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李绝以及李栎叶带着的那二十三名信王府亲兵。
信王府的这些亲兵,却比靖边侯之前的亲卫还要勇猛果敢,每一人都可独当一面,以一当十都不足以形容。
这些人可都是在跟关外辽人生死交战中历练出来的,他们一出,气势陡然不同,对付那些流寇跟乱军,就如同鹰隼对付鼠辈一样不在话下。
靖边侯这才死里逃生,有余力重整残军,但先前为救靖边侯,李绝已经给乱箭所伤,他却毫不在意,只是拔了箭头敷了药了事。
容元英起先自然是跟这少年水火不容,如今见生死交关的时候,却是他带人赶来,心中滋味自然也是两样。
最后决战来临,李绝对容元英道:“这次冀南受灾最重的是古塘跟海沟两个县,据我所知,流寇之中有不少都是这两个县的灾民……不如……”
他跟容元英说了一个计策。
靖边侯看了他片刻:“使得吗?可既然他们参与叛乱,可是死罪难逃,要是赦了他们,朝廷也不会答应。”
李绝见他果然太过迂腐,便道:“谁说要赦他们,如此,只不过是为了从内瓦解流寇,让他们人人自危,只要人心乱了,再将他们歼灭,自然易如反掌。”
容元英心头凛然明白,当下采纳了李绝的计策。
到了决战那日,流寇发现在朝廷兵马之前,却站着无数的百姓打扮的,原来这些人都是古塘跟海沟两县的灾民,他们站在阵前,向着流寇军中呼唤着他们的儿子、兄弟,父亲,以及朋友……等等。
容元英更扬声道:“但凡有两县受灾的,只要当即放下兵器,本侯可以跟朝廷申诉,赦免你们死罪!”
那些流寇之中的灾民,有些确实是被逼无奈的,先前看到自己的亲朋哀哀呼唤,已经忍不住酸楚落泪,又听容元英说既往不咎,自然也有不少人心动,大家面面相觑,有的放下了兵器,有的向着前方走去,想要投奔朝廷兵马。
可毕竟这流寇之中也有那些残忍冷酷之辈,见势不妙立刻杀了一个想要扔下兵器之人:“别听他蛊惑人心,谁敢投降,我就先杀了谁!”
但就算这样,也是挡不住人心思变。
如此一来,流寇之中人心惶惶,各自猜忌,双方对战起来,流寇一方很快溃不成军。
靖边侯总算漂亮地赢了一场,又按照李绝的法子,那些投降的流寇,一一审查清楚,只要没杀过人沾过血的,可以从轻处罚,但凡是伤过人命的,投降者流放,被俘者一律处死。
容元英对于李绝大为改观,只是李绝的伤有些不容乐观。
但他体质极强,只要好生调养些时日,还是能够痊愈的,不料就在靖边侯带军巡查的时候,偏又遇到山石塌方!
李绝为了救他,奋力将容元英扑开,自己却给泥石砸中。
赤松伯,戚紫石,以及李栎叶跟二十三亲卫拼死相救,总算把他从泥石之下拽了出来。
若是普通之人,早已不救,幸亏李绝之前见势不妙,拼力伏身到一块儿较大的山石旁边,留存了一点空隙,不至于被砸的结实,又加上他从小修道,自会一种偃息之法,所以才能在重重泥石底下坚持那么长的时间。
但就算如此,毕竟伤重,李栎叶当机立断,要把他带回辽东,戚紫石虽反驳,却抗不过郡主,赤松伯毕竟是信王府的人,能说什么?
往东北的路上,李绝多半昏迷不醒,但在他清醒之时却发现李栎叶的意图,哪里肯善罢甘休,竟瞅准时机给他逃了出去!
二十三卫发现的及时,将人带回,这么折腾,他的伤却更严重了几分。
从此后,李栎叶便给他用药,果然安分许多,只是昏迷之中,不绝口的只是叫“姐姐”。
李栎叶对赤松伯说道:“倘若这小子叫的是我,那我真是……”
赤松伯问:“真是什么?”
李栎叶横了他一眼:“就算是为这小子死也罢了。不过,看不出这个浑小子六亲不认的,怎么见了容元英比见他亲爹还亲。”
赤松伯翻了个白眼,不吱声。
李栎叶却又想起李绝给容元英献计的事,因对赤松伯道:“不得不说,父王是有先见之明的,这小子从小也该没读过兵书,怎么比带兵的还懂计策?”
赤松伯叹气,甩手走开。
连日来,李绝心神不宁,虽然药力导致昏迷,但心有牵挂,情形一天比一天更坏。
李栎叶也看了出来,这么下去,带回信王府的只怕是一具尸首,可又无计可施。
直到赤松伯擅自离开,把星河带了回来。
第110章 .二更君喂药兼陪寝
赤松伯上好了药,给李绝把衣裳掩起来。
回头看星河立在身后,他便没好气地说道:“桌上那碗药,喂他喝了。”
这几日,喂药成了最难办的。
不管怎样,李绝都是咬紧牙关,非常抗拒,就算硬捏开他的嘴,也总不肯往下咽,赤松伯实在是没了主意。
又因为李绝昏迷之中总是念叨星河,赤松伯便觉着,纵然是要死,那也要把那丫头先弄来,若李绝不妥,就叫她给李绝殉葬。
临出门前,看星河没有动,赤松伯以为她不愿意,就恨道:“要是想让他死,那就撂着他,只别忘了,他完了就是你,还有靖边侯!”
老道士大概是真急了,狠狠地把门一带,走了出去。
星河并不是担心赤松伯会对自己动手,而是在看着李绝的时候,心里生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要是他有个三长两短,自己还要怎么活着?
她想不到,而只是悄然湿了眼眶。
慢慢地端起那碗药,黑漆漆的药汁,散发着难闻的苦涩气味。
就算没有尝过,只闻到那股气味,已经叫人心口翻涌,十分不适。
这简直不像是救人的,而像是什么难喝的毒。
星河走到床边,看看药,又看看李绝。
她不知道该怎么喂他喝药,那老道士想来也是个粗鲁不懂的,连个调羹都没给一个。
星河想去要一个,又实在不愿意多跟赤松伯说什么。
“小绝……”无奈之下,星河试着叫了两声。
令她意外的是,李绝仿佛听见了她的声音,长睫稍微抖了抖。
她的心略觉安稳,凑近了又唤了两声,柔声说道:“我喂你喝药,你乖一些。”
手试着向着他后颈抄过去,想要让他抬头。
但星河高估了自己的力气,而低估了李绝的重量,一把没将他挽起来,反而差点把她带的伏倒过去,药都差点洒了。
只能放弃这种方式,而小心地将药碗凑近他的唇上:“小绝,张口。”
他的唇一动,星河忙把药碗凑过去,小心翼翼倒了点。
苦涩的药汁滑了进口中,李绝顿时像是发现自己上了当的孩子,喉咙里咕哝了几声,竟还往外吐了吐。
黑色的药汁从嘴角流了出来,顺着脖颈,把领口打湿。
星河这才明白为什么他原本素白的衣领竟然已经变成了斑斑驳驳仿佛在泥地里滚过一样,大概除了泥,就是洒落的药了吧。
她本来想去跟赤松伯要个调羹以便于喂药,但看到他这样抗拒,就知道要了那个也是白搭。
看着手中正慢慢开始变凉的药汁,星河呆住了。
不到半个时辰,赤松伯气哼哼地又走了来,进门却见空了的药碗放在桌上。
他有些吃惊,看看李绝,又看向星河,不能相信地问:“他喝了?还是……”
他有点怀疑星河是不是把药泼到哪里去了。
星河没有看他,而只是侧着身子目光望着李绝:“喝了一大半。”声音稍微有些沙哑。
赤松伯张了张口,想要问她用什么法子喂的。
走上前看看李绝,果然瞧见他的唇色有些发红,领子上虽有药汁,但并不多。
松了口气,赤松伯扬了扬眉,还不忘对星河道:“你能叫他喝药最好,我就不用再多杀两个人了。”
星河听他又威胁自己,便不再出声。
赤松伯转身出去,不多时又返回,这次是拿着一碗粥,又放在桌上:“给他吃了。”说了这四个字,又补充:“能吃得下东西,药效自然会好,恢复的也会快些。”
他说完后就转身走了出去,把门拉上。
刚要走,突然想到什么,便在门口住了脚。
屋内毫无动静,过了会儿,才听见星河仿佛是无奈地长叹了声。
赤松伯疑惑地靠近些向内看,想要瞧瞧她到底是怎么喂药喂吃的,自己也可以学学,以后就用不着这小丫头了。
不料,当看清里间的情形之时,赤松伯猛地震动。
很快地,老道士转开头去,喃喃道:“这臭小子倒是会……哼,这个法子我可学不了!”
甩着大袖,他往前方走去,才出院子,就见李栎叶迎面走来:“怎么样?”
赤松伯道:“那小子能喝药了,饭……估计也能吃了。”
李栎叶的眼睛瞪圆:“那容星河这么有法子?怎么弄的?”
赤松伯白眼看天:“小姑娘嘛,手段自然多得是。”
李栎叶笑问:“到底什么手段,怎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还能比您老人家厉害?”
赤松伯浓眉紧锁,终于哼道:“当然比我厉害,我总不能跟那浑小子亲嘴儿去!”
李栎叶目瞪口呆,同赤松伯交流了一会儿眼神,哈哈笑了起来:“瞧不出啊,那么大家闺秀似的一个乖女娃儿,还能干出这种事?难道是真怕您老人家的威胁?”
赤松伯嘀咕了几句:“谁知道……对了,你那边有什么消息?”
李栎叶敛了笑:“往前方各处关卡上的守卫突然多了好些,探马打听着,好像是庾凤臣从中作梗。”
“他想干什么?这个跟他没关系吧?”赤松伯将双手揣了起来,拧眉道:“你不是说,皇帝也默许了吗?”
李栎叶的柳眉皱蹙:“是啊,皇帝确实是松了口风,好像是因为母妃那‘礼物’的缘故。”
赤松伯眼神微动:“王妃给皇上的到底是什么,郡主你真不知道?”
郡主低低地笑了笑:“母妃只交代我如何行事而已,我可不敢擅自窥测。不过看皇上的反应,想来不是什么……易得的东西。”
当时李栎叶离开信王府的时候,信王妃交代她,进京面圣,先试探皇帝的口风,把信王府的为难之处都告诉他。
假如皇帝能痛快地答应让李绝回来,就不必拿出那个“礼物”,但如果皇帝的态度鲜明不肯放人,那就将“礼物”呈上。
其实信王妃大概是从一开始就料定,皇帝不会轻易放人的。
赤松伯没有再问,只道:“不要大意,皇帝对这小子很是另眼相看,也许是他改变主意了呢?毕竟庾约可不是个会轻举妄动的人,他又精明的很,难道不晓得皇帝的意思是放人?他怎么敢跟皇帝对着干?”
李栎叶喃喃:“如果真的是皇帝改了主意,那就有点棘手。”又发狠道:“不过,只要铖御无碍,就算一路过关斩将,我也要带他回信王府。”
赤松伯哼道:“只要那小丫头在,这小子应该会无碍的。”
李栎叶听了这句,猛然一惊:“赤松伯,你说庾约拦路,会不会是跟你带回来的容三姑娘有关?”
赤松伯微怔,思忖了会儿:“我是从青叶观把那小姑娘带出来的,当时她确实跟国公府的庾清梦在一起,我跟庾凤臣之间是前后脚。”
说到这里他有点得意:“可见是老天让这小子不至于绝命在此,不然我若迟了一步,庾凤臣就到了,那再带人出来可就难了。”
李栎叶谨慎地问:“若凤臣叔叔真是为了容星河来的……你觉着,是因为看在她跟庾清梦的交情上吗?”
“我不知道这些事,”赤松伯回答的很直白:“我只知道,就算皇帝默许,但庾凤臣要拦的话,咱们可没这么容易过关,除非拼个鱼死网破。”
李栎叶摇头:“不到万不得已,我不想跟……咳,不想在天子脚下把事情闹大。横竖我已经做了安排,他一时半晌追不到这里来,就让铖御多养一天再说吧。”
天很快黑了。
晚上,突然响起雷声。不多时,电闪雷鸣,狂风大作,然后外头刷拉拉地激烈响动,竟是下起雨来。
中间,星河又喂了李绝好几次的汤药跟粥饭,原先他一口不沾的东西,现在仿佛成了甘露琼浆,每当她送过来,都如同那池子里的锦鲤似的,拼命张开口地等着吃。
星河的舌头颇为麻木,不知是给苦药给麻的,还是被他拼命吸吮所致。
唇也有几处被磨破了皮儿,丝丝地有些疼。
对她而言,这是喂药,喂饭,但对李绝而言,却自然是另一重意思。
星河自打能动后,不是在床边坐着,就是在桌旁伏着。并不就去榻上。
她却没有跟赤松伯要求去别的房间,因为知道那老道士不会答应。
此刻,风吹着雨,拍打窗户,星河觉着身上不由有些冷起来。
正抚着肩头,一道雪亮的电光掠过,窗户上突然出现个女子的纤细身影,鬼魅一般。
星河一眼看到,吓得惊呼了声,来不及细想,她站起身,踉跄地倒退到床边。
她下意识地握住了李绝的手,好像此刻不能动的他,会随时站起来保护自己一样。
或者她并没有指望李绝起身,而只是握着他的手,就会觉着心安些。
房门给推开了,摇曳的烛影里,出现的正是那日在京郊拦路的李栎叶。
星河惊魂未定,见是郡主,才稍稍松了口气。
李栎叶目光转动,望见了星河握住李绝的小手。
她笑了笑。
星河察觉,忙要松开。不料竟放不下,原来不知何时,李绝竟将她的手紧紧地反握住了。
她略觉窘迫,李栎叶却不以为然,先看了看李绝的脸色,满意地:“果然比先前好多了啊,看不出,这小子还真是个情种,有人疼就好的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