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辆车身锃亮的黑色钢铁巨兽从她身旁经过，干净利落地停到七中门口，有人推开车门下车，黑发黑瞳，瘦高挺拔。
他好像不管怎样，都是人群里最引人注目的那个，目光相撞，裴西洲修长剑眉微扬。
南风心跳猛地停滞一拍，下个瞬间脚步先迈出去，完全不受控制地哒哒哒跑到他身边。
她跑得太快，站定后声音不稳，仰着脸看眼前人：“裴西洲哥哥，你怎么来啦？”
小女孩穿着夏季校服，蓝色翻领的白色短袖。
刚剪过的短发显得脑袋很圆，看起来乖巧极了。
“哪儿来的小蘑菇？”裴西洲压低声音挑眉笑道。
南风考前没扛过楼下理发店总监Kelvin的迷魂汤，又没忍住去剪了个头，发尾齐着下巴尖儿，小刘海显得人天真稚气。
她本来脸就圆乎乎，这下连带着脑袋也圆滚滚，原本下定决心高考前不怼她不惹她哭的顾桢差点笑岔气，说她像根行走的绿豆芽，小身子板顶了个大脑袋。
这下被裴西洲看着，南风手足无措，伸手挠头，成功把脑袋上挠出一根不合群的小呆毛，跟发芽儿了似的。
但疑惑和惊喜到底还是盖过害羞，她坚持问他：“护校不是特警叔叔的职责吗？”
亲哥就在市局刑侦支队，负责重案要案侦破侦查，从没听说过刑侦支队也需要参与高考护校。
裴西洲是少见的冷白皮，白得毫无瑕疵，所以一熬夜眼睛下方青色异常明显，他看着她，懒散道：“你还挺懂公安局内部分工。”
南风心脏砰砰跳，尽量稳着声线抑制住自己的小激动，手指紧紧攥着书包带子，“那你为什么会来呀……”
裴西洲垂眸，小女孩发顶刚到他肩侧，圆眼睛天真稚气，现在一眨不眨看着他，小鹿斑比一样。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不知道是不是帮顾桢带孩子带出了惯性，真把自己当成人家哥哥。
他昨天半夜从外省回局里的时候，休假的顾桢已经被叫回去加班。
怕她又像之前那个雪天，可怜兮兮一个人。
南风迟迟等不到裴西洲回话，只是直愣愣和他对视着，跳到嗓子眼儿的小心脏一点一点、委屈巴巴冷静下来。
她刚才是在想些什么呀……
他可能是到附近办事，所以顺路来看一眼。
可能荆市七中距离高速路口近，他回单位路过，所以顺路来看一眼。
再或者是受顾桢所托，像之前的无数次，所以顺路来看一眼。
反正就是顺路过来看一眼，你不要想太多。
能来看看你就已经很好很好了！
而下个瞬间，裴西洲压低上身，仰视视角变成平视，喜欢的人近在咫尺。
短短几天不见，他好像又清瘦了些，下颌线清晰深刻。距离太近，她甚至能看到他下巴淡青色的胡茬，整个人显出一种漫不经心的英俊。
只是那双眼睛依旧干净清澈，浸过泉水一样，安静看人的时候，温柔无害简直像是带了钩子。
周围喧嚣和往来人群瞬间变得遥远模糊，她看着他瞳孔深处那个小小的自己，听见裴西洲开口，一字一顿轻声说：
“护校的确是特警的事。”
“所以我只护南风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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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三天后,这一年的高考落下帷幕。
南风在无数个坚持不下去的时刻，想象过高考结束的这一天。
想象自己蹦蹦跶跶从学校跑出去,一分钟都不要在炼狱多待；想象自己再也不用争分夺秒学习，要把暑假大大方方挥霍掉；想象自己要制定一套完美的计划，把男神变成自己的男朋友。
可当这一刻真的来临，理性上知道高中已经结束，可潜意识里总觉得这是一场平凡考试。
她还要回学校上课，班主任会拎着一摞卷子走上讲台讲评，同学之间会互相比对分数猜测自己排名,几家欢喜几家愁。
她和江柠一起坐校车回到一中。
七班黑板上有人写了请假条：
请假事由：毕业离校,归期不定。
右下角班主任签了名字。
南风手攥着书包带子，最后一次走过两年里每天往返两次从一中回家的路。
亲哥不在家，裴西洲晚上有事,她躺在自己阁楼小床。
直到手机取消所有闹钟,高考结束这件事，才突然有了实感。
她睡不着，睁眼看窗外星空。月亮清冷温柔,遥不可及，只能远远看着，像极她喜欢的人。
南风一个轱辘爬起来，打开大眼仔发微博：
【@木安木安：我！高考结束啦！请问怎样追自己喜欢的男生呀？在线等，挺急的！！！】
【呜呜呜奶奶！你喜欢的大大高考结束啦！快更新！】
【桉桉要去追J警官了吗？？？】
【啊啊啊啊啊啊女鹅冲鸭】
【我嗑的CP是真的QAQ】
【过来人的经验：要吸引要撩，让他反过来追你噢】
这时,手机提示音响起，有人给她发来私信。
【桉桉你好，冒昧给你发来私信。
我是一名医学生，暗恋的人也是警察,很喜欢你的漫画^_^
作为一个年长你几岁的姐姐，关于追J警官这件事，想说一点点自己的看法，不一定正确。
这件事需要从长计议，尤其是在对方年长你七岁的情况下。
你首先要做的，是保护好自己。
另外假如地位对调一下，你已经毕业四年，见过常人一辈子没见过的世间险恶。
有个刚刚毕业的高中生弟弟突然要追你，说喜欢你，你会怎么做呢？
相信你喜欢的人非常温柔而有分寸。
“我当然不会试图摘月，我要月亮奔我而来。”
祝好呀^_^】
如果她是裴西洲，她会怎么做？
自己一直照顾的朋友的妹妹，突然说喜欢自己。
先不说喜欢不喜欢，七岁年龄差，和如此大的年龄和阅历鸿沟，答应就是不负责任。
南风攥着手机打字道谢，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忍不住截图发给江柠：
【同桌你看！！！这个小姐姐好温柔好好呜呜呜呜！！！】
几十公里外的江家私人庭院灯火通明正在家庭聚餐，因为只是为了庆祝江柠高考结束，所以氛围不像平常严肃。
江柠窝在沙发吃水果，噼里啪啦打字：【真的！温柔本柔！文化人！】
她顺着这位温柔网友的话一想，大七岁是个什么概念呢？
那就是把南风和她的冷面小叔叔放在一起啊！
如果南风见到裴西洲，那就得跟着自己叫“小叔叔”！
这都能差一个辈了哇！
不过再转念一想……
一个身高一米八七一个身高一米六一。
一个冷酷一个可爱。
身高差萌性格互补。
简直就是没头脑和不高兴。
我有罪。江柠在心里默默道，南风我对不起你，我竟然觉得大叔萝莉有点好嗑是怎么回事？！！
荆市公安系统姓名首字母“J”打头的有的是，她根本没有想到，对面这个可可爱爱的小同桌，整天满脑子想着当自己小婶婶。
而她可可爱爱的小婶婶，也并不知道她会是她小侄女儿。
“高考考得怎么样。”
毫无感情的冷质声线落在耳边，曾经被某人毒舌支配的过往回忆兜头而来，江柠肉眼可见地打了个寒颤。
怎么想曹操曹操到了呢？
裴西洲个高腿长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冷白肤色在灯下如霜雪，虽说俊美如大理石雕像，但是自带冷气，自体制冷……
江柠摸摸手臂上新鲜出炉的鸡皮疙瘩，“挺好的，都是当年小叔叔教得好，嘻嘻嘻。”
裴西洲轻哂，在她身边坐下，随手拿了本军事杂志翻阅。
倚着沙发，长睫低垂，当真是个高高在上的阔少爷。
南风没有再发消息来，估计是在重新规划自己的追男神之路，江柠随手打开某个主打仙女裙的奢侈品品牌。
马上就要大学了！
应该给自己买礼物！
哇！新品好好看哇！
“妈妈，我要买小裙子，漂亮小裙子！”江柠少女心熊熊燃烧，母亲赵茹看了眼她手机界面，高冷一笑：“五位数的裙子，等你自己有能力了自己买。”
江柠父亲是军人，母亲是大学教授，祖父母从商，家境优渥，但是家教相当严格。
本来她对奢侈品根本无感，只是架不住裙子好看。
“多好看的裙子呀，穿上就是小仙女，是个女生就会心动，都大学了，我一件漂漂亮亮的小女孩儿衣服都没有……”
裴西洲合上手里杂志放回原处。
脑海蓦地浮现某人瘦瘦小小的身影。
江柠可以大大咧咧跟爸妈撒娇要买五位数的裙子，他却从没见过她跟顾桢要求买新衣服，也从没见过她买。
而顾桢跟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是“不要心疼钱。”
“我给你买。”
江柠眼睛差点瞪出来，根本不敢相信这句话是出自她小叔叔之口。
下个瞬间，她十分狗腿地扯出个大笑脸来，不可置信道：“真的？”
难怪说，男人刷卡的时候最帅啊！
更别提刷卡的男人还有一张堪称绝色的脸！
虽然冰冰冷但是这颜值真的毫无瑕疵！
裴西洲眉眼冷淡，只是话音里却带了不易察觉的柔软：
“挑两件。”
“另一件我送人。”
-
高中时期最后一个暑假，南风找了一份家教兼职，跟亲哥和裴西洲一样，过上了早出晚归的生活。
那俩在得知这件事的时候，不约而同提出反对意见，但都被她冷着脸无情驳回：反对无效。
她太想自食其力赚钱，太想减轻顾桢的负担。
等到南风把一个学期学费赚出来，她的假期已经接近尾声，大学报道近在眼前。
离开家前一天晚上，南风在小阁楼收拾行李，收拾着收拾着，鼻子就开始隐隐发酸。
就在这时，门被敲响。
她趿拉着小拖鞋哒哒哒跑去开门。
裴西洲站在门口，大帅哥宽松的白色长袖T恤和黑色运动中裤，俊出了清冽少年气。离得近了，身上薄荷沐浴露的味道清晰。
他把手里的白色礼盒递给她，淡淡道：“恭喜。”
南风迷迷瞪瞪伸手接过来，好精致的礼盒……泛着光泽的丝带系成精巧花朵，拿在手里很有分量，她宝贝一样抱在怀里，仰起小脸问他：“这是什么呀？”
裴西洲个比她高了二十多厘米，看她的时候总要半垂着眼，他双手抄兜，倒是浑不在意，懒散道：“开学礼物。”
面前的女孩儿，圆眼睛变成弯弯月牙儿，盛满小星星一般，清澈明亮。嘴角翘起弯弯的弧度，小虎牙灵动可爱。
他面对过无数穷凶极恶的亡命徒，抓过无数在逃全国通缉犯，子弹上膛扣动扳机的瞬间尚且不知道忐忑是什么感觉，现在竟然体会到了。
在这个身高刚到他肩膀的人类幼崽面前。
应该是喜欢的吧……
江柠说没有女生会不喜欢。
壁灯灯光昏黄从高处落在裴西洲眉眼，显出原本温柔清隽的样子，浓密眼睫沾了光微微闪耀。
南风那颗小心脏，见到他就活蹦乱跳完全不规律，打开盒子的时候手都有些不稳。
等她看到盒子里面、裙身上仙气飘飘的精美绣花，呼吸不禁一滞，昔日叭叭叭的小话痨技能直接一键清零。
“喜欢？”裴西洲声线清冷，不带任何情绪。
“嗯！”南风眼睛都直了，像个冷不丁被塞了一堆糖果的幼儿园小朋友，“这也太好看啦！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裙子！”
“为什么突然送我呀？”她触碰宝物一样小心翼翼把盒子盖上，歪着小脑袋看他。
裴西洲唇角轻抿，难得笑了。
那双眼睛心无旁骛安静看着眼前的小姑娘。
他也不知道。
只是觉得，别人有她没有的，就都想要送给她。
-
九月十号，南风大学报道。
她报考的A大是综合性大学，江柠高考分数全市前几，报考了数学系，早在几天前就在爸妈陪同下去报道，顺便玩几天。
而她一直等到报道最后一天，顾桢都没出差回来，只好让裴西洲送她。
他开车，她坐副驾驶。
从她的角度看过去，裴西洲睫毛长而柔软，只是唇线冷淡平直没有任何弧度，往下，喉结和脖颈线条禁欲冷气，没入浅色衬衫领口。
搭在方向盘的手指瘦直，骨节分明，是手控福利那种好看，衬衫袖子折了两折，露出线条修长肤色冷白的手臂。
“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
“嗯？”
红绿灯时，他侧头看她，漂亮眼睛亮而静，“为什么一直看我。”
“没有没有……”南风脑袋摇的像个拨浪鼓，抱紧了怀里的小书包，耳朵热度不容忽视。
即使被当事人抓包，她的目光依然有自己想法，不受控制看向左侧的人。
看一眼少一眼了……竟然还不让她看。
她想说就算我不经常回家也不准忘了我。
不准在我去读大学后交女朋友。
最好乖乖等着我长大……
只是这样的话，南风只敢在心里想想。
她毕竟只是那么多明恋暗恋他的人里，非常渺小不起眼的一个，她有什么身份对他提出这样的霸王条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