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思——八月薇妮
时间:2021-12-03 10:10:52

 
 
第52章 .二更君一赌定生死
  李绝把剩下一个枣子也吃了:“我还能干什么,”他连动也没动,还是那副不恭的坐姿:“不过也跟风来师父一样,同他说了几句话而已。”
  他当然看见陆机眉间那道纹深的如同沟壑般,可见陆机心里的不悦已至顶峰。
  大皇子李坚,皇室长子,性情温和,平易近人,素有贤名。
  当今皇上共有两子,长子李坚封为惠王,也是人所共知的太子之选,故而留在京内。
  次子李振封为燕王,已经在去年迁去了南边封地。
  陆机时常进宫,当然跟两位王爷都彼此相识。
  李坚偶尔也会来青叶观找他谈天说地,十分亲和。
  外间,脚步声有条不紊地往这边而来,青叶观的掌教跟两个道人作陪,引着大皇子往这边走来。
  陆机盯着李绝,终于沉声:“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我自己干的,我自然知道。”李绝把枣核吐在掌心,从椅子上一跃而下,走到陆机身旁:“放心,我没告诉他我是谁,风来师父当然也不会说的,对不对?”
  不知为何,陆机听到这句的时候,心里稍微安了安,但他脸上却没表露出来,而仍是苦大仇深忧国忧民的样子。
  外间,已经能够听见张掌教跟李坚说话的声音了。
  就在李绝往外看的时候,陆机说道:“你做尽这一切,就是因为容家的那个女孩子?”
  李绝蓦地转过头来。
  目光对上,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而这时侯门外人影一晃,先是跟随李坚的几个内侍,然后出现的,是一道颇为高大的身影。
  大皇子李坚生得浓眉虎目,相貌堂堂,更兼身材魁梧,倒颇有几分盛世气象。
  他头戴金冠,身着赭色的衮龙袍,脸上还带着三分笑意。
  一抬头,看见李绝跟陆机就站在门边儿上,李坚微微一怔。
  陆机只得先转身行礼:“贫道参见殿下。”
  李绝在他身后也跟着打了个稽首。
  大皇子笑了笑,目光在他两个之间挪动了会儿,说道:“我来的唐突,打扰风来先生清修了?”
  陆机微微抬手:“殿下说哪里话,请。”
  李坚进内,笑看了李绝一眼,却没做声。
  到了殿中坐下之后,陆机问道:“殿下今日突然前来,不知可是有事?”
  “是有一件,”李坚含笑,显得很谦和:“父皇数日之前突然犯了心疾,太医给调治了几日,父皇总是觉着不甚妥当。是本王突然间想到,以前父皇身心不安的时候,便会请先生进宫谈经论道,每每会有奇效,所以本王这次亲自前来,是想要请风来先生入宫的,希望先生不要推辞才好。”
  陆机垂着眼皮,眼珠动了动,像是要看向旁边的李绝,却又没有真正看过去。
  “殿下客气了,若真的能为圣上效力,贫道自然愿意之至。”陆机淡淡地说道:“只是圣上的心疾,并非是贫道言语能够开解的,说来还是得靠太医院。这个道理,殿下自然明白。”
  “当然,本王自然不会做那种讳疾忌医之事,只是父皇多日不见风来先生,颇为挂念,所以才借着这个机会想请先生入宫罢了。”
  陆机默然不语。
  张掌教在旁见状,很想劝说陆机答应就是。
  可又不便随意插嘴,暗暗着急。
  就在这时候,大皇子看向陆机身后的李绝,忽然笑说道:“小道兄,见了我怎么也不打招呼?”
  李绝走上前一步:“殿下。”
  大皇子上下打量了他一会儿:“真是少年英才。想来俏罗成不过如此。”
  陆机听了这句道:“殿下,劣徒性子不羁,只靠在道门修行才有几分约束,殿下还是不要赞他,免得更助了他的劣性。”
  李坚笑道:“本王却觉着小道兄实在出类拔萃,我是一见就喜欢了。”
  陆机的眉毛又开始凑在了一起,然后他抬了抬手:“你们先退下。”
  张掌教众人闻言,便忙都行了礼,向外退了出去。李坚想了想,也摆摆手,跟随他的那些内侍们也悄然退下。
  至此殿内只剩下了三人,陆机看向李绝:“你还不出去,在这里做什么?”
  李绝笑道:“我怕风来师父趁机说我的坏话。”
  “出去!”陆机好像真的要动怒了。
  李绝却不以为意,把嘴一撇,也不跟李坚行礼,转身往外而去。
  大皇子凝视着他的背影,直到李绝走了出门,才看向陆机:“先生可是有什么要紧的话跟本王说?”
  陆机道:“王爷这次来至青叶观,只是为了让贫道进宫?”
  “瞒不过风来先生,确实还有另外一件事。”
  陆机并没有再试探:“可是跟小徒有关?”
  李坚笑了笑:“是。正是跟那位小道兄有关。”
  陆机将拂尘端了端,目视前方又慢慢地垂眸:“要如何,王爷请说吧。”
  李坚道:“这件事说来有些难以启齿,本王原本是跟小道兄打了个赌,不料竟输了,所以只能愿赌服输。”
  “王爷跟他打了什么赌?”
  李坚的脸上掠过一丝异样:“这个,不便跟先生说知。”
  陆机微微眯起了眼睛:“那王爷答应了他什么?”
  李坚深吸一口气:“本王答应他,请风来先生许他还俗,还他自由之身,先生不可再拘束他。”
  陆机皱着眉心:“哦,怪不得他方才一副有恃无恐的口吻,原来是因为有了王爷做靠山。”
  李坚笑了笑:“其实,这位小道兄颇为有趣,本王也甚是喜欢他,他既然不想修道了,先生又不是那种强人所难的,想来不会为难不放吧?”
  陆机淡淡道:“王爷有所不知,我是受人之托才将他拘在道门之内的。并不是我说放他就放了他。”
  “那不知是受谁之托?”李坚定睛看向陆机:“兴许本王可以去说个情?”
  “这个,也恕贫道不便告知。”陆机微微一倾身。
  “无妨,是人都有不得已的时候,”惠王不以为然地一笑:“不过,本王既然答应了小道兄,总不能失信于他。先生是不是……”
  陆机道:“请王爷恕罪,您不能对他失信,难道贫道就可以对人失信了吗?”
  李坚应该是没想到,陆机这儿是如此一块硬骨头。
  他罕见地敛了笑,也跟着皱起了眉头。
  殿内一时沉默下来。
  陆机抱着拂尘,一动不动。
  惠王的手揣在一起,两个拇指围着,不停地绕着互转,好像他的心里也正在这么着急地打转。
  终于,李坚开了口:“先生刚才问,本王跟小道兄打了什么赌,我现在可以告诉你。”
  陆机有些意外:“王爷不是不便说吗?”
  惠王转头看着他,意味深长地说道:“凡事都有例外。”
  陆机的心里突然升起一种不妙之感,只听李坚问道:“先生可知道,本王第一次见到小道兄是在哪里?”
  “贫道不知。”陆机摇头。
  李坚说道:“是在花蕊楼。”
  陆机的眉毛原先还凑在一起,现在就有点要扭起来的意思。
  他就算是个道士,也知道这花蕊楼是什么地方。
  这是京内有名的销金窟,最出色的青楼。
  陆机用奇怪的眼神看向李坚。
  李绝去逛青楼,惠王也在那里,这一时陆机竟不知道哪一个更令自己惊讶。
  惠王看了出来:“先生莫要误会,本王并不是去寻欢作乐的。”
  大概所有的男人被抓了现行之后,都会有这种说辞吧。
  陆机沉默。
  其实惠王确实不是去寻欢作乐的。
  他接到密报,御史台正拟弹劾兵部左侍郎。与此同时他也风闻左侍郎爱好狎妓,尤其好幼女的不堪传闻。
  惠王亲自去青楼的时候,正是因为左侍郎也在那里。
  只不过,李坚没想到,自己竟会在花蕊楼看到一处好戏。
  他在左侍郎的隔壁房间中,本来听着那老头子搂着个女子,声音不堪。
  本朝虽然并不禁止官员进青楼,但严禁同妓/女工共寝。
  李坚正要让人把这老东西揪出来,隔壁的声响却突然变了。
  “你、你是……”左侍郎惊愕的声音,“你是什么人……”
  话未说完,变成了一声惨叫。
  有个浑厚的声音低低地骂道:“你这该死的猪猡,不安安静静在家里等死,却出来寻死!”
  左侍郎支支唔唔,嘴好像给堵住了。
  而那人道:“我本该掐死了你了事,只是叫你这么死了未免太便宜了……不如,就这么把你扔下楼去?”
  左侍郎的挣扎声音大了些。
  “不对,这样也太轻了,还是先把你割了吧,免得整天惦记着祸害人!”
  惠王虽然也对左侍郎甚为失望,但却没料到会发生此事,再怎么样,那也是朝廷命官,若是衣衫不整地给扔下楼,丢的可是官体跟朝廷的脸。
  只不知道对方是谁,竟敢如此大胆袭击朝廷命官!
  当下一抬头,底下的人立刻冲出门去。
  惠王听见房门被踹开,动手的声音。奇怪的是,他耳畔听见的竟都是自己侍从们的痛呼。
  当李坚按捺不住走出房门来到隔间的时候,正看到地上横七竖八,倒的都是王府的人,还有被吓得已经失禁昏迷了的左侍郎。
  唯一一个站在原地的,竟是个身着暗蓝道袍的小道士,听见动静他缓缓转过头来,看着惠王,他冷冷道:“你跟他们是一伙儿的?”
  出乎意料,在隔壁听他的声音,以为会是个粗犷的汉子,没想到竟是这么眉清目秀的小仙童似的。
  而他的眼神却一点儿也不像是“仙童”,反而像是什么煞神。
  那一刻,惠王知道,假如自己承认,小道士会立即扑过来,将他也如法炮制。
  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少年,不知是为什么,李坚笑了。
  大概是因为他这一笑,李绝慢慢地放松了下来。
  跟随惠王的侍从们挣扎着爬起来,另一些侍卫则将那些闻声而来的人都赶了回去。
  惠王看看地上污糟不堪的左侍郎,对李绝道:“这儿不干净,你随我来。”
  李绝道:“我得先弄死这个人。”
  惠王想了想:“他自然是要死的,不过不是在这时候。你听我的话,好不好?”
  李绝眨了眨眼:“我凭什么要听你的话?”嘴里虽然这么说,人已经迈步走了出来。
  惠王见他跟上自己,心里竟有几分喜欢,两人到了隔壁坐下,另有人去收拾残局。
  “你为什么要找他的麻烦?”李坚问道。
  小道士的眼睛闪了闪,说道:“自然有个缘故。”
  “你说出来,兴许我会帮到你。”
  “不用你帮,我杀了他就一了百了了。”小道士有几分傲气的。
  惠王很好脾气地笑笑:“有时候杀人虽然痛快,但未必是解决问题的最佳方法。”
  小道士沉吟片刻:“他想娶靖边侯府的姑娘。”
  “哦……是那位三姑娘。”惠王居然知道。
  “你怎么知道?”小道士的眼神又流露不善。
  惠王笑说:“这种事虽隐秘,但要探听,还是能知道的。你放心,我自然叫他乖乖地打消这个念头。”
  “不用你卖好儿,你若不多事,我自己也能做到。”小道士看到桌上摆着的果子,便捡了一个又大又红的橙子。
  惠王一拍手,侍从自外进来。
  他歪头低低地吩咐了几句,那侍从便退了出去。
  小道士看似没有抬头,仍有条不紊地剥橙子。
  惠王看着他的动作,见那长指上被橙皮的汁儿打湿了,李坚沉吟:“你是出家人,怎么会为人家侯府的姑娘……出头?”
  “用你管。”小道士低头啃着橙子,一边去吸那汁水。
  惠王很想递给他一块帕子:“那好,我不问了……你等等。”
  他拦住了李绝,抬手又取了一个橙子。
  从腰间摘下一把小小的匕首,掏出帕子擦了擦,然后将那橙子切开一片片的。
  “这样吃,不容易脏到手。”将刀子擦干了,重新挂回腰间,惠王看着李绝道。
  李绝看看他,又看看桌上那切成了很整齐的八片的橙子,却没有立刻去取。
  “你是什么人?”他低头又去啃手上没吃完的那个,嘴里含含糊糊地问。
  惠王停了停:“我……也算是个路见不平的人罢了。”
  小道士的嘴里发出一声类似嘲笑的“嗤”。
  惠王道:“怎么了,你不信?我能做很多很多事呢。”
  李绝哼了声:“这可不一定吧。”
  惠王皱眉,终于思忖着说道:“这样吧,你有什么难办的事,你告诉我,看看我能不能办就是了。”
  小道士翻了个白眼:“你是我的什么,就这么大包大揽,谁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何况,我才不欠人情呢。”
  惠王眨了眨眼:“你倒是个聪明的道士。”
  他打量着李绝的衣着:“你这一套袍服,是靖江棉布,而里间的中袍,却是贡缎,据我所知,京内的道士,能如此穿的,只有青叶观里。”
  李绝的手一停:“哦,你去过青叶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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