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思——八月薇妮
时间:2021-12-03 10:10:52

  星河回头,却见她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枝精致的茶花发钗。
  “你是哪里买来的?”星河瞧那发钗很别致,惊奇地问。
  平儿叹道:“我哪得空卖去?再说,我能买得起这个吗?”
  星河听出不对,把帕子放下:“那又是怎么得的?”
  原来,在青叶观内,平儿去寻庾清梦那会儿,清梦没找到,却意外地遇到了一个人。
  甘管事站在玄真殿外的四重院门口,正在跟个身材高挑的青年说话,那青年却正是在驿马县跟随庾约身旁,叫阿镜的。
  察觉有人来了,阿镜先看过去,甘泉见是平儿,却笑了笑,低声吩咐了几句。
  阿镜折身向内去了,平儿则站在廊下不敢上前。
  她知道甘泉既然在这里,那么庾约应该也是在的,只是先前没听说庾二爷竟然也会来,难道是凑巧?
  甘泉眼望着平儿,揣着手笑眯眯地走了过来:“平儿姑娘,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平儿屈了屈膝:“甘管事,我……是为了寻贵府四姑娘的,您没见着她吗?”
  甘泉有些诧异地:“是我们四小姐?没有啊,我们爷正在里头跟陆观主说话呢,虽然听说四小姐跟你们三小姐一块儿来逛,只是还没得空去相见。”他往平儿身后瞧了瞧:“星河姑娘呢?”
  平儿道:“在那边院内等着呢,因不放心,就叫我先过来找找。”她疑惑地向院中看了眼:“既然这儿没有,我去别处找吧。”
  见她转身要走,甘泉忙道:“平儿姑娘。”
  平儿止步:“甘管事有什么吩咐?”
  甘泉暖意融融地望着平儿:“没有,我只是觉着,这青叶观其实也不怎么大,我们四小姐又不是第一次来,不至于就迷了路,想来是闲着无聊,到别处先逛去了,倒是不用着急去寻。”
  平儿一想:“既然这样,那我先回去告诉我们姑娘。”
  “平姑娘且稍等,”甘泉叫了声,探手从袖中摸了摸,竟掏出一支极精致的山茶花双股银钗:“您看这个好不好?”
  “这……这自然是极好的,可问我做什么?”平儿疑惑地看着他。
  甘泉看了眼那钗子上那惟妙惟肖的山茶花,舒展着花瓣,却又没有全开,别有一种收敛含蓄的美:“这是前日去店铺的时候,他们说最近坊间的姑娘都喜欢这个花样。”
  “难道,是要给我们姑娘的?”平儿怀疑是庾约的意思,心里已经在盘算该怎么回绝。
  甘泉惊讶,然后笑道:“不不不,是我给平姑娘的。”
  平儿大为意外,有点不能信:“给我的?好好地给我这个做什么?”
  甘泉的样子但凡有半点不自然,平儿都会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但他的表情是那么的自在,就仿佛在说一件极普通的不起眼的小事:“哦,没什么,就是当时看见了,觉着这个很适合平儿姑娘,你若不嫌弃,就戴着玩儿吧。”
  他口中这么说着,手里将那钗子抬了抬,仿佛要给她簪上。
  平儿正要后退,甘泉却又皱皱眉,笑道:“我这笨手笨脚的,也不会这个,别弄乱了你的头发。”
  平儿心里的惊讶虽还没消停,嘴上已赶紧道:“这……这东西我不能要。多谢甘管事。”
  “是嫌不好看,还是嫌是便宜货?”
  “都不是!”平儿看着他笑的跟一只吃的很好的大猫的样子:“无端端的怎么能收您的东西?”
  甘管事的眉毛曲了曲:“我们爷见了你们姑娘,还有见面礼呢,我给姑娘个小玩意,也算不得什么,难道是怕你们姑娘知道了,会不高兴说你?”
  “这倒不至于……”
  平儿才说了一句,甘泉便将那钗子放在她的手里:“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平儿没想到他动作这样快,刚要还给他,甘泉却很贴心地提醒道:“平姑娘快回去吧,别让三姑娘一个人呆太久,虽是道观,她身边也断不能缺了人啊。”
  这却是至理名言。
  “可是……”平儿虽惦记星河,但心想没有白得他东西的道理,才抬手要将钗子送回去,不料甘泉手掌张开,轻轻地将她的手往回一推,似真似假地笑着:“这点小东西还跟我推让,平姑娘是真的瞧不起我吗?”
  刚才他放钗子在平儿手心,动作快的不露痕迹,也没碰着平儿分毫。
  如今他的掌心蹭在平儿的手上,她完全没法儿细想,一下子把手缩了回去,手里还握着那根钗子。
  甘泉却相当欣慰地笑道:“这才对嘛,好了,平姑娘且先回去吧……”虽是叫平儿回去,语气绵绵不断的,却仿佛还有话要跟她说。
  平儿有些纳闷地看了他一眼,就算是个丫头,她可没有跟人推推搡搡的习惯,只能先屈膝道:“多谢甘管事。”
  退后两步,她转身往回走。
  将出角门的时候回头看了眼,见不知何时又有个侍从出来,甘泉正凝神跟那人说什么,并没有看她。
  平儿狐疑地走开,看看手中的钗子,竟猜不透甘泉的意思。
  想到上次星河去宁国公府,他跟着庾约去庾清梦的琴房,当时四姑娘的丫鬟跟他也很熟稔,难不成这个人是经常干这种事?
  平儿本想回去找到星河,问问她的意见,不料回到那院子后,却竟连星河都不见了!
  幸亏不多会儿望兰就找了来,才不至于叫她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撞。
  星河听平儿说完,不禁又想起耳畔那声似是而非的“二爷”,心里有些烦乱。
  平儿为难:“姑娘,你说这该怎么办?当时我忙着回去找姑娘,又不能跟他推让……可到底没有平白收人家东西的,等下次见了面,再还给他吧?”
  如果是以前,星河也必这么想。
  但此刻,她思来想去:“既然他给了你,就收下吧,巴巴地再送还给人家,不是显得打人家的脸了吗?”
  平儿见她不主张还,不知为何有点喜欢,便攥着那钗子道:“上次在国公府,他跟四姑娘身边的人也很熟稔,想来他也是跟庾二爷一样,常常送东西给人家吧?所以才想着也给我这个,倒也不算稀奇,再特意还给他,倒显得咱们不开眼、小家子气了。既然姑娘也说了,那我就留下。”
  星河扫了眼那钗子,虽不算昂贵,但也绝不是什么格外便宜的物件。她觉着甘泉未必就会如平儿所说四处撒网,此刻却也不想多考虑这个:“留着就是。”
 
 
第62章 .三更君比朕更重要
  惠王因为李绝突然失踪,罕见地大发雷霆。
  连王妃来劝,也都给他不由分说地骂退。
  眼见进宫的时辰都错过了,李坚头皮发麻,门外任何响动,都以为是宫内派人来询问情形的。
  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回复宫中来人,忐忑不安中,甚至临时编好了个李绝突然病倒的谎话,只希望别真的用得上。
  所谓度日如年,不过如此。
  幸亏戚紫石嗅觉灵敏,晌午之前终于把李绝带了回来。
  惠王本来担惊受怕,可看见李绝后,又舍不得就多骂几句,只赶紧提溜着人往皇宫而去。
  他本来是习惯坐轿,今日为了赶路,便骑马一路疾驰。
  到了宫门口,还不忘叮嘱李绝面圣的种种。
  李绝无奈地揉着耳朵:“王爷,昨儿晚上你已经跟我说过许多遍了。”
  惠王道:“你该叫哥哥。”
  别人被传进宫面圣,要么忐忑不安,要么兴奋难当,可小道士的脸上却只有无奈跟不耐烦。
  惠王原先跟李绝相认的时候,听他的口吻是不愿意提信王府,那会儿还以为是少年心性,一时闹别扭罢了。
  可是昨儿晚上,李坚说了皇上知道他的身份后,李绝那一脸明晃晃地不高兴,好像在问“怎么回事”,这让惠王意识到,他是真不愿意把自己跟信王府牵扯在一起。
  他很担心李绝在面圣的时候会因应答不当,惹怒了皇帝。
  因此竟开始后悔自己先前在皇帝面前没有顶住……若知道李绝是真心不想坦白身份,那就算冒着欺君之罪……
  不对,皇帝一定早就知道了。
  不然不会特意问他。
  惠王叹了口气,中断了念想。
  武德殿。
  皇帝端详着地上那道着道袍的身影,有些意外。
  瞧着惠王,皇帝问:“怎么就穿的这样?”
  “本是想叫他换的,可是……”惠王还没说完,李绝道:“回皇上,小道乃是出家人,穿道袍也是本色,而且自打记事时候起,就只穿这个了,穿别的只怕浑身不自在。”
  皇帝的眼尾微挑,目光转动,描摹过那双令人见之难忘的眉眼:“没试过别的,怎么知道自不自在?”
  李绝仿佛思忖了会儿:“子非鱼,又哪里知道鱼乐不乐。”
  惠王瞠目结舌,心悬起来,想捂住小道士的嘴。
  皇帝却没有什么恼色,而是自然而然地接着李绝的话头:“那要看看到底是真的鱼,还是别的什么了。”
  “水里的除了鱼还有什么?”小道士胆大包天而又自然而然的,像是面对的不是九五至尊。
  “水里的东西多着呢,可大可小,可贵可贱……”皇帝不动声色地把问题踢了回去:“你说呢?”
  惠王知道皇帝指的是什么。虽然不太好说。
  他盯着自己袍子上那微微蜷缩身子的龙纹,不知不觉握紧了拳。
  李绝却仿佛不晓得皇帝所指,他不慌不忙地:“说来,哪一年我在一个观内住着,观前的水池子里多的是鱼,却也的确还有另一种东西。”
  “什么东西。”
  “王八,”李绝笑的无心:“尤其一到晴天,都爬上中间的石岛上,伸着脖子晒太阳呢。”
  皇帝的唇一挑,又忍住:“粗俗不堪,这不是该叫做‘玄武’吗?”
  李绝道:“都是一个样。小道也是粗俗惯了,所以先前王爷说要叫我进宫面圣的时候,我才不情愿,只怕哪里应对不妥当,皇上怪罪下来,我就连个清净自在的道士都当不成了。”
  惠王在旁边听着他们两个一问一答,彼此的话语之中几乎没有什么阻碍,快的叫他没法反应。
  几乎是每一句话,都会让惠王的心弦紧绷一寸。
  他觉着李绝的哪一句都是破格斗胆,而皇帝的哪一句都是藏着带刺的机锋。
  可偏偏两人一拆一搭,就仿佛漫天雪片,眼花缭乱,毫无章法,但落在地上,却是极无瑕的雪白一片。
  最后皇帝吁了口气,判定似的:“你跟你的父王,有些不一样。”
  “那倒不是什么坏事。”李绝没问哪里不一样。
  “这是何意?”
  “信王殿下身份尊贵,能征善战,是赫赫有名的镇边王爷。若是跟我一样,如此不成器,岂不是辱没了信王的威名。”
  皇帝脸上透出一点很浅的笑,像是阴云之后的一点莫测的光。
  他仿佛已经忘记惠王还在旁边:“你倒有自知之明,那如今你在王府都做些什么?”
  李绝道:“回皇上,当然是念经,祈福,毕竟我也不会别的。”
  皇帝的手指轻轻地在桌上叩了两下:“听说你还跟惠王预支了二十两的银子?”
  “那是三个月的薪俸,”小道士看了眼惠王:“怎么王爷这种事也跟皇上说呢?我又没多要。”
  惠王苦笑,未敢辩驳。
  这自然不是惠王多嘴,但皇帝也没有解释:“你要那么多钱做什么?”
  李绝道:“我年纪也不小了,将来用银子的地方多着呢。”
  “是有心仪的姑娘了?”
  小道士的神色微妙的一僵,呵呵笑说:“……要有自然也是快的。”
  皇帝就像是埋伏在草丛中的猎豹,突然扑出来:“嚯,那到时候是不是就要换衣裳了?毕竟,总不能穿着道袍成亲。”
  李绝也不禁一愣。
  而皇帝不紧不慢,有点叹息的意味,却吉凶难测:“看样子,还是娶媳妇儿比见朕更重要啊。”
  李绝没想到皇帝这么难缠,跟自己说了如此一大通,最后居然又绕回最初的问题,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他看向皇帝,正对上那双黑的冷酷,白的纯粹的凤眼。
  有那么瞬间,李绝以为皇帝兴许会龙颜震怒,借机发挥,毕竟他抓到了自己的破绽。
  但皇帝只看向旁边:“惠王觉着朕说的对不对?”
  惠王被迫接到一个两难的问题,宁肯皇帝仍旧无视自己。
  但现在装死也都晚了,惠王硬着头皮道:“父皇,小绝毕竟年纪小,贪玩儿了些,他又是出家人,不太知道规矩体统……先前陆先生也是多宠着他的。求父皇恕罪。”
  惠王知道皇帝高看陆机,所以特意把陆机抬出来,希望皇帝能够别因而怪罪李绝。
  “恕什么罪,谁说要治他的罪了,”皇帝却有点惊奇,又不以为然地:“自作聪明,朕只是跟他闲话几句罢了。”
  惠王哭笑不得:“父皇圣明。”
  皇帝又看向李绝:“你过来、走近些。”
  李绝走到丹墀边上。
  皇帝微微倾身盯着他的脸:“果然跟信王不太像啊。”
  李绝的脸色不太好看。
  信王李益都,生得仪表堂堂,英武俊朗,谈吐潇洒,有英雄气概。
  李绝小的时候不懂,后来渐渐长大,隐约回想起小时种种,都是不快的记忆。
  他记得有人嘲笑过自己,说他相貌过于清秀,像是女娃儿之类。
  曾经有一段时间,他觉着自己被放逐出来,就是因为长得不像信王那样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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