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思——八月薇妮
时间:2021-12-03 10:10:52

  被那双盈盈的秋水眼盯着,手中的那枚山果仿佛突然没了味道。
  “上次真的是你啊。”李绝的眼睛里掠过一点光,笑了:“我还以为当时我是做梦,梦见了九天玄女娘娘呢。”
  他不笑的时候,样子是有些清冷拒人千里的,可一笑,却透出几分人畜无害令人心软的可爱。
  星河梗住:什么,他之前不确认是自己?
  那他……到底都听见了没有,听见了多少?
  她恨不得扒着小道士用力摇晃,让他赶紧把所知的都吐出来。
  小道士却懵懂不知地,他把果子往身后一扔,走到供桌旁,伸出手去拿捏平儿刚才摆好了的果品,最终捡了一个红通通的橘子破开。
  于是吕祖殿内又多了一股柑橘的清香,沁入口鼻,惹人遐思。
  李绝毫不避讳地发出嚼吃吞咽的声音,难得的并不惹人厌:“这些已经摆过了,祖师爷也尝到味道了,我现在是给祖师爷打扫呢,不、不逾矩的。”
  星河看着他唇边沁出一点橙红的橘子汁,又给那猫似的舌尖灵活地舔了去,她转身不看:“那我先前……也不过是借用而已,将来必十倍还给吕祖爷爷。”
  李绝摇头,像是出于好意地提醒:“祖师爷面前不要总说大话,何况我又没有跟你讨要,知道你遇到了难处,祖师爷是会体谅的……”
  星河的脸都红了,这,这又是什么意思?
  她是……被一个小道士同情了?
  星河来的时候,本来是胆怯心虚的,因知道自己的“丑行”给小道士看了去,生恐他张扬出去,本来还想用点手段笼络安抚住。
  突然听了这句,不由愣在当场,有点分不清状况。
  小道士用干净的手指不疾不徐地把橘子剥的干净,露出里头白色的橘络罩着肥润多汁的橘瓣,掐了一片橘子递给容星河:“吃吗?”
  星河眼睛圆圆地瞪着他,好像他递过来的不是橘子,而是一把刀:“不,我不吃。”
  李绝把手中的橘子向着空中一扔,抬头用嘴巴接了个正着。
  那好看的菱角唇衔着一瓣橘子,不紧不慢地吞了入内,咬开,汁水在齿颊间乱窜,他好像很喜欢似的,眯起眼睛微微笑:“以后你多给我拿些果子,你要香油钱我替你拿好不好?这样祖师爷就怪不到你头上了。”
  星河简直以为自己听错了:“啊?你说什么?”
  敢情,这吕祖殿出了个监守自盗的?
  就在这时,平儿从外进来,一眼看到殿内多了个小道士,很是惊讶:“咦、你……”上回她没见着李绝,这是头一次照面,见他生得格外好,不由惊奇地望着他。
  李绝很自然地把桌上的果子又兜了几个放在袖子里,看的平儿目瞪口呆。
  想阻止,见星河没吱声,她就也并未上前。
  直到李绝心满意足地出门,平儿才走到星河身旁:“姑娘,这小道士长的真好看,倒像是个小仙童。可怎么拿我们的贡品呢。”
  星河微怔:“什么小仙童……”
  平儿笑道:“瞧他的样貌,实在可人,就是看着年纪不大,该比姑娘小一点吧?”
  星河醒过神来,回想刚才跟小道士的话,他好像没有什么恶意?倒像是个简简单单贪嘴的顽皮少年。
  她实在摸不清这小道士的门路,只能先上了香。
  星河向着吕祖爷祷念的时候多了一条:“希望刚才见过的那小仙童、不不,是小道士……千万别叫他多嘴多舌的……最好是他没听全。”
  如果当时他睡着了,只听到后面拿香油钱的部分,她的羞惭还能减轻一些。
  虽然星河觉着不至于这么巧,但方才小道士自己都差点认不出她,兴许……祖师爷庇佑,就是让她这么好运呢。
  两人拾掇了东西,平儿搀扶着星河出门的时候,却瞧见一个意外之人。
  高佑堂。
  这几天高公子总惦记着要去寻星河赔礼,只是星河说过不许他去找,所以竟不敢造次。
  只是听人说星河今日又到了小罗浮山,所以才忙忙地赶了来。
  “星河妹妹!”高佑堂喜喜欢欢地加快步子靠近。
  星河本是不大愿意多理会高公子的,尤其不喜欢他这样“不请自来”。
  面上淡淡地,她反而往后避让了一步,行礼:“公子。”
  高佑堂醒悟到自己的唐突,忙停了下来:“星河姑娘。”
  平儿问道:“公子怎么突然到这儿来了?”
  高佑堂不便说是直接来找人的,便道:“说来也巧,我正想今日天儿好,所以来拜一拜祖师爷呢。”
  平儿却早看出端倪,扫了一眼星河,见她不太喜欢的样子,便故意道:“那果然是巧了,我们才拜了,公子且去吧。”
  高佑堂见她们要走,哪舍得离开,讪讪地:“不忙……不忙。”
  不料正在这时,就听到旁边有人道:“小师弟,你就答应了吧,不然……”
  平儿抬头张望,星河鬼使神差地也转头看去,见那小道士坐在矮墙上,之前的王道士正跟他说着什么。
  大概是看见了他们,小道士的眼睛乌溜溜地望过来,看看星河,又看看高佑堂。
  星河没来由地又心虚起来,忙转回头:“咱们走吧。”
  高佑堂连进殿也顾不得了:“下山的路不好走,我陪妹妹。”
  这次星河没有拒绝。
  眼睁睁地看着那纤袅轻盈的影子往下去了,王道士兀自痴痴地:“不愧是方圆百里的头号美人儿,真真是九天玄女娘娘下降。”
  耳畔传来一声轻笑,却是李绝又自顾自地从袖内摸出一个红透的柿子。
  那柿子已经给他捏的软烂,咬破皮,他滋滋地开始吸着甘甜的汁液。
  王道士求了他半天无果,又恼又气:“李绝,你又偷吃供品,是不是把自个儿当祖师爷了!”
  “师兄,你怎么没听过,”小道士将柿子吸了个脱骨离皮:“食色不移君子性,钱财易动小人心。死生一度谁无恐,爱恨两般自有分。”
  王道士怀疑他在嘲讽自己:“你在说什么鬼话连篇!”
  小道士抬手往殿上一指:“这是祖师爷的诗啊。”
  “我、我岂会不知,”王道士恼羞成怒:“只是你上了山来总不务正业的,地也不扫,经也不诵,专门偷吃,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竟不知长幼尊卑……”
  他常年修行,武功是不错的,这时又格外想给这少年点颜色看看,所以手上用了八分力道,五指如钩向着少年肩头抓去。
  不料手指还没碰到道袍,身前李绝身形如鹤舞般惊掠而起,劲瘦的腰身旋出不可思议的角度。
  黑色的道袍掠起未落,少年的手已经向着王道士颈间大穴,定住。
  一切发生的太快,王道士只觉冷风扑面,颈间大脉被什么抵着,冷而尖锐,他疑心是刀,更不敢动。
  “你、你干什么?”王道士有些胆寒,而面前李绝似暖非寒的眼神更叫他腿软。
  小道士却又漫不经心地笑了:“师兄怕什么,”他慢慢地收回了手中之物,捏在他指间的,竟然是一枚吃的很干净的柿蒂,轻轻一晃:“开个玩笑而已。”
  王道士呆若木鸡。
  李绝将手中的柿蒂抛着玩儿,若无其事地问:“师兄,刚才下山的那女子是什么来历?”
  王道士本惊魂未定,听他问起,忽然有了精神:“你、你不知道吧?说出来吓你一跳,她可是京内靖边侯的女儿!”
  “靖边侯?”李绝睁大了双眼,有些惊奇地问:“是侯门贵女?”
  堂堂侯门之女,竟然会沦落这种冷僻之地?未免有些不可思议。
  王道士的表情却叫人无法怀疑,他郑重道:“当然并非嫡女,据说是当年靖边侯打这过,看上了她的娘,带去京内做了妾室,后来不知怎么就把这孩子送了回来,来到驿马镇的时候才三岁多呢。啧啧,好好地一个金枝玉叶,流落的像是个贫寒小户的姑娘一般,你没看见她那裙子都是旧的,衣衫也窄些?只不过有这张脸,就算破衣烂衫也是好看的。”
  李绝思忖着感慨:“果然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啊。”
  王道士却叹道:“如今美人落难,倒不知将来会便宜那个王八蛋。”
  李绝笑了:“那王八蛋师兄不是才见过吗?”
  “啊?难道是你?”王道士一个激灵。
  李绝的长睫一闪,却仍是温声笑道:“师兄,你可真是色迷心窍了,什么都往自家人身上扯。”
  王道士这才反应过来,讪讪地笑。
  李绝把玩手中那枚柿蒂,忽然说道:“刚才那件事,我可以答应师兄。”
  下山的时候,高佑堂刻意地要扶星河,都给她避开了。
  她发现今日高公子格外的热络,以前不敢这么动手动脚的,这让她很是心烦。
  不过她就很快就知道了缘故。
  到了山脚,高公子执意邀请星河上自己的马车,星河看了平儿一眼,平儿便道:“我们已经雇好了半天的车马,就劳烦公子了。”
  高佑堂见星河要上车,追了上前:“星河妹妹!我有一件事想告诉你。”
  星河回头:“高公子什么事?”
  高佑堂咽了口唾沫,脸上是些许欢喜:“我娘……我娘好像很喜欢妹妹。”
  星河微怔,欲言又止。
  高佑堂看着她细白的手扶在车厢上,两三点冻疮还没好,不由伸手过去握住:“星河妹妹……”
  还没碰到,星河已经撤手,垂眸温声道:“高公子请回吧。”
  高佑堂本以为她至少会欢喜些,没想到还是这么端颜正色的,但这般端庄却更加令人敬爱。
  “对了,”高佑堂自惭形秽,从袖子里翻出一盒东西,双手送上:“之前我娘骂了我几次,还提到了妹妹冻伤的手,这是擦冻疮的手油,妹妹务必收下。”
  星河脸色稍微缓和了些:“多谢高公子,有心了。”
  平儿见星河没动,便替她接了过去。
  乘车往回的路上,平儿打量那盒手油:“姑娘,这是盛荣斋新出的,可贵呢。您瞧这瓷盒上的花纹多精致。”
  星河并没有碰:“以后你洗了碗筷衣裳之类的,就用这个擦手吧。”
  “我?”平儿受宠若惊:“可是这……”
  星河道:“叫你用就用,谁用不一样。”
  这样的话,平儿的手就不至于开裂了。
  平儿再怎么能,到底是个女孩儿,欢喜雀跃,忙打开盒盖,果然一股子玫瑰香气:“好香。”
  她小心挑了点出来,先给星河手上涂了,自己也涂了些,车厢里顿时都是郁郁馥馥的玫瑰香味。
  星河却突然想起在吕祖殿内那小道士身上奇怪的味道,竟把这好闻的玫瑰气比的俗了。
  她迟疑了一下,鬼使神差地问:“咱们上供给祖师爷的橘子哪里买的?很甜么?”
  “那个……”平儿才要回答,车子突然颠了一下,外头隐隐地传来了一声惨呼。
 
 
第5章 艳色本倾城
  马车内,星河跟平儿不知发生何事。
  却听车外有人叫道:“哎哟,你们这车怎么走的,轧到我的腿了!”
  星河忙看向平儿:“去瞧瞧。”
  平儿早探身掀开车帘:“怎么了?”
  赶车的已经跳下地,正在搀扶车前一个弯着腰的人:“您怎么样?”
  与此同时,跟在他们后面的高佑堂的马车也停了下来,是高佑堂打开车门:“出了什么事?”
  “你们这车撞到了人,还问呢!”那被车夫扶着的人头也不抬地,气愤地叫嚷。
  高佑堂吃了一惊,忙也跟着下车往这边走来。
  平儿也下了地,有些担心地:“怎么会撞着人?”
  “姑娘,这可不怪我,”那赶车的倒是老实,愁眉苦脸地说道:“刚才车行的好好的他突然冲出来……”
  此时高佑堂也走了过来:“伤的怎么样?”他倒并不怎么惊慌,只要人没有大碍,那剩下的就是银子补偿,高公子还是有底气的。
  那伤者听见他的声音,抬头看了眼:“老子的腿跟腰都给撞到了,不知有没有什么内伤。”
  车夫毕竟是久于这行的,看着人的举止便知不好,这怕是来故意讹诈的。
  高佑堂道:“对不住,要不要去前方镇上找个大夫看看?”
  “我还有事呢,没那闲工夫。”那人叫嚷了几句:“但也不能这么放你们走了。”
  车夫耐不住性子:“你是不是要讹人,刚才是你自己突然跑出来的,而且车也没轧着你,我明明看到了!”
  “你是要抵赖?”那“伤者”叫嚷。
  而他的话音未落,旁边的林子里突然又走出两个人来,一人拿着锄头,一人拿着铁锹赶了过来:“干什么,撞伤了人就想走?”
  此刻连高佑堂也察觉了不妥,但见他们人多,便忙道:“别着急,我们没说就走,要怎么样,你们只管说就行了。”
  那车夫本要据理力争,可见突然多了两个人,手上还拿着家伙,就有些不敢吱声了,只看高佑堂的。
  平儿见他们人多,也有些不安,她往车边退了一步,心怦怦乱跳。
  “什么叫我们怎么样?”一个戴毡笠的把手中的锄头往地下一顿:“撞伤了人就该赔钱,天经地义!”
  “好好,”高佑堂听他们提钱,却心安:“你们要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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