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容霄不知何故,出门打听,容湛道:“没什么,星河刚才走了几步,有些暑热之感,庾公子叫她在前头歇脚,怕咱们等急了,先回来说声。你只管进去陪着四姑娘多坐坐,也不用特意告诉她让她担心。”
容霄深信不疑。
清梦心里狐疑,可两个哥哥都在,就算有事,她也出不上任何力。
既然庾轩不想声张,那她所能做的就是尽量安定。
一边配合着容霄谈天论地,一边不露声色地留心外间情形。
过不多时,平儿跟望兰回来了,见庾轩跟星河还不在,平儿有点不太放心,便问:“怎么姑娘还没回来呢,我去找找看。”
庾清梦道:“平儿不用去,有我哥哥陪着呢,待会儿就回了。”
容霄也说:“你们去哪儿玩了?手里拿的是什么?”
听竹道:“我们先前在十字街那里看唱戏的,谁知遇到了甘管事,竟请我们吃了好些东西,平儿姐姐说这糖炒栗子好,非要带些回来给姑娘尝尝。”
“看我都忘了,”平儿忙打开来:“四姑娘先尝一个。”
容霄赶忙拿出一颗来,仔细地剥开,捧给清梦:“四姐姐吃。”
庾清梦对这个不感兴趣,不过为定住平儿在这里,便慢慢地吃了个:“果然又甜又软。”
她又问听竹:“你们遇到了甘泉?怎么不见他呢?”
听竹说道:“甘管事说,二爷今儿下山,经过这里……他还要请我们吃杏仁茶,后来只叫小厮送了来,自己又忙去了。”
容霄便跟清梦道:“庾二爷也在?”
清梦微笑:“二叔每个月都要到青叶观住几天,说是整日在红尘里厮混,到底要找个清静地方养养神才得消遣。”
容霄啧啧称奇:“二爷真是高人高品,行事都跟人不同。别的不说,就连跟着的这位管事,也是一等的人物,前儿我跟几个哥哥相聚,他们还提过甘大人的了得呢。”
庾清梦微微一笑,瞥了眼平儿,见她竟有些专注地,也没有再说去找星河了。
又坐片刻,只听外头容湛的声音:“二爷怎么在这里?”
容霄赶忙起身出去,果然见庾约从一辆车上下来,身边只有阿镜,甘泉却不在。
庾清梦也跟着站起,面上虽若无其事,心却微微一沉,已经感觉到星河可能真的出了事。
不过既然庾约已经到了,清梦的担心却也有限了,她很信任自己的二叔。
这段路其实并不长,在杨树林子的尽头,是一座茶肆。
随风甚至会传来人声隐隐。
星河趴在李绝的背上,最初是不自在的,但现在已经很自然而然地伏在他的身上。
感觉他的背似乎出了汗,有些湿浸浸的,湿了的衣裳紧贴着她,就仿佛两个人是一体的。
星河抬眸看过去,他散落的长发扫在脖颈间,露出后面一截颈子,似乎也有些汗意,浸的那段肌肤格外的润泽。
她一手搭在李绝肩上,一手缩回来,轻轻地给他擦了擦。
李绝一颤,整个人停了下来。
星河忙解释:“你出汗了……”迟疑了会儿又问:“很累吗?把我放下来吧。”
“不是累,我一点不累。”确实不是累,而是那如潮一样在他体内涌动的欢悦在推动着他。
李绝又哪里舍得把人放下,反而更加往上颠了颠:“宁肯就这么一直背着姐姐,一辈子才好呢。”
星河不再吱声,被往上一颠,她更靠近了李绝颈间,也能看见他微垂的侧脸。
少年丰润的唇微微抿着,唇角还是自然上挑的样子,显然刚才那句话是发自内心的,所以才会这样自然而然的带着笑。
但是很快,李绝的笑凝在了脸上。
“三妹妹!”是前方一声唤。
有道人影匆匆地向着这边跑了过来,是庾轩。
星河也愣住,没想到庾轩竟会赶了来,后知后觉地,她低头对李绝道:“小绝放我下来。”
李绝想把庾轩一脚踹的远远的,直到他气喘吁吁地将到跟前,才将她轻轻放了下地。
他瞪了庾轩一眼,回头看向星河,却突然一愣。
因为趴在他的背上,星河的衣衫被压折的有些皱巴巴地,领口磋磨的敞开了些,依稀可以看到底下松香色的抹胸。
星河本没有察觉,被李绝目光注视,低头一看,顿时也绯红满脸,忙抬手遮住。
这时庾轩来到近前,李绝赶紧将他挡住,给星河整理的时间。
庾轩不得不停下步子:“李公子,多谢你……带三妹妹回来。”
“你谢我干什么,”李绝淡冷的拒绝:“这可跟你没有关系。”
庾轩转头去看星河:“三妹妹,你还好吗?”
星河已经飞快地整理了衣裳:“庾大哥你放心,我没事呢。先前……多亏了二叔。”
“我知道,二叔跟我说了,”庾轩赶紧应声:“也是二叔说李公子会带三妹妹打这儿回来呢,我等不及,就跑来看看了。”
李绝嘀咕道:“他真多事。”
星河已经自李绝身后走了出来:“庾大哥,四姐姐还有我湛哥哥霄哥哥,他们……不会都知道了吧?”
看她担心的样子,庾轩忙道:“你放心,我没有跟他们透露,只跟湛哥哥说了声,让他帮我一起打掩护,霄弟跟四妹妹他们只以为你一直跟我在一起呢。待会儿回去了,你也别提其他的好不好?”
星河大为宽慰:“好!”
庾轩很想立刻带她走,可是看李绝还在,他略一迟疑,终于道:“李公子……一起吗?”毕竟先前在他张皇失措的时候,是李绝及时赶来,庾轩不想让自己显得那么没有风度。
李绝才跟星河碰面,当然要跟她多多相处,立刻答应了。
三个人一路回到了茶肆,容湛也正站在那里张望,看他两个跟李绝一起出现,颇为意外,忙也迎上来:“回来了?”
他压低了声音,盯着星河:“无碍?”
星河即刻点头:“多亏了庾叔叔……还有小绝。”
容湛大大松了口气,今日是他领着出来的,若真有个什么,那可不知如何交代了:“那就好,庾二爷先前也来了,正在里间呢。”
此刻庾约的随从也向内报了,庾清梦跟听竹平儿先迎了出来。
平儿看到李绝,很意外,但心里还是有点高兴的,毕竟她不愿意星河就跟李绝一下断了。
上回星河那么决然,平儿担心伤到了这小道士,以后只怕难见他了。
如今这小道士自己来了,可见确实深情厚意难以割舍,平儿暗暗满意。
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也不便就跟李绝招呼,就只去到星河身旁:“姑娘怎么去了那么长时间?”
星河的目光跟庾清梦对了对,给了个安心的眼神。
清梦把满腹疑窦压下,将她从头到脚看了遍,微笑点了点头。没事就好。
“二叔在里头,去请个安吧。”她轻声地说。
星河回头看李绝,这会儿容霄因为看见他,真真如获至宝,急忙过来行礼:“道兄!多日不见了,这么巧!”
星河便跟清梦一块入内,见庾约坐在桌旁,仿佛在出神,星河上前屈膝:“庾叔叔。”
庾凤臣听见动静,这才转头看过来,望着她点点头:“回来了。”
手一抬,把面前的一杯茶推到桌边:“喝一口。”
星河正觉着口干,忙道了谢,接过来喝了半杯。
正在这时,李绝跟容霄等从外走了进来。
庾约的目光从星河的唇间转开,跟李绝相对,没有出声。
只站起身来说道:“此处无事,你们玩儿吧,我先回城了。”
庾清梦有些意外:“二叔这就走?”
星河也定睛看着他,手中还捧着那个杯子。
庾约扫过星河,对清梦一笑,倒是有些宠溺的:“家去再说。”
庾轩跟容湛容霄等急忙相送。
来到外间,庾约正要上车,就听李绝道:“喂。”
庾凤臣止步回头,李绝走到他的身前,沉声道:“今天的事,谢你。”
“谢我?”庾约有点意外地,笑了笑:“这倒不必,你该清楚,我并不是为了你。”
李绝道:“是不是为了我,只要她没事,我就谢你。”
庾约呵了声,看了少年片刻,转身要上车。
李绝却又道:“庾凤臣,我还有一句话。”
庾约回头:“什么话?”
李绝盯着他:“救人是一回事,可是……以后,我不许你别再碰到她。”
先前庾约握着星河的腰,那么明显,李绝都记在心里。
庾约扬了扬眉,似乎琢磨着要说句什么,却又不想让自己跟这少年一般见识。
他人已经将登车了,却终于回头看着李绝。
似轻描淡写地,庾约问:“她是你的什么人?”
他的态度很随和,不是质问,也不是挑衅,而像是突然想到了一个令人迷惑的问题,想要请教而已。
李绝一愣:“她……”
庾约其实没想要他回答,更没有给他回答的机会,利落地上了车,清喝了声:“走!”
李绝拧眉,一口气给堵在胸中,几乎要上前拦下马车同他说个明白,就听到身后有人叫道:“道兄!”
少年回头,见星河站在容霄身旁,所有人都在看着他。
午后,人渐渐少了。
击鞠场上也已经没了多少人,众人闲步到这里,容湛跟庾轩各自上了马,容霄也命人牵了一匹马来,笑对李绝道:“道兄,上次在东苑之后,我总想你得空教教我,你却总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日好歹指点指点。”
李绝回头,见星河跟庾清梦坐在廊下,正摇着扇子一边说话一边看着此处。
他便笑道:“什么指点,不过是反应快些,手脚利落罢了。”却也一个纵身上了马儿,跟容霄对打了一番。
他先前丢了簪子,头发还是那么给缎带束在发顶,只不过之前来回颠簸,再加上这么马上飞驰,头发越发的散开了些,却更见俊逸风流。
一时引得场中若干人张望,突然有人认出来:“那不是东苑击鞠里带着惠王府得胜的小公子么?”
瞬间,原本人已经不算很多的击鞠场陆陆续续又涌了人来,竟把李绝跟容霄簇拥在中间。
廊下这边,星河跟庾清梦两个正在乘凉闲看。
看见这般光景,清梦用团扇遮着唇,对星河道:“三妹妹你看,这位小道长到哪儿都是这么风云人物、万众瞩目的,哪里像是个道士,这样的容貌气质,说是皇亲贵胄也是当的起的。”
星河顿了顿:“四姐姐……”
她几乎有点忍不住,想要告诉清梦李绝的身份。
此刻李绝给众人围着,似乎很不喜欢,只是这儿的人不比京内的那些贵女,虽然他沉了脸,众人仍是不退,外围的人越来越多。
李绝见他们几乎挡住了自己看星河的视线,不耐烦起来,在地上一跺脚,身形拔地而起,落下之时,脚尖在一人肩头轻轻点过,而被踩中的那人仅仅只觉着肩头仿佛被人轻拍了一下而已,抬头就不见了人。
李绝几个起落,竟宛若一只鸾鸟似的竟掠过了人群。
那场中的众人轰然,却又拍手鼓噪地叫好。
李绝越过人群,把众人远远撇在身后,他看着星河,想要靠前,又怕她不喜欢,就只管拿眼睛望,仿佛在期盼什么。
目光交织,星河的心嗵嗵地乱跳了两下,终于向着他微一点头。
李绝终于等到她的示意,眼睛遽然亮了起来,忙翻身进了廊下:“姐姐。”
星河道:“你绾发的簪子呢?”
李绝抬手摸了摸头上:“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
星河望着他乱发披散的样子,想到头一回跟他见,他也是发丝飞飞,如今更加变本加厉了。
“越发的像是个野人了。”星河说着,看了眼清梦:“亏得四姐姐还不住口的赞你。”
庾清梦一脸看戏的表情,抿嘴笑道:“三妹妹不替人家梳理梳理?”
星河别过脸去,起身往后走开,清梦会意,笑而不动。
李绝却跟着她往旁边,走到两棵垂柳树后:“姐姐……”
星河道:“你把头低一低,我给你理一理。这么乱蓬蓬的,显得像是没人管你……也丢惠王府的人。”
李绝心里泛甜,乖乖地把头垂下。
星河便给他把缎带解了,叉开五指如同梳子一样给他整理。
李绝的发丝很密,丝缎一样的滑而柔顺,星河耐心而细致地把那散乱的头发都拢到发顶,这才重新扎好了。
没了乱发掩映,一张脸越发眉目鲜明,如描如画,清俊出尘。
星河端详片刻,又把他的长发挽成了发髻。
抬手在头上一探,发现少了一根簪子,这才想起先前自己拿来防身,大概不知混乱中掉到哪里去了。
幸而还有一根珍珠簪,只有簪顶有一颗米粒珍珠,并不显眼。
于是拔了下来,将簪子别在他的发髻上,又重新端详:“好多了。可别着急忙慌地再丢了。”
李绝给她摆弄了这半天,心里舒坦的没法儿形容,恨不得她的手再多摸摸,最好不必只拘泥于头上。
又听这话,他展颜,笑容灿烂的:“姐姐的东西,我自然会千万分上心,绝不会丢的。”
柳丝掩映,外头未必能看到这里的情形,星河看着他生动含笑的眉眼,心头一动的瞬间,却又瞥见那些垂柳。
翠绿的柳条摇曳,恍若帷幕,让星河突然又想起护城河外的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