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见外头长长地甬道,早不见了人影。
平儿从后面跑过来:“真的是、是他?”
星河惊心动魄,雪着脸,六神无主地看向平儿:“他、他不会真的去杀……”
平儿捂住嘴,不敢说,也不敢猜了。
此刻脚步声又响起来,星河以为小道士去而复返,忙迎出去:“小……”
还没叫出声,却见是自己房中的翠菊。
一眼看到他们两个,忙赶上来道:“姑娘在这儿呢,让我到处找不见,老太太那边儿请姑娘过去。”
谭老夫人的上房。
顾姨妈已经离开了,只有老夫人跟苏太太两个,面面相觑。
屋内的气氛格外的怪异。
顷刻,谭老夫人嗐叹道:“真真是想不到,不过是上巳出去那一日,竟招出这许多事来。”
苏太太也是匪夷所思:“确实是怪,先是永宁侯府,如今又是宁国公府……这三丫头真是……一家有女千家求啊。”
永宁侯府也就罢了,毕竟大家都是侯爵,虽是难得,可也没法儿。
如今居然连一向难以高攀的宁国公府也抛来了青眼。
不管对谁家而言,这都是难得的一门姻缘。
假如不是因为留着星河别有用途,对于侯府来说,也是巴不得的。
方才,老夫人跟苏夫人简直不知怎么开口“回绝”顾姨妈,所以只先模棱两可地给了个说辞。
谭老夫人沉默了半晌:“这三丫头生得太好,只没想到人也懂事……早知道就不该送她出去,留着在府内好生调/教……唉。”
苏夫人的脸色有些不自在,勉强笑道:“现在说这些也不管用呢,何况老爷那边早就定下了,三丫头是必然要去的。而且若她不去,还能让谁去呢?”
容晓雾跟顾云峰的事虽没有完全定下来,但两家已经有了共识,自然动不了。
至于晓雪,又是老太太喜欢的,也舍不得。
可要白白丢了国公府这门亲事,也确实让人不舒服。
苏夫人瞅着谭老夫人的脸色,突然说:“老太太,且先不用着急。我总觉着这件事有点蹊跷。”
“什么蹊跷?”
苏夫人忖度道:“庾家的人,向来是难以亲近,可上巳那日,三丫头跟国公府的四姑娘还有庾公子竟一见如故的。三丫头虽看着乖巧,可……到底是不是真乖巧……或者是私底下为自己筹谋着呢?”
谭老夫人一点就透,眯起双眼:“你的意思莫非是,庾家的这件事,是三丫头……操纵筹划的?这怎么可能,她纵然有通天的本事,难道还能让庾家的人对她一见倾心,非她不娶?这不可能。”
苏夫人也觉着这件事有些难度,可是……想到那日星河当众抚琴,飘然仙姿,围观者谁不倾倒?
上巳去赏花的京内名媛上百,又有哪个比得上她。
就连庾清梦,跟她站在一块儿,也并不能就压星河一头。
苏夫人恍惚觉着哪里有点不对,可又偏偏抓不到真凭实据。
毕竟星河自打回府,一向的乖巧听话,循规蹈矩,除了那天因为伺候冯姨娘的人欺辱她而发了一番脾气外,丝毫破格的言行都没有。
星河进内拜见。
谭老夫人并不做声,只等苏夫人开口。
苏夫人笑对星河道:“你可知,今日姨妈来做什么的?”
星河摇头:“并不知道。”
苏夫人道:“她啊,是为了宁国公府……来向你询亲的。”
星河听到这句,蓦地抬起头来:“什么?国公府、向我?”
苏夫人早预备细看她的神情变化,却见那双秋水的明眸里透出的是真切的震惊。
“你丝毫也不知道?”苏夫人缓缓地问。
星河确实是没想到,她虽知道庾轩对自己有好感,但……询亲?太快了吧!
在她的预计之中,至少还得有一两个月的周旋呢。
“我?”星河越发诧异:“太太、怎么这么问呢?”
苏夫人道:“你以为来询的是哪个,正是那日上巳,杏花林里你见过的庾轩公子。”
星河皱眉,呆了片刻:“我统共只见过庾公子一面,这……是不是弄错了?”她又疑惑,又小心翼翼地语气。
苏夫人看不出什么不妥,连谭老夫人也没看出什么异样。
因为此事确实也超乎星河预料,她的反应都是真实的。凉七獨家
谭老夫人轻轻地笑了笑:“这可真是没法儿说,要不是你父亲早就定下来的……宁国公府这边,倒也不失为天作之合……”
星河只低下了头,柔声道:“不管如何,也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原先说了,一切都凭着老太太跟太太做主。就算是把我嫁给猫儿狗儿,我也是没话可说的,横竖都是为了侯府。”
谭老夫人听的喜欢,不禁看了苏夫人一眼,觉着苏夫人先前的猜忌实在是大无必要。
正说到这里,外头一阵脚步声响,像是有人飞跑而来,又低低地在议论什么。
苏夫人心里正烦呢,皱眉道:“怎么了?”
海桐赶紧跑出去打探,过了片刻退回来,脸色也不太好。
她迟迟疑疑地说道:“回老太太,太太,外头说什么……老爷书房那边儿好像有人打起来了?”
“什么?”谭老夫人双眼蓦地瞪大了:“谁打起来了?”
海桐犹豫了会儿,闪闪烁烁地:“他们说,像是老爷……跟个什么人……”
“什么人?!”谭老夫人震惊无比,这种事情从没在府内发生过,简直如天方夜谭:“侯爷怎么样?”
苏夫人关心靖边侯,立刻坐不住了:“老太太别急,他们说的也未必是真,我亲自过去看看。”
谭老夫人也忙站起身来,颤巍巍地:“我也去……”
苏夫人赶紧拦住:“老太太且别去,还不知真假呢,您就急急地过去反而不好,且我自己去还能快些,老太太放心,我探了究竟就叫人回来告诉,必然无事,更没有人敢在侯府生事的。”
谭老夫人闻言,才又催促:“那你快去!对了,叫人!把护院调过去!若有个万一,别让你们老爷吃了亏!”
星河自然也跟着站起身,她心里战战兢兢的,竟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想跟着苏夫人出门,可谭老夫人没动,她也不便就离开,只是假装不放心送太太的,跟着走到门口。
而那边,苏夫人才出门,海桐便凑过来,在她耳畔密密地说了一句。
苏夫人的眼睛也即刻睁大了:“霄儿也在?这……他没怎样吧?”
海桐低低道:“我怕说了后老太太更加惊扰,所以不提。究竟如何我也不晓得,只说是老爷原先会见了一个什么客人……因而把二爷传了去,正说话中,突然又去了个什么人,竟跟老爷动了手……太太快过去看看吧。”
苏夫人白着脸,扶着丫头飞快地去了。
星河站在门边,整个人灵魂出窍。
虽然海桐没说究竟,但星河心里已经认定,那跟靖边侯动手的,一定是李绝!毕竟其他人未必有这个胆子,也不能直闯侯府。
可是、他不是去找兵部左侍郎去了吗,怎么又跟靖边侯打起来了?
星河简直头晕目眩,心惊肉跳。
平儿从旁扶住了星河。
星河回头,本以为平儿又要趁机嘲笑几句,不料却见平儿是一脸无奈的:“姑娘也觉着是他?”
明明答案昭然若揭,星河却仍不肯立即承认。
平儿叹了口气,一副听天由命地神情:“姑娘,说实在的,现在他做什么、就算是捅破天……我都不会惊讶的。”
第41章 .三更君只亲一下哦
靖边侯府今日来了一位很稀奇的访客。
当容元英听门上报说青叶观的陆观主求见的时候,不由吃了一惊。
虽知道门上的人不至于弄错,他还是特意地又问了一遍。
当今皇帝信道,青叶观主陆机,并不只是个闲云野鹤无关紧要的道士。
陆机年青时候,时常入宫跟皇帝谈经论典。
当今圣上将他奉为上宾,身份尊贵,不同凡俗。
陆机也曾在钦天监做过一段时间的监正,后来以京城之气同他不合为由,辞官移去了城外青叶观居住。
据说在陆机最初去了道观之时,圣上还曾亲自前去道观,跟陆机彻夜长谈。
所以朝野间也有人把陆机称作“不冕上卿”。
“冕”,是帝王将相们所戴的官帽,陆机的地位,由此可见一斑。
陆机自打去了青叶观做观主,越发矜贵了,他极少进京,就算京内的高门显贵们想巴结,等闲都见不着他的面。
如今居然主动来了靖边侯府。
容元英听说确实是陆机,当即亲自出迎。
远远地,只见一名白袍戴冠的道者,手里抱着一柄拂尘,飘然若仙人下降。
侯府的小厮仆从们,竟不敢直视,纷纷退避行礼。
靖边侯远远地便抱拳见礼:“陆观主。”
陆机将拂尘一甩,单掌打了个稽首。
两人便回了书房,分宾主落座。
靖边侯知道此人必定无事不登三宝殿,所以也没怎么跟他寒暄,开门见山地便问:“不知陆观主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陆机微微一笑,眉间的悬针纹却是并未展开:“确实有一件小事。贸然开口,侯爷请勿见怪。”
“您请说。”容元英已经暗自警惕起来,虽然陆机说是“小事”,但让这位高门权贵们想见都见不着的“不冕上卿”亲自登门,哪会有什么小事。
容元英的头都有点沉。
陆机说道:“贫道有一小徒,生性顽劣,这两天听闻是跟贵府的二公子在一起厮混。贫道本想直接出手将他带走,又怕闹出动静,引发侯爷误会,所以先跟侯爷知会一声。”
靖边侯色变:“什么?竟有此事?可是……小犬之前因为一件事,已经被本侯禁足在府内了,又怎会跟观主的徒弟混在一起……陆观主的消息是否有误?”
说到这里他心头一动,突然想起之间跟容霄一起闹事的,岂不正是个小道士。
难道那人,是陆机的徒弟?
陆机笑了笑:“侯爷若是不信,传令郎来一问便知。”
不多时,容二爷进门行礼。
容霄早看到了旁边坐着的陆机,看陆观主不似尘世之人的打扮,一时眼睛发亮,只是当着父亲的面儿,不便就开口寒暄请教。
靖边侯拧眉问道:“霄儿,这两天你有没有好生禁足?”
容霄一怔:“呃,回父亲,当然有……”
“说实话!”靖边侯本来是很愿意相信自己的儿子的,但他更相信陆机的能耐。
容霄给他一喝,吓得抖了抖。
知子莫若父,靖边侯立即看出了容霄心虚之态,只觉甚是丢人。
靖边侯呵斥:“连日不曾打你,你大概是又皮痒了?还不快说!”
容霄当然是惧怕父亲的,不过对他而言,却更加舍不得小道士,好不容易有个有趣的玩伴,还没多相处呢,怎么父亲就知道了?或许是来诈自己的。
他打定主意不要轻易招认:“父亲,我一直都好好地在家里头,不知父亲为什么又发火?”
忽然陆机说:“容公子莫怕,你只管实话实说吧,我那小徒弟李绝,是不是在你那里?”
容霄的眼睛蓦地瞪大,心里想:“完了!”
陆机知道小道士的名字,又是道士打扮,看样子是摸到了他的底儿才来的。
可容霄竟有一点骨气,他愁眉苦脸地看向陆机,决定抵赖到底:“道、道长……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陆机挑了挑眉。
靖边侯动了怒。
他只当容霄是听了话,安分守己,没想到更闹出了花样。
当即走到容霄跟前,一巴掌打在他的头上:“畜生,给人找到了家里,还在嘴硬?侯府的脸都给你丢尽了!你不说是不是?来人,拿本侯的鞭子来!”
容霄被他打的头晕脑胀,又听说拿鞭子,吓得双腿发抖:“父亲饶命!”
“怕?”小厮送了鞭子进来,容元英将长鞭一抖,当空打出一个很响的鞭花:“怕就快说。”
容霄赶紧抱住头:“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他是咬死也不要出卖小道士,同时心怀侥幸,希望父亲只是恐吓而已。
陆机本是要阻住靖边侯,别叫他如此蛮横。
刚要开口,突然目光上移,往屋顶上扫了扫。
然后陆观主便又安然地坐了回去。
容元英眉头紧锁。
他很清楚自己的这个小儿子,本以为稍微恐吓,便会说实话,没想到今日太阳打西边出来。
当着陆机的面儿,真是……显出了侯府的教子无方来。
容元英气容霄的阳奉阴违,也气他的死不悔改:“那好,今日便好好教训教训你……”
手腕一抖,鞭稍灵蛇似的掠过半空,眼见要掀开容二爷的皮肉。
却听到有人哼了声:“住手!”
一道暗蓝色身影无声无息地从厅外掠了进来。
几乎是话音刚落,靖边侯手上一震,原来是那来人挽住了他的鞭稍!
容元英手上用力,才没让鞭子脱手而出。
同时也看清了对方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