搞不清里面的道道, 见她有些不高兴就问起其他事转移她的注意力。
“骆驼还在沙漠里面,我也没见到过,我们这儿还属于外围,能跑车能种草种树能走人,哪需要骆驼代步。”
“有人往里面去吗?”
“有, 考古的,探矿的,沙漠里矿资源和石油资源丰富。你要是在这儿待久了还能见到考古的从里面出来,他们路过这里会在这儿歇一天再走,考古的也是我们国家的公职人员,不是野生的。”苏愉给他解释。
“考古的?挖古墓的?”他看她脸色,笑说:“你说挖古墓的不就成了嘛,搞的我一愣,差点没明白考古的是搞啥玩意儿的。 ”
“也不止是古墓……”
“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宁津打断她的话,引得她瞪自己,这不就对了嘛,有精神点,这里的环境就够让人难受的了,人再蔫巴巴的,吃饭的胃口都没了。
回去后他就给小远平安写信,让他俩买点味道好的肉食和零食寄过来,像红肠、肉干,鱼罐头或是其他的,最好是方便外带的。这里气温高,苏愉的工作劳动力度还大,经常没到饭点就饿了,等收工回家她又饿过头不想吃了。
他跑车的时候她每次交代他好好吃饭别把胃搞坏了,轮到她就像之前说这话的人不是她一样。
寄信回来,他掏出一个黄皮纸袋给她,说:“看这是不是林业局给你的答复,我看地址写的是林业局的。”
苏愉快速拆开封口,最上面的就是她递交的文件,她连连点头,翻到最后一页,眯眼反复看了两遍,兴奋地说:“给联系了,科里联系了沪市的一家护肤品公司,那边也有意向进货,但要我们送芦荟过去验货。”
“苏科长,不让我跟你一起去?我老家就是沪市的,那里我熟。”吕工问。
“就一盆芦荟,用不上两个人都去,我带我爱人过去就很安全,你安心劳动,等我带好消息回来。”苏愉打趣说。
“被你发现了,偷懒没成功。”吕工撞撞宁津,“哥们,你要是晚来一阵子就好了。”
“我就是不在这儿也不会是你去,你去了同事们喝水怎么办?想渴死他们?”宁津也跟着笑,会一项手艺非但没给吕工增加收入,还把他牢牢绑在车上了。由此,他拒绝了苏愉想找关系给他安排个在沙漠里当司机的活儿。
比他跑货车还不自由。
苏愉满怀希望地过去,见到人了她大失所望,对方大概是看在政府的面子上才应的声,现在人家给她说的是他们公司跟原来的售货商签到有协议,只能给她腾三四百斤的量出来,运送之类的还要她这边负责。
批发价一毛三一斤,四百斤也才四五十,一个月还只要送两趟的量。
“这买卖做吗?”出来后宁津问。
“做啊,蚊子再小也是肉,如果不卖,芦荟搁那儿也是浪费了。”苏愉没急着回去,她抱着她千里迢迢带到沪市的芦荟四处打听,拿着她的工作证也没用,现在的大企业都是国企,谁怕你个林业局啊,最多也就好说话一点。
转了三天一无所获,两人打道回府,仔细照顾了一路的芦荟送给了彩苧护肤品制作公司,回到西北了就联系货车按期往那边运送包装好的芦荟。
“这还没进项就先开始透支了。”苏愉自嘲解闷,宁津跑的地方多,她通过他联系了一家包装纸生产厂商,买了一批包装纸来包裹割下来的芦荟。
宁津不忍心看她从早忙到晚,出去干活累,回来了还又写又算的,但又不好给她泄气,试探说:“要不芦荟这边的生意先放放吧,看林业局还有没有给你联系其他厂家,或是等彩苧把芦荟投入生产了看到效果了再大批量进货,你先别急,这才多少天呐。”
苏愉听了他话猛地拍腿,“说的是,点醒我了,我们没名声啊。”她跳过来抱着他头对着脸亲一口,“得亏你在这陪着我,我也没干过这事,净抓瞎。”
第二天开始,她带着相机去了生长芦荟的地方,喊了两个人和她一起伸手在沙漠上拍了张照片,掰节芦荟涂在手上又拍了一张,之后每天都拍一张。她打算等有效果了就投稿登报,登南方的报纸,现在有引进外资政策,要是能吸引外资的注意就好了。
宁津待沙漠里有一个月了,他对植树种草又没兴趣,有时候一起去埋稻草杆纯属是给苏愉帮忙,待的越久越提不起劲儿。
“你去看看平安跟小远,平安说要转军籍也不知道办的怎么样了,你去找他仔细问问。再去瞅瞅小远,再过半年就研三了,工作有什么意向,看他寒假来不来我这里实习,先跟着学学。”苏愉也看出了宁津的蔫巴,沙漠里的工作差不多与世隔绝了,如果没有一腔热情,待在这里非常难受,尤其是习惯了热闹的人。
“行。”一听能外出晃荡,男人像是刑满释放一样,立马来了精神,瞟见苏愉脸上的戏谑,他打了个响舌缓解尴尬,转移话题说:“我要不给你带只狗进来,你不是喜欢狗嘛,带只狗进来陪你,这一天天的太没劲了,日子都是重复的,见到的人跟物都是固定的。”
“可别,狗不适应这里的环境,带来了活得辛苦。”小黑小花在小远毕业的那年春天先后死了,都是老死的,一个活了十三年,一个活了十二年,小远和平安在林场深处里挖坑把两只狗埋了,此后的几年没人再提养狗的事。
都是行踪不定的,养狗也不能给它个安定的生活,暂时还是别养了。
宁津走后,沙漠里这个半隔绝的小屯又恢复了三天一次的买菜买肉和灌饮用水,第一天菜还支愣着,第二第三天就干巴的没水分了。苏愉有些不习惯回来没热饭热菜的日子,经常看书的时候还会喊宁津,没人应答才反应过来那耐不住寂寞的男人出去享受生活了。
无聊之余,二丫的来信让她多了点惊喜,二丫谈男朋友了,对象是个中医大夫,跟二丫同岁,研究生学历,跟她同年参加工作。
“婶,他叫蔡致然,很好听又好笑的名字,跟调料孜然读音相近。他带我回家见了他父母,我觉得他爸妈有点看不上我,挺正常的,我家有劳改犯,母亲还跟男人跑了,还有大姐跟小弟要照顾。我觉得有一天我的孩子带个这样背景的对象回来我也不满意,所以我决定先谈着,能不能结婚组建家庭就交给时间,成则聚,分则散,看缘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