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收敛了心猿意马,缓缓说道:“不要跟霄哥哥玩儿的太厉害,时候不早,也该回城了。”
李绝往前挪步,看着她交叠的领口,想起之前那惊鸿一瞥的松香色:“我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到姐姐。”
星河扭开头:“你……只要你好端端地,别招惹是非。以后再说。”
两人低低说了这几句,外间有路人经过,依稀说什么:“怪事,七里庄院的那个青姑娘,竟自缢了。”
“听说才十六岁,真真可惜。”
“可惜什么,你们都不知道……”另一人鬼鬼祟祟地:“那女娃儿……小小年纪不学好,被人搞大了……”
星河听的惊心,却听那些人啧啧:“未婚就失了贞,还有了身孕?天!这可真是伤风败俗,那男人也不是个东西,怎么就跑了?”
“坏了人家小姐的清白,他怕庄院找他麻烦呗,自然一走了之。”
李绝本来没在意别的,看星河脸色不太对,才忙道:“姐姐,别听这些胡言乱语,闲汉子的村话。”
星河抬头看看他,心里有一句话想问:“他们说的什么青姑娘,是不是当日梨花林里……”
那天,遇到那对小鸳鸯的时候,她记得那女子叫那男人“昌哥哥”,而男人唤女孩儿“青妹”。总不会这么巧,又这么快吧?
李绝等她开口,她却没有说什么,只脸色有点泛白地:“咱们回去吧。”
日影西斜,一行人迤逦返程。
星河跟庾清梦坐在车中,清梦这才有空问起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星河如实告诉,把清梦吓得花容失色:“竟有这种大事,你竟然定的住?”
如果是她自己,早不知所以,又怎会无事人一般陪着逛了这么许久。
星河反而宽慰:“庾叔叔去的及时,已经把那些坏人都处置了。只是姐姐以后出入也务必当心,不知是什么歹人想要害你呢。”
庾清梦握紧她的手,无以言喻,拧眉道:“今日若不是你,我只怕已经……”
“不会的,有庾叔叔在。”星河恐她受惊不安:“而且庾叔叔那么能耐,想必很快就会查出是谁要对姐姐不利,找到人就好了。”
庾清梦长长地叹了口气,却又冷笑:“我向来也不跟人闹是非的,竟不知怎么成了人家的眼中钉。这世道真叫人……”
两个人靠在一起,彼此依偎。
过了半晌,清梦才道:“罢了,家去后,我自然再问二叔就是了。”
马车滚滚向前,车外,容霄仿佛还在不停地跟李绝说话。
李绝的声音透过车帘传了进来,星河听了一阵,突然又想起柳荫后所闻之事。
心惊肉跳的不安定,星河心里的那个不解之谜也在窜动。
马车缓缓又行了一阵,星河终于开口道:“姐姐,我有一件事,是很荒唐、不能启齿的……不晓得你懂不懂……”
清梦诧异:“说什么?你说来听听。”
星河先已红了脸,声若蚊呐:“我说了,姐姐能不能别生我的气,也别、别笑我?”
庾清梦是个再聪明不过的,当下温声道:“我以为已经是跟你无话不说的了,怎么还这样小心,你直说就是了,我非但不笑你,也答应你绝不透露过给任何人,好吗。”
星河定了心。
“我不懂……到底,”星河又润了润唇,声音低的叫人听不清:“什么是‘生米煮成熟饭’?还有什么……清白……”
庾清梦低了头凑近了,才总算听了个含糊。
她不由地大惊,第一反应就是难不成星河在歹人手里吃了亏?
但细看星河的脸色,才总算把心慢慢摁下。
“你、怎么问这个?”庾清梦迟疑地,更加小声地试探问:“难不成你跟那……小道长,做出什么来了?”
星河懵懂:“做出什么?”
清梦看着她的眼神,便知道绝无可能,抿嘴一笑:“傻瓜,你倒是吓了我一跳。可既然没有,为何会问呢?”
第97章 .二更君参见三殿下
星河还是不敢说别的,就把方才听见路人闲谈那七里山庄的事情,跟清梦说了一遍。
“那些人说,那女孩子跟人生米煮成熟饭,失了贞……之类的话。”星河惴惴地低着头,两只手搅在一起:“我觉着那女孩子很可怜,又不懂这些。姐姐可知道吗?”
清梦心里早明白了。
星河跟李绝彼此有情,偏偏年纪都小,情到深处……大概不知会做出什么有点逾矩的,所以星河会担心。
想到她从小给扔在外头,自然没有人教导这些,偏她又是个极聪慧的,想来真真又可怜,又可爱。
略一思忖,清梦对星河一招手。
星河乖乖靠近过来,清梦把她的肩头搂着,在耳畔低低地说了几句话。
逐渐地,星河的眼睛瞪大了些,满脸不可思议跟震惊。
好像怀疑清梦说的是不是真的,但同时又知道她不会骗自己。
星河怔怔看向清梦,两个人目光短暂地一碰,星河忙又低下头,伸手捂住了脸。
庾清梦反而很淡然地:“这些你迟早晚会知道,所谓周公之礼罢了,不必怕羞,只不过,这些事情说起来到底一言难尽,你也未必会明白。你若……真的想知道,改日你去我那里,我有一本书……”
“书?”见清梦没有取笑自己,星河才慢慢地把手从脸上撤了下来。
清梦道:“其实是一本图画书,你看了就知道。”
“什么图画书?”星河越发好奇。
清梦抿嘴:“我可算是要把你教坏了。是……”贴近星河耳畔:“春宫。”
“春……工?”星河竟不晓得这是什么,满眼都是星星。
清梦看她眼神懵呆的,忍着笑道:“罢了,不说了,本来是想教你让你留意,别真的反而害了你。”
“才不会呢,”星河这句却很懂,又怕清梦不给自己看了,忙撒娇般:“我知道四姐姐是为了我好。”
“我自然是为你好,又想你知道,能防备些,又怕你知道……万一按捺不住,就是罪过了。”清梦叹了口气:“毕竟在这种事情,还是女子更吃亏些。”
前一句,星河不太懂。
可最后一句星河觉着耳熟。
细想,好像是在容晓雾的事情上,晓雪曾经也说过类似的。
清梦索性跟她说的更明白些:“就像是你刚才说的那个什么七里山庄的那一对……只能说那女孩子所托非人了。她自然是爱极了那男人,兴许也是昏了头,所以才把自己交出去,谁知……那男人靠不住跑了,留下她一个,给人指指点点的,这个世道,她自然活不下去。”
叹了口气,她继续说:“所以不管再怎么情到浓时,都要守住了最后的底线才好,不然,倘若事情有变,吃亏的便是女孩儿自己。又或者……就算是终成眷属,也有一些不上台面的男人,必会拿这件事当把柄,反而瞧不起婚前失贞的女子。”
星河如闻天书,却又拼命听得仔细认真些,隐隐觉着庾清梦每一句都令人毛骨悚然。
她咽了几口唾沫:“四姐姐,我、我是绝不会的。”像是要让清梦相信,也像是要警告自己。
庾清梦笑说:“嗯,你是个乖的。就怕……”
她往车窗外瞥了眼,小声道:“这位小道长,可是情热的很啊。”
星河的脸上又滚烫起来,不能言语。
只在目光躲闪低垂之时,竟看到清梦旁边搁着的那把玉麈。
星河微微一怔,心里仿佛想到了些什么,可又很快一闪而过,害怕想到似的。
又过了片刻,星河还是轻声地问:“四姐姐,你也不会是不是?”
庾清梦一怔,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怎么问我这个?”
“我、我只是好奇。”
清梦的目光往旁边一瞥,竟也掠过那玉麈,她道:“三妹妹,我跟你不一样啊。”
“怎么不一样?”
庾清梦道:“什么都不一样。”
星河愣怔。
清梦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是说我们两个性情不一样。其实上次,在宫内你问我那些话,我如实回答,此后心里想起来,未免后悔,我怕我那些话会移了你的性子,对你未必是好事。”
星河知道她指的是那“杀人放火”的话,舔了舔唇:“其实我倒是……羡慕四姐姐的决绝跟胆气呢。”
清梦点头说道:“嗯,所以我说我跟你不一样。就如你刚才问我的那个问题,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他愿意,我也是愿意的。就算最后真的被抛弃……我也不会后悔。”
星河听的心惊,忍不住握住她的手:“四姐姐!”
好像怕她真的就立刻走那“青姑娘”的路子。
清梦温柔地看着她:“你放心吧,就算我肯,我喜欢的人却也绝不会答应。”
瞬间,星河真想再问一句她心上的那人是谁。
清梦又淡淡地:“我说我跟你不一样,就是这个,因为我根本没打算以后的事。”
星河睁大双眼。
清梦抚着她的背,轻声道:“我只求无法自拔的那一段,我宁愿就像是飞蛾扑火,而根本没有想过长长久久,以后如何。”
星河只觉着身子在摇晃不已,因为清梦的这些话实在太超过了。
“这怎么可以!”终于,星河实在忍不住,嗫嚅着说:“喜欢一个人,当然要考虑好以后,要长相厮守,一辈子的事,不想怎么能行?”
清梦仍是用温柔的目光凝视着她,并没有反驳,而只是笑着:“所以啊,我不想你学我。”
星河无言以对。
这些道理不必她说,清梦应该都懂,可她偏偏……
清梦是个外表娴静高贵,而内心里离经叛道的。
可她不想星河也跟自己一样,她愿意去做扑火的飞蛾,只在乎那一瞬间,她可以完全不在乎,而星河不行。
不同的出身,不同的性情,星河一定得多为自个儿考虑,她要的是长久跟安稳,跟清梦渴慕的完全不同。
清梦自己可以赌,甘心情愿,但她不想星河跟自己一样去赌,因为那结果,星河未必能担得起。
马车却慢慢地停了下来,似乎是李绝低低吩咐什么。
清梦以为是快到京城了,正要掀开车帘看看,只听外头嗖嗖地两声响,是李绝喝道:“伏底身子!”
话音未落,马儿嘶鸣起来,啪地连声异响。
李绝扬声怒道:“什么人,有本事滚出来!”
星河跟庾清梦都惊呆了,不知道外头发生了什么,而李绝吩咐容霄:“守在马车边上保护好姐姐!”
容霄不知所措,结结巴巴:“谁射的箭……是、是……怎么了?”
此刻前头的庾轩跟容湛也打马转了回来,李绝却道:“别过来!”
星河悬心,撩起车帘往外看去。
这一看,却正瞧见一道身着青衣的身影自旁边的树林中鬼魅般掠了出来,来人脸上头上也都蒙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在外面。
那人才刚掠出,手在腰间一握一抽。
一把雪亮的刀已经给抽了出来,来人目的明确,泰山压顶似的向着李绝劈头盖脸砍了下去。
星河看了个正着,不由惊呼出声:“小绝!”
而车外,就在刀砍下来的瞬间,李绝早一掌拍向那人身上,逼得对方来势略停了停。
这瞬间他已经纵身自马背上跃下。
那人原本在空中,被他逼得落地,但却不改凶猛攻势。
双脚在地上一顿,仍是持刀恶狠狠地攻了过来,仿佛要立刻取李绝性命似的。
李绝的旁边原本就是容霄,他按照李绝的吩咐,伏底了身子守在马车旁边,看这情形,吓得失色。
那青衣人却仿佛只盯着李绝一样,并没有对他出手。
不过那人手中拿着兵器,李绝却手无寸铁,那人的刀法又极其厉害,雪亮的刀光不离李绝的身边。
容霄着急的很:瞥见路边上有一根枯树枝,便跳下去尽力地把那树枝掰断:“道兄!”向着李绝扔了过去。
李绝眼睛盯着面前的人,抬手一握,到手才发现竟是根树枝:“你……”
一时哭笑不得。
偏那人的刀向着他胸前砍来,李绝喝道:“别得寸进尺!”
将木棍一挡,“咔嚓”一声细响,木棍已经变成了双节棍。
容霄在车边上看的咋舌不已,却听到庾清梦说:“三妹妹别下去……”
他忙回头,却见星河不知何时已经下了地,恰好看见李绝手中的棍棒给劈开,她着急地:“怎么没人帮小绝?”
话音刚落,身后马蹄声响,原来竟是王府的戚紫石。
戚紫石掠到跟前,正要上前,就听李绝沉声道:“不必。”
戚先生脚步一顿。
李绝已经看到星河下了车,不愿她为自己担心,便盯着面前的青衣人,低低喝道:“劝你见好就收吧。”
青衣人哼地一笑,声音却有点轻的:“可惜我还没见到什么好呢!”
容霄先瞪圆了眼睛:“这个声音怎么听着好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